芬尼尔骑士团Ω -
吾十有五而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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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略显平庸的骑士故事 “……好的。”故事收集家打了个哈欠,像是要把他刚才听到的那个蹩脚段子最后的渣滓从脑袋里排泄掉那样。“我想今天就到这里吧,各位。祝你们做个好梦。也许梦里……你们会有什么更新鲜的点子。” 围在壁炉前面的那些家伙发出不满的嘘声——你可以叫他们乌合之众,他们大多数都失去了去城外探险的胆量,所以他们带不回任何故事收集家感兴趣的新经历,只能重复那些他们父辈和祖辈家流传下来的老掉牙故事。如果他们运气好的话,这些故事大概能换来半杯陈酒(多半是像最劣质的醋一样的那种),或者一片面包。更糟的就是它们过早地耗尽了故事收集家的耐心,就像现在这样。那这些乌合之众就只能一无所得。 “——等等。” 就在他们即将像一群失望的秃鹫一般散开时,一个年轻人举起手,向故事收集家示意。他一直饶有兴趣地坐在靠近门口的桌子前,虽然那个地方一般来说都冷得要命。他在听故事——这说明他是个旅行者,而不是什么被代代相传的腐烂故事沤坏脑袋的白痴。 “你有什么好故事吗?”故事收集家转过头,旅行者可不常见。在他漫长而悲惨的生命中,他见过的旅行者并不多。在愤怒的冬神用寒冬和暴雪封锁整个山谷后,就只有那些最强健的——也是最愚蠢的家伙有胆量进入山谷。他们那发达的身体和简单的头脑相得益彰,以至于他们并不能带来令故事收集家满足的故事,只是聊胜于无而已。 但这个旅行者看起来既不强健也不愚蠢。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没受过什么折磨的年轻人,苍白的脸孔和一缕金发藏在风帽下的阴影里。他佩着剑——一把细得像针的唱刺剑。这一般来说会引来那群乌合之众的嘲笑。男人就该用有男子气概的武器,他们习惯用粗劣的铁块直接敲到敌人的头盖骨上。 好吧,你肯定也猜出来了。他们不敢说话。毕竟这个旅行者显然穿过了茫茫雪原才来到这里,一想到雪原里的狼群和巨虫,这群乌合之众就已经心惊胆战了。但凡他们有勇气离开城墙一步,他们也不至于只会像被施了诅咒的玩偶一样只会重复那些早已被嚼烂的故事。 “当然。”那个年轻的旅行者站起来,向着壁炉走去。他斗篷下的铠甲哗哗作响。他冲故事收集家深深鞠躬,仍未融化的碎冰和积雪就像巨兽的蜕鳞一样掉在地板上。“尊敬的故事收集家,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把这个故事带给您。”
流水线 我是被制造出来的替代品。 他这么想着,拖着臃肿的身躯穿过街道。几只鸽子在广场上徒劳地翻找着什么,但他不认为积雪底下有任何能吃的东西。 我的灵魂是被强行塞进这具身体里的。他回忆起自己在大约三十分钟前所看到的一切。无数娃娃,不,娃娃的躯壳毫无生气地待在传送带上,紧紧靠着一个楔形的金属凹槽。这样它们就不至于躺倒了——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那些工人,穿着白色制服,戴着口罩的工人,熟练地拎起它们,把脏兮兮的棉花、碎布头和其他什么填充物一股脑地塞进它干&瘪的腹部,然后缝上脑袋。完成这一切之后,它们看起来至少就像个娃娃了。 我也如此。他努力不去思考那些娃娃闪闪发亮的黑眼睛。他的眼睛也是黑色的,他记得他的母亲曾经称赞过它们,说它们就像是世界上最无瑕最完美的宝石。然而她现在只想着一些更加现实的,不那么浪漫的事情。 你得去工作。在那个早晨,他的母亲皱着眉,用打量一件失败作品的眼神看着他。她眼中潜藏的愤怒和悲哀让他不寒而栗。你如果继续混日子的话,我就只能把你赶出去。他没有选择。他母亲带他去了她所在的工厂。一堆像她一样的中年女人戴着滑稽的白帽子和白口罩,穿着白衣服和白色鞋子。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适的纤维。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曾经以为它们会把肺堵住,让人在窒息中痛苦地、缓慢地死去。直到他发现他的母亲身上也落着一模一样的纤维。他认为那是他母亲所具有的某种魔力。能够在纤维中呼吸自如,且并不会死。 然而他母亲在他心中的伟岸形象只持续了几天。他很快发觉不仅仅是母亲,他自己,家里的地毯,墙壁,餐桌和其上的餐盘,街上行人的帽子,甚至是黑黢黢的马路——这座城市的一切表面上都沾着小小的,短促的纤维。他恐惧地尖叫着,快步穿过布满纤维的街道,推开布满纤维的门,在自己布满纤维的床上继续尖叫,用布满纤维的被子蒙住头。 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离开过家。他仔细地打扫了房间里的每一寸空间,把所有纤维清除掉。他用报纸塞满了窗户和门的每一道缝隙。他趴在桌子下,找寻任何可能致他于死命的该死的纤维。 他的母亲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但她没去干预——也许认为这只是小孩子的突发奇想,或者是某一天就会自我痊愈的疯病。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按部就班地上班,抓起那些干瘪的娃娃并让它们变得饱满。纤维随着她粗鲁的熟练的动作到处飞舞,飘到城镇的每一个地方。大概除了她的家。
石像 那个石匠点燃了一支烟,眯着眼打量着他面前的雕像。他完全不知道它们象征着什么,或是有什么用。 当地的领主,那个被人们当成疯子的男爵从遥远的科培林山拉来了这些巨石。他征召了几乎每一个他领地上的男男女女,把那些石头镶嵌在地面上,围成一个粗犷的半圆。 石匠干这一行已经很久了。当男爵把图纸分给他和其他工匠的时候,他仅仅瞟了一眼就已经确定男爵想要什么东西。他的每一下削凿都精确无误,就像是那尊庞大的造物原本就蹲伏在岩石里,像牧羊人迷信中静候在门外黑暗的吸血恶魔一样,而他只是用一些微不足道的劳动把它从禁锢中解放出来。 男爵后天就会来到这里。来到这片空地,亲眼确认他的奇思妙想——或者说是疯狂呓语——所造就的奇迹。石匠并不怀疑他的目的。他只是想把什么东西留在他的领地上,永远地留下来。 石匠听说过那个故事,工匠之神维斯所亲手雕刻的巨大石板散落在科培林圣山的山顶。远在众神依然行走于世,科培林山还是一片汪洋的时候,那些石板就被放置在那里了。那上面记载了诸神的每一个许诺和谎言,但没人读得懂其上的文字。诸神早在其陨灭之时就深深诅咒了人类,从他们那一文不值的头脑里移除了自己的伟大学识。 暮色渐渐降临,如同厚薄不均的苍茫帷幕般覆盖大地。那尊奇诡的石像脸上的五官——如果那真的能称之为脸和五官的话——因剧烈而快速的光影变化而显得更加滑稽。石匠很享受这种感觉。在自己的工作行将结束时,在炊烟升起时,周围的旷野如同它们初次被众神塑造时那么宁静,他和他的造物待在一起。就像它们那冰冷的岩石表皮下是他肉体的一部分。他把手贴在石像上,觉得它们在和自己的心跳一起悸动。 它们只是石头。他突然打了个冷战,一股寒意从他的脊椎向下蔓延。只是石头。他重复着这几个词,就像在努力驱散自己荒唐可笑的想法。它们还能是什么呢?他一锤一凿地将它们塑造成这副模样,重复着维斯在数亿年,或在另一个不可计量的黑暗时代曾做过的工作。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满足一个男爵。为了满足那个愚蠢又狂妄的可怜人妄想与神明并肩的壮举。
灭途之歌 冈拉斯的朝圣者永远不会做梦。在他们发誓踏上旅途的那一天,他们就注定要走一条属于现实的路。他们所有的梦境,幻觉和想象都变成了获得力量所必需的祭品。 至少他是这么听说的。就在他决定离开圣坛的那一天,他的老师,最为睿智和年长 ,也最受尊敬的那个人,亲自把钉子楔入了他的右眼。然后深达颅脑。 “愿冈拉斯-特奥米恩的睿智保佑你永无迷惘。”那个老人在他耳边呢喃着,他只觉得冰冷和疼痛流入他的脑髓,转瞬即逝,化为虚无。“愿冈拉斯-拉德米恩的睿智保佑你远离歧途。” 他还记得他当时的感受。在数十次呼吸之间,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和他老师曾试图教导他的完全相反。冈拉斯的诸伟大先灵(注:冈拉斯人并不相信狭义的宗教,因此他们用伟大先灵来描述能够赋予他们力量的超然存在)并没有用他们深黑的羽翼包裹他,把这场试炼变成一次温暖的迷梦。 他们也许能这么做,但他们没有做。 旅行者抬起头,用独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发现自己站在山脊上,四周没有人,只有燃烧殆尽的骨堆和散漫地堆成粗糙的圆形的石块。 和他预想中一样。他谨慎地用靴尖踢了踢灰烬堆,干枯熏黑的骸骨裂开,如同黄沙般散碎。没有人活下来,这里也没有。只有呼啸的风声在低语着。很久以前,定居在北地的人类相信自己能听到风所传达的意志。但旅行者什么都听不见。他听不到谵妄的狂想,也听不到鬼魂的哀嚎。他相信这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他面前的灰烬被风扬起,转瞬就和沙砾混在一起。他耸耸肩,裹紧自己已经破烂不堪的斗篷,在沙地上坐下来。 疲惫就休息。休息能够净化心灵,使你免于崩溃,免于堕入疯狂。他想起老师的话,嘴角勉强地抽搐了一下。但那还称不上是个笑容。他不会陷入疯狂的。他很清楚,疯狂是一种奢侈的烦恼。随着那颗钉子钻进他的颅骨,这种烦恼就已经被切断了。他只能在荒地和废墟中不断游行,寻找活着的人,寻找死者的踪迹。直到—— ——没什么直到了。 冈拉斯的诸贤者很清楚。他也很清楚。朝圣之旅最终能找到些什么。无非就是已经倾颓的高塔,已经覆灭的文明和早已被抛弃在历史中的尸骨。世界已经荡然无存了,冈拉斯是唯一幸存下来的神眷之地。也许最早的朝圣者还怀抱着能够重新建立文明的希望,但朝圣之道已经传承了这么久。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些枯燥而机械的责任感作祟。他只能行走,休息,用一只眼睛观察。直到他呼出最后一口气为止。 他闭上眼,就在星光之下。他累了。
代价 他从城市的这一边来到那一边,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从那场战争以后,不,在战争开始以前,他们就已经不再见面了。 互相憎恨的两个人,就算相见也只会带来痛苦。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收到她的信,他才意识到,其实自己的内心中还是希望见到她的。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他走在一座陌生城市的街道上,雨水顺着黑色的伞沿滴下来,潮湿的空气让他的肋骨和膝盖隐隐作痛。但他还是尽力让自己保持着军人的姿态。很显然,这不是热恋中的年轻人见到久别的恋人那样的兴奋,甚至连些许的满足感都没有。这种感觉……他努力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着。对,没错。就像是小时候,他用捡来的硬币在商店买了一瓶可乐,然后一饮而尽的那种快感。 别傻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战争已经结束了很多年。我没有死在战场上,她也没死在轰炸里。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而这一次,我会告诉她我是对的。 ……也许吧。 他来到医院门前,空气中弥漫的消毒剂味道以及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让他想到某些并不愉快的往事。他的肋骨又疼了起来。 “我能帮您什么吗?”在咨询台值班的年轻护士小心地问他。她大概没有见过这种阵势。一个穿着旧款军装的疲惫男人,衬衣的扣子系到最顶上,胸前别着一大堆五花八门的勋章,怀里还抱着一大束被雨水打湿的百合花。她一定以为这个军人是来看某个军队里的上级的,没准还是个将军。 他报了她的病房号。护士疑惑地盯着他,似乎是在好奇他为什么要去一个普通病房。但她还是把病房的位置告诉了他。他道了谢,然后顺着盘旋的楼梯向上走去。 她可能是对的。他这么想着。我当初不应该参军。应该和她一起,去乡下躲起来。 他当时就是为了这个和她吵了一架。他坚持要参军,因为那些政客号召每一个年轻人保卫他们的国家,尤其是他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尽管他们实际上在策划一场卑劣的侵略战争。而她则竭力反对。 他受够了她的懦弱,她也受够了他的愚蠢。他们彼此都以为对方死在那场该死的战争中了。每当他的肋骨或者膝盖疼一次,他对她的憎恨也就变深一分。 但奇妙的是,他每踏上一级台阶,那种憎恨就减弱了许多。到最后,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是啊。他没有死,她也没有死。这不是很好吗?因为愚蠢所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了。现在,他有权利,也有时间去迎接新的生活。 他努力控制着颤抖不已的手,推开了病房的门。 “晚上好。”他用他能发出的最温柔的声音说,“我给你带了花。” “你从来没这么浪漫过。”她从病床上吃力地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时间就像改变了他一样,也改变了她。至少他记忆中她那头柔顺的黑发已经变成了枯槁的灰白色。 “是啊。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浪漫。”他把花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他发现他错了。他因为战争中受到的一切不公正的待遇而迁怒于她,就像是她否定了他为止牺牲的一切。但她从没有憎恨过他。 他有一大堆话想对她说。他战场上的那些遭遇,战争结束后发生的一切,还有很多很多话。但真正见面以后,他才发现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我以为你死了。” “我也是。” 那种热情从他心中渐渐褪去。他已经很老了。他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还有的是时间,但是现实就像是几十年前他们分道扬镳的那天一样。他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是什么病?”他决定至少说点什么,虽然这场见面已经变成了一场闹剧。 “他吗?白血病。”她顿了顿,告诉他,“我也是。那颗炸弹掉下来的时候,我们离得太近了。” 原来,那场战争牺牲品不只是我一个人。他想这么说,想把衣服脱掉,给她看看自己胸上和膝盖上的疤。她一定会理解的,她—— 紧接着,他注意到了自己身上套着的军服。他一度以为这代表着荣耀和勇气,直到他见到她前他还这么想。但他现在只觉得这代表着他的愚蠢。 “我们再也不是那时候的年轻人了。”他的语气充满苦涩和懊悔,“抱歉,我一直想说……你是对的。”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闭上眼睛。他看着窗外。渐渐地,外面的街道平静下来。所有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一切隐没在绵延的雾和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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