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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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风起云涌 叶小天很快就出了城,回到山里,把覃夫人的想法对田雌凤说了一遍。田雌凤正中下怀,心中暗笑,面上却是扼腕叹息,一副深为担忧的模样。到最后却是决定:就在这山中暂住,静观时势,如覃夫人势不可为时,再出面搭救。 田雌凤居于高山竹海之内,颇有坐山观虎斗之势。不过更准确地说,是观一虎斗群狼。覃氏是一头母虎,马邦聘等人则是群狼,而田雌凤则是另一头母虎,可她究竟是要救助同类对付群狼,还是想趁群狼耗尽那母虎气力趁机铲除竞争,可就少有人知了。 覃夫人送走叶小天后,仔细思索了一阵。目前来说,她确实有众叛亲离之感,但她不甘心。她觉得,如果她能打赢一场,打个大胜仗,再挟大胜之威重金买通一些小土司、土舍、头人,就能分化瓦解马氏联军。 马氏联军只要一分化瓦解,就是一盘散沙,人虽众,不足为虑。可要打一场大胜仗,捏软柿子效果不大,那么最好的目标就是马氏联军的领袖人物:马邦聘。 马邦聘的领地在丰都一带,距石柱司最近;他是马斗斛的族叔,辈份也高;论实力,他的实力在马氏诸土舍中也最为强大,打败他就有立杆见影的效果。 一旦议定了主意,覃夫人立即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决心主动出兵,打一场大胜仗,由此扭转战局。 此时,马邦聘等人正按照叶小天的提示在一步步推进着他们的计划。不过替叶小天主持其事的却并非展凝儿,展凝儿在暗处,处于明处的却是李向荣。 李向荣经叶小天引介,已经投靠到于珺婷门下。戴同知也是于珺婷的心腹大将,两人之间素有恩怨,但是对于珺婷来说,这并不是坏事,李向荣和戴崇华越是水火不容,她越敢放心重用。 所以,李向荣已经成为于珺婷的左右手,铜仁内政由戴同知负责。土兵的控制由于海龙负责,外务则由李向荣负责。于家作为铜仁的大土司,和石柱马家也能套得上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因此李向荣奉于珺婷之命,悄然赶赴丰都也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虽然李向荣奉于珺婷之命而去,并没有直接打起叶小天的旗号,可卧牛岭实际上才是铜仁、石阡两地真正的最高统治者,这一点众所周知,所以李向荣的身份很是隐秘。 当然,不管如何,叶小天的安危始终是第一位的,卧牛岭方面也充份考虑过李向荣一旦身份暴露的后果:由于叶小安的身份暴露,他已被播州救走,帮助石柱对付播州实则是田妙雯的主张,这样就足以保障叶小天的安全了,也算是双层的保障。 挑唆马邦聘等人造覃夫人的反,就是李向荣(叶小天)的主意,但这只是第一步。 李向荣说服不甘心由覃氏自立土司的马邦聘等人造她的反时,马邦聘等人是颇为顾忌的。原因是马斗斛太宠爱覃氏了,当初覃氏红杏出墙的事,几乎闹得满城风雨,马斗斛居然装聋作哑地忍了下来。 如今覃氏自立土司的事儿在外人看来是绝不能忍的,但是对马斗斛来说,大权落于别人家了么?没有!一旦他来日重回石柱,而那时覃氏却因为他们的围困守着家业,尚未做出背叛之举,她大可花言巧语告诉马斗斛,说她是为了马家的基业不致旁落才自立为女土司,然后把土司之位归还马斗斛,再哭诉一番、反告一状。 马邦聘等人可不相信他们的影响力能大过马斗斛的这个枕边人。想做忠臣,反而被人当了奸臣抄家灭族,那何苦来哉?但深谙石柱内情的叶小天对此也早有预料,所以还准备了后手。 他的后手就是:由马千乘继任土司。 妻子自立为土司,再还政于丈夫,这也无可厚非。但儿子成了土司,父亲罕有再夺回其位的,那该怎么算?太也难看。 杨应龙决定下野,也是确立由他长子以土舍之位代行土司之权,这就是为自己重新得回大位预做安排,如果是由他的儿子正式继任土司之位,父亲再从儿子手里“继承”其位,这从伦理上就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而要让马千乘继任土司之位,该如何做?必须得是情势危急,急需有一个名正言顺的人出来主持大局,而马斗斛又因发配口外,来不及赶回,这时马千乘才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土司。 口外,指的是长城以北的地区。口,指的就是长城的关口,如古北口,喜峰口等。以当时的声讯传播速度和交通条件,一旦石柱发生严重变化,马斗斛当然来不及赶回。 叶小天与田妙雯、田彬霏等精心设计,对每一步都充份考虑到了,现在诸头人对石柱形成合围,正在试图逼覃氏公开露出投靠播州的意图,那时不用他们提出请求,朝廷能做出的唯一选择,也只能是释放狱中的马千乘,并确立他为土司。 马邦聘召集了几位土舍、头人,刚刚议定再度发兵石柱府,向覃氏施压的决定,就接到斥侯禀报:石柱府那边大举出动,直奔丰都而来。马邦聘闻言大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啊!哈哈哈哈……,诸位,你们怎么说?” 马斗霖等人摩拳擦掌:“覃氏之前狐假虎威,我等给的是土司大人面子,她还真当我等好欺了,果然是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她既然敢来,我等就打她一个狠的!” 这些人来丰都,每人最少带了数十人,最多不超过两百人,但全集中起来,也有千百八人了。在这样土司之间的局部战争中,已经能发挥相当大的作用。 李向荣扮作马邦聘的幕僚站在他椅后,马斗霖等人并未怀疑过他的身份。这时李向荣忽然想起他当初与还任葫县县丞的叶小天同住水银山调停诸部之乱的一幕,不由心中一动,连忙道:“东翁,且慢!” 马邦聘正要冲出去,扭头看他一眼,道:“先生有何话说?” 李向荣从椅后绕出去,赶到他身边,低低耳语几句,马邦聘双眼一亮,赞道:“妙计!” 马斗霖都是只会喊打喊杀的主儿,见他二人嘀咕一番,马邦聘便眉开眼笑,马斗霖忍不住道:“三叔,究竟有何妙计?” 马邦聘嘿嘿笑道:“一会儿你就明白了,咱们走!” ※※※※※※※※※※※※※※※※※※※※※※※※※※※※ 石柱这边风起云涌,朝廷忙于宁夏和东瀛战局的进行,卧牛岭则忙于对内稳定军心,对外巩固肥鹅岭防线。而播州呢? 杨应龙签署协定,以五万两白银赎买己罪,这五万两白银也不是交付现银,而是以当地深山大木抵价,分期分批运抵京师作价纳贡。同时,由其长子代理土司职务,次子随王士奇赴重庆做质子。 等这一切料理完毕,杨应龙马上赶回播州,他必须得摆平扯后腿的水西安氏、水东宋氏,才能集中力量图谋中原。 杨应龙先会唔了水西安老爷子,经过一番谈判,终于答应把水烟、天旺两地割让给水西。当然,安老爷子在乎的不只是这两块地方,杨应龙也不会天真到相信只要割让了这两块地方,安氏就会拥护他造反。 两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言语之间暗藏机锋,早把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透露给了对方。杨应龙在交出水烟、天旺两地地图的时候,心里是极为欢愉的,因为他相信安老爷子的诚意。 他造他的反,安老爷子不需要支持他,但也不能扯他后腿,只管保持观望状态。如果他成功得了天下,就分封安氏为异姓王,并允许安氏的地盘向西、向北、向南继续扩充。 这样优渥的条件,杨应龙当然相信安老爷子是真心同意的。安家只要不想出兵,佯动应付朝廷轻而易举。况且,一旦播州真的起兵,朝廷敢不敢让水西安氏出兵还在两可之间。毕竟,这等于是放出了一头猛虎,谁知道它会择谁而噬? 而解决了水西安氏,水东宋氏的倚仗就少了,除非宋氏想拼个两败俱伤,否则也不会对播州不依不饶。所以杨应龙趁热打铁,马上又会见了水东宋氏的家主。 这一次,杨应龙就不会做出太多让步了。在同样开出只要不扯我的后腿,等我夺取天下时,水东再往东的思南一片地区可以全部由宋家统治的远期支票以后,杨应龙提出的解决当下两家争端的方案就是:以乌江为线,划分两家地盘,彻底平息之前领地界限不分明造成的种种摩擦。 目前在乌江以南,主要由宋家控制,但有少量沿江部落属于杨家。而在乌江以北主要属于播州统治,但同样有少数地盘属于宋家。两家都搬出各自在对岸的部落和地盘,对人口、土地等方面进行统计,相互抵消后,播州方面付出的较多。大概还要多给宋家七百余户,三百多亩山田。 杨应龙所图者天下也,也不计较这些瓶瓶罐罐了,根本没在这些问题上多做纠缠,马上同意就按这个方案执行。当覃氏夫人孤注一掷,发兵攻打丰都的时候,宋杨两家的大交接也正式开始了……
第88章 两雌相争 田雌凤此来石柱,所带的人手并不多。毕竟石柱属于四川治下,杨应龙暂时蜇伏,观望时政,这时大举派人前往石柱的话就太敏感了。而且此次石柱马氏内乱,他纵然多派许多人手用处也不大,除非直接派兵来,而兵又是绝不能派的。 田雌凤这次过来,主要是了解石柱具体情形,代表杨应龙做出最合理的选择。毕竟她是最了解杨应龙心思的人,她做出的判断,纵然是杨应龙亲自赶来,能做出的选择也是大抵如此。 但,杨应龙还是低估了田雌凤的嫉妒心。也许他是对于自己的掌御能力太过自信,又或者他是太相信自己对田雌凤的许诺会打消田雌凤的戒心。 孰不知对田雌凤而言,后宫争宠无异于职场角逐,对于一切潜在威胁,一切可以打击、消灭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杨应龙凭着高贵的地位、英俊的仪表、超卓的风度,可以令许多品貌卓越的女子为之倾心,但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女人。 田雌凤把人唤到身边,开始安排起来,叶小天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细细地品味着田雌凤的每一个动作,表面上看来,她的整个安排绝对没有破绽,或者说,是最佳的选择:尽最大可能保全覃氏一派的实力,如事不可为,则搭救覃氏母子,逃至播州。 然而,已经对石柱情形十分了解的田雌凤应该明白,覃氏的力量已经仅限于石柱一地,四面八方都被马氏“叛军”所包围,她是留还是走,应该马上做出决定,如果此时还抱着万一的希望继续负隅顽抗。那么当四围合拢成铁壁铜墙之时,再想走就晚了。可这一点似乎被田雌凤忽略了。 “夫人,我……能帮什么忙?”等到众部属按照田雌凤的吩咐纷纷散去时。叶小天鼓起勇气对田雌凤道。 田雌凤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 叶小天点点头:“我想……做点事情!” 田雌凤饶是一向狡黠,这时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件事里。你能做什么?” 叶小天沉稳地道:“怎么不能?我与马斗斛、马千乘父子有旧,而且我是逃亡的卧牛司长官,不管凭着其中哪一样身份,一旦事败,落入马邦聘等人手中,他们都不敢伤害我,这就是我最大的保障了。” 田雌凤开始有兴趣了,点点头道:“说下去!” 叶小天道:“覃氏想取马斗斛而代之。我呢,则要取代已经死去的二弟,说起来……有些同病相怜。帮她,就是在帮我自己。如果我能成功地帮到她,我想……对于树立我自己的信心也有莫大帮助。” “这……是一种修行?” 田雌凤若有所思地笑笑,转首望向平寂如静的碧湖,一片柳叶飘飘而下,落在水面上,仿佛一叶小舟。一尾小鱼忽然从水底冒出来,探头啄了一下。推得那片柳叶向前一荡。 田雌凤也是心中一动:“在我的调教之下,这叶小安越来越像样子了。让他参与一下,不是坏事。不有所经历。他如何独挡一面?而且有他参与,我就有了一个最有力的旁证,来日救不出覃氏,天王也怪我不得。” 田雌凤想到这里,点点头道:“好,那么……救出覃氏的重任,我就交给你啦!” ※※※※※※※※※※※※※※※※※※※※※※※※※ 马氏一派的土司、土舍、头人们并没有试图做出阻止所有人进入石柱府的徒劳之局,大路小路千万条,全部的阻截是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他们只能阻止大队商贾和兵马的进入。对石柱府形成实际意义上的制裁与围困。 叶小天穿着那身毕兹卡族的传统服饰,在三四名同样装扮的侍卫陪同下进了石柱城。经过城郊的时候。见到许多已经被烧毁焚尽的残垣断壁,那都是之前马邦聘等人率兵杀至石柱城下时造成的战争创伤。 城门口戒备森严。虽然不禁出入,但盘查严了许多。此次田雌凤带到石柱来的人,也都是专门挑选过的。其中便有人上前答对,一口标准的当地土话,又塞了点钱,只说是族人逃避战乱,要进城去。那土兵对他们搜索了一番,未见携带兵器,便也挥手放行了。 因为战争,石柱府变得一片萧条。 街头的小商小贩稀稀落落,再不复往日繁荣。米店前簇拥着许多百姓,而那门扉大多只开了半扇,门口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持棍伙计,一次只放一个人进去,门口标示价格的竹牌子上的米价都翻了数倍不止。 叶小天一行人进了城,慢慢转悠到土司府左近,这里的防范更加森严,几人在四周一转悠,因为他们年轻力壮,立即就引起一队巡弋土兵的注意,主动围了上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土兵小头目冷冷地质问他们,满脸怀疑神色。 叶小天伸手拦住了欲上前答话的侍卫,挺身而出:“我们要见覃夫人!” 那土兵小头目一惊,叶小天又道:“你可以告诉夫人,我们从播州来!” 那土兵头目上下看了他们几眼,挥手道:“看住他们!”便急急向土司府中送去。叶小天泰然而立,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那土兵头目回来了,态度大改,一见叶小天,便毕恭毕敬地道:“夫人有请!” 转朱阁,低绮户,土司府内雕梁画栋,华美奢糜,完全看不出一点正处于战事之中的紧张气氛。叶小天等人被带到一处院落外,其他人都被留在院外,只有叶小天一人被带进去,穿过一条长长的藤萝葡萄的廊庑,来到一处天井中。 那土兵小头目止住了叶小天,径自入内禀报,随后叶小天就被引进了正厅。叶小天曾经来过这里,这里正是土司治理所属、统驭诸头人的所在,也就是民间所称的银安殿。 覃氏夫人一身靛青色的衣衫。坐在马斗斛曾经坐过的主位上,而掌印夫人的副位却已撤掉。所以上首本应是两张椅子,此时却变成了一张。 覃氏夫人坐在上首。麾下几个铁杆心腹以及她的儿子马千驷则分坐左右。覃氏夫人本来故作沉稳,大概也是想在心上人的部属面前表现表现。可她一见来人是叶小天。惊得花容失色,一下子站了起来。 “是你!” 叶小天微微一笑:“见过夫人!” 覃夫人厉声道:“叶小天,你来做什么?” 叶小天道:“莫非夫人以为,我是为了马土司和千乘兄而来?” 叶小天笑着看了一眼同样一脸敌意的马千驷,轻轻摇头:“夫人,在下上次来,确与千乘兄走的比较近。可是夫人似乎忘了,在下之所以出现在四川。却是因为受了杨土司所托。” 覃夫人脸色稍缓,上下看了叶小天几眼,道:“你……因何而来?” 叶小天左右扫了一眼,覃夫人摆摆手,众心腹便纷纷站起,向覃夫人抱拳一礼,鱼贯退下。叶小天注意到,这些人对她执的都是严瑾的对土司之礼。 叶小天心中暗笑,丈夫只是被流放口外,又非杀了头。长子只是因为殴打官差暂且拘禁。恐怕连三个月的牢都坐不到,这就迫不及待地自立为土司了,难怪激得马氏诸头人不满。 众头人退下。但马千驷并未走,等众人退下后,他便起身走到覃夫人身边,一起看向叶小天。叶小天道:“在下是受播州杨天王所托,前来石柱的。” 覃夫人微微失望:“杨土司……他没有来么?” 叶小天道:“重庆知府王士琦正以钦差身份驻节于松坎,杨天王要亲自接待,离不开身。惊闻石柱之乱,杨天王非常牵挂。这一次不仅我来了,播州三夫人也来了。正在城外,伺机解救夫人!” “田雌凤?” 覃夫人醋意顿生。但忽然意识到儿子就在身旁,忙又收敛道:“我与她是儿女亲家。杨土司肯让三夫人亲身涉险,覃氏感激不尽。却不知杨土司打算如何助我?” 叶小天道:“四川之事,天王目前实在不宜插手过深。”叶小天说到这里,从袖中摸出田雌凤转交给他的杨应龙的亲笔信,双手呈上,道:“这是天王写给夫人的信!” 覃氏急忙接过,刚刚拆了火漆封印,抽出信纸,见儿子凑过头来,不禁瞪了他一眼,马千驷又缩回了头,有些不太高兴地嘟起了嘴巴。 杨应龙信中只稍提了几句亲腻问候的话,接着就说起了他目前的处境,无法亲身前往石柱帮她的苦衷,最后提出,如果可能,就尽量打败马氏诸头人,彻底统治石柱,做为他未来举事的一支强力外援。如果不能,便退而求其次,尽量拉出一支队伍,投奔播州。如果这一点也不可能,那就只身逃出,确保自身的安全。 覃氏看了信心中一暖:“应龙终究是牵挂我的。”再将信细看一遍,她也不甘心就此逃走,她若能将整个石柱为杨应龙所用,将来在杨应龙面前的地位和儿子的地位才大不相同。即便做不到,也该尽量拉出一支队伍,否则她拿什么和两个哥哥都做了兵马大总管的田雌凤争?只身逃出,实是下下之选,她是绝不愿采用的。 覃氏看完了信,细细思忖一番,道:“田夫人希望本夫人怎么做?” 叶小天按照田雌凤的交待,毕恭毕敬地道:“如今马氏诸头人纷纷反了石柱,仅靠石柱一地,实难维系,为夫人安全计,田夫人自然是希望夫人能尽快和二公子前往播州。” 覃氏暗暗冷笑一声,心道:“田雌凤果然打得是这样的算盘!” 覃氏逆反心起,冷起俏脸道:“石柱尚未失去一搏之力,此时放手,殊为可惜!叶长官,请你转告田夫:覃氏是不会只身而走的,就算不能一统石柱,本夫人也能拉走一支人马!”
第87章 竹海奕 石柱情形紧急,田雌凤不便在松坎多待,次日又让叶小天在钦差王士琦面前露了一面,田雌凤便带着他,踏上了前往石柱司的旅程。 由此往石柱司的地盘去并不是很远,因为松坎本就在贵州和四川的交界地区。石柱司并不比播州弱小多少,之所以声名不及播州杨应龙响亮,是因为受朝廷统治的程度深浅不同。 如果仅以地盘来说,石柱马家统治着九溪十八峒,九溪是秀山县的清溪、右溪、土溪、庙溪、哨溪、溶溪、酉阳的后溪、湖南花垣的叠溪、贵州松桃的满溪。 十八峒是秀山的上下宋龙峒、打妖峒、鲁必潭峒、俊倍峒、地隆箐峒、上济峒、南容峒、地寅峒、晚森峒、威平峒、容平峒,酉阳的息宁峒、巴息峒、酉酬峒、治酉峒,湖北来凤的九灵峒、贵州松桃的九江峒、云罗峒。 由此可见,石柱马家实际所辖的地盘,包括了四川、贵州、湖南、湖北的一部分,如此领域,当然称得上是四川数一数二的大土司。只是其自治之权虽重,受朝廷节制的程度也重,马斗斛因为擅改矿政就能下狱、流放,同样的制裁放在贵州那边的大土司身上,很难做得到。 但即便如此,这片地区的统治区依旧属于马家,这也是马家不反的根本原因,不然的话,恐怕马斗斛是不会接受这样的处治的。然则马斗斛被流放口外后,马家却是风起云涌,内部大乱。 田雌凤等人从贵州松坎赶往松桃,路程并不远。而一进松桃,也就等于进了石柱司的地盘了,此地有三大溪主、峒主,分别统治着满溪、九江峒、云罗峒,这都是石柱司的下属地盘。 满溪、九江峒、云罗峒三地距石柱太远。没有参与此次对覃夫人的讨伐,一直保持着中立观望状态,所以这三地的气氛也不是特别的紧张,田雌凤和叶小天得以从容由此穿过,渐渐进入石柱司的核心地盘。 石柱府东山上,绿竹林。 竹林深处,篁竹形成一片竹的海洋,漫山遍野,无边无际。竹林深处,天然形成的小径尽头。一座简陋的就地取材建成的小厅仿佛一把小伞,静静地立在那儿,亭旁就是一汪碧潭绿水,其静如镜,此情此景,俨然就是一副神仙化境。 亭中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穿着土家毕兹卡族的传统服饰,琵琶襟的上衣,头缠青丝手帕。女的头裹刺花巾帕。衣裙刺绣花边,下着过膝的百褶裙,以布缠腿。 毕兹卡属于古人所称的武陵蛮、五溪蛮,喜着五色衣。所谓五色衣,就是色彩斑斓的衣服。所以这一男一女,衣着都尽显鲜显,男的俊俏、女的俏媚。 这样一双青年男女。倘佯在这仙境一般的竹海静湖之间,却不是在相偎相依,你侬我侬。而是在做着与此绝不相称的举动:他们在奕棋。 这看起来灵秀媚惑,既有几分妇人的丰腴秀润、沁骨的风情,又有几分少女的纤柔如水、明艳动人的女子,自然就是白泥田氏的大小姐、播州杨天王的三夫人田雌凤。而坐在她对面的却是叶小天。 “罢了,不下了!” 田雌凤纤手一拂,把一盘的黑子白子儿都拂乱了,神色间竟似有几分输了棋不甘心的娇憨味道,叶小天的目光不由一凝。此女虽野心甚大不让须眉,可其美丽却也并不丝毫不打折扣,而对于女人的美丽,又有几个正常的男人能够不去喜欢? 田雌凤显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过并未生气。她早就适应了男人惊艳的眼光,对于叶小天这种带些侵略意味的目光,貌似也开始免疫了,或者说是----习惯了。 田雌凤慵懒地伸了个腰,道:“你的棋艺蛮高明的嘛!” 叶小天一边拾着棋子儿,一边笑道:“年少时在天牢里跟那些犯官们学的。” 叶小天说到这里,心中陡然一惊,如此美景、如此美人儿,他的戒心似乎也降到了最低头,这句话很是有些问题,如果田雌凤对他兄弟俩了解足够多的话。 叶小天立即补救,手上一停,露出缅怀模样,伤感地道:“我二弟的棋艺比我更高明些。那些犯官们常说,我二弟天份出众,将来必能出人头地。可惜……” 叶小天黯然低下头,田雌凤笑了笑道:“他确实做到了啊。可惜,天妒英才,一个人有本事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运气!一个气运加身的人,远比一个有本事的人,走的更远!” 田雌凤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顿,道:“你觉得,天王是不是一个有大气运加身的人?” 叶小天陪笑道:“天王自然是有大气运的人,要不然,岂能贵为天王!” 田雌凤摇摇头,道:“那是底蕴,无关气运。你能从一介狱卒,成为一方土司。赤手空拳,白手起家,这才叫气运。我不惜余力拉拢你为天王所用,这也是个原因……” 田雌凤的双眸变成了一双弯弯的弦月,异常的勾人:“有大气运的人,身边的得力臂膀,必然也都有大气运。” 叶小天哑然,他没想到田雌凤图谋的不仅仅是他掌握的力量,还因为田雌凤的迷信:她认为自己能有今天,是气运加身!这样命格强硬的人站在杨应龙身边,才能更加壮大杨应龙的气运。 田雌凤见他发怔,不禁嫣然一笑,伸手也捡起棋子儿来,刺绣花边的袖筒儿因她一探手,露出一截肌骨莹润的皓腕:“你觉得,天王有没有得天下的大气运?” 叶小天陪笑道:“那是自然,天王他……” 田雌凤猛一扬眉,眉梢眼角藏着的尽是含而不露的锋芒:“说你的真心话!” 叶小天身子一震,窒了一窒,这才讪讪地道:“我……我觉得,朝廷坐拥四海,强大无比,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吧?” 田雌凤撇了撇嘴角,道:“谁人的天下,是当别人比他拥有更加广阔的地盘、更加庞大的人口时才夺下来的?刘邦项羽当初有什么?李渊也不过据有太原一地,赵匡胤不过是柴世宗麾下一将,本朝太祖更不用提了,都是你这样想法,现在天下还是大夏朝呢,连商周都不会存在!算了算了,我问你这些做什么!你所说的,无关气运,而是气魄、胆量!你的气魄胆量……” 田雌凤有些鄙夷地看着叶小天,叶小天似乎受不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如此鄙视,挺起胸膛道:“我的气魄胆量又如何?谁天生就有问鼎天下的勇气?如果我也有杨天王那等雄厚的资本,哼!哼哼!” 田雌凤展颜一笑,道:“你没有天王那样的资本,如今却有机会拥有卧牛岭。一旦你成功地替代你已死去的弟弟,那么你至少可以成为一方诸侯!我会帮你,但你自己,也要有这个勇气和决心!” 叶小天慢慢攥紧了双拳,沉声道:“我会的!” 这些时日,叶小天正在渐渐改变以往的懦弱模样,田雌凤于不知不觉间也接受了他的这种转变。看到叶小天信心十足的模样,田雌凤满意地一笑,正要再给他打打气,远处忽然有人快步走来。 叶小天和田雌凤扭头望去,就见一个同样身着琵琶襟上衣的青年汉子,正健步如飞地向这边走来,惊起林中一些飞鸟。有些竹叶被飞鸟振落,飘摇到静寂如镜的湖面上,荡起丝丝涟漪。 那人到了田雌凤面前,抱拳道:“夫人,属下潜入石柱府,已经将一切情形探听明白……” 那人把他潜入石柱府打听到的情形对田雌凤说了一遍。覃氏夫人以为丈夫入了狱、长子也受了牵连,她就可以一家独大、独掌大权了,孰料她太高估了自己。 马家那些土舍、大头人们,平素乖的跟一只只小猫儿似的,其实完全是因为对她所看不起的那个粗鲁莽夫的丈夫的恭顺。而长期以来,丈夫对她的言听计从,让居于幕后运筹帷幄的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以为这些人根本就是无能的,根本畏怯的就是她,她那个无能的、愚蠢的丈夫一直以来就只是她统治石柱的一个传话筒。直到马斗斛入狱,她才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在她眼中狗屁不如的马斗斛,才是石柱众土舍、头人真心服从的领袖,而她只不过是狐假虎威的一个角色罢了。 马邦聘、马斗霖等十余位马氏家族的土舍、大头人们纷纷反对覃氏自立为女土司,先是发生激烈争执,继而众土舍诉诸武力,聚众围攻土司府所在地,双方大打出手。 覃氏夫人此时才发现她的号召力究竟有多小,只有直属于土司府的那些土兵才肯听从指挥,是以节节败退,如今九溪十八峒真正由她控制的地盘,不过是土司府所在之一地而已,各地纷纷自立,她只剩下了一个统属各方的名份。 田雌凤听那探子说罢,心中有些莫名的快意,微微一笑,评价道:“不自量力!就凭她这样愚蠢的女子,还想统驭群雄?” 叶小天坐在一边,暗想:“珺婷不错,按我授意,鼓动马氏诸头人造覃氏的反,果然把那个狐狸精逼上了绝路。” 叶小天咳嗽一声,做出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道:“夫人,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田雌凤眼珠转了转,暗想:“若我不作为,天王得知,必然不喜。虽然不能把她救出来,可这姿态还是要做一做的!”想到这里,田雌凤便道:“覃氏在石柱,已经站不住了。救她回播州吧!”
第86章 做寓公 张时照怂恿信徒刺杀土司大人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杨应龙一面遣人抓捕两个不翼而飞的刺客,一面对他的亲信卫队进行彻底清查,但凡笃信道教甚或只是一般的信徒,全部清理出他的直系卫队,以防万一。 同时,对王士琦打消了疑虑的杨应龙与钦差频频接触,就他之前口头答应的一些让步进行更细致的谈判,眼看这边谈判接近尾声,田雌凤带着叶小天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杨应龙刚刚满面春风地送了王士琦回驿馆,回身到了后宅见到叶小天,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田雌凤向杨应龙福了一礼,道:“妾身不辱使命!” 杨应龙上前握住她的手,瞧她风尘仆仆的样子,柔声道:“夫人辛苦了,且去沐浴一番,歇息一下!” 田雌凤向他嫣然一笑,温婉地点点头,扭身离开了。在远比她更强大的男人面前,这头雌凤永远都是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比小猫儿更加乖顺。杨应龙再度看向叶小天,脸色阴沉下来。 叶小天急忙趋身向前,很麻利地跪倒:“土司大人,小安……有罪!” 叶小天是天牢狱卒里淘出来的宝贝,哪还有人比他还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在叶梦熊面前,叶小天能跪也不跪,越是倨傲,越能显出他的份量。此刻在杨应龙面前,就得扮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杨应龙冷哼一声,在位子上坐了,端起茶来抹了抹茶味,细细地呷了一口茶水,这才撩起眼皮,瞄了叶小天一眼,寒声道:“依着杨某的脾气,像你这般废物。早就剁了喂狗!” 叶小天一个激灵,赶紧顿首道:“小……小安知罪了,求土司大人宽宥!” 杨应龙“哼”了一声,沉默有顷,又道:“****攻心,竟然去招惹田妙雯,真是不知死活!罢了,杨某就饶恕你一次,既然已经与田妙雯撕破脸皮,你就留在播州吧……” 叶小天抬起头道:“大人……” 杨应龙呵呵地笑了起来:“怎么?你也知道。你留在播州的话,就连一条狗都不如?” 杨应龙脸色一沉,把茶盏重重地一顿,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既然知道,那就把卧牛岭夺回来!” 杨应龙走到叶小天身边,弯下腰:“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明白?” 叶小天的脸色慢慢变得坚毅起来,仿佛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 杨应龙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一旁的管家道:“带叶土司去休息吧。” 管家领了叶小天离开,杨应龙想了想,对杨兆龙道:“明日宴请王士琦,到时把叶小安领来。” 杨兆龙道:“大哥的意思是?” 杨应龙呵呵一笑。道:“叶小天被土妇驱逐,投奔杨某,这件事,有钦差见证。岂非更好?” 杨兆龙会意,微笑起来。 朝廷对于土司这种高度自治的地方政权的管理有些特别,涉及到税赋、徭役、出兵等国家层面的东西。是要求比较严的,但是对其内部政务却又给予了相当程度的自由。 像当初杨应龙的父亲和祖母驱逐了他的祖父杨相,杨相逃到水西;再比如现在石柱土司马斗斛与长子入狱,覃氏夫人掌权,马氏族人不满,现在正围攻覃氏,这些事朝廷一概不予过问。 人家老婆孩子赶走了老公,在朝廷而言是家事,家务事他们不管,只要继续执掌政权的人也是法定继承人之一,且依旧恭训于朝廷,他们一般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当然,这种状况也分皇帝的性格是否强势,如果是朱元璋、朱棣那样的马上天子,就未必肯坐视了。强势如这两位帝王,眼睛里是揉不得半粒砂子的。 翌日,杨应龙设宴款待王士琦,此时双方已经就一应谈判细节商量妥当,即将签署约定,双方的气氛大为缓和,宴上便热络的很了。杨应龙与王士琦并肩而坐,正杯筹交错之际,杨兆龙按照事先的安排,匆匆进入大厅,向杨应龙一揖:“大哥,卧牛司长官叶小天驾到,要见大哥。” “嗯?”杨应龙停了酒杯,一副诧异模样:“叶长官,他怎么来了,快请!” 杨应龙掸一掸衣袖,站了起来。 王士琦看向杨应龙,杨应龙道:“卧牛岭与我播州一向友好,前不久杨某曾在播州老宅宴请过叶长官。后来因为妻子不守妇道……,怒而杀妻,引起朝廷误会,还曾请叶长官代为陈情……” 王士琦恍然道:“哦……,不错!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叶小天站在院子里,衣衫破烂,蓬头垢面,一副仓惶逃窜而来的狼狈模样。杨兆龙急急迎出来,对叶小天道:“叶土司,请!” 叶小天跟着杨兆龙向大厅里走,到了廊下,恰见一人扶刀悠然而来,行至门廊左边,叶小天一看那人,不禁吓了一跳,脚下一缓,本来故做急促的步伐,因这一缓,差点儿绊个跟头,结果急抢几步,一头扎进厅里去了。 杨兆龙不知就里,见此情景暗挑大指:“这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这副仓惶模样,还真像极了一条丧家之犬。” 宇无过站在廊下也是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叶小天,幸亏杨兆龙没有注意他,宇无过呆了一呆,挎着刀又踱开了,却已开始关注厅中动静。 叶小天进了大厅,便是一声悲嚎:“杨土司,你可千万要拉兄弟一把啊!”配着他狗吃屎的出场动作,当真是无比凄惨。 ※※※※※※※※※※※※※※※※※※※※※※ 酒宴散后,王士琦回到驿馆,宇无过马上赶了来。王士琦把叶小天在席间所诉经过对宇无过说了一遍,宇无过沉吟道:“叶小天究竟在搞什么鬼?” 王士琦道:“我看,是他的胃口太大了,不愿就此暴露身份,想着再从杨应龙身上捞些好处。” 宇无过摇头苦笑道:“孤身入虎穴,他的胆子的确是太大了。” 王士琦笑道:“你还不是一样。此番原本无需你堂堂锦衣指挥使大人亲自来的。” 宇无过摇了摇头,道:“杨应龙就像黑暗中的一把火炬,四面八方的飞虫全都被它吸引过来了。” 王士琦目光闪动,道:“可惜!想熄灭它的居多,想加柴的太少!” 两人相视一笑。 杨应龙所居大宅的客舍,杨应龙对叶小天今日的表现大加褒奖了一番,转身回到自己住处的花厅,田雌凤一身轻裳地迎了上来。 田雌凤软绵绵地偎着杨应龙坐下,端了杯茶侍候他喝了几口,问道:“这叶小安何时让他公开亮相?一旦我们让他公开指责田妙雯篡位。想必卧牛岭登时就乱作一团!” 说到这里,田雌凤神采飞扬,眸中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杨应龙想了想道:“不急!如果此时抬出叶小安与田妙雯打擂台,确实能让卧牛岭四分五裂,可我为了打消朝廷的戒心,已经决定下野并按受朝廷的一系列惩罚,如果此时出兵铜仁,如何解释?如果不能出兵,如何趁乱拿下卧牛岭?” 田雌凤道:“那天王的意思是?” 杨应龙道:“叶小安被我们救出来。最慌的就是田妙雯。而只要我们还没出手,她就不会知道我们究竟要如何对付她。杀招,在没有出手之前,威慑力才是最大的!” 田雌凤担心地道:“田妙雯非比常人。只怕拖延久了,她会有所应对。” 杨应龙淡淡一笑,道:“可惜,叶小安这件事。对她而言是无解的。尤其是她尚无子嗣!再者说,现在叶小安对我的作用,仅仅是出师有名的一个理由。你以为,我下次对卧牛岭出手,还会用这样隐蔽的手段?我会……带兵去!” 杨应龙思索了一下,又道:“我这里应付了王士琦,就得安排朝栋暂代我职、可栋前往重庆为质子的事了,一时脱不开身。雌凤,你还得替我奔波一趟。” 田雌凤扬起眉,睇着杨应龙。 杨应龙道:“石柱那边,马斗斛和马千乘父子双双入狱,覃氏暂代其职,可马氏族人不服,现正聚众围攻覃氏,覃氏有些招架不住了。我想……” 田雌凤酸溜溜地道:“天王为韬光隐晦,马上就要辞去土司之位了,却还在牵挂着石柱的那个狐媚子情人么?咱们干涉石柱之事,就不怕引起朝廷戒备了?” 杨应龙揽过她的纤腰,笑道:“你呷的什么干醋,我最爱的始终是你。覃氏是咱们的儿女亲家嘛,你出面岂非天经地义,既帮了你亲家的忙,也是为我分忧啊!” 田雌凤轻哼一声,嗔道:“少来花言巧语,这儿女亲家是怎么回事儿,你还不清楚?人家只是担着这个名儿,闺女不是我的,女婿自然也不是我的,那个便宜亲家,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杨应龙揽住她的纤腰,在丰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瞪起眼睛道:“张氏已死,我这掌印夫人的位子,早晚是你的。覃氏,连个名份都不会有,你担心些什么?” 田雌凤深知杨应龙对覃氏那个狐媚子确实特别的迷恋,仅从他刻意安排两家亲事,以打消马斗斛对覃氏的疑心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他对覃氏的特别,对别的女人,他可是事了拂衣去,从不加以关怀的。 所以田雌凤对覃氏很是忌惮,但是杨应龙开口允诺这掌印之位必是她的,便转嗔为喜了,扭转娇躯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帮她?” 杨应龙道:“上策,自然是帮她站住脚,一统石柱!” 田雌凤道:“如果敌众我寡,此计不可行呢?” 杨应龙想了想道:“那就帮她脱离石柱,入我播州。她若能来,必能携来一支亲信,总是有用的。来日我问鼎天下时,对于石柱,有她在,要征服也容易的多。” 田雌凤黠视杨应龙,道:“若是带她离开石柱亦不可得呢?” 杨应龙沉下脸道:“雌凤!” 田雌凤媚笑道:“好啦好啦,人家只是未虑胜,先虑败嘛!你放心,我会尽力帮你分忧的。” 田雌凤说着,却暗自想道:“马千驷是你的亲生儿子,若我不救回来,必然惹你不快!但那个狐媚子……,威胁虽小,也得扼杀于萌芽之中,我是绝不能把她带回播州的。” 田雌凤想了想,又道:“既然天王不想即时对卧牛岭下手,那么叶小安就由妾身带上吧。” 杨应龙挑了挑眉毛,道:“带上他做什么?那个阿斗,哼!” 田雌凤要带上叶小天,自然有她的私心。杨应龙还未问鼎天下,她已经开始谋划夺取天下后的打算。大哥和二哥是她立足后宫,壮大田氏的根基力量,但还嫌不足。 卧牛岭不仅仅是一个卧牛岭,叶小天是十万大山中无数的山民共同的精神领袖,那是一座还未发掘干净的宝库,如果能把他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将来他能影响的力量才会成为田氏的另外一股保证。 但这份用心,田雌凤当然不能告诉杨应龙,只得苦笑答道:“正因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才想带在身边,多多历练、调教一番,天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理他,这事儿自然妾身代劳!” 杨应龙不疑有他,闻言大喜,在田雌凤颊上香了一记,赞道:“你真是为夫的贤妻,来日我若得了天下,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必是你了!”
第85章 吉人天相 人如虎,马如龙。 杨应龙左手持弓,右手搭箭,紧紧盯着前方逃窜而去的麋鹿,其行之速,快逾闪电。杨应龙的贴身侍卫们都在其后约三个马身之外,紧蹑不舍。 宇无过热血直冲头顶,激动的头皮都有些麻酥酥的,他几乎已经预见到杨应龙身首分离的一幕了。 令朝廷也为之忌惮头痛的杨应龙如果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他就是朝廷的大功臣! 马疾行,路旁刮碰的树叶枝条急动,杨应龙突然弃弓、扔箭,双腿撤离马镫,双手在马鞍上用力一推,那匹马背上一空,同时受他一推,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去,而杨应龙则腾空向后跃去。 由于前冲的力道太猛,杨应龙推送马鞍的动作只是将他的身体扬向空中,并没有后跃太远,随后就笔直地坠落,杨应龙双腿一弯,稳稳地站在地上。 那匹马冲过去了,一连冲出十几丈,才嘶鸣一声,缓缓停住,扭过身来,似乎有些诧异于主人的举动。杨应龙的侍卫们纷纷赶过去,惊奇地道:“大人?” 杨应龙向前一指,道:“小心前进,搜索!”侍卫们一听就知道必有缘故,马上答应一声,纷纷抽刀拔剑,缓缓向前搜索,另外一些侍卫则紧紧护在了杨应龙四周。 宇无过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怎么回事?杨应龙怎么可能察觉?那样细、那么柔韧的一根钢丝,事先又特意染过一层草汁,避免反射阳光,杨应龙怎么可能有所察觉?” 王士琦也是心中一惊,但他的应变极其迅速。王士琦脚下不缓,奔到杨应龙身边,便扳鞍下马,走到杨应龙身边。惊奇地问道:“杨大人,有何发现?” 杨应龙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警惕,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呵呵,只是直觉,我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且让人搜一搜看,小心无大错嘛!” “哎哟!”杨应龙正说着。一个正在前方骑在马上,提着剑左顾右盼的侍卫便惊呼一声,身形后仰,一侧身就从马鞍上滚落下来。 “怎么回事?” 杨应龙问了一声,那侍卫仰起头来,指着空空如野的半空,道:“大人快看,这里有东西!有东西!” 杨东龙见其他那些搜向前方的侍卫纷纷止步下马,持械戒备着。便大步向前赶去。王士琦头都没回一下,也马上跟着走了过去。 那名惊叫的侍卫颊上仿佛被一柄锋利的刀划过,有一道血痕,颊上因此凝结了几粒殷红的血珠。杨应龙看了他一眼。又抬头向空中看去,眯起眼睛细细观察,终于发现一道隐隐约约的细线。 杨应龙纵身一跃,拔起一丈多高。又落回地面,向左右一看,吩咐道:“来人。从这两边树上,爬上去看看。” 两名侍卫矫健地爬上树去,片刻功夫,两边相继传出惊叫:“大人,有人在树上系了一棵细铁丝!” 杨应龙脸色铁青,沉声喝道:“搜!” 杨应龙的人立即纷纷下马,提刀四下搜索起来。王士琦大概是书读多了,眼神儿不好,眯着眼睛抬头仰望了半天,什么都看不见。过了一会儿,两边爬在树上的人把钢丝解了下来,拿到杨应龙身边。 杨应龙接在手中,看着那一团钢丝,王士琦这才看清似的,惊呼道:“好阴险!杨土司,这要是你纵马奔过,那……那……”杨应龙想到其中凶险,也是暗暗惊出一身冷汗。 王士琦看着杨应龙,惊叹道:“土司大人,这样细细的一根铁丝,却是如何发现的?当真是……当真是吉人天相啊!” 杨应龙:“呵呵……” 杨应龙收起那团钢丝,沉声道:“回城!” 杨应龙此时心情不好,众人不敢多说,立即簇拥着杨应龙回城。这回城路上,防范登时严密了十倍。杨应龙回到松坎城,便客客气气地把王士琦送回馆驿,自行离开了。 宇无过不待王士琦传唤,便赶到厅中,王士琦长长地吁了口气,在椅中坐下,纳罕地道:“奇怪!策马驰骋中,那样一根细线,杨应龙如何会察觉?” 宇无过也是一肚子纳闷儿,摇摇头道:“我也想不出,照理说,绝不可能发现的。难不成,有鬼神庇佑于他?” 王士琦冷笑一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正说到这里,一名侍卫长急急跑进来,道:“大人,馆驿外突然出现一支人马,把咱们团团包围了。” 宇无过脸色一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王士琦镇定地道:“不必惊慌!杨应龙遇刺,防范我等,乃应有之义!他没有证据,就不会动我们!除非,他是决意反了!” 宇无过道:“那么,我们就默默忍受不成?” 王士琦摇摇头,道:“那样岂非显得作贼心虚?我去见他!” ※※※※※※※※※※※※※※※※※※※※※※※※※※※ 杨应龙一回府邸,负责留守的杨兆龙就急急赶来:“大哥,你遇刺了?” 杨兆龙变声变色的很是惊恐,他是杨应龙的亲弟弟,大哥遇刺,照理说得由杨应龙的长子继位,可不管他是否有夺得土司之位的可能,只要杨应龙一死,他的权力和威望肯定要更上层楼,所以他也有嫌疑。 杨应龙倒丝毫没有怀疑他,因为就算他有心弑兄,也不会挑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候,凭杨兆龙的能力,他担不起来。此时若是弑兄,种种困难,够他喝一壶的。 杨应龙点点头道:“不错!” 杨应龙把事情经过对他说了一遍,杨兆龙后怕不已地道:“幸亏大哥警醒,否则……,大哥是如何发现如此隐秘的机关的?” 杨应龙淡淡一笑,道:“这个说起来太也玄妙了些,连我也不信。当时就是心生警兆,不想竟然是真的。” 杨兆龙信以为真,欢喜道:“大哥定是有上天相助。所以才能逃过此劫。” 杨应龙想到当时情景,也不由得半信半疑起来。他本来就迷信,这时不禁便想:“若非我欲射那只麋鹿时,恰好看到一只惊飞的鸟儿悬空停下,又因我的马向它冲去,再度振翅飞起,料到空中有些蹊跷,恐怕此刻已身首异处。莫非那只鸟儿当真是上天向我警示?如此说来,我岂非就是天命所归?” 杨兆龙见他沉吟不语,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你觉得,凶手是谁?” 杨应龙回过神儿来,想了想道:“王士琦,无疑是最大的嫌疑人。但也不一定就是他,毕竟我刚刚答应了朝廷的一系列条件……” 杨应龙在厅中踱了几步,道:“我派人围了馆驿,就是一种试探。但也不能把戒备只放在他这一边,你马上去,给我查一查所有参与围猎的人员……” 杨应龙刚说到这里。便有侍卫赶来禀报:“大人,钦差王士琦驾到,要见大人!” 杨应龙呵呵一笑,对杨兆龙道:“王士琦兴师问罪来了。如此看来,他的嫌疑倒不是最大了,给我彻查参与过围猎的所有人!” 杨兆龙见大哥不曾怀疑过自己,顿生感激涕零之感。连忙答应着去了。杨应龙整整衣衫,便去接王士琦。王士琦一见杨应龙,便怒道:“杨土司。你派兵围了我的行辕,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怀疑是本钦差行刺于你?” 杨应龙笑容可掬地迎上去,道:“钦差大人误会了,只因本官遇刺,担心刺客欲对钦差不利。一旦钦差大人有个什么闪失,本官如何向朝廷交待,所以才派兵加以保护!” 王士琦悻悻然道:“既然土司大人如此好心,为何不说与本钦差知道?” 杨应龙叹道:“哎呀,还不是杨某刚刚遇刺,正有诸般事情需要料理,怠忽了么?钦差大人恕罪、恕罪!” 王士琦又悻悻地发了一通牢骚,这才拂袖而去。杨应龙把王士琦送到门口,扭头回转府中,刚刚喝了两盏茶,杨兆龙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大哥,大哥,有结果了!” 杨应龙缓缓地站起,望向杨兆龙。杨兆龙道:“大哥,方才按你吩咐,我想逐一调查所有随行侍卫。不想竟然发现有两个人消失了。” 杨应龙目光一凝,道:“他们是什么人?” 杨兆龙道:“一个叫张生,一个叫夏末,都是随行的普通侍卫。不过,他们走的急促,许多东西都没带。我搜查他们遗下的物品,发现他们二人一直笃信天师教……” 杨应龙的嘴唇轻轻抿成了一道酷厉的弧线:“是张时照的人么?” 张时照就是龙虎山派驻在播州的传教人,杨应龙原配发妻张氏的亲叔父,在张氏被杀后也逃离播州了。 杨兆龙道:“应该是了!” 杨应龙咬着牙道:“给我搜!只要他们还没逃出播州地境,就一定抓得到!” 杨兆龙道:“大哥放心,小弟已经传下令去,大索播州了!” 王士琦面色不善地回到馆驿,一进馆驿的门,那副悻悻之色就恢复了从容。宇无过又赶进来,王士琦道:“不必担心,杨应龙对我们虽有疑心,但还没有确定是我们,不会妄下毒手的。对了,你的疑兵之计,不会出问题吧?” “当然不会!”宇无过嘴边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他们绝对找不到那两个人!” 张生和夏末,确实是道人张时照的两个信徒。宇无过离开京城前特意向张时照问来名姓,原本打算关键时刻可能用到他们为耳目。但现在,他们则是替王士琦和宇无过背了一口大大的黑锅。 宇无过笃定杨应龙绝对找不到他们,因为他们两个不是逃了,而是被宇无过杀了。锦衣卫想处理一具尸体,有一万种法子叫人绝对找不到。已经永远消失在人间的人,杨应龙纵有通天本领,又如何找得到?
第84章 千钧一发 对七星观来说,这一天同往常有些不一样。因为久不亲自讲道的长风真人决定今日公开布道,所以七星观里的信徒聚集的越发多了,小商小贩们也闻风而至,争取小赚一笔。 长风道人在前观主持讲道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聚集到了前面,包括纯为游玩而来的人,而叶小天、田雌凤等人也在乔装打扮之后混进了前观。人头攒动中,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长风真人今天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状态并不太好。他坐在台上一边信口开河,一边游目四顾,想找到田雌凤和叶小天,但底下人山人海,哪里寻找得到,最后只好专注于讲道,并且暗暗祈祷,只愿这对灾星早早消失,省得他继续担惊受怕。 长风道人这次讲道的时间并不长,等他讲完回归后观,信众纷纷散去的时候,叶小天和田雌凤一行人也混在人群中悄然离开了。 叶小天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小丫环,亦步亦趋地跟在田雌凤身边。而龙虎山两大高手,一个扮成了车夫,一个扮成了随行的老家人。 关于如何乔扮叶小天,田雌凤是煞费了一番苦心的。 扮成富家公子,与他乔扮夫妻离开铜仁?那他的面部五官实在不宜有太多变化,容易被人认出来。 让他扮成老车夫,贴上白眉白胡子,再套个白发套的话,皮肤太细致年轻,更是破绽。 叶小天眉目本就清秀,思来想去,只有扮成女人才更容易掩饰,扮成丫环,常常垂眉敛目的,也不虞喉节被人发现。而且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与田雌凤共入车内,轻易不必抛头露面。 叶小天打着车帘儿。侍候田雌凤上了车,自己也登上了车子。又放下了车帘儿。车子不大,田雌凤在锦褥的座位上居中而坐,两边留出的空间都不足以坐下一人,叶小天左右看看,道:“我坐哪儿?” 田雌凤睨了他一眼,指了指厢壁,厢壁上有块折叠的长木板,放下来就是座位。显然是给丫环侍婢预备的。做为下人,怎么能和主人并肩而坐。叶小天摸了摸鼻子,道:“要赶远路的,这样侧坐着,很容易晕车。” 田雌凤又睨了他一眼,神色不善。自从被他掌掴****之后,田雌凤看他的神色一直不善。叶小天继续道:“晕车倒也没有什么,但若呕吐在车内,又或不慎吐在夫人身上,那就罪莫大焉了。” 田雌凤笑了。比起那个畏首畏尾、胆小如鼠的叶小安,她更欣赏此刻为了坐在她身边而没皮没脸的这个臭男人。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种进步。田雌凤挪了挪身子。纤手轻拍身边的位置。 叶小天一脸欣喜,赶紧道:“多谢夫人!” 叶小天走过去,规规矩矩正襟危坐了,但田雌凤并未紧贴着一侧厢壁,所以两人的身体随着车子的颠动依旧若有若无地有些擦碰、接触。 田雌凤眉若远山,眸似秋水,近在咫尺处体香幽幽,侧面一瞧更显鼻如悬胆、肤似凝脂,就这么擦近着坐了。实在是种很舒服的体验。 田雌凤居然还凑近了他的耳朵,饱满的****轻轻贴着他的臂膀。叶小天刚刚心中一荡,田雌凤已低声道:“这一次。你把事情办砸了,让天王损失惨重。而你自己,也身陷囹圄,如果不是本夫人不惜牺牲这么多人手救你,你的下场如何?” 叶小天脸色一变,突然从温柔乡里清醒过来。田雌凤道:“天王一怒,多少豪杰都杀了。天王所倚仗者,也不是区区一个卧牛岭,卧牛岭于天王而言,只是锦上添花,你明白么?” 叶小天神色凛凛:“我……明白……” 田雌凤见他被吓住了,又是妩媚一笑,语气变得温柔起来:“为了你自己,也得振作起来!你是男人,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不要总是被人牵着走,如何掌握卧牛岭,如何建立你的势力,如何成为一方豪杰……,这一路上,你不妨好好想一想!” 叶小天似乎被触动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田雌凤,不再露出那副心猿意马的模样,而是沉浸到了深深的思考当中。田雌凤满意地坐正了身姿,靠在椅背上,轻轻合上眼睛。 叶小天暗暗地思忖着:“看来,杨应龙和田雌凤对我的身份毫无怀疑,这样,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这个狐媚子一直在怂恿我的野心,我适当做些变化,也不会引她怀疑。” …… 松江池畔,一片肥沃的土地里,此刻几个农人正弯腰锄着垄前的野草。 他们都戴着竹笠,穿赤膊汗衫儿,脚下穿着散腿裤,赤足。 脚底板都已磨出了硬茧,可以起到良好的保护作用,皮肤都晒得黎黑透红,动作之间那贲起的肌肉,尽显健康、强壮与阳光的味道。 其中一个农人抬起头,擦了把流到腮边的汗水,看着那茁壮成长的粟米,沉甸甸的谷穗已经压弯了它们的腰,不禁露出喜悦、满足的笑容。 没错,他就是叶小安,此时的叶小安想要冒充叶小天有些困难了,因为他被日头晒得黑黑的。 他在松溪已经住了很久,这些日子一直待在于家的田庄里。除了于二爷于问舟和他的儿子,几乎没有人知道叶小安的真实身份和姓名,他现在已经脱胎换骨,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庄稼人。 他开始喜欢那些泥土,像真正的农人一样迷恋着土地;他喜欢看着那些种子变成翠绿的小苗,在他的侍弄下一天天成长,最终结出硕硕果实…… 那种满足的喜悦,比不上赌博时的刺激,但这种喜悦与满足却是长久的,让他一整天都处于愉悦之中,而且那种喜悦是踏实的,不用担心转眼之间就再度堕入绝望的深渊。 这种幸福是真实的、踏实的。想到再次出现在自己的妻儿面前时,他的变化会让家人为之喜悦,叶小安的心里更加欢喜。 他走到地头儿。捧起瓦罐儿喝了几口甜甜的松江水,又回首看着那一垄垄的庄稼。忽然有了想家的感觉。 看着手上的老茧,叶小安忽然一阵心酸:“种庄稼都是如此的不易,何况打理那么大的一份家业。小二,真是苦了你,哥以前也不是那样的人啊,怎么就猪油蒙了油,变得那么混蛋?” …… 松坎城郊,杨应龙邀请钦差王士琦游猎。 既已决定要迷惑朝廷。暂且不反,杨应龙对王士琦的态度便更加热情。双方一直纠结不定的几个问题:诸如为朝廷抓捕黄元、阿羔、阿苗等大盗;以四万两白银为自己赎罪;自动下野,由其长子杨朝栋以土舍身份代理土司职务;次子杨可栋到重庆府做“质子”,杨应龙都一口答应下来。 王士琦大喜,杨应龙有如此转变,一则朝廷可以专事东方、西方,而不必即时在西南用兵,二则今日行刺无论成功与否,他的嫌疑都能变得最小了,因为朝廷在杨应龙如此表态后还决定行刺的可能太小了。这根本就是鹰党自作主张,但杨应龙怎会知道这一点? 杨应龙游猎自然不会像天子游猎一样,让侍卫事先合围。呼喊恫吓,把野兽圈向皇帝,再由皇帝去射,那样的游猎完全是一种嬉戏,杨应龙一身本领,他的游猎是真正的游猎。而松坎地区的山林草原上野生动物也确实多的很,不需要特意的圈兽。 大队人马撒开了,驰骋在草原上,杨应龙收获最多。这固然是因为他的部下不敢与他争锋,也是因为钦差这一方只有王士琦才配有弓箭。其他侍卫只是佩了普通刀剑,跟着四处游走。 王士琦是个文人。虽说在学舍时也学过射艺,可那种射艺毕竟简单,单只是上了马那种颠簸,就让他的箭大失准头,根本不能与杨应龙相比。王士琦干脆就藏拙了。 杨应龙追着一头麋鹿,伸手从肩后抽箭,虎目炯炯。他没有察觉到,此时这头麋鹿逃走的方向是被宇无过等人刻意影响了的。这头麋鹿在众人穷追之下,本来是逃向东边一片草地的,却因为宇无过等人恰好提马过去,慌不择路地又向西逃了,直奔一片树林。宇无过等人正在通过影响动物逃走的方向来制造机会,将杨应龙渐渐诱向陷阱。 “大人!” 趁着杨应龙急追麋鹿,宇无过提马赶到了王士琦身边,一声似乎毫无意义的呼喊,但那个眼神儿递过去,却是提醒王士琦,他们已经布署好了陷阱,王士琦可以装病退场了。 但王士琦恍若未觉,虽然听到呼唤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对他的示意视若无睹。等到杨应龙的侍卫们也追上去,王士琦才缓了缓马,对宇无过道:“我仔细想过,不能走!” 宇无过愕然道:“这是为何?” 王士琦道:“我走了,才会引人怀疑。我在,如果他死了,没人敢杀我。如果他没死,我的坦然也才不会引起他的疑心。” 宇无过急道:“大人……” 王士琦一笑,道:“你呀,就算我回城,难道走得了?为国捐躯,何所惧哉,走啦!” 王士琦打马一鞭,追着杨应龙去了,宇无过无奈,也只好纵马追上。 麋鹿在丛林间狂奔,杨应龙风驰电掣,紧紧追赶。前方丛林就是宇无过做过手脚的地方。麋鹿也是不会钻进灌木丛的,它也会选择林木之间的空隙为道路逃跑,而宇无过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做了手脚。 杨应龙骑在马上,位置要比麋鹿高出许多,宇无过对此做过精确测算。所以那细细的钢丝紧紧系在两棵树上,麋鹿经过丝毫无恙,而杨应龙则会……身首分离。 宇无过可以把麋鹿逼进树林,却无法决定它具体逃向哪条林间缝隙,所以他在前方几条可以通过的缝隙间全都设了机关。 为了不让人生起疑心,王士琦飞快地追了上来。紧追而来的宇无过亲眼看着那条麋鹿从他设有机关的两棵大树间跑过,群鸟惊飞,紧接着杨应龙搭着箭,飞奔而去,一颗心立即激动地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第82章 话不投机 厅里有四个人,清风站在一侧,椅上坐了三人。 最上首一人是田雌凤,那样美艳的一个女子,虽是钗横鬓乱,香汗津津,依旧不减风韵,那种略显狼狈的样子,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感觉,倒是让她更有女人味了。 接下来是龙虎山两大高手,一个赤膊,穿着一件不伦不类的长坎肩儿,肋下肩头几处血痕,他的功夫还没练到通体刀枪不入,双臂虽有麒麟臂的功夫,可其他部位还没练到家。 另一个倒是没有赤膊,但衣服刮扯出好几道口子,头上的发髻也歪了,眼看就要散了,松松趴趴的,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见长风,田雌凤便站起来,向他毕恭毕敬地行礼:“仙长,弟子冒昧打扰,还祈恕罪。” 长风道人虽然暗暗叫苦,却已迅速进入了角色,云淡风轻地道:“无妨。既然来了,就在此小住些时日吧。清风,依旧把田施主安排在老地方。” 田雌凤讶然道:“仙长不问弟子遭遇何事么?” 长风道人微微一笑,淡然道:“贫道掐指一算,已略知端倪,虽不能尽知详情,足矣!放心吧,你虽有波折,却无凶险,既然来了这里,贫道便可保你无恙。” 田雌凤听了更加恭敬,忙道:“多谢仙长。” 长风道人愈发地洒脱,又随意答对几句,便让清风引她和两个狼狈的部下去她住熟了的小院儿住下。田雌凤等人一走,王宁就道:“他们为何如此狼狈,做了什么?” 长风道人双手一摊,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王宁大怒,瞪起眼睛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你装的什么大尾巴狼?你为什么不问她?” 长风道人理直气壮地道:“我可是大元玄都灵霄上清广化崇教妙一飞玄……” 王宁翻个白眼儿,打断他的话道:“滚你的蛋!” 长风道人悻悻地一甩袖子:“贫道与你,话不投机!” …… 田雌凤到了住处,清风小道僮道:“夫人请稍候,小道马上为你送开水过来!” “有劳师兄!” 田雌凤对长风真人崇信不已,对他身边的亲传弟子也非常礼敬。谢过了清风,眼看他出去,田雌凤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对两侍卫的老大道:“你连夜离开,去查一查徐逸鹤、馥如儿他们究竟如何了。” 那侍卫答应一声,迅速离开,田雌凤又对另一名侍卫说出一个地址,道:“你也连夜去一趟,如果顺利的话,叶小安此刻应已到了那里,把他给我带来!” 那侍卫犹豫道:“夫人,您身边不留一人,这……” 迷信于人,实无道理可讲。田雌凤如此睿智机警的一个人,偏偏被长风道人这个神棍忽悠的毫不生疑,她淡定地道:“长风仙长说我到了此地便再无凶险,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快去!” 那侍卫无奈,只好领命而去。虽然他担心田雌凤的安全,不过一来不敢抗命,二来他也明白,要把叶小安带来,此时是最恰当的时机。夜晚带人行走,本来容易引人注意,但以他的身手,却很容易避过更夫和巡夜的人。而若换做明日,东郊血案爆发,满城巡缉,反而不易把叶小安带来。 等二人离开不久,清风道人也带了几个道人,担了几桶开水过来,又用清水混和了,调拭好水温便纷纷离去。田雌凤此时形容狼狈,正欲沐浴清洁一番,便关好门窗,宽衣解带,沐浴起来。 王宁训斥了长风道人一番,却也无可奈何。此时明月送了那窑姐儿回来,王宁马上吩咐他悄悄离开七星观,前往清浪街洪百川处打听消息,他觉得田雌凤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这里,或许大哥那里会有些消息,如果没有,也该让大哥知道此事。 明月离开不久,被田雌凤派去接叶小安的龙虎山高手已经把人顺利带了来。他架着叶小天掠过七星观后院的高墙,悄然来到田雌凤住处,轻轻叩了叩房门,里边却无人回答。 这人大惊,立即推门进去,沉声道:“夫人?” 木质屏风后面,田雌凤刚刚沐浴已毕,一道俪影,妖精般魅惑。此地已经成了她的专属居所,留置有一些衣物,否则的话今夜她逃得仓促,恐怕还得穿上那身已经被汗浸染的衣裳。 此时她刚取出一套睡衣,听到外间问话,赶紧穿上衣服,道:“我在,叶小安可在那里?” 外边那名侍卫听她答话,松了口气,道:“在!我已把他带来了!” 田雌凤顿时松了口气,叶小安获救,她此行便没有白辛苦,付出的那些牺牲也值得了。 田雌凤急急取过一条紫色腰带浅浅系在腰间,便趿了蒲草软鞋走出去。那侍卫一瞧夫人身着睡袍,裸露出大片雪白胸肌,玉沟深陷,异样惹火,连忙垂下眼睛,这一垂眼,又看见她小巧玲珑的脚掌,十指如卧蚕,指甲涂了蔻丹,窘得不知该看向何处了。 叶小天不曾被救出来时,田雌凤不知有多担心他,此刻见他就在眼前,想到因为他的愚蠢,害得天王损失两千精兵,害得自己深入虎穴,险些命丧东郊,又不由得心头火起。 田雌凤咬着牙,吩咐道:“你退下吧!” 那侍卫不敢怠慢,头也不抬地向她施了一礼,悄悄退了出去。 田雌凤慢慢走到叶小天身边,叶小天低下头,扮出一副惶恐模样,嗫嚅地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田雌凤心头火起,突然狠狠一掌,掴在他的脸上。叶小天下意识地想躲,又急急停住,受了她一掌,才故意向外一个趔趄,捂着脸吃惊地看着她。 田雌凤拉了拉衣领,因为动作太猛,她胸口露出的春.光更多了。田雌凤目欲喷火地瞪着叶小天,怒声道:“你这滩扶不上墙的烂泥,盛不了台盘的狗肉!愚蠢无比的废物!你可知罪!” 叶小天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夫人……” 田雌凤越想越怒,又是一掌掴来,叶小天又挨一掌,愤怒地道:“你再动手,我可不客气了!” 田雌凤气笑了,冷声道:“你不客气?那本夫人倒真要开开眼了!我倒要瞧瞧,你这样的废物,能如何的不客气!” 田雌凤挥掌又要打,被叶小天一把抓住了纤细的手腕,田雌凤玉面含冰,冷声道:“放手!” 叶小天道:“不放!” 田雌凤怒极,抬腿就踢向他的裆下,叶小天也是火了,身子一歪,田雌凤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因为穿得是蒲草软鞋,自己反而脚趾一疼,忍不住轻呼一声。 叶小天虽然扮作自己大哥,可是一直被播州方面当作可资利用的重要傀儡,虽然呼来喝去,却也不曾如此羞辱。被她连掴两掌,也是真的火了,又见她要踢自己要害,更加恼怒,抬起手来,便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巴掌。 “啪”地一记清脆的耳光,田雌凤呆住了,捂着脸庞惊讶地看着叶小天,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白泥田氏的大小姐,白泥田氏是播州的一方土司,自幼在家族里那也是小公主一般的人物,不曾受过丝毫委屈。自从受宠于杨应龙,那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小到大,挨人耳光于她而言这还是头一次。 田雌凤只觉“呼”地一下血气上涌,头皮都因为气愤而酥麻起来:“你敢打我?” 叶小天一掌下去也是呆了,转念一想,此举确实大违自己大哥常性。不过,老实人也有发火的时候,想要不引起她的疑心,此时只有继续扮下去。叶小天便用力憋红了脸,扮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来。 “打人不打脸!我一个大男人,你打我的脸?”叶小天气咻咻地说着,扑上去一把扑倒了田雌凤,田雌凤骇然道:“你要干什么?” 要不是田雌凤一向要强,又确定赤手空拳的叶小安不可能轻易杀死她,此时就要大声呼救了。叶小天“气极败坏”地道:“干什么?我要打回来!” 叶小天把她身子用力一扳,摁住她腰身,照着臀后便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可比田雌凤方才那他那一巴掌响亮的多。 “扮我兄弟,是我想做的吗?你们害我担负杀弟之名,你们逼我冒充土司!我每天都要担惊受怕,睡觉都不敢睡的踏实,生怕说梦话说出实情被人听到,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们给逼疯了,现在你还要掌掴我,你以为我是你的奴隶吗?老子不干了,大不了一死,还能有什么了不起!” 叶小天一边说一边打,他倒不是诚心占田雌凤的便宜。只是除了第一掌因为愤怒打在她的脸上,之后就恢复了理智,对方毕竟是女人,打脸不合适,对她的身体饱以老拳又实在说不过去,臀部多肉,打几巴掌也无大碍,只好选择这里了。 田雌凤天之骄女,自幼未曾受过如此对待,屁股被打得火辣辣的疼,心理上倒是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滋味。 她是那种喜欢刺激、喜欢冒险的女人,只喜欢被比她强大的多的男人征服。叶小天这偶尔一冒的霸气,让从未受过如此责打的她,心理上更是产生了一种新奇的滋味。 叶小天打着打着,见她停止了挣扎,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也放轻了,再看田雌凤,胸口衣衫斜褪,因为刚刚沐浴,内里未着胸围,那松松的衣领倒似被那尖翘的玉峰挂住,才没有滑落下去。 因为挣扎,她的衣摆也卷了上来,露出一双白皙、笔直的大腿,小腿秀美,大腿浑圆,近臀部处才见亵裤,淡粉色的亵裤近乎透明,衬得肌肤现出肉色,更增诱惑。 尤其是她的样子,湿濡的秀发蓬散着,娇媚如花的容颜掩映其间,几络乌黑的秀发黏在口唇颊畔,一双大眼睛晶莹湿润,水汪汪的好不诱人。叶小天呆了一呆,下意识地放开了她。 不料侧卧的田雌凤突然腿弯一曲,膝盖狠狠撞向叶小天的小腹,叶小天闷吭一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田雌凤慢慢坐了起来,明明很狼狈却依旧很女人,当她坐起来时,屁股又麻又疼,可她偏要摆出一副高傲优雅的模样,轻轻把散乱的秀发掠到耳后,乜视着叶小天道:“很好!我只希望,你能一直这么男人!否则的话,你就没有任何用处!而一个没有用处的男人,却敢如此冒犯我……” 田雌凤缓缓俯身,压迫性地倾向叶小天:“我会让你后悔曾经活在这个世上!” 她一低头,湿漉漉的长发便拂在了叶小天的脸上,那张面孔依旧是娇媚的,尤其是胸前的挺拔,因为这个姿势显得更加宏伟。 叶小天遇到过的女人,几乎每一个都非比常人,但是没有一个像田雌凤。她有比男人更强烈的野心,又懂得充份利用一个女人的长处,这样强势的女子,让叶小天油然升起一种征服的欲望。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用他教给马千乘的办法是无法征服这匹胭脂马的,这世上唯一能征服她的,或许只有权力。
第81章 赶尽杀绝 田雌凤闻讯后匆匆起身,穿戴整齐赶到楼台,眺望各处虎跃龙腾,俏冇脸不由变色:“难道是卧牛岭发现了我的踪迹?” 田雌凤此刻所畏者唯有卧牛岭。现在她可是在卧牛岭控冇制的地盘上,如果是田妙雯、李大状,又或者是铜仁的于珺婷发现了她,凭她手中的力量,绝难逃脱。 但田雌凤仅看片刻,心思便稍稍安定了下来。从林家别院中各处厮杀的场面来看,并不像是叶系势力大举出动。此时她又得知对方先行盗走被她掳为人质的洪百川长孙,便更加认定对方不是卧牛岭的人了。 “难道,竟是罗家请来的人?” 田雌凤喃喃自语,犹疑不定。在她看来,罗家就算有些家丁护院,甚至重金聘请来几个江湖高手,却也不可能跟她带来的人战到如此地步。龙虎山两大高手也在与人激战,一个商贾,何来这等实力? 田雌凤正沉吟间,只听猎猎风起,一道冇人影大鸟儿般直扑楼头。田雌凤身边八名女死士正按剑而立,其中四人立即迎上前去,四柄锋利的长剑斜斜指向来人,随时可以形成合围。 “是我!”一听来人说话,四女立即提剑后退,来人跃到楼头,一个踉跄,捂胸道:“夫人,来犯之敌凶猛,速速离开!” 此人正是田雌凤倚为臂膀的龙虎山两大高手之一,田雌凤惊道:“什么?连你们也不是对手?” 话犹未了,龙虎山另一高手也窜上楼头,此人更加狼狈,一件长袍被削得七零冇八落,两只袖子都打没了,长袍成了坎肩。大神戒田雌凤一见如此情形,不及再问,当机立断道:“走!” 当下,就由龙虎山两大高手和八名女死士护着田雌凤急急下楼,遁向庄园之外。此时,庄园中的播州所属在一窝蜂的打击之下,已经溃不成军。 这一窝蜂的主要成员实乃锦衣卫中一等一的高手,放到江湖上那也是有号的人物。只因锦衣卫指挥使宇无过也是鹰党一员,所以当初给了他们一项秘密使命,把他们派遣到贵州,以巨盗身份秘密行冇事。 这十数年的历练,不知经过了多少腥风血雨,这些久历杀伐的锦衣卫高手更加厉害。田雌凤带来的这些人也算是一时俊彦,可比起这些四五十岁,再有几年才会从鼎盛状态滑落的锦衣卫高手来说,不管是经验还是实力都要逊色一筹,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田雌凤不会武功,走得香汗淋漓,两个女死士见状,向她告一声罪,便上前架起了她,脚不沾地直奔东山密林。田雌凤选择这里做最终的落脚点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易于逃脱。 但追兵还是近了,二当家和老丁都是洪百川多年的兄弟,洪百川的孙儿被掳,对他们来说无异于自己的至亲晚辈被掳,对田雌凤一行人他们恨冇之入骨,岂肯放过。惊悚乐园 那随田雌凤逃走的八名女死士中除两人正架着田雌凤逃命,尚有六人,一见敌人死追不舍,六人娇叱一声,返身拔剑迎去。 若是换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瞧她们年轻貌美、体态窈窕,说不定还会动了怜香惜玉之心,可二当家和老丁这都是什么人物,在他们眼中,红粉骷髅,一般无二,眼见六女迎来,二当家和老丁狞笑一声便冲了上去。 田雌凤越走越是骇然,这敌人人数虽不多,但是太也骁勇了些,恐怕天王麾下最精锐的侍卫也不过如此,这究竟是什么人?如果说是卧牛岭的秘密力量,叶小安做为叶小天的亲大哥,难道就一点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卧牛岭的人,那么……还能有谁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因为未知,所以可怕,这一路上,田雌凤胡思乱想了也不知多久。她感觉后方渐渐没了声息,进入林中也深了,只道已经脱离危险,被人架着虽不用她出多少力,可也娇冇喘吁吁、芳心急跳了,便喘息道:“歇……歇一歇吧,我走不动了。” 田雌凤还没说完,老丁和二当家一个持判官笔,一个持量天尺,已经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那判官笔和量天尺都是血r模糊,恐怕那六个美少冇女死士在他们手中都未落得了好去。大官人 老丁和二当家快刀斩乱麻,在最快的时间内杀死了六个女死士,又一路疾追,此刻也是体力消耗过巨,但是一瞧已经追及,精神大振,速度竟是又快了许多。 龙虎山两高手的老大一见,沉声喝道:“夫人,如此走太也慢了。若再有人追来,恐怕夫人便走不得了。请恕在下得罪!” 他说完便向前一闪,身形一矮,背对田雌凤。田雌凤先是一呆,马上就明白他是想背着自己走。田雌凤并非寻常女子,自也不会在意这等男女礼防,当下毫不犹豫地趴到了他的背上,伸手揽住他脖子。 那人双手一托田雌凤的膝弯,一把将她背起,拔足便走。另一人紧紧护在身侧,对那二女道:“拦住他们!” 两个女死士拔冇出剑来,返身面对老丁和一窝蜂的二当家,明知在能杀得死她们六个同伴的对手面前,二人绝难幸免,仍是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 ※※※※※※※※※※※※※※※※※※※※※ 林家别业进入了扫尾阶段,一窝蜂的人当真冇凶悍,见人就杀,丝毫不留活口,田雌凤此番带来的人无一幸免。有那尚有气息的,在他们清查现场时,也都毫不犹豫地干掉了。 一窝蜂的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手段狠辣,做事果决,哪会留下一个眼线。末冇世求生录他们别业内外清查一遍,确定再无活口,便把尸体纷纷丢进各处楼阁,开始堆砌柴薪,准备一把火烧了。 洪百川站在庄园外一角,周围有四个高手保护着。他的怀里一直抱着他的孙冇子,始终不曾放下。爱孙失而复得,洪百川此时诚惶诚恐的心情自然不难理解。 这时,林间小道上,馥如儿正迈着轻冇盈的步伐飞快地掠来,前方不远就是林家别业了,馥如儿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 庄园中掠出一道黑影,到了洪百川面前抱拳一礼,洪百川道:“老冇二和老丁呢?” 那人道:“回大当家,二当家和老丁追赶逃走的人去了。” 他们虽然是锦衣卫中人,但是冒充巨盗已经有十多年了,此时对答已经习惯了这种称呼。 洪百川眉头一皱,隐隐有些不安。杀冇人泄愤固然是他所欲,不过他也担心两位老兄弟中了人家的手段。洪百川立即道:“马上烧了庄子!” 只要这边火起,老丁和二当家看见,就会明白这是大当家要他们立即撤离现场,不会死追不舍了。那人答应一声,转身刚要离开,洪百川忽然道:“噤声!” 洪百川身边几人何等老辣,立即摒息凝神,提高了警觉。洪百川低头看看怀中孙儿,小家伙刚才在厮杀呐喊声中醒过来一次,见是在爷爷怀里,欢喜地与他腻了一阵,因为困倦,又沉沉睡着了。 洪百川打了个手势,然后轻轻掩住孙儿嘴巴,鬼魅般地闪进了树林。其他几人一看,登时窜高的窜高,伏低的伏低,也迅速消失了身影。 片刻之后,馥如儿出现了,她打眼往庄子里一看,见庄子里灯火处处,人影绰绰,不禁惊咦一声,迅速闪往旁边一柱大树,试图先藏住身冇子,再观察动静。 可她双脚刚在大树边落定,那大树上便无声无息地滑落一人,紧冇贴着她的后背站住了。馥如儿忽觉背心一紧,下意识地就要往前一扑,但一只大手已经从背后伸过来,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 馥如儿登时僵住了,她手中正提着剑,但是从对方大手扼她咽喉的角度,她就知道对方的站位十分严瑾,就算她有机会反手刺出一剑,也伤不了人家,而扣在咽喉上的那只大手十分有力,她毫不怀疑,只要稍有异动,她的喉骨就会被捏的粉碎。 洪百川抱着小孙冇子鬼魅般地出现了,冷冷地看她一眼,就像一头猛虎盯着它爪下的野兔:“带下去,问清楚!” 馥如儿背后那人答应一声,大手一扣,一把打落馥如儿手中的剑,便拖死狗似的拖向林中。 片刻之后,林中响起一阵凄惨的叫冇声,与此同时,林家别业处处火起,喷吐着焚天冇怒焰。 火光照耀下,一个络腮胡子,豹头环眼的中年汉子空着双手从林中走了出来:“大当家,她的嘴巴硬得狠,问不出话来!” 洪百川“嗯”了一声,又回头看了已经化作火焰山的林家别业,沉声道:“走!”他没有问如何处理了馥如儿,“一窝蜂”出手,又岂会留下活口。 林中一座山峰上,老丁和二当家站住脚步,这是密林,又是深夜,他们结果了那两个女死士后,已经彻底把人追丢冇了。这时林家别业大火冲宵,二人扭头看见,知道大哥下了收兵令,只好怏怏赶回。 七星观内,一间静室。一双人儿刚刚**已毕,那**妖冇娆的妇冇人白羊儿似的俯卧在榻上,娇冇喘细细。男人则俯伏冇在她凹凸有致的身冇子上,随着她呼吸的起伏,懒洋洋地抚冇弄着她细腻光滑的肌肤。过了半晌,那男子才慢腾腾地爬起,披上一件袍子,迈走出了静室。 廊下有灯,照着他的模样,正是道冇人。一见道冇人出来,明月小道便板着面孔,叩了叩房门,听见里边妇冇人应了一声,便推门进去。过了一阵儿,明月小道冇士便牵了那妇冇人的手出来,那妇冇人眼睛上却蒙着一条黑色的布带。 这是道长用绝冇食抗冇议向王宁讨来的福利。眼见王宁是不肯放过他这个傀儡了,一味的赚冇钱最后也未必能落到自己手上,道冇人便也讲起了享受:要酒、要r、要女人! 王宁不想*他太紧,但又怕坏了他好不容易才树立的活神仙形象,所以想了个两全之策:他允许道冇人找窑姐儿,但来去都得蒙了眼睛,用来媾和的这家静室内也没有任何标记。 道冇人虽然觉得这样少了很多冇情冇趣,可也只好接受。暗地里自我安慰,这是帝王才享有的待遇啊…… 道冇人腿软脚软地回了自己的静室,翘着二郎腿躺着,正眯着眼回味方才那个窑姐儿的风s情冇趣,房门忽然又叩响了。道冇人不耐烦地道:“谁啊,又有什么事了?” 房门一开,王宁出现在门口:“快出来,有贵客到了!” 道冇人听得心头一惊,从王宁嘴里说出来的贵客,恐怕全都是麻烦。道冇人无暇多想,赶紧冇抓起一块毛巾,投湿冇了胡乱擦脸,把那胭脂唇印都抹净了,又抓过一条新浆洗过的道袍换好,急匆匆赶到客厅,抬眼一看,便暗叫一声苦也!
第80章 东郊乱 清平街,付氏香烛棺材铺。一进门儿,就传来檀香味道,院子里挑着一盏惨白色的气死风灯,灯下一个短衣汉子正在刨着木板,那是做棺材的材料。 看到叶小天牵着一头驴子,驴子上还坐着一位小娘子,那汉子放下刨子,咿咿呀呀地向他们比划了几下,便快步进了房子,原来却是一个聋哑人。 叶小天搭了把手,馥如儿从驴子上跳下来,这时候老掌柜匆匆迎出来,一见二人便急急一招手,低声道:“后边!” 二人跟着老掌柜走到后边放着几具棺材的房间,屋子里还有淡淡的油漆味儿。走了一路的叶小天脚后跟生痛,一屁股就在一具棺材板上坐了下来。那老掌柜拉着馥如儿躲在角落里嘀咕了一阵儿,馥如儿点点头,便走回叶小天身边。 馥如儿道:“叶土司,一会儿天再黑些,我就去见三夫人。” 叶小天道:“三夫人在哪儿?” 看到馥如儿冷漠的眼神,叶小天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馥如儿这才接口道:“你先吃点点心,歇息一下。一会儿,听从付掌柜的安排,会把你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所在。” 叶小天忍不住道:“这里还不够安全么?我们一路过来,好像也没人注意啊!” 馥如儿没理他,扭头就向侧厢房间走去,老掌柜的则端来一盘点心、一壶茶水。那茶水沏的已经快成了白水,至于点心也不知有多久没动过了,硬梆梆的。 叶小天确实饿了,一边嚼着点心就着茶水,一边暗暗思忖:“这个老掌柜的不知出于何故肯帮田雌凤的忙,或许他是播州安插在这里的暗桩。杨应龙能在我卧牛岭安插那么多暗桩。在铜仁城安排几个耳目眼线也不稀奇。不过,他知道的东西一定有限,可能都不清楚我的身份,也不知道这次行动是三夫人田雌凤所主持。理由吗……” 叶小天又费劲地咬了一口那风干的硬梆梆的点心,轻轻叹了口气。 叶小天吃了三四块点心,灌了大半茶壶水。天色也就完全黑了下来。馥如儿从侧边房里走了出来。此时她已不再是民女村妇打扮,而是换了一身夜行衣,姣好体态毕露,为了方便行动,只在腰间插了一柄短剑。 叶小天站起身来,馥如儿道:“叶土司,你听掌柜的安排吧!我这就去见夫人,快的话,明日一早。就会接你离开!” 叶小天点了点头,馥如儿走到前厅,叶小天和付掌柜陪着走过来,房门推开,院子里已寂黑一片,气死风灯已经熄了,那个聋哑木匠也不见了,馥如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迈步走进了夜色之中。 付掌柜掩上了房门,声音有些暗哑:“一会儿。会有人来取棺材,到时你就藏到棺材里,他们会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叶小天奇道:“这么晚了取棺材?” 付掌柜呵呵地笑了两声,道:“晚上阴气重,方便移尸啊!我不会问你犯了什么案子,你最好也不要多问我的事情。我收钱办事,事毕两讫。离开我这间棺材铺之后,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我们从此再无瓜葛!” 叶小天哑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外边门扉被人拍响,付掌柜的出去开了门,与来人低语几句,又返回内室,推开一具棺材盖儿,对叶小天道:“快进去!” 叶小天到了棺材边探头看了一眼,见里边空空的,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方才听了付掌柜的话,他还以为要跟死人挤在一具棺材里。虽说以他的历练,未必会觉得害怕,到底不甚舒服。 叶小天翻进棺材躺好,付掌柜的又推上棺材盖板。叶小天躺在里边,就听有脚步声响起,好像进来好几个人,接着就是“咚咚咚”的钉棺材钉的声音,叶小天不由一阵的紧张。 棺盖儿被钉死后,外边悉悉索索的似乎又绑了几条绳子,棺材就离了地,被人抬了出去。“这是去哪儿?不会是……坟地吧?”叶小天躺在棺材里,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 ※※※※※※※※※※※※※※※※※※※※※※※※※ 铜仁东郊,林家别业。 这幢别业傍山伴水,风景秀丽,确是一幢休闲好去处。要说到房舍,实则却不多,庄园中以花草树木主,亭阁楼轩掩映其间,因为只是用以度假野游的所在,所以极是简单。 茫茫夜色中,洪百川独自一人悄悄遁入了山庄。其实在他手下,至少有六个人无论性情之谨慎还是本领之高强,都是他完全信得过的。可这一遭要救的是他的命根子,他不敢冒一丝险,必得自己亲自去做,他才安心。 以洪百川的见识本领,要在这山庄中找人自然容易,他悄悄摸到高处,无声无息地贴着墙壁,仿佛一只壁虎似的爬到房顶,脊兽似的蹲在那儿,四下只扫视了一遍,就锁定了三幢主楼,那是藏匿孩子最可能的地点。 洪百川的体形很肥硕,虽然不像大亨那么夸张。他平时的动作很迟缓,真的像是走急了怕踩死蚂蚁。可此刻的洪百川却像一阵清风、一缕幽灵,一个胖子竟有这样的轻身功夫,着实可怖。 洪百川锁定的第一幢小楼,被他无声无息地探查了一番,搜遍了每一个房间,住在这幢小楼里的一共有十四个人,四个守夜的,十个正在熟睡,却没有一个人发现。 紧接着,洪百川开始搜索第二幢楼,这幢楼也被他搜遍了,还是没有。其实在搜索过程中,洪百川完全有机会捏死几个人,尤其是这幢楼的戒备更加森严,足有八个侍卫守夜,二楼主卧是一个女人,左右房间分别住着四个女人,一看就是以中间房间所居之人为主,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首领。但洪百川没有动手。 在他的宝贝孙子找到之前,他不敢冒一丝风险。如果有人垂死之际发出半点警讯,只怕他就要功败垂成,那个年纪还小,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孙儿只要掌握在人家手中,他纵有通天本领。也只能任人挟制。 洪百川何等心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天下间已罕有事情能动起心、乱其静,可一连搜索两处都没有他的小孙儿,这心还是乱了,他试图离开转往第三处目标时,脚下不由便重了一些。 那声音非常的轻微,恐怕老鼠悄悄走过的动静也不过如此。但是这幢楼里住在一层楼梯两侧房间里的人还是察觉到了,他们就是龙虎山二老。 这两位少年入道,中年脱道还俗的龙虎山高手,武功造诣实不寻常。一向喜欢招纳奇人异士的杨应龙能把他们两人专门派做他最宠爱的田雌凤的贴身侍卫,可见对他二人的欣赏。 当洪百川离开的时候,二人不约而同地张开了眼睛。听到声音渐去渐远,二人疑心顿起,如果有人起夜是不该离开小楼的。但二人也不清楚究系何人走出小楼。所以并未声张,只是飘然走出房间。 二人对面一看。虽然厅中没有掌灯,只能模糊看清轮廓,但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只瞧身形也知道是对方同样察觉了动静。二人相互打个手势,便一起闪出了小楼。 洪百川掠进第三幢小楼。这一次他是以飞檐走壁的功夫,从二层小楼的一扇窗子掠进去的。从上往下搜。他在二楼搜到第三幢房间时,便看到了他的小孙子。 小家伙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床上,双手抱头,蜷着双腿,好像一只正在晒着肚皮的小蛤蟆。被子也被他蹬到了一边。旁边还有一张床,睡着一个中年妇人,应该是负责照看他的仆妇。 洪百川看到孙子,一颗心顿时落后肚里。房间里还燃着一只蜡烛,灯光微微,洪百川俯身看看孙子,轻轻地吁出一口焦虑之心,眸中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这个臭小子,跟他爹一样的没心没肺,被人掠走了,还能睡得这么踏实。” 洪百川俯身去抱孙子,这时尾随而至的龙虎山两大高手已经确定了他的来意。其中一人一声不吭,双腕一翻,就向洪百川的后心狠狠击来。 龙虎山这两大高手练的都是手上的功夫,铁袖功、麒麟臂,一双铁掌自然也是下过苦功的。他一出手,洪百川就已察觉,但洪百川不敢躲,万一对方收手不及,又或攻击方向不妥,伤了他的孙子怎么办? 但洪百川反应也是极快,他眉头一皱,背弯如弓,双手依旧稳稳地把孙子抱了起来,与此同时,拔地前仆。龙虎山高手这一对铁掌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背上,但洪百川本就在向前扑出,所以至少卸去了四成力道。 饶是如此,洪百川依旧闷哼一声,一口鲜血逆冲到喉咙,虽被他硬生生压住,嘴角也沁出了鲜血。洪百川的身子并未停歇,向前一撞,那窗棂四分五裂,用一双铁臂护住了孙子的洪百川硬生生地撞了出去。 两个龙虎山高手反应也快,立即紧蹑而出,洪百川尚在空中,后背就受了这两人铁袖功轮番四次打击,等他落地后终是忍不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洪百川身为朝廷秘谍,不知干过多少不好见光的勾当,经历过多少匪夷所思的场面,应对的策略绝对理智。他身形落地,头都没回,立即展开八步赶蝉的轻功,向前飞掠而去:孙儿到手,他绝不会冒险,此时只想逃逸。 龙虎山两大高手立即追来,带着冷笑狂啸一声,向庄园中所有人示警。对方受了伤,用的又是短程极快、但也最耗体力绝难持久的功夫,他们根本不怕对方逃得了。 但是,田雌凤错估了罗家的底细,他们并不清楚罗大亨他爹,这位以经商为业的洪老爷子竟然是纵横黔地多年的“一窝蜂”大首领,他麾下高手如云! 洪百川奔走当中,右臂望空一扬,一枝烟花便高高升起,“啪”地一声炸成了一朵怒绽的银菊,在夜色中看得异常清楚。随着这烟花绽放,从庄园的各个方向,早已蓄势以待的“一窝蜂”一窝蜂儿地冲了进来。 那些衣衫不整急急跑出居处的田雌凤的部下被他们一见着便毫不留情的屠戮而过。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鸡犬不留!” 洪百川逃得快逾奔马,老丁和二当家等几名杰出高手冲得势若雷霆,他们从事先约定的方向猛冲过来,老远便看见老大的身影狂奔而来,立即长啸一声迎了上去,避过洪百川,猛虎下山般冲向龙虎山两大高手。 铜仁东郊,大战方起!
第79章 狼奔豕突 “悉悉索索……” 左艺璇和馥如儿等四女刚刚稳下身子,立即扑向叶小天和田彬霏砸进的那辆草车,拼命地拨拉着稻草,扒拉出一个大草坑的时候,终于露出了叶小天的身影。 叶小天头下脚上,蜷卧在草坑中,仿佛正在孕育中的一个婴儿。这货当年在市井间练就的本事,很懂得用什么姿势最能保护自己,什么姿势最能保护要害,此时自然而然地施展出来,护住了头面,被两个俏婢提着足踝从草堆里拔出来时,脸上居然没有划伤,只是后颈有几道细微的擦痕。 至于田彬霏,既没有叶小天这样的保护意识,再加上缺了双腿,可供挣扎的余地不多,所以左艺璇等人又在草堆里扒拉半天,才在原本叶小天屁股的位置发现了田大先生,田大先生脸上的擦痕就多了,不过他本来就皮开肉绽如同一道道蜈蚣,却也不虞再多几道。 一俟把二人救出来,左艺璇立即撮唇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哨,把二人搀到地上。那些牛车接到呼哨,立即纷纷趋车迎向山脚。那牛受鞭子催促,短程内冲刺倒也蛮快,十几辆牛车冲到山脚,也不过须臾功夫。 此时,山上的人已经解决了吕傑等人,正纷纷冲下坡来。这坡势较陡,车马行人下山平时都是略带之字,如今这样笔直地冲下来,速度并不够快,好在这山也不算极高,此时已经跑了一半的路。 牛车车夫们望着山上冷冷一笑,不慌不忙地停住牛车,绕到车子后面,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 等山上的人跑近时,车上的柴草已浓烟滚滚,烈焰焚天,受了惊的老黄牛拉着火车。疯狂地山上冲去,骇得采妮等人只得避向左右路边,纷纷给这些疯狂的老黄牛让路。 烈焰浓烟一起,三里地外的扈家庄里立时冲出数十骑骏马,风驰电掣一般冲到卧牛岭山脚下,此时那些疯牛狂奔乱撞,把着火的柴草洒得满坑满谷的,山上冲下来的人越来越多,可受阻于这些浓烟火焰,一时却下不了山。 那些健马共有四十余匹。其中有十匹空马,他们到了山下,正迎到左艺璇等人,叶小天和田彬霏立即在他们的帮助下上了马,至于田天估,只好自力更生,不用人说,更自动自觉地爬上了一匹马。 田天佑摔到了最后一辆牛车上,柴草垫了一下。紧接着又滚落到在,碰伤了额头,眉峰处撞开一道口子,此时右眼已经肿胀得像个鹅蛋。鲜血披了一脸,说不出的狼狈,可逃出生天的喜悦却让他振奋不已。 “走!” 左艺璇一声令下,二十骑马护着叶小天等人飞奔而去。而原地还留了十多个人,他们携带了弩弓利箭,此时分发给那些驾驶牛车的人一些。纷纷守在了山下。 柴草烧的太快,他们要为逃走的人争取更多的时间。他们之中,只有不足十人是真正的死士,但是他们的存在,足以保证其他人不会临阵脱逃。而他们,注定将成为弃子,被抛弃在这里。 ※※※※※※※※※※※※※※※※※※※※※ 一行二十余骑快马穿过扈家庄,再行四里多地,前方一个三岔路口。馥如儿持鞭向左一指,喝道:“叶土司,这边!” 与此同时,左艺璇向右狂奔。田彬霏缺了双腿,双手全用来控制身体了,他的马缰绳是持在左艺璇手上的,自然也是随之向右了。 眼见许多侍卫分别跟着叶小天和田彬霏两人离去,田天佑急道:“我呢?我呢?” 剩下的几人冲上来,对田天佑道:“我们走中间!” 其实被卧牛岭主力选择追赶的可能,三条路都是一样的概率,但田天佑却有些愤愤不平。不是因为路的选择,而是因为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叶小天所走的那条路,接下去的安排一定最缜密、最安全,而他走的这条路,很可能再没有其他任何隐蔽措施,他的作用,就是为了吸引追兵!” 然则他没有选择,至少比起三岔路口留下来的人,以及正从荒野间闪现,加入到阻击人群的那些人,他逃离的可能还要更大一些。 田彬霏缺了双腿,骑在马上不如说是颠在马上,只凭双手控制实在辛苦,但正在逃命当中,他也抱怨不得。这般辛苦、紧急的时候,他还有暇问道:“此番救我等逃离,是谁的主意?” 左艺璇看了他一眼,道:“是三夫人所安排!” 田彬霏点了点头,既然是三夫人安排,他相信尽管卧牛岭做戏做真,会真的全力追赶,逃离的可能还是相当大的,他从未低估过田雌凤的本事。 …… 此时,铜仁府,清浪街。一条条消息通过罗府的家丁下人、看门老仆、买菜的厨子、做针线的婆娘,纷纷送到了洪百川的面前。 “老爷子,清浪街上的人我们已经彻查过了,在小少爷失踪前后离开的大约有七十多人,其中与街上店铺早有生意往来的四十多人,此外多是游客、探亲,这些人的姓名身份、体貌特征,我们已经着人画影图形,全在这里!” …… “老爷子,东城黑虎帮送来消息,在东山锦江之外的城郊,林员外家的一幢别业近日内刚刚租出去,黑虎帮已派人接触过他们,并且把见过的人都画了形,正与近日迁离清浪街的嫌疑人比对!” …… “老爷子,有结果了!东山锦江外林家别业居住的那些人,清浪街上的人大多没有接触过。不过有个送菜的汉子在一户租住的人家见过五人,所绘图形中的两人,恰与黑虎帮在城郊林家别业所见的下人形貌相仿。我们已经带了那个送菜汉子去东郊亲自辩认!” 洪百川目中掠过一抹杀气,缓缓地站起身来,向旁边的老丁一扫。 老丁会意,沉声道:“一窝蜂随时候命出击!” 洪百川双拳慢慢攥紧,指甲发出咔咔的响声:“老夫亲自带队,不曾救出老夫孙儿之前,任何人不得妄动!只要老夫救出孙儿,便全力狙杀,不得枉纵一人!” 老丁脸上也露出狠厉的神色,道:“大哥放心,都是老兄弟,不劳叮嘱!” ※※※※※※※※※※※※※※※※※※※※※ 叶小天在馥如儿等人的陪同下狂奔出数十里地,到了一处河岸,立即下马,河边早有船只等候,船上下来一人,身体形貌与叶小天颇有几分神似,他飞快地与叶小天换了衣服,骑了叶小天的马带人又往别处驰去。而叶小天则被馥如儿带上船,船顺流而下,急急驰去。 与此同时,右路的田彬霏则已换了路边的一辆马牛,驰至一座山前,又由滑竿抬着翻过山岭,换了一辆牛车,在山路上曲曲折折地走了十几里路,最后藏进了一位猎户人家的地窖里。 说是地窖,其实是半倚山坡而建的一座山洞,透气窗子在披淋而下的一片藤蔓之内。窗上设了木栅,防止野兽闯入。田彬霏坐在山洞里阴凉的大石上,望着那一角小窗透进的斑斓的阳光,若有所思地望了一阵儿,唇角慢慢漾出一丝谜一样的微笑:“田雌凤这样不遗余力地搭救我们出来,看来事情大有可为啊!” 中路,田天佑已经换了三次马,换了三次衣服,只是没有换人,这一路狂奔,始终保持最快的速度,连续三次有人接应替他换马,所以马儿还承受得了,可马上的他却有些受不了啦。 田天佑两股酸软,颠得都快吐了,可是为了逃命,他只能继续狂奔。照理说,他跑得最快也最辛苦,应该是最安全的,可是眼看着他逃亡的路线越来越趋向石阡,田天佑都快哭了。 白痴也知道他们一旦被救出卧牛岭,肯定会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逃向播州啊,由此往西的路线必然层层设防,是最危险的,果然是用我来做吸引追兵的目标吗? 啊!终于转向了,不再向西了!太好……太……尼玛!不向西也不能向东啊!背道而驰,这我还有逃回播州的一天么?这分明就是拿我做诱饵,以便为叶小安和田是非制造逃脱机会啊我日! …… “老爷子,确认了!” 洪百川换上了劲装,将刀刚刚挂在肩后,老丁就推门进来,兴冲冲地对他说了一句。洪百川目光一狞,张口吹熄了烛火,缓缓地把一具青面獠牙的厉鬼面具扣在了脸上! …… 夜色苍茫,叶小天走进了铜仁城,穿着草鞋,牵着一头驴子,身着两截衣,腰带上还掖着一条汗巾,看起来就是一个进城探亲的乡下汉子,而馥如儿穿着一身青花布的衫子,侧坐在驴子背上,怀里还抱着一口篮子,明明是个死士女杀手,却像一个腼腆的小媳妇儿。 面对田雌凤如此大胆的安排,叶小天也不能不暗赞一声了,谁会相信,他们不惜代价救出的人,最后却只安排了一个小女子在他身边,就这样大模大样地进了铜仁城?只怕纵有追兵赶到这里,除非他认得叶土司本人模样,也不会多瞧一眼吧。 一个十字街头,叶小天微微停顿了一下,骑在驴子上的馥如儿马上低声道:“不要停,直走,到清平街,咱们去付氏香烛棺材铺!”
第78章 疯狂的逃亡 叶小天下了令,党腾辉便派人去“请”,片刻功夫,田彬霏和田天佑便在几个人陪同下走过来。一见叶小天身边四个唇红齿白的青衣俏婢,田天佑的双眸蓦地像灯花似的炸亮了一下! 他认得左艺璇和馥如儿,他曾在杨天王身边见到过这两个女子。田天佑马上就知道这是播州方面派来搭救他们的人。田天佑强抑激动,好在他不是众人关注的重点,这刹那的神情波动并无人注意。 叶小天的土司府如同云贵地区大多数的土司府一样,背山而建,居高临下,可以把他的领地尽收眼底。居高临下既是一种军事安全上的考虑,同时视野开阔,地理位置高,本身就是地位的一种象征。 从山脚到山顶,笔直的一条大道,用巨石磙子滚压过无数次,夯土结实平滑的很。之所以没用阶石铺路,自然是为了方便车子上下,由于山路的角度并未陡峭过45度,所以徒步上山却也不是十分辛苦。 土司府前同样有拴马桩、下马蹬、石狮御门。宽大的土司府门上书四个大字“卧牛世族”,门内门外是两个宽敞的广场,接着就是二道大门,三道大门,一共是六道门户。 每一进都有正房和左右厢房,第二进院落的左右房舍就是仓房、窖房、磨房、酒坊、兵器库等,完全是一个物资储备仓库。 七八辆大车就停在刚刚进了大门的第一进院落里,采妮带人正在点检验货。验好一车,就着人搬进二院大门,分门别类地储放到仓库中去。 叶小天等人从三进院落出来,二进院落里正有不少人一箱箱一袋袋地搬运着货物。他们穿过二进院落进入第一进大院儿,七八驾马车正停在这儿。已经搬空了大多半。 前边的门楣对内的一侧也有牌匾和楹联。正门上方挂着四个斗大的大字“黔东一柱”,门柱左右分别挂着一副楹联:“学本良知望高北斗”,“政施自治绩著铜仁”。 左右又各有一棵高耸入云的柏树。这树至少数百年岁月了,可不是后移植过来的。而是请匠师建府设计时利用了此地的自然环境,予以保留的两棵大树。 门楣内外各有五级石阶,为了方便车子出入,及膝高的包铜门槛已经卸掉,内外石阶上也都铺了木板。叶小天等人到了一驾马车前,大亨指点道:“喏,这就是此番运来的箭簇。大哥,足有五车。” 采妮迎上来。笑盈盈地道:“姐夫,箭簇快搬完了,我都验过了,果真是上等箭簇。大亨,你还真是好本事。” 大亨笑道:“只要用钱就能解决的事,也算不了多大的本事!”一边说着,一边眼珠子微转,有心给叶小天一个暗示,可是左右分别站着一个青衣俏婢,就像他脸上有朵花儿似的。盯着他一瞬不瞬,他如何做得了手脚。 车上最后一箱箭簇搬了下来,采妮道:“姐夫。这是最后一箱了,你要看看吗?” 叶小天点头之后,便有人过来,将钉得严实的箱子撬开,揭开上边的盖布,就见一枚枚箭头闪着乌沉沉的亮光。叶小天拿起一枚,假模假样地看着,那箭簇入手颇沉,三刃的锋利十分犀利。而且俱都有倒钩,果然是真材实料。 这时。那辆搬空的马车被马夫驾驶着,从宽敞的大院儿里兜了半圈儿。绕到了他们的另一侧,原本等在它后面的马车则向前移动了些,停在它原来的位置。 搬空的马车本该就此驶出大院,可是当它绕到叶小天等人另一侧时,正抓着汗巾擦着额头的吕傑突然把汗巾一甩,鞭子似的抽向两个正在搬运箱子的卧牛岭武士,同时厉喝道:“动手!” 叶小天正弯腰把那枚箭簇放进箱子,俏生生地站在他身侧的左艺璇和馥如儿突然动如脱兔,只向前掠出一步,恰好站到他的身侧,两条手臂一探,便扣住了叶小天的肩头。 叶小天只一愣,整个人就腾云驾雾地倒飞起来,一头摔进了那辆空车里。紧跟着站在罗大亨身侧的另两名女子,却是飞快地倒退了一步,猛一转身,一扣一抛,将田彬霏也掷向车厢。 叶小天被摔了个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地刚刚爬起,田彬霏又倒飞进来,后背卟地一声撞在了他的脸上,痛得叶小天捂着鼻子又倒了下去,一时酸得泪水直流。 “冲出去!” 左艺璇等四女飞掠上车,分别守住车子四角。同时往车顶四角处一抽,没想到那看似完整的一块顶厢木板,四角居然分别插有一柄长剑。四人横剑当胸,护住了车子。 那赶车的车把式好像疯了似的挥动大鞭,鞭花炸响,先抽退了反应敏捷立时逼近的几名卧牛岭武士,随即一鞭子抽在四匹马的背上,大声吆喝着,那四匹健马狂嘶一声,发足狂奔。 “还有我!” 早有准备的田天佑一个狗吃屎,姿势虽然难看,却迅速扑到了后车厢处,只是那车冲得太快,他本想一头冲上车去,等他赶至,车子已经启动,田天佑扑了个空,情急之下双手前探,屈指如虎爪,一把扣住了后车辕,被马车拖着向前冲去。 这时候,吕傑手中汗巾好象一条出水的蛟龙,“啪啪啪”一连抽翻了四五个猝不及防的卧牛岭武士,他的部下们不管是赶车的、抬货的也都纷纷动手,牵制着采妮、党腾辉等人。 那辆马车疯也似的冲上铺在石阶上的踏板,穿过门廊,又冲下斜铺的踏板,向前方冲去。田天佑被拖在车后面,像是拖曳着一具破风筝,一个身子忽起忽落,颠得眼冒金星,可他知道这是唯一的逃脱机会,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就是不肯撒手。 党腾辉骤历惊变,却是暗暗惊喜。他知道叶小天的计划,自然不会使出全力追赶,倒是他的部下和采妮等人不知底细,眼见土司被劫持,发了疯似的往外追,却被吕傑等人不畏死地拦住。这些人本就是死士,他们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有朝一日慷慨赴死,只要一息尚存,哪肯让开半步,一时竟然将他们死死挡住。 外面广场上和山口也有卧牛岭的人,但他们可不知道发生在大院里的事情,虽见一辆马车疯狂驶出,心生诧异,却没那么快就反应过来。 那马车奔到山口,车把式突然勒紧马缰:“吁~~~~”那马车又向前冲出六七丈,终于停住。就见侧立于马车前厢的左艺璇和馥如儿伸手一拍厢壁,那厢壁竟“砰”地一声打开,原来里边竟有夹层。 前边的马车夫弯下腰去,往左右用力一扳,车子探出的两条长杠竟从中而断,与此同时,左艺璇和馥如儿也把那夹层中的机关扳了出来,铿然落地,竟是两条带着短木臂的轮子。 马夫长鞭一挥,将前方拖着两条木杠的马儿赶到了一边,因为这里已是下坡路,又没有前方的马止着车子,这辆骤然变化的四轮木车先是凭着本身的重量缓缓向前驶动,紧接着速度越来越快。 在此变化之前,田天佑也被站在后车厢处守卫的一个女死士拖上了车,这辆车子载着他们轰轰隆隆地就顺着平坦的大道向山上冲去,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车厢内,叶小天和田彬霏惊骇地互望了一眼,他们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是…… 他们正在不断地起伏,就像簸箕里面正被筛动的两粒豆子,马车已经没有了马,可是这下坡的速度比有马的时候快了三倍不止,而且还在继续加快,这要等车到了山下,他们岂非要摔个粉身碎骨? 两人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去抓可以让他们固定住身子的地方,这个时候,叶小天居然胡思乱想起一个问题:“大舅哥没有腿,身体比我轻,应该会比我抓得牢。啊!对啊,我还有腿……” 于是,叶小天赶紧张开双腿,脚底下死死抵住了车厢地板。而车厢外,田天佑更是吓白了脸,惊声尖叫起来。 山脚下,十几辆平板牛车正从远方缓缓走来,距山脚最近的两辆是空车,其它车上载的都是高高如山的柴草,每辆车上只有一个驾车人,而且距山道至少还有百十步距离,所以守山的侍卫并未对他们发生兴趣。 疯狂的四轮车从车上飞驰而下,幸亏这山道被卧牛岭的人夯实的十分平整,否则那减震效果并不好的木轮早就把车颠成了碎木板。 眼看着一辆没有马拉着的车子风驰电掣而来,守山的侍卫也不禁惊呆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子从眼前一掠而过,明明隔的还远,却仿佛感觉到了劲风拂面,那车上居然还站着几位很淡定的姑娘…… “我不是在做梦吧?” 一个侍卫喃喃自语,目光追随着那辆疯狂的四轮车,眼看它冲下山去,山下些平板牛车却忽然有的停下,有的急急赶上几步,最终成了并排而立的长长的车阵。 从山上冲下来的这辆四轮车,比那平板牛车的高度只稍矮一筹,车子狠狠地撞上去,立即解体,变成了纷飞的碎片,车上飞出七八道身影,其中有两道身影是从车子里面飞出来的,这两道身影像抛石机砸出去的两枚石弹,深深地撞进了松软的柴草垛,又飞出去,插进了第二堆柴垛。 至于原本站在车上的几个人,则被抛飞得更远,其中原本站在车厢最后面的一个家伙,更是手舞足蹈地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堪堪砸在最后面一辆车的柴垛上面,再差一步就要摔个粉身碎骨。
第77章 深入虎穴 吕傑挺胸昂头,傲然离开了。 洪百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饶他一向杀伐决断,此时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涉他的宝贝孙子,他岂敢冒险。对方既敢登门而来,必然还有后手,拿下吕傑动用锦衣卫的手段拷问?如果吕傑一时三刻之内不曾走出去,对方的人伤害了他的孙子怎么办?就算把吕傑变成拆骨肉,也抵不上他小孙子的一根小手指啊。 在吕傑眼中,罗家人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任他取舍。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胖子的胖子爹是个要命的阎王,如果知道,虽说他控制着洪百川的心头肉、命根子,恐怕也不会走得如此潇洒。 妞妞担心地看着大亨,大亨刚刚“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吕傑的要求。妞妞并没有伟大到为了维护叶小天和卧牛岭的安危,就放弃自己亲生骨肉的打算,可哪怕还有一线可能,她也不愿伤害叶小天和他的亲人,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妞妞的心情无比纠结。 “妞妞啊,你先去休息一下。不用担心,他既然对我们有所求,就不会伤害孩子!”洪百川劝慰妞妞,妞妞抹着眼泪,抽泣道:“可是……” 洪百川已经转向两个丫环:“搀少夫人去休息!” 老太爷发话,丫环不敢不从,搀了妞妞离开了,厅中只剩下洪百川和大亨两父子。 洪百川看了看儿子,说道:“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救出叶小天?” 大亨默默地点了点头,苦笑道:“应该就是如此了。只是没想到,他们想到的法子,居然是利用我。” 洪百川轻轻地吁了口气,道:“难怪你答应的如此爽利!” 洪百川想了想,道:“那么,你便依那吕傑的安排,明日带他们去卧牛岭吧。事先不必通知卧牛岭。他们一定会在暗中盯着咱们罗家,不可轻举妄动。既然他们的目的是救叶小天出来,倒不必太过担心。” 罗大亨答应一声,瞧见父亲冷峻的脸色。不禁道:“爹,你……打算干什么?” 洪百川微微眯起了眼睛,冷冷地道:“当然是挖出他们的根!” 罗大亨吃惊地道:“这……宝宝还在他们手中,会不会……” 洪百川乜了他一眼,冷哼道:“不然呢?寄望于他们主动送回孩子?万一事成之后他们撕票怎么办?就算他们肯履行承诺……” 洪百川脸上掠过一抹煞气:“我也不会轻饶了他们!既然敢打我洪百川的主意。就得有承担我洪阎王怒火的准备!” 洪百川掌下一紧,一张结实的梨木椅子扶手被他捏得粉碎,木粉簌簌而落。洪百川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罗大亨张了张嘴,却没有喊出口。 洪百川转回自己所居的院落,老丁已经满面严肃地迎了上来,做为洪百川的心腹,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走到洪百川面前,老丁低声道:“卑职已传下令去,‘一窝蜂’的所有兄弟。明日傍晚前,全部赶到!” 洪百川点点头,冷声道:“他们既然在打我罗家的主意,必然早已有备,要小心从事!你们负责调查清浪街上近一个月内所有往来人口!官府那边就不必惊动了,动用城狐社鼠,调查其他地方近来留宿租屋的客人!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们找出来!” 老丁沉声道:“是!” 洪百川是锦衣秘谍,锦衣秘谍的人数有限,许多事情是不方便他们出手的。所以他们每到一地。都很注意拉拢或者控制当地的帮派势力。不要小看了那些地痞流氓,这些城狐社鼠活跃在下九流中的人物,耳目之灵通超过其他任何人。 吕傑并未走远,他从罗家出来。就大摇大摆地回了一旁所租的豪宅。他留在这里,是对田雌凤的一种掩护。只要罗家那个小祖宗还掌握在他们手中,他的安全就不成问题。 翌日一早,罗大亨按照吕傑的吩咐备好了大车。每次去卧牛岭,他都会将他帮卧牛岭采办来的物资捎去一批。吕傑显然对他做过充分的了解,对此一清二楚。 所以大亨也没敢在这件事上动手脚。他如往常一样,做好了种种准备,又过了不久吕傑便来了。吕傑这一次带来了二十多个人,其中有四个女人,四个女人中以馥如儿、左艺璇为首,俱都扮作丫环俏婢。 这些人完全替代了罗家的伙计和下人,吕傑检查了一下车上的货物,见并没做什么手脚,便跳下车,满意地对罗大亨和妞妞道:“很好!只要你们听话,你们的儿子一定会活蹦乱跳地回来。” 眼见妞妞满面忧色,吕傑脸色微沉,道:“罗夫人!如果你就这副样子上山,你儿子的性命很可能就会葬送在你的手里!” 妞妞吓了一跳,赶紧振作精神,强挤出一副笑脸儿来,抱着万一的希望道:“往日我陪相公上山,都是带着孩子的。你看是不是……,你放心,我是不会有所异动的,你的人不是还守在我们身边吗?” 吕傑翻了个白眼儿道:“不必了!如果山上的人问起,就说你们家老爷子刚回来,不舍得小孙子,所以把他留下照看不就行了?你说是不是啊,洪员外!” 吕傑转向站在廊下的洪百川,笑吟吟地问道。洪百川寒着面孔,重重地哼了一声。扫地不伤蝼蚁命的洪大善人杀起人来却是眼睛都不眨的,如今他只是投鼠忌器不敢动手,可是一旦他获悉孙儿下落呢? ※※※※※※※※※※※※※※※※※※※※※ 卧牛岭自田妙雯离开后,紧张备战的状态一直没有放松。 这一次的对手可是播州的杨应龙,四大天王之一。卧牛岭从深山里出来,在这已经固定了形态的山外世界里强行插了一脚,硬生生地杀出一片天地,站住了脚。每一次的对手,无不是一番腥风血雨,但从来没有哪个对手像播州这般强大。 所以尽管有屡屡创造奇迹的叶小天坐镇卧牛岭稳定军心,但是那种紧张气氛依旧挥之不去。操练兵马的、制造军械的、巩固卧牛岭山寨的,整个卧牛岭都呈现着一种繁忙的气氛。 “大亨上山了?他来的正好,想必上次让他帮忙采办的那批箭簇到了!” 正忙的焦头烂额的李大状听说罗大亨来了。非常高兴。如果是其他来宾,可能他就替“叶小天”代劳了,但这是土司大人的义弟,却没有理由不让“叶小天”出面。好在大亨也知道这个“叶小天”的真实身份,只需做戏给其他人看就好,李秋池没有太担心。 他吩咐道:“立即接大亨少爷上山,该接收的货物接收清点入库,请大亨少爷到后宅。由土司大人款待。” “大亨少爷,少夫人……”馥如儿跟在二人身边,笑吟吟地低声提醒:“你们做的很好,只要你们沉住气,一会儿见了叶土司不要露出什么马脚,你们的宝贝儿子一定会完璧归赵的!” 对于馥如儿的话,妞妞只能报以苦笑。她并不清楚叶小天身份的变化,此刻难免感到愧疚,可是事涉自己亲生骨肉的性命,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作为一个母亲,她又没得选择。 货物由采妮带人负责接收了,大亨夫妇被引进了后宅。男性随从不能跟入,吕傑等人便留在外面与采妮等人交接货物,而大亨和妞妞则带着馥如儿等四名侍婢进了后宅。有四人寸步不移地跟着,大亨夫妇即便想对卧牛岭的人有所暗示甚至递个眼色都不可能。 叶小天听说大亨来了很是开心,他迎候在客舍院门口,一见大亨夫妇走来,马上笑着迎上前去。只不过,为了避免此情此景落在有心人眼中。党腾辉等人依旧寸步不离地跟着,仿佛正监视着他的举动。 叶小天和罗大亨这对难兄难弟,此刻都被人监视着,只不过一方只是做个样子。另一方却真是全方位严密地监控着。 叶小天和罗大亨寒喧着,馥如儿却在机警地四下打量。按照田雌凤的命令,她们要尽量争取把叶小安、田彬霏和田天佑三人都救出来,但是如果力有不逮,则救人的顺序是叶小安—田彬霏—田天佑。三人之中,叶小安是无论如何也要救出来的人。哪怕他们全死光了。 大亨虽然不担心叶小天被救走,因为这本就是叶小天的计划,但还是想向他有所透露,让他心中有备。奈何左艺璇等几个女人盯得太紧,为了儿子性命,他实在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而叶小天也不是神仙,压根儿没想到田雌凤竟然别僻蹊径,从罗大亨这里下手。负责“救”他离开的竟然是这四个看起来俏生生、娇滴滴的小姑娘。叶小天还向大亨挤了挤眼睛,打趣地笑道:“大亨啊,你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大了,就连府上的丫环也都换了姿色如此俏丽的一群姑娘,就不怕妞妞吃醋么?” 大亨干笑两声,不知该如何回答。妞妞想到儿子系于人手,不敢敷衍,忙挤出一副笑容,道:“他敢!他要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 叶小天注意到妞妞的神色略不自然,一时却还未想到她和大亨带来的四位姑娘居然是准备掳走他的,倒是心中一紧,暗想:“大亨不会是真打算纳妾吧?妞妞的神色怎么这般难看?” 叶小天正想着找个机会开导开导妞妞,馥如儿已经收回目光,在大亨背后用手指在他腰眼处轻轻点了两下,大亨得到指示,无奈之下只好按她先前所教的话行事。 罗大亨对叶小天道:“大哥,田是非田先生呢,上次定的那批箭簇,可是他指定的,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搞到这批货,完全是军中的制式标准,要不要请他出来,咱们一块儿去验验货啊。” “大亨明知我和田彬霏此刻的处境,怎么会?”叶小天听到这里,终于警觉到不对头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大亨一眼,笑眯眯地点头道:“好啊!来人,请田先生来一趟!”
第76章 正中下怀 田妙雯去了石阡肥鹅岭,同时还带走了一支主力。他们的敌人在西方,卧牛岭背靠大万山,面向铜仁府,除了来自西方的威胁,还真没有强大的敌人。当然,这个前提要建立在于珺婷是自家人的基础上。 田妙雯走后,表面上卧牛岭是由叶小天主持的,对外也是这么宣布的,但实际情况呢?当然是由哚妮和李大状来主持。这件事对内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但不管知不知道,向叶小天请示汇报的人罕有能直接见到他本人的,都是通过哚妮或李大状。 而这一点被田雌凤的人侦知后,倒是正合乎他们之前的判断。他们就知道,田妙雯走后,主持卧牛岭事务的一定另有其人,绝非“叶小天”,如今由哚妮和李大状主持事务,正称他们的心意。 李大状当然是比较精明的一个人,但他事务繁忙,会有时间打理杂七杂八的事情么?这些事必然要交给哚妮来管。而哚妮,那个山里妹子?呵呵……,田妙雯报以一声冷笑。 …… 吕傑接到动手的命令后,决定趁洪员外带小孙子时下手。老人嘛,耳目迟钝,动作迟缓,是最好的下手目标。小家伙已经能蹒跚学步,可是那死老头子只要带着小孙子,就须臾不肯离手,吕傑接到的命令又是必须秘密进行,不能硬抢,只好另谋打算。 这天下午,洪员外带着小孙子出去游玩一番,又抱着他回了家。吕傑立即安排人手,开始准备。 花厅里,妞妞正帮丈夫盘账,一见公公回来,宝贝儿子趴在公公肩上打着瞌睡,连忙迎上前接过孩子,瞧他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脏兮兮的。不禁好笑:“这孩子,又淘气了。” 洪百川笑眯眯地道:“淘点儿好!男孩子嘛,这样才有出息。哪像大亨,从小就好吃不动,这孩子,比他爹有出息,哈哈哈……” 妞妞忍俊不禁,反正在公公眼里,这孩子怎么都好,就连他尿了炕。公公都赞不绝口:“瞧瞧这小子,迷迷糊糊地一泡尿撒完,还知道挪着地方睡,精明的很呢!” 妞妞把孩子接过来,抱进花厅,拉过一件小花被盖上,又出来对洪百川道:“爹,晚饭还得等一会儿,您老先沐浴一下。”洪百川点点头。奔了后边厢房的沐浴间。 旁边墙头,吕傑悄悄探出头来,恰好看见洪百川的身形消失在月亮门口儿。 妞妞正要继续算账,只拨了一下算盘珠子。忽然想到算盘珠子的响声可能会吵醒了儿子,便一手拿着账簿、一手端着已经布了数字的算盘,小心翼翼地走出花厅,转向旁边的小书房。 吕傑见她出来。连忙一缩头,再悄悄探出头来时,妞妞已不见了身影。吕傑谨慎地四下看看。立即飞鸟般掠进院子,三个箭步就跨过六七丈的距离,纵身跃入房中。 吕傑站定身子,飞快地四下一扫,见花厅中寂寥无人,只有罗汉床上小家伙甜甜地睡着,吕傑立即快步上前,伸手将他抱起,同时右手放在他的嘴边,随时准备制止他的哭闹呼喊。 不料小家伙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阖上了眼睛,还往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睡觉。吕傑心中一松,毫不迟疑,马上抱着孩子飞奔而去…… …… 妞妞算好了账,起身离开小书房回到花厅,却见榻上空空,一张小被子掀开着。妞妞不禁好笑地叹了口气,这个公公啊,和大亨就像上辈子的冤家,见了面就吹胡子瞪眼的,偏跟这小孙子亲得不得了,这才多大功夫,又黏糊上了? 不过,孩子睡觉时,公公可不舍得叫醒他,莫非孩子已经睡醒了?妞妞想着,便也没去寻他。等到快到了饭时,妞妞才向后宅公公的住处赶去。 洪百川沐浴已毕,回了自己住处,叫人沏了壶茶,一边喝茶,一边把手头几份情报处理了。忽然听到外边有人叩门,洪百川答应一声,把情报锁进密匣,走去开了门。 妞妞道:“爹,大亨快回来了,带孩子到前厅坐坐吧,一会儿就该开饭了。” 洪百川笑道:“好!我那乖孙子睡醒了吧?” 妞妞一呆,道:“孩子……不是被你抱过来了?” 洪百川一怔,愕然道:“孩子正睡着,我抱他过来干吗?” 两人互相看看,忽然同时失色! ※※※※※※※※※※※※※※※※※※※※※ 田雌凤等孩子一到手,立即就转移到了第二个藏匿所。 此番她真是下了一番功夫,第二个藏匿所是一位富绅在城郊的一幢别业。田雌凤让徐逸鹤租下的。这幢别业因为那位富绅用到的机会不多,所以对外出租,但也是见过徐逸鹤一行人,瞧他们衣着打扮、谈吐举止不凡这才同意的。 田雌凤带着罗大亨的孩子去了城郊,但城里的房子并未退租,此时退租,很容易叫人联想到她的身上。 田雌凤去城郊不久,罗家就发现老太爷的命根子丢了。洪百川和妞妞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遍府中下人,并无一人曾抱过孩子。此时罗大亨也从店铺回来,几乎要急疯了。 “都不要吵!”洪百川厉声制止了惊恐指责的大亨和泪流满面的妞妞,其实他比谁都心急,但身为锦衣秘谍多年,这点镇定功夫还是有的。洪百川缓缓在榻边坐下,大亨却注意到老爹的手在微微发抖。 洪百川道:“让府里的人都出去寻找,大亨,你去一趟官府,请于大人封锁所有要道,搜查码头、客栈等处!” 大亨重重地应了一声,洪百川缓缓闭上眼睛,颤声道:“希望孩子……不是被人贩子、小蟊贼偷走!” 大亨听到这话先是呆了一呆,但马上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如果孩子是被人贩子小蟊贼偷走,那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别的目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把孩子偷走、卖掉。 那样的话,他们反而是最难找回孩子的,不管他罗家是如何的财雄势大,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被人有意藏匿的孩子,那无疑是大海捞针。可如果偷走孩子的人别有目的,不管是绑票勒索还是仇家寻仇,反而容易确定目标。 大亨擦了擦眼泪,重重地嗯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可他刚转身就和一个家丁撞了个满怀,那家丁一个趔趄险险摔倒,可他还没站稳,就急急说道:“老太爷、老爷、夫人,有人来了,说他知道孩子在哪儿。” 家丁话音刚落,眼前一股劲风扑满,洪百川威压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仿佛一头雄狮俯视着他,厉声喝道:“他人在哪里?” 那家丁从未见过自家老太爷如此可怕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咽了一口唾沫,才哆哆嗦嗦地向外一指。 吕傑站在天井里,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衫,随即就见洪员外带着儿子、媳妇以及一大票家丁丫环从后院儿扑了出来。 吕傑微笑着拱起手:“啊~~~,在下见过洪员……” 他还没有说完,洪员外已经扑到面前,急声问道:“尊驾知道我孙子在哪儿?快快讲来,老夫必有重谢!” 吕傑打个哈哈,道:“重谢就不久了,我只是希望……大亨少爷能为我做一件事!” 这句话一出口,洪百川的脸色就变了。罗大亨的反应也快,冲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怒吼道:“是你抓了我儿子?” 吕傑夷然不惧,淡定地看着罗大亨,道:“大亨少爷以为,我会不会怕你杀了我呢?” 洪百川迅速镇定下来,虽然他怒火中烧,但是人家既然主动找上门来,起码孩子有了着落,他那颗油煎一般的心总算是轻松下来。洪百川摆了摆手,沉声吩咐道:“都散了吧!孩子的事,谁也不许张扬出去,都散了!” 吕傑微微一笑,道:“还是你们老太爷明白事理!” 罗大亨重重地哼了一声,松开他的衣领,洪百川眼中闪烁着凛凛令人不安的神彩,口气却变得异常温和:“尊驾,请厅中叙话!” …… 客厅中,吕傑翘着二郎腿,把他的目的说了出来:罗大亨和妞妞夫妻俩,要带人上一趟卧牛岭,拜访他的义兄叶小天。只要罗大亨能做到这一点,他的孩子就会安全地回来。 罗大亨呆住了,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叶小天正在假冒叶小安,而被一些人认定是叶小安的叶小天,其实真的就是叶小天的人之一。他虽然不清楚吕傑的身份,却清楚卧牛岭近来的一系列事情:除了播州,还有人认定叶小天是叶小安么?除了播州,还有人急于掌握叶小天么? 他们认为小天哥是叶小安,现在卧牛岭反了他播州的水,他们认为是大嫂识破了小天哥的身份,所以想把小天哥救出去!而这,正是小天哥想让对方达到的目的。想到这里,罗大亨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吕傑见他呆在那里,只道他是挣扎于害了儿子还是保护义兄,便又微笑劝慰道:“你放心,我并没有想对叶小天不利的打算。我可以用自家列祖列宗的名义向你发誓:此去卧牛岭,绝非对他不利!怎么样,为了你的儿子,肯答应么?”
第75章 刻不容缓 洪百川漫步在清浪街头,常常盘在他手上的念珠不见了,也不再走一步念一句“阿弥陀佛”,此刻坐在他臂弯里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茶壶盖的发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灵动的很。 开茶馆的李掌柜、卖胡饼的王三儿、绸缎庄的谢员外,看见洪百川都笑着打声招呼:“洪员外回来啦,可有日子没见啦!哟,你这小孙子,可是越长越招人稀罕了。” 一听人夸他孙子,洪员外登时就眉开眼笑。洪员外已经是半退休状态了,要不是近来播州有谋反迹象,朝廷出动了潜伏贵州的所有谍报人员侦伺消息,洪百川也不会亲自出马,以经商名义跑这一趟,此刻回来,自然要抱着他心爱的大孙子亲热亲热。 小家伙不怕生,跟谁都是自来熟,不管男人女人,谁想抱他,他就会扎撒开小手,咧开嘴巴主动迎上去。不过和爷爷相处这么融洽,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虽说爷爷离开了足有大半个月时间,他还记得爷爷,爷孙俩亲密的很,一见爷爷,小家伙也欢喜的紧。 “哟!洪员外回来了,要不要杀上一盘!” 街东头开饭馆的霍掌柜是个棋迷,和洪员外是棋友,一见洪员外回来,马上兴奋地招呼。洪百川正在路边向一个小贩买着棉花糖,刚递到宝贝孙子手里,听他招呼,便抱着小孙子笑眯眯地走过来,道:“成!咱们杀一盘,看你棋艺有没有长进,哈哈哈……” 吕傑负着双手,在大街上随意地闲逛着,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还买了一只锅盖、一尾鲜尾,左右手各拎一件,慢悠悠地逛着。洪员外是昨儿晚上回来的,他是今儿一早才见到。 洪员外富富态态的样子。平时瞧来就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员外,吕傑可看不破他的虚实。按照田雌凤的吩咐,这两天吕傑一直在盯着罗家,但他始终不清楚。三夫人究竟是如何打算,盯着罗家如何就能救出叶小安? …… 卧牛岭上,懂口技的党腾辉暂时替代了叶小天,叶小天又悄然离开监室,与田妙雯一同出现在西厢客房。为了保密。没有丫环伺候,为他们端茶递水的就是哚妮。 田妙雯和叶小天讲了一番近来的种种安排,这才转上她最关心的话题:“从时间上看,播州方面应该已经派人过来,调查过发生在我卧牛岭上的蹊跷事,而从我们故意暴露出来的一些蛛丝马迹,他们应该猜得到,‘你已在我控制之中’,我想他们除非对我卧牛岭死了心,不然的话。近期必然会想办法救你离开。” 说到这里,一旁的哚妮不禁脸现忧色,悄然在叶小天另一边坐下来,关切地看着他。何止是她,田妙雯又何尝不担心。 叶小天认为自己的身份还没有暴露,想将计就计,被播州方面救出,再摆他们一道。对田妙雯和哚妮来说,这可是非常冒险的一个举动,如果之前他们有过一丝破绽。引起播州方面对叶小天真实身份的怀疑,那他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叶小天见她们面现忧色,笑了笑道:“不必担心,整个计划我反复揣摩过。实无半点破绽。你们不要忘了,整个计划的起点,在于他们的‘偷天换日’,只要他们不曾怀疑当初换人时被做了手脚,就绝不可能怀疑我的身份。杨应龙再精明,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识破我的身份。除非他能沟通鬼神!” 田妙雯叹了口气,道:“话虽这么说,可是……” 叶小天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不用患得患失的,在我眼里,你可是巾帼不让须眉!”说着,叶小天另一只手悄悄探到哚妮身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腰。 美人儿恩重,两女是如何地担心他,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可是杨应龙这么算计他,岂能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能算计杨应龙的机会可不多,现在多消灭杨应龙的一些实力,今后正面对抗起来,他就可以减少很大的压力。有些事明知有风险,他还是要必须去做的。 “嗯!” 田妙雯低低地答应一声,道:“如果你能轻易就被救出去,必然引起杨应龙的怀疑,可若对你‘看守’太紧,让他们根本无法救你出去,那计划又无法实施,这个分寸如何把握,也令人烦恼。” 叶小天想了想道:“只要能把我掌握在手,卧牛岭对他们就仍有大用。而卧牛岭对他们而言,并不仅仅是多一支可资利用的人马那么简单,而是他们打开黔东的钥匙。所以,他们一定会不惜代价,不要小觑了他们的本事!” 田妙雯点点头,叶小天又道:“你最好找个理由离开卧牛岭一趟。你不在,别人有些什么失误,也就比较容易说的通。” 田妙雯道:“这一点我也想过,只是如何找一个有力的借口,可不容易。若是因为一些琐碎细务我便离开,未免说不过去……” 田妙雯为如何离开卧牛岭而发愁,可这份担心很快就有了充分的理由:播州余庆司对石阡府发动了攻击!理由是播州好意调停展童两家争端,却被突然袭击,播州杨家要讨还公道。 石阡童家并没有乖乖任由卧牛岭摆布,童家不肯就此臣服于杨家,却也不愿在挟制之下归顺卧牛岭。如果他们不惜余力阻截播州兵马,必然损失惨重,那时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石阡童家放开了一条道路,你们打出的旗号不是要向展家和叶家问罪吗?我才不替他们顶锅,我借道于你,你们自己交涉去。 当然,石阡童家也担心播州会玩“假道于虞”的把戏,所以童家不仅在放开的这条通道两侧的主要据点处陈以重兵,而且是在获悉钦差已经赶到松坎,估量播州在此时绝不敢向童家犯难,这才做出了大胆的决策。 播州余庆司骤然兴兵,其实是缘于田雌凤的要求。田雌凤要求余庆司向石阡方面施加压力,目的就是要“调虎离山”,把田妙雯引走。田妙雯主持卧牛岭内政外政,表现十分出色,田雌凤对这位本家姐妹,还真有些担心不能从她眼皮子底下成功救出叶小安,所以想把她调开。 殊不知田妙雯也正为如何合乎情理地离开卧牛岭给对方制造机会而发愁,一听说播州余庆司已对石阡府发动攻击,田妙雯大喜,马上大张旗鼓地宣布要亲自赶往肥鹅岭主持大局,务必阻敌于铜仁之外。 铜仁城那边,田雌凤本来还担心这一计也未必能调走田妙雯,获悉石阡童家主动让开了通道,田雌凤不由大喜,振奋地道:“好!如此一来,田妙雯必然离开,我的计划距成功的可能又进了一步!” 馥如儿奇道:“夫人如何确定,田妙雯必然亲往肥鹅岭主持大局?” 田雌凤微微一笑,道:“因为叶小天已经死了,现在的叶小天,只是被田妙雯偶尔摆出来撑一撑场面的花架子。如果任由我播州兵马长驱直入,打下肥鹅岭、打垮展家,直奔卧牛岭。这种情况下土司叶小天依旧不肯出来主持大局,卧牛岭上下会怎么想?如果叶小天被拉出来主持大局,天天与众多部属接触,田妙雯还有把握控制他吗? 况且,一旦我播州兵马占了原来曹家的地盘,征服了展家,那时童家也得臣服,如此一来,整个石阡就尽在我手,田妙雯能坐视这种情形出现么?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离开卧牛岭,亲自赶往肥鹅岭主持大局!” 田雌凤兰花般的手指轻轻地点住了圆润小巧的下巴,脸上带着一抹兴趣盎然的笑:“田大小姐,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你如何折在我的手上!” 田雌凤有些兴奋、有些期待,她是白泥田家的大小姐,自从田氏家族遭受朱元璋、朱棣父子重击没落之后,白泥田氏分裂出去已成自一脉,可是无论思州田氏如何的没落,它始终是正统。 无论田雌凤在播州如何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一旦到了贵阳,一旦与田彬霏、田妙雯兄妹同席,都要矮人一头,只因人家才是田氏家族的代表。田雌凤招揽田彬霏为己所用,固然有着其他原因,可是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潜意识里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她要籍此证明,她比田氏家族的嫡宗正房更加强大! 而今,有机会赢田妙雯一局,田雌凤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已经收服了田彬霏,只要再打败田妙雯,她就是当之无愧的田氏家族第一人,她----才是田家的希望,田家的未来! 田雌凤伸出雀舌,轻轻舔了舔嘴唇,好像一只逮到了老鼠的猫儿:“艺璇,告诉吕傑,只要卧牛岭那边传出田妙雯赶赴肥鹅岭的消息,就马上动手:偷走罗大亨的宝贝儿子!记住,是偷,而不是抢!” 左艺璇和馥如儿同时站了起来,只有她们两个才通盘了解田雌凤的计划。她们知道,动手的那一刻,就要来了!
第74章 兵行险招 松坎城头比之安稳却是另一副景像。没有器乐,没有彩棚,也没有地方士绅夹道欢迎,只有松坎地区的土官们立于城头等候。 待见远处旗幡招展,钦差人马将至,立即有人冲进城门楼禀报,正在城门楼中吃茶的杨应龙放下茶盏,吩咐道:“来吧!” 两个土兵先跪在地上向杨应龙叩了个头,以示谢罪,然后为他脱了靴子、袜子。这才起身为他宽衣解带。 一件滚金绣云纹的云罗轻衫解去,又去了内衣,露出一身结实壮硕的肌肉,再把他的衣袂下摆掖进腰带,露出两条裤腿儿。旁边便有人拿来一捆荆条,小心翼翼地斜挂在杨应龙身上。 杨应龙赤着双足举步下了城楼,众土官立即纷纷跪迎,照理说其中高阶的土官们对杨应龙本不该行此大礼,但杨应龙谋反在即,近日又或杀或逐或流贬了许多不肯拥之造反的土官,土官们对他的威仪日渐畏惧,双膝一屈而已,岂敢托大。 杨应龙踏着晒得发烫的青石板,走进城门洞,又在城外出现,沐浴在阳光之下,眯起眼睛看着越走越近的钦差车队,眼看那车队就到了眼前,杨应龙双膝一屈,“嗵”地一声就跪倒在尘埃里。 杨应龙身后的众土官、土兵们一见他跪了,哪还有人敢站着,不管是城头的土兵,还是站在城门口的,也都纷纷放下刀枪,双手据地,额头低伏,不敢抬起。 杨兆龙正骑马走在钦差队伍的最前边,一看大哥跪迎,赶紧滚鞍落马,立时避让于道旁跪下,高呼道:“播州宣慰使杨应龙,跪迎钦差大人。” 王士琦在车中一直在紧张地思索着对付杨应龙的办法,他此来的表面目的是代表朝廷问罪于杨应龙,但内里真正的目的,却是打消杨应龙的疑虑,避免他立时发难,这个分寸可不好拿捏。 办得好,于国于民他就是大功一件,办得不好,杨应龙揭竿而起,西南生乱,朝廷三面应敌,一旦让杨应龙成了势,他就是千古罪人。王士琦虽不畏死,但事关重大,又岂能不予谨慎。 这时听到杨兆龙的高呼,王士琦深深地吸了口气,打起精神,吩咐道:“打帘儿!” 马轿帘儿一掀,前方拱卫武士也早已拨马闪到一旁,王士琦登时便看到一人负荆赤膊,跪于路上。之前杨应龙与四川方面的官员来往最为密切,王士琦也是与他打过交道的,一眼就认出,正是杨应龙。 杨应龙膝行几步,叩首道:“罪臣杨应龙,叩见天使!” 王士琦并不起身,沉声道:“杨应龙,贵州巡抚告你二十四条大罪,播州土司何恩、宋世臣等人飞书告你意图谋反,如此种种,你可知罪!” 杨应龙伏地哽咽道:“杨应龙有罪,但谋反实无其事,还望天使明察!” 王士琦冷笑道:“既非谋反,为何心怀鬼胎,贵阳不敢去!成都也不敢去!便是安稳,你也推三阻四?” 杨应龙再度叩首,做足了姿态,高声道:“应龙不敢赴指定地点自辩,非是心怀鬼胎,实是应龙所获罪名百死莫赎,惶恐之至!故而效仿安国亨旧例,在此待罪,还望天使明鉴!” 杨应龙说的安国亨乃是上一任水西安氏的家主,安氏大土司。这安国亨袭其表叔安万铨之职为宣慰使,以安万铨的长子安信为大阿牧。但后来却因故杀了安信,安信的弟弟安智伙同安效忠等人等发兵攻打水西,飞书告变,说安国亨要谋反。 安氏部族同室操戈互相仇杀近十年,朝廷屡次调停不听,便命贵州巡抚阮文忠与御史郑国士率领兵马前往平定,安国亨畏惧朝廷兵威,却又不敢离开封地,也是在其封地内接受调查与制裁。所以杨应龙以安国亨为例,说明自己的苦衷。 王士琦听到“安国亨”三字,却是豁然开朗,心中拿捏不定的分寸登时有了主张。杨应龙既然自比安国亨,那正好以安国亨的处罚结果作为相同的方式加诸于杨应龙啊! 当初朝廷是如何处治安国亨的?查清他确无反迹后,仍因他擅兵仇杀予以制裁,革其官职,由其子代领其位,两年后因其悔过表现,这才官复原职。此后安国亨洗心革面,对农注意发展农耕,对外协助朝廷平息叛,境内大治,人民安居乐业。 王士琦一路行来,最担心的就是若态度太软化,会让杨应龙看破朝廷的虚实,即时造反。又怕态度太强硬,逼得杨应龙不得不铤而走险。如果能按照安国亨旧例处理,想必是最好的方案,不卑不亢,最为妥当。 想到这里,王士琦脸色稍霁,道:“本钦差奉圣命,此来播州,正为查证此事!你若有罪,天网恢恢!你若无罪,本钦差也会明察秋毫!起来吧!” 杨应龙顿首道:“谢钦差大人!” 杨应龙爬起身来,王士琦从车上下来,走上前去,亲自为他解下荆条,又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他的身上。杨应龙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这两位影帝级的人物携手飚着戏,一同举步入城,行向驿馆。 ※※※※※※※※※※※※※※※※※※※※※※※ 此时,杨应龙的贤内助田雌凤已经悄然抵达铜仁城。在越过石阡,赶来铜仁之前,田雌凤已经派人把田文博送往松坎,她需要田文博把发生在卧牛岭的一切以及自己准备采取的方案告知杨应龙。 她很清楚,这是她唯一的选择,而杨应龙也没有任何理由反对。救出叶小安是反制卧牛岭的唯一手段,否则的话,只能彻底放弃对卧牛岭的企图,把它推到朝廷的一面。 她所不知道的是,此时肥鹅岭上的播州土兵已经发动了一次爆动,有一些听到展凝儿与格哚佬等人谈话并与童云冲突内幕的人已经逃回播州,这些人也被余庆司长官一块儿送往松坎了,他们提供的消息将近一步确定田文博消息的准确,从而对杨应龙的决断产生影响。 杨应龙乃一代人杰,心机智谋实不可低估。奈何信息严重不对称,他对卧牛岭所有的判断都是建立在叶小安是真的这个基础上,从未怀疑过这个叶小安居然是“真做假,假成真”,又岂能不被叶小天牵着鼻子走。 田雌凤暂时还没有动作,这一次为了安全起见,她甚至没有入住她一直信任的七星观。田雌凤命人在清浪街上租下了一幢大宅,以商贾身份悄然入住,而她从播州带来的死士则以各种身份,分别入住左右。 田雌凤的人还在分批赶来,自从她确定了救出叶小安的计划之后,深感仅仅三十名死士不敷使用,所以又额外调拨了近两百人,这些人正分批赶赴铜仁,他们不知道三夫人住在何处,甚至不知道他们的指挥者是三夫人,更不知道此行的任务,唯知听命行事。 田雌凤租下的那幢大宅里,田雌凤刚刚入住,便召集了几名心腹一块儿商量解救叶小安的具体计划。颜文煜、徐逸鹤、馥如儿、吕傑、左艺璇,三男两女,五个死士中的小头目。 馥如儿和左艺璇就和潜清清、白筱晓一样,都是杨应龙训练的女性死士。以女子作为死士的家族极少,比如田家,即便是分配给田妙雯这样一位大小姐的也是男性死士,只有杨应龙别出心裁,训练了大批女性死士,占了他全部死士侍卫的一半。 颜文煜道:“夫人,坊间都说,那于氏土司于珺婷乃是叶小天的外室,她的女儿就是叶小天的亲生女儿。这可是叶小天留在世间的唯一骨血,如果我们劫掠于珺婷,把她的女儿控制在手中……” 馥如儿嗤笑一声,道:“如果叶小天活着,把他的亲生骨肉掌握在手,要叶小天拿自己来换,都能达成我们的目的,可叶小天还活着吗?我们抓了叶小天的外室和外室所生的女儿,去威胁田妙雯交给假叶小天?你觉得她会答应?” 左艺璇帮腔道:“馥如儿说的对,就算田妙雯和于珺婷亲如姊妹,也不可能答应!更何况,我可不信她们两人真有那个交情,能把她们联系起来的,只有叶小天。” 田雌凤缓缓点头:“此计不妥!馥如儿和艺璇说的对,女儿家的心思,还是女人更了解些。” 徐逸鹤眼珠转了转,道:“那么……想办法抓住叶小天的父母双亲呢?” 吕傑翻了翻眼睛,道:“抓住叶小天的父母双亲,向田妙雯要求交出‘叶小天?’你以为那是田妙雯的亲生父母吗?叶小天的双亲现在卧牛岭,要抓他们并不容易,真要费尽周折把他们抓到手,损失惨重不说,用以威胁田妙雯的时候,只怕田妙雯还要效仿汉高祖,请你分她一杯肉羹了!” 徐逸鹤皱了皱眉,反嘲道:“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直接冲上卧牛岭劫狱吧?如果咱们能冲上卧牛岭,于千军万马之中抢出叶小安,那又何必去救他,凭咱们就能平了卧牛岭了。” 吕傑瞪眼道:“我们这不是在商量办法么?你跟我抬杠有意思么?”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 田雌凤细细思索一阵,吩咐道:“颜文煜,你负责主持、安排从卧牛岭下来,迅速离开的通道与方法!徐逸鹤,你负责主持、安排沿路阻击追敌的人马,要结合颜文煜安排的逃离通道和方式进行!” 二人连忙立起,肃然点头,田雌凤道:“叶小天的好兄弟罗大亨就住在清浪街,开的店叫‘大亨杂货铺’。吕傑,你去给我查查罗家的情况,要谨慎,不可引起罗家的警觉。” 吕傑疑惑地道:“夫人,如果抓住叶小天的女儿或者爹娘都不行,那……盯着这个罗大亨能有什么用?” 田雌凤冷冷一笑,仿佛一朵娇艳的曼陀罗:“成功与否,或许……就要着落在他的身上!”
流浪,有没有在 出来一下
第73章 会情郎 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党腾辉站在外面,向叶小天悄悄打了个手势,叶小天会意地点点头,从榻上起来,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党腾辉等叶小天出去,就走进房间关好门,躺在了叶小天的榻上。作为田家精心培养的谍报人员,他拥有很多平时看来除了搏君一笑没什么其他用处的技能,比如----口技。 田天佑让田文博假死脱身给了田妙雯充份的理由,现在整个书房被木板隔成了三间,彼此不见人影,这才给了他们机会,否则为了保险起见,田妙雯是不敢轻易让叶小天离开的。 门外还有人候着,叶小天一出来,那人便立即领着他向一道角门儿走去。这一路上并未遇到任何人,看来是田妙雯已经安排了人,事先清了场。 叶小天被引到一个小院儿,这里是客舍,罗大亨与妞妞常常带着孩子上山来探望叶小天,每次都是住在这里。叶小天只道是罗大亨又来了,被引进一间开着房门的屋子后,立即扬声笑道:“大亨!” 叶小天快步进去,却愕然发现房中娉娉婷婷地站着一个人,只有一个人:于珺婷。 如今的于珺婷,真似一枚熟透了的桃子,经过爱情的滋润,又有了自己的宝贝女儿,那肌肤白里透红,原本纤细的身材也稍稍丰盈了一点,骨肉均匀,女人味儿十足。 她黑白分明的一双杏眼只是那么乜着叶小天,就是万种风情扑面而来:“大亨?你眼里只有大亨就没有我们娘儿俩是吧?你们这么好,怎么不跟他过去!” 男人的醋也吃?大概只是借题发挥吧,谁叫自己没能给她们母女一个名份。虽然……,这是因为于珺婷自己不想要,她想让她的女儿继续她的家族。成为于家下一任女土司。不过,跟女人你能讲理么? 于是,叶小天只是笑笑。聪明地没接话题。他快步迎上去,一脸惊喜:“哎呀!怎么是你。你忙嘛,铜仁那边全是你在操持,我哪儿会想到你竟会过来!” 叶小天涎着脸儿,在她颊上香了一下,于珺婷微羞,嗔道:“注意着些,门还没关呢!”说着推开他,过去把门闩上。又姗姗地赶回来。 叶小天一搂她的小腰儿,让那丰盈圆润的美臀很自然地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嗅着她身上幽兰般好闻的香味儿,一双大手轻轻攀上玉峰,柔声道:“宝贝女儿呢?” 于珺婷嘟了嘟嘴儿,道:“被你家掌印夫人和哚妮借去玩了!” 叶小天脸色一僵:“玩?” 于珺婷白了他一眼,道:“不然呢?” 叶小天干笑两声,道:“她们是稀罕孩子嘛。等她们自己有了孩子,就不会一见囡囡就如获至宝了。” 咦?这句安慰的话好像又说错了,于大将军的表情可不像是很开心。叶小天揉了揉鼻子,只好闭嘴。 于珺婷哼了一声,这个白痴。自从成了他的女人,貌似他就变得笨口拙舌起来了,以前那张嘴巴就像灌了蜂蜜似的,不管说什么都又黏又甜,现在连哄人都不会了。 殊不知关系不同了,两人的感情也不同以往。没有人能一直保持恋爱状态,哪怕他们一直没有成婚。如果叶小天真拿当初那种口吻语气和她说话,她还未必适应呢。此时的娇嗔白眼儿,何尝不是打情骂俏。 于珺婷掠了掠鬓边的发丝。对叶小天道:“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并且得由你来拿个主意!” 叶小天目光一凝,身份地位不同。所负的责任也多了,一听说有比较重要的事,他马上就会变得严肃起来,这也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由不得他自己。 于珺婷道:“石柱马家出事了,李经历说,你和马家关系匪浅,所以我赶快过来,给你报个信儿,看你有没有意思插手。” 叶小天回到卧牛岭就打算大干一场的,如果李经历跟他回来,既然是受“叶小安”所器重的人,势必也要受到清洗,至少得先抓起来。所以叶小天考虑之后,把李向荣又安排回了铜仁。 他也知道李向荣与戴同知已反目成仇,所以特意叮嘱了于珺婷,把李经历托付给了她。如今于珺婷提起李经历,叶小天愕然道:“李经历不是去马家送请柬了么?马家出什么事儿?” 于珺婷便对叶小天述说了一遍,今年七月初九,就是叶小天与展凝儿和夏莹莹大婚之期。许多土司人家早在去年末就已派发了请柬,而石柱马家因为是刚刚结纳的关系,便属于未曾通知的一批。 虽然叶小天此前已经和马千乘说过此事,但是总要有正式的请柬这才显得隆重。由于田妙雯诸务缠身,叶小天又在监房里当甩手掌柜的,这些事自然就落到了于珺婷的身上。 于珺婷命李向荣去秦家寨和石柱马家送请柬,如今李向荣托庇于于珺婷羽翼之下,再往四川方面去,可与上次的狼狈大不相同。 李向荣到了忠州秦家寨,得知马家和秦家已经正式成了亲。马斗斛到忠州一带走访了一下,对叶小天极力推荐的这个儿媳妇甚为满意,他和儿子马千乘一个脾气,都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人,既然满意,二话不说,立即便登门求亲了。 想那秦老夫子虽然是个读书人,可他既然能调教得出秦良玉这样的女儿,性情脾情又岂会愚腐?和这冒昧登门的马土司一番攀谈,秦老夫子对这个亲家也是甚为满意,这两个急性子的老头儿当即拍板,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等马千乘从重庆府赶到忠州,他的亲事已经由两个急性子老头儿安排妥了,就连成亲的黄道吉日都已选定,马千乘幸福的几乎晕倒。 马斗斛告别亲家,带着儿子回石柱筹备婚事,婚事虽在明年。可对他这样的大户人家来说,现在开始操办实是都嫌仓促了些。而秦老夫子也马上派人去重庆,要女儿回来。 秦家被征调的这支土兵虽然实际上是由秦良玉在指挥。但名义上却是由她大哥秦邦屏统率,所以要把她调回来自也容易。 李向荣到了秦家。恰好赶上秦良玉刚刚奉父命回家,李向荣奉上请柬,便又赶赴石柱马家,不想这只夜猫子刚到马家,本打算奉上请柬,次日离开,结果次日马家就出了事:马斗斛和马千乘父子入狱了! 原来,石柱有铅矿。朝廷准许由马氏独家负责开采,但是马家每年要缴纳上等好铅五千一百三十斤给朝廷。 由于盗采者不断,马斗斛防不胜防,覃氏夫人就向他建议:堵不如疏,干脆任由土民开采,再向开采的土司收税,如此一来既可减少盗采者,还能足额上缴税赋,马家也能多获利益。 马斗斛于操持家政实无所长,听妻子所言在理。便答应了她。谁料这一土政实施后,才不过半个多月就出了许多事:先是因为马土司放开了政策,想利用采矿大发其财的人纷纷跑关系走门路拿到了马土司颁发的开采证。狂采乱挖,弄得到处都是坑洞,与当地居民械斗不断。 继而又因他们并无采矿的能力,矿坑毫无安全保障,矿难死亡事故不断发生,死者家属跑到马家哭诉上告。此时马斗斛不在石柱,覃夫人采取的自然不是安抚,而是激化矛盾,结果这些苦主又跑去重庆府上告了。 重庆府推官亲自赶来过问此案。一查之下,发现当初朝廷只是给了马家专营之权。马家无权放开矿脉任由土民开采,由此一来不但惹出大量事故。而且造成朝廷矿产严重流失,马家需要因此向朝廷补偿性缴纳不只一倍的成品铅。 可马家经营不善,每年只缴五千多斤铅已经是捉襟见肘,所余无几,哪里还能再足额缴纳罚款,因此被重庆府捉拿问罪了。而马千乘那个愣头青因为阻止官兵抓捕其父,打伤捕头,也被抓到重庆府问罪去了。 依照朝廷制度,马斗斛要被发配口外,服刑三年,马土司和长子双双被捕,覃夫人便以掌印夫人身份宣布代行土司职责,自立为石柱宣抚使、马家女土司。 其实按照土司的继承规矩,她这么干并没有错,丈夫和长子没抓,但又还有回来的一天,没必要让小儿子继位,当然得由她这位掌印夫人替丈夫和儿子先守着江山。 当初叶小天被捕上京,紧急与田妙雯定下婚约,由其以掌印夫人身份代理卧牛岭事务,道理大抵相同。 但是李向荣是何许人也,惯于盗门打洞、探听小道消息。而且覃夫人自立为宣抚使,马邦聘、马斗霖等马家子弟都不服,各种消息甚嚣尘上,于是李向荣探听到了各种版本的各种八卦,综合采集、去芜存精之后的总结,距离事实真相也相去不远了: “覃夫人与播州杨应龙有染,她那二儿子马千驷其实就是杨应龙的种儿。土司老爷和大少爷是被覃夫人设计陷害的,当时大少爷激愤出手,打伤捕头,就是覃夫人挑唆。覃夫人陷害土司和大少爷入狱,自立为宣抚使,是要带着马家投奔播州杨应龙。” 李向荣得了这番消息,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回铜仁,禀报于珺婷。于珺婷把前因后果对叶小天仔细述说一遍,道:“这些消息,人家也不知真假,你怎么看?” 叶小天睨了她一眼,道:“你素来狡黠……” 于珺婷白了他一眼,叶小天一笑改口道:“素来机警。就你现在所获的消息,你觉得是覃夫人设计的可能有多大?” 于珺婷微微眯起了妩媚的眼睛,道:“应该是覃夫人所为!” 叶小天道:“理由?” 于珺婷理直气壮地道:“直觉!” 叶小天呆了呆,苦笑道:“这个理由,真是无从反驳!” 于珺婷莞尔一笑,解释道:“平素打理马家内政的都是这位覃夫人,对吧?马土司不通内政,而从以往情况看,这位覃夫人却懂。何以这次却连出昏招呢?不合情理就是最大的疑点。 再加上之前有关覃夫人和杨应龙有染的传言,那就更加的可疑。还有。覃夫人何必忙着自立宣抚使?马土司不过判了三年口外服役,她以掌印夫人身份替夫执掌政权,足矣! 另外。虽说四川那边的土司不比我贵州土司,但是以马土司的罪过。若是缴纳赎金、向朝廷求恳,在此多事之秋,朝廷未必就不肯以罚代罪。覃夫人根本没做任何援救的打算,反而急着料理后事,这是为人妻、为人母该有的反应?” 叶小天轻轻吁了口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这位女诸葛也这么判断,看来是真的了。” 于珺婷黛眉微蹙,道:“杨应龙欲反。各路牛鬼蛇神、魑魅魍魉闻讯之后全都不安生了。” 叶小天轻轻摇头,道:“我只是不明白,覃夫人究竟图什么。她就算跟了杨应龙,难道还能比得了现在做掌印夫人尊贵?她怎么就能狠下心害了丈夫和儿子,只求与奸夫苟合?” 于珺婷沉默片刻,幽幽地道:“或许,因为她对杨应龙才是真爱吧!” 叶小天苦笑道:“男人和女人真是不一样!男人呢,就算喜欢了一个,也不会轻易就舍了另一个,更不会狠下心去加害。而女人呢。喜欢了一个男人,就会想着杀了前一个,怪不得老话儿说呢。最毒妇人心!” 身为女子,于珺婷可不乐意听这话,黑白分明的一双杏眼乜着叶小天,道:“比如说呢?” 叶小天突然警觉又说错了话,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可也是个女人呢,而且偏偏与他的关系不同寻常。叶小天赶紧陪笑补救,道:“比如说……潘金莲!” 于珺婷冷哼道:“那不一样,你们男人不管喜欢了几个。女人也奈何不了他!他当然不用下毒手了。可女人不同,若是喜欢了另一个男人。一旦被她的男人发现,那就糟糕透顶了。不杀怎么办?” 叶小天微微眯起眼睛,捏着下巴,不怀好意地打量于珺婷:“小娘子貌美如花,我又不能常在身边盯着,这要是喜欢了别的男人,我岂不是就要有生命危险?嗯……,我应该……嘿嘿嘿嘿……” 于珺婷又羞又气,娇嗔道:“混蛋!你当我是什么人啦?要杀我是不是,那本姑娘就先下手为强!” 于珺婷娇躯一扭,就向叶小天扑去…… 咿咿唔唔,锦帐频摇,不知什么时候,满室衣衫凌乱,春。光无限,两个人都光溜溜的躺在床上,气息咻咻,也不知道究竟谁把谁杀了。 过了好久~~~ 好久~~~ 好久~~~~ 叶小天奄奄一息地道:“要不要再杀我一次?” “呸!你简直就是一头牲口!” 又过了好久,叶小天恢复了些精神,得意洋洋地道:“你呢,武艺高强,十个我捆在一块儿,都不是你的对手。而且这种事,吃苦卖力的总是男人,为什么你会显得这么累?好像整个人都软了一样。” 于珺婷又气又羞,只说了一个字:“滚!” 叶小天得意地笑了一阵,慢腾腾地爬起来,于珺婷睁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瞟着他懒洋洋地问道:“你干嘛去?”
第72章 大势已见 三月天,草长莺飞,春光烂漫。一队人马约三百余骑,俱都是高头大马,骑在马上视野开阔,再加上前后左右皆有游骑巡弋,根本不可能有人潜行接近,所以走得甚是悠然。 但是他们此行要说有凶险也不会是路遇劫匪。钦差仪仗,三百余骑,装备精良,兵士骁勇,又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真要是有马匪路盗,想冲阵杀人是根本不可能的,真正的凶险,在安稳城。 安稳城可是播州杨应龙的地盘,三百多人,就算人人都骁勇善战,一旦进了人家的地盘那也是龙困浅滩,只能任人宰割,但王士琦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重庆知府王士琦,两榜进士出身,可文人并不代表柔弱。弱的只是他的体质,却不是他的精神。他知道杨应龙要反,也清楚朝廷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为朝廷争取时间。 他不清楚的是,杨应龙有没有决定现在就反?如果杨应龙已经有所决定,他此去安稳就是飞蛾扑火,他将成为杨应龙用以祭旗的牺牲。举事之日,以堂堂一方知府祭旗,对三军士气的帮助自然极大。可是,他还是来了,这个有些矮胖的中年文人,自有浩然正气酝养出来的一腔豪情。 安稳城外,道路已经平整过了,城门口还搭着彩棚,鼓乐师傅在道路两侧摆弄着乐器,时不时发出调弦调音的动静儿。杨兆龙站在最前面,带着安稳的头人吏目、地方豪绅,打扮得一身光鲜。 远处旌旗闪动,王士琦的人马到了,城头立即一片骚动。王士琦是重庆知府,但这一次他是奉朝廷所命前来安稳,那就是钦差。钦差是代天子巡狩,这礼数上就不同一般了。 杨兆龙一见车队将至,马上整束衣冠,两旁的乐师们也摒息凝神,端起了架势。眼看车队已经到了十丈开外,司仪抬手,朗声道:“起乐!” 两旁乐师立即奏起了欢迎的礼乐,车队停下,杨兆龙带领头人吏目、地方士绅举步迎上前去,车队前方的八匹高头大马由马上的骑士一提缰,便避到了左右,亮出了中间那辆钦差的坐车。 王士琦正襟危坐,手里捧着黄绫的圣旨。杨兆龙距车驾两丈远时,便停下脚步,一撩袍襟,跪了下去。身后众人立即像割倒了的麦子,纷纷跟着他跪倒。 “臣杨兆龙,恭迎天使!” 王士琦眉头一皱:“杨兆龙?朝廷旨意,命杨应龙在此听勘,他人呢?” 杨兆龙又叩了个头,朗声道:“回钦差大人,家兄久缚渠魁,待罪于松坎!” 王士琦捋了把胡须,厉声道:“松坎?为何不来安稳?” 杨兆龙顿首道:“播州有几位土司与土妇张氏亲近,家兄因土妇张氏不守妇道,将其斩杀后,这些位土司常欲伺机刺杀家兄!故而家兄不敢远离根本,又闻天使驾到,是以到松坎相候。还祈使君于安稳小歇后,劳动尊驾临贶松坎,敬布腹心!” 王士琦听到这里,反而放下心来。如果杨应龙对他起了杀心,大可把他迎进安稳城,再来个瓮中捉鳖。如今杨应龙不来安稳,只到松坎相候,反而说明对方没有对他动了杀机。 王士琦淡然一笑,道:“松坎亦是朝廷所属!便是海龙屯,本钦差去上一次又如何?杨应龙既然不在这里,那本钦差就不进城了,立即安排本钦差去松坎!” 杨兆龙松了口气,马上顿首道:“下官遵命!” 王士琦的人马只是停下来用了些茶水点心,马匹也喂了草料豆料,也不进城,立即打起仪仗,转奔松坎。这一回,杨兆龙自然亲自提兵陪同,于此同时他又暗中派人急赴松坎向大哥报告消息。 杨应龙得了杨兆龙的来信,微微一讶,道:“这王士琦还真的敢来?” 大阿牧陈潇道:“土司大人,据此看来,朝廷对李化龙、叶梦熊等人的弹劾并未全然采信啊。皇帝似乎确想证实大人您的本心用意,否则以王士琦的官身地位,朝廷是不会让他轻涉凶险的。” “嗯……” 杨应龙沉吟了一下,微微点头:“雌凤那边尚无消息回来,拖延以待时势,正合我的心意!陈潇。准备荆条等一应罪人应有之物!” 陈潇神色一动,试探地道:“大人是想?” 杨应龙微微一笑:“我要面缚道旁,负荆请罪!” ※※※※※※※※※※※※※※※※※※※※※※ 田雌凤赶到播州东线的余庆司,此处已大军云集,对童家形成压卵之势。由此再往前去,翻过一座山就是童家的地盘,童家已陈兵山上,紧张戒备着。 如此形势下,大量兵马当然是不可能在童家毫无察觉的情形下翻越山岭,进入石阡腹地的,但是少数人却可以。因为童家也不可能沿其边防线筑起一道完整的防线或者筑就一道长城,让你一个人也进不来。他们只能扼守要害,防止大队人马进入,至于探马斥候,双方都是无法禁绝的。 田雌凤秘密赶到余庆司,吩咐余庆司长官勘探路线,安排她和三十名死士秘密进入石阡,结果余庆司长官还没找到一条更加秘密、安全的路线,却有一个从石阡逃出来的人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田雌凤看着田文博,田文博衣衫褴褛,一袭衣裳已经被丛林灌木刮得一条一条儿的,风一吹,浑身的布条飘动,仿佛傩节时扮鬼怪的戏子。他的脚下一双原地质地不错的鞋子也张开了口子,露出十个脏兮兮的脚趾头,其中一只鞋子的鞋面和鞋底已经脱离了,用还带着绿叶的藤条捆绑了起来。 一见田雌凤,田文博就悲鸣一声,扑到田雌凤的脚下:“三夫人,我……我好惨呐……” 田雌凤一向好洁,这时却也顾不得他的肮脏,一弯腰就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揪了起来,急声问道:“快说!卧牛岭发生了什么事?” 说到这里,田雌凤忽然警醒,把人带到她面前的余庆司土兵还在场,忙又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田文博一听田雌凤提起卧牛岭,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田天佑那个王八蛋!叶小安那个王八蛋!这两个混蛋……” 田雌凤瞪大眼睛,几乎一个耳光扇上去,田文博见她面色不善,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忙压了压怒气,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叶小安色胆包天,想冒充叶小天与田妙霁上。床,因此被田妙雯识破身份。 叶小安情急之下想杀人灭口,结果还没掐死田妙雯,恰好有人赶来报告消息,因而被擒。叶小安贪生怕死,招认了全部罪行,田家大小姐获悉真相后,决定继续让叶小安冒充叶小天以稳定卧牛岭,又假借叶小天的名义,清洗了播州打入卧牛岭的大批内奸。 为了掩人耳目,田妙雯只留下了叶小安、田是非以及他和田天佑四人,时不时地拉出来像牵线木偶似地利用一下,以安定人心。 “田是非?田是非这些日子如何?” 田雌凤听他说完,不由心中一动。只有她才清楚,所谓的田是非只是她杜撰出来的一个人,此人实际上就是当初的田家大少爷田彬霏。而现在卧牛岭上的真正主事人却是田妙雯。 田彬霏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恢复田氏门庭的荣耀,那么他会不会在妹妹已经接掌卧牛岭大权之后改变主意,向妹妹说明真相,兄妹俩共同利用卧牛岭,做为重振田氏的本钱? 田文博一呆,不明白为何田雌凤如此关心那个残废,想了一想才道:“田先生么?田先生自从被抓,就一直沉默不语。不过,田妙雯并没有特别提审他,他现在整日里沉默寡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田雌凤想了想,稍觉释然:“也对!田彬霏为何落得如此模样?是因为他想害死叶小天。后来杀死叶小天,让叶小安冒名顶替,他也发挥了大作用。如果对妹妹说明真相,田妙雯知道是他害死自己丈夫,能原谅他么? 再者说,世家豪门历经千年,都有它的生存之道。不走绝路、不孤注一掷,是他们一向的选择,除非是向天王这样决心问鼎天下,否则是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的。 既然田妙雯已经控制了卧牛岭,田彬霏实无必要再暴露身份,他莫如死心踏地的跟着自己,这样不管是田妙雯成了气候,还是杨天王得了天下,田氏家族总会有条出路!” 想到这里,田雌凤的心思安稳下来,可转念想起叶小安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又不禁怒从中来:“这个混蛋!就知道他性喜渔色,亏我还不惜纡尊降贵,色。诱于他,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栽在了一个‘色’字上!” 田雌凤想到自己的莫大损失,不禁一阵肉痛。在派往卧牛岭的人中,可不仅仅是杨天王的人,她还挟带了不少私货,派了许多白泥田家的子弟,如今都因为叶小安管不住他的下半身,葬送在卧牛岭了。 可是,田雌凤虽然恨不得把叶小安千刀万剐,要解开这个困局,却依旧离不了他!世间已无叶小天,叶小安就是叶小天!田妙雯依旧没有揭穿叶小安的身份,这就是一柄双刃剑! 想像一下,如果她能救出叶小安,转而让他以叶小天的身份出面,控诉田妙雯软禁其身、篡其权柄,所以他被迫流亡播州,接受杨天王的庇护,那么一定可以令卧牛岭势力四分五裂,还能从中争取相当大的一股势力继续为己所用。 要知道,叶小天还有一层身份,蛊教的尊者!虽然叶小天生前在极力削弱教派的影响,可是至少在山民的下一代成长起来之前,这种影响力都不会轻易消失。 “救他出来!不惜一切,也要救他出来!”田雌凤咬着银牙,恨恨地下了决定!
第70章 焦头烂额的杨天王 展凝儿一身骑装,窈窕矫健的曼妙曲线毕露无遗。长剑斜背于身后,杏黄色的剑穗飘洒在她的肩上,衬得俏脸粉嫩嫩的。 她把鞍鞯搭在马背上,束紧皮革的带子,又把一条软垫搭在马鞍上,田妙雯站在一旁,说道:“杨应龙那里难说会有什么反应,现在童家别无选择,为了自保也得全力阻止杨应龙提兵入侵石阡,所以不管他情不情愿,都只能与我们联手。有格老寨主在那里,我不担心卧牛岭这边派出的人马,只担心展家那边会出问题,你在那里才能确保不出岔子。” 展凝儿弄好了鞍鞯,对田妙雯道:“你放心吧!我这就走了!” 田妙雯点头:“我派几个人跟你去,你呀,不要仗着武艺高强,总是独来独往了,真要出点什么岔子,那个家伙还不得埋怨死我。” 展凝儿涎起笑脸儿来,一把揽过田妙雯的肩膀,挤眉弄眼地道:“哟!原来是担心被他埋怨,这才担心我的安全呀,我还以为咱们姐妹情深,刚刚还感动了一小下呢!” 田妙雯嗔怪地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展凝儿是练武的人,那臀肉结实紧绷的很,田妙雯这柔若无骨的一巴掌拍下去,人家展大姑娘毫不在意,她的小手可是酥麻了一下。 展凝儿嘻嘻一笑,一扳马鞍,也无需人扶,更无需脚踏,浑圆结实的大腿曲线只稍一呈露,便轻盈地跃上了马背,田妙雯赶上一步,道:“凝儿,别忘了我告诉你的……” 展凝儿向她扮个鬼脸儿,笑道:“放心!演戏。我也会!虽然不及你们两个那么像!”说到这儿,不免就有了点儿酸溜溜的味道。 展凝儿双腿一踹马镫,策骑向山寨下轻驰而去。党腾辉对伫马一旁的几名武士沉声吩咐道:“保护好展家小姐!” “是!”七八名武士应了一声,立即一抖缰绳。快马驰去。 …… 李大壮现在忙得陀螺一般,再不复前些日子逐渐淡出卧牛岭权利圈子的寡淡景象。不过这货是个事业型的男人,越忙越有干劲,越觉得人生丰富多彩,反倒是无所事事时,整天的没精打彩。 卧牛岭一下子被清洗掉了太多的关键岗位的头目,叶小天此刻又在扮着他大哥叶小安,光靠田妙雯一个人可忙不过来。李大状一下子肩负了太多的事情,一天最多也睡不上三个时辰,可他却是精神奕奕。 他正在忙着处理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案牍,一个负责后宅书房守卫的侍从快步赶了进来,对他禀报道:“李先生,后书房出事了,田文博与田天佑发生口角,被田天佑打死了!” 李大状笔尖一顿,吃惊地抬起来,急忙问道:“土……叶小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那侍从答道:“叶小安和田是非都无恙。是那田天佑和田文博互相抱怨,发生口角,结果动起手来。田文博额头撞在桌角上,一命呜呼了。” 李秋池松了口气,摆手道:“看紧一些,里边再有什么动静,及时……” 李秋池想了一想,仍觉不安,又道:“把书房改造一下,彻底隔成三间,彼此不通。以策安全!” 侍从道:“是!那田文博……” 李秋池瞪了他一眼道:“埋了就是!这也要我亲自处理不成?” 那侍从忙不迭地道:“是是是,卑职这就去办!” 待那侍从离开。李秋池提了提笔,刚刚写了两个字。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值得推敲的事情,但他满脑子都是各种需要安置的岗位、需要处理的事情,需要调拨的军需辎重,那个模糊的不安念头只是一闪就无从捕捉了,想了一想,毫无所得,便又埋头处理起那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案牍来。 ※※※※※※※※※※※※※※※※※※※※※ 天王阁上,杨应龙面色阴沉地坐在最上首,整个殿堂上因为他愤怒的脸色而一片压抑。 高高的九层石阶,杨应龙坐在石阶之上镶金嵌玉的宝座上,仿佛白衣天帝。伏于阙下的是两个从石阡仓惶逃回的小头目,都是一身血迹斑斑。 杨应龙强抑愤怒,从牙缝里挤出一道阴恻恻的声音:“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卧牛岭为何突然对你们发起攻击?” 他派往石阡的两千先遣部队几乎全军覆没,叶展两家联军趁其不备突然出手,对他的军队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童家的人马当时虽然没有动手,可是有一路是敌非友的军队虎视眈眈于侧,对他的军心士气乃至调兵遣将进行反击都会有莫大的影响,间接也等于帮了叶展联军的忙,逃回来的人百不存一,杨应龙如何不恼。 田雌凤粉面铁青,东线的经营主要是由她来负责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表面镇静,心里实比别人都要惊慌。 那两人伏在地上,号啕大哭:“天王,属下也不知道啊!大头人说过,叶展两家的人马和咱们其实是一伙儿的,所以兄弟们对他们完全没有防备啊!谁晓得,他们突然就上山了,突然就出手了,许多人直到死在他们手上,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兄弟们死不瞑目!天王,您可要为兄弟们报仇啊!” 田雌凤“啪”地一拍几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他们两人身边,厉声道:“不要嚎了!把你们所知道的情况,统统说出来!” 两人不敢再哭,连忙答应一声,把事由经过说了一遍,奈何他二人所知实在有限,当时他二人甚至不在肥鹅岭聚义大厅上,又能说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田雌凤听他二人说罢,转向杨应龙道:“天王,石阡、铜仁两地,一向由贱妾负责!此次出了变故,贱妾……贱妾实在无从自辩!让天王损失如此之大,贱妾罪无可恕!可是卧牛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现在还无从得知,祈请天王给贱妾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贱妾要去把此事查个清楚明白!” 杨应龙心中实是恨极。如果是寻常的土舍、头人,早被他一刀杀了。可田雌凤在他心中的位置又岂是那些人所能比拟的。他压了压心头火,冷冷地道:“治军之道,在于严纪律、明法度!你去吧,此事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就自裁吧!” 田雌凤芳心一震,虽然早知必有严厉制裁,听到自己男人如此说,依旧不免有些难受。 杨应龙无从选择。两千兵马,对一个普通的小土司来说,几乎是全部家当了,对他来说,当然并未伤筋动骨,但是未曾举事先遭如此重挫,于军心士气却是莫大的打击,他未必是想为这两千屈死的士兵讨公道,却必须得有所表示,给他所有的部下一个交待。 田雌凤咬了咬牙。顿首道:“是!” 杨应龙轻轻吁了口气,语气和缓了些,道:“去吧!我拨给你三十名死士。任你驱策!” 田雌凤心头一震,死士可不比寻常部属,他们不仅本领高人一筹,更难得的是,哪怕明知是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以完成任务为唯一目标,这样的人,在执行一些对寻常部属来说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时。他们却可能创造一个奇迹。 田雌凤感激地再度一俯首:“是!” 田一鹏和田飞鹏望着缓缓走出去的妹子,满心担忧。他们两个现在都是杨应龙的妹夫。而且他们两个人的女儿分别嫁给了杨应龙的儿子杨惟栋和杨可栋,又是杨应龙的亲家。似乎哪怕妹妹死了,他们也是杨家最密切的姻亲。 但他二人志大才疏,如果小妹不在了,他们还真不敢保证自己依旧能够得到杨天王的重用。而在大阿牧陈萧,家政赵文远等人看来,却巴不得田雌凤此去一无所获,被迫自裁。田氏一系失去天王的恩宠,他们才能掌握更大的权利。 等田雌凤离开天王殿后,杨应龙无力地扶着额头沉思了一阵儿,大殿上便响起了他略显空洞的声音:“朝廷诘难不休,卧牛岭又生变故,我本蓄势以待,观察时势方要有所决断,如今情形,该如何是好?” 殿上众人面面相觑,关系如此重大的事,谁也不敢轻易开口。杨应龙刚要主动发问,杨兆龙忽然急步上殿,一进天王殿,就向他禀报道:“大哥,水东宋家突然倾巢而出,我播州在乌江以东的那些部落几乎全部沦陷了!” “什么?” 杨应龙霍然站起,又惊又怒:“宋家竟敢趁火打劫?当我杨应龙真怕了他们不成?兆龙,你立即带齐本部兵马……” “天王且慢!”大阿牧陈潇慌忙劝阻:“天王息怒!水东宋家于此时突然发难,究竟是趁火打劫,还是与发生在肥鹅岭的蹊跷事有莫大干系?此事不可不察。” 杨应龙一凛,道:“你是说?” 陈潇道:“不错!如果卧牛岭和水东宋家暗通声息,水东宋家这是与之呼应呢?我播州蓄势以待,起事在即。这时候牵一发而动全局,兵马的调动,绝不能让人牵着咱们的鼻子走啊!” 杨应龙的眼角微微跳动了几下,轻拍额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知道陈潇说的是对的,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慌,他图谋的是整个天下,不能陷到水东宋家这个泥淖中不可自拔。 杨应龙想了想,对杨兆龙道:“水宋宋家可曾渡江北侵?” 杨兆龙摇了摇头,道:“没有,他们只攻占了我们位于乌江南岸的那些领地,陈兵江畔,并未渡江!” 杨应龙眼珠转动了几下,正在猜测水东宋家的意图,他的长子杨朝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爹!水西安家遣使求见!” 杨应龙愕然道:“水西安家?那头老狐狸派人来,意欲何为?” 杨朝栋道:“儿子已经问过他了,他说,水西安家愿意出面调停宋家、杨家之争!” 杨应龙狐疑地看着儿子,道:“安老狐狸会有那么好心?” 杨朝栋讪然道:“这……,安家自然是有条件的,安家的人说,只要爹爹把水烟、天旺两地归还安家,安家就出面调停杨宋两家争端!” 水烟和天旺两地原本就是播州杨家的,可水西安氏为何要用“归还”两字呢?这事儿得从杨应龙他爷爷说起了。杨应龙他爷爷杨相庞爱庶子杨煦,想立他为继承人,他的妻子张氏和嫡子杨烈就发动兵变,把杨相赶跑了。 杨烈就是杨应龙的亲爹,杨相是他亲爷爷,杨相跑到哪儿去了呢?水西,安家的地盘,受到了安家的庇护。杨相在水西一呆多年,无法回归故地,最后死在了水西。 老爹活着,杨烈不想他回来,可人已经死了,再不让他落叶归根,未免就太说不过去。再说杨烈当时已经坐稳了位子,需要表现一下孝道,于是就向安家索要父亲的遗体。 当时的安氏家主水西宣慰使安万铨提出条件:播州杨家割让水烟、天旺两地为酬,就归还杨相的遗体。杨烈答应了,但接收了父亲的遗体之后马上就毁约了。 两家为此大打出手,战争时断时续,持续了二十多年,直到现在的安老爷子继位,才停止对水烟、天旺两地的争夺。想不到安老爷子心里其实也没忘记这笔债。 杨应龙想着,忽然觉得这一幕好不熟悉。水东宋家发难,水西安家主动跳出来扮调停人,这一幕……好象不久前刚刚才发生过似的。那是哪儿,谁跟谁来着?
第69章 做自己的傀儡 卧牛岭后山的校兵场上,各路文、武两职的官员乃至只是负责民生经济的普通人员济济一堂。所有人都被勒令不得携带任何武器进入校场,在刚刚经历过一场残酷的大清洗之后,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片迷茫与惶惑。 尤其是那些并非山民的部属,他们都是陆续投奔卧牛岭的自由民,这次被大清洗的人中除了极少数是山民,大多数都是比他们更早或更晚投奔到卧牛岭的自由民,这令他们更加的恐惧。 叶小天出现了,据说他患了痹症,怕见风、怕见水,但此刻他却正在登上点将台,只是步履艰难,好像极为虚弱,旁边有两个土兵侍卫搀扶着他。 这个点将台,在建成之后叶小天只用过一次,就是上次动员三军,一鼓作气夺回水银山,进而攻入石阡府,夺取杨家堡、进逼展家堡那一次,这一次,他要做什么? 田妙雯亦步亦趋地跟在叶小天身后,她系着一件大红的披风,裹着她姣好婀娜的身材。传言中业已被杀的田是非田先生和他的两个随从田天佑、田文博也都陪在叶小天身后,旁边还另有武士护卫着。 “大家不必惊慌,之前的大清洗,是土司大人亲自下令!被杀及被抓的那些人,统统都是播州杨应龙派来的内奸!”田妙雯一上台,便开门见山地说明了之前举动的原因。 田妙雯大声道:“之前我们透露消息说,土司大人患了痹症,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上土司大人是因为被内奸行刺,受了重伤!我们派往各地帮助朝廷筹建巡检司的那些被杀人员,也是播州内奸下的手!” 田妙雯扫视全场,朗声说道:“现在,对我卧牛岭图谋不轨者,已经全部被清理掉了,在场的你们。都是忠于我卧牛岭的人,都是诚心为土司大人做事的人,都是我卧牛岭的中坚、柱石!” 听到这里,台下众人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但窃窃私语却也随之而起,虽然他们交谈的声音非常低微,可无数人同时开口,依旧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 田妙雯没有阻止他们说话,党腾辉让人搬了两把椅子过来。田妙雯先请叶小天上座了,然后才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田天佑眼睁睁地看着,但是他毫无办法。田妙雯识破叶小安的真正身份后很聪明地并未揭穿,反而将错就错,让他继续冒充叶小天,以此来稳定卧牛岭。 叶小安这个胆小如鼠的蠢货,在田妙雯的恫吓之下,乖乖招认了播州内奸的名单,结果来自播州的精英被人家一网打尽。如果叶小安够聪明,他就应该知道:他还有利用价值。哪怕田妙雯恨他入骨也绝不会杀他,可这个比猪还蠢的废物啊…… 田天佑想到这里,火气上冒,不禁粗重地呼吸了一声,可只是这微小的动作,顶在他后腰上的钢刀便是一紧,提醒着他不要轻举妄动。 后边党腾辉等人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他毫不怀疑,只要他稍有蠢动,马上就会利刃加身。然后田妙雯就会“很惊讶”地表示:“原来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田天佑也是播州内奸!” 只要叶小安本人没有勇气反抗,他的任何努力都将于事无补,毫无意义的牺牲又是何苦来哉?所以田天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小安傀儡般任由田妙雯摆布。 “土司大人……”田妙雯柔柔地唤了叶小天一声:“你和大家说几句吧……” 叶小天艰涩地吞了口唾沫,缓缓地站起身来。田天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叶小安要说什么,因为叶小天将要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之前田妙雯在书房一字一句地教给叶小安的。 “各位兄弟,播州图谋我卧牛岭久矣!这一次,在猝不及防之下,我们卧牛岭损失惨重。就连本土司也险些丧命,令人痛心呐。不过,播州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我卧牛岭,说明什么?” 叶小天提高了声调,大声道:“说明就连播州杨应龙也忌惮我卧牛岭的崛起!能被杨天王所忌惮说明什么?恰恰说明,我卧牛岭的崛起与壮大是势不可挡的!” 田天佑张开眼睛,恨恨地看了叶小天一眼,之前播州以叶小安为傀儡时,他唯恐叶小安不够无能,可现在,他只希望叶小天能稍稍有一点脑子,这头蠢猪,为什么会如此相信田妙雯的恐吓?难道你不明白,当你的利用价值已尽、当田妙雯有足够的能力稳住卧牛岭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死期? 现在台下可是站着卧牛岭大半的各级官员呐,只要你大声说上一句:“老子被田妙雯这女人劫持了!她要效仿武则天,取我而代之!”田妙雯绝对不敢加害于你,那时就是我们的一线生机啊!可惜…… 田天佑睁睁睁地看着,叶小天按照田妙雯之前的交待,一字不错地编着瞎话儿:“这一次,因为播州的突袭,我们损失惨重!可播州也没讨得了好去!刺杀本土司的播州内奸被我抓到了,他供出了内奸名单,潜入我卧牛岭的祸害都被清除了,再也没人能做得了手脚!同时……” 叶小天咽了口唾沫,扭头看了一眼田妙雯,见到她鼓励的眼神儿,将嗓门提的更高了些:“我们不只清除了内奸!而且迅速反动了反击,将他们派至肥鹅岭的人马歼灭了!杨应龙的堂兄杨大岐当场授首!咳咳咳咳……” 田妙雯“关切”地搀着叶小天坐下,替他继续说道:“杨应龙图谋卧牛岭,显然意图不轨!土司大人已把事由经过具表上报给叶梦熊叶巡抚了!朝廷不日必有裁断,到时候,有朝廷大军相助,播州又如何?杨天王又如何?只要我们上下一心,来日取杨应龙而代之,亦非不可能之事!” 校场上彷徨不安的气氛一扫而空,因为这番打气的话,所有的人都亢奋起来。取杨应龙而代之?那卧牛岭岂非要一跃成为四大天王级别的大土司?此次大清洗,本就腾出了许多官位,一旦卧牛岭能成为宣慰使级别的超级大土司。他们每一个人都能水涨船高、更上层楼啊! 相较于死亡的威胁,显然功名利禄对他们的诱惑更大。人总有一死,可是飞黄腾达的机会,却是许多人纵然付出性命也没有机会去搏取的。田妙雯这一番话成功地激起了士气。校场上的欢呼呐喊声震耳欲聋…… ※※※※※※※※※※※※※※※※※※※※※※※※※※ “今天你表现的不错!” 被送回充作监室的书房后,党腾辉拍着叶小天的肩膀大剌剌地说道。他有多少机会这样居高临下地去拍叶小天的肩膀?所以党腾辉心里挺享受的,不过那种得意洋洋的表情看在田天佑等人眼中,却正适合他们此刻的身份。 “只要你乖乖听话,除了不能随意走出这间屋子。其他方面,我们都不会亏待了你!而且你是叶土司的大哥,我家小姐绝不会伤你性命的!” 党腾辉安抚了叶小天几句,冷傲地睨了田天佑等人一眼,便大模大样地走了出去,房门随即“咣”地一声关上了,房中几人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坐下来。 看看几人阴沉的表情,叶小天讪讪地解释道:“我……我是为了咱们几人的性命,才不得不按照她的话去讲……” 田彬霏几个人都没搭理他,田彬霏仰靠在轮椅上。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自从他们被识破身份拘押在这里,他就是这样一副表情,很少说话,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田天佑看了看叶小天,又看看田彬霏,向田文博悄悄使了个眼色,转身向外走去。田文博又坐了片刻,扮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也跟着田天佑离去。 叶小天这处书房并不只有一个房间,除了卧室、处理公案的书房。还有一间小型会客室,一室三间,均用屏风隔断。 田天佑已在最外间的小会客室内站着,一见田文博赶来。立即招手把他唤到身边,先转身推了推已被钉死的窗户,又从缝隙向外边看了两眼,这才回身对田文博低声道:“田妙雯控制叶小安,意图借用朝廷的势力对付天王,此事必须尽快报与天王知道。否则天王一旦做出误判。后果不堪设想。” 田文博纳罕地道:“可……我们被关在这里,根本逃不出去,如何报与天王?” 田天佑冷冷一笑,举起衣袖,拆开一个线头,从小小的缝隙中挤出一个米粒大的小药丸,道:“用这个!” 田文博奇道:“这是何物?” 田天佑道:“龟息丸!服下此药,在一个时辰之内气息全无,与死人无异。一旦死了,尸体一定会移走,这是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 田文博惊道:“你想用此药假死逃走?” 田天佑摇头道:“不是我,而是你!” 田文博奇讶地道:“我?” 田天佑轻轻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动情地道:“堂弟,哥哥平时对你是严厉了些,但那都是为了你好。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同族同宗的兄弟,我若弃下你独自逃走,如何有脸去见你的家人?” 田文博激动起来:“堂兄,这……这样不妥吧?药丸只有一颗,我怎么能……” 田天佑按在他肩上的手紧了一紧,慨然道:“你就不要推辞了!你苏醒后,立即赶回播州,把此间情形报告天王。叶小安的身份既然还未拆穿,对天王就还有大用,天王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田文博激动地道:“堂兄……” 田天佑微笑道:“别说那么多了,把药服下去吧!如果……,我们没有机会活着离开,我家里还要你帮我用心看顾着些。” 田文博热泪盈眶地道:“堂兄,你就放心吧!我的命是你给我的,如果你真有什么不测,你的爹娘就是我的亲生爹娘,我会给他们养老送终、披麻带孝!如若食言,不得好死!” “好兄弟,我自然信得过你!”田天佑双手抓住田文博的肩膀用力摇了摇,湿润着眼睛道:“把药服了吧,它需要半个时辰才能生效。我们得做一场戏,让他们确信,你意外身故!” “嗯!” 田文博擦擦眼泪,一张口就把那米粒大小的药丸吞了下去。 田天佑欣慰地看着他,暗想:“假死固然容易,可若他们埋尸埋的太深,纵然苏醒也是没法活了。这个险,还是你去冒吧,希望你能大难不死,救我出去!”
第68章 全面反击 陆公悠悠,某年月日,于省溪司黄桑寨,夜食猪头半斤、豆干三两,饮酒两角,卒。时年三十五岁。 卧牛岭派往各地主持修建司法衙门的官员纷纷离奇暴毙,病死的、毒死的、掉进茅坑淹死的、被人刺杀而死的,死法五花八门。 施溪司,追随落第秀才周玉文来此建造司法衙门的随从们抬着他那具稀烂扁平的尸体,聚众召开了一场控诉大会。 周秀才是在施工现场被大石磙子给辗死的。这座衙门倚山而建,地势倾斜,用来平整夯实土地的那只大石磙子被人抽走了硌在下面的青砖,于是轰轰隆隆翻滚而下。 而堆放在路旁的一堆木料又突然垮塌,把猝不及防的周秀才撞倒在地,大木料还压住了他的双脚,使他脱身不得,于是当大石磙子铿铿地砸着地面辗过来,一直砸到山脚下时,他只剩下双脚还是完整的了。 周秀才的小跟班、同样毕业于铜仁文校的左谦熠激愤地大声控诉着:“周秀才是杨应龙派来的人暗杀的!杨应龙图谋不轨,意图侵占石阡铜仁两府,是以要先行剪除卧牛岭羽翼,可我们会向他屈服吗?绝不!” 左谦熠的父亲唾沫横飞地帮腔道:“俺家狗剩儿说的对!杨应龙可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播州百姓交重税纳重赋,苦哇!他现在还想来祸害咱们?俺们绝不答应!” 左谦熠是读书识字后才改的名字,以前就叫狗剩子,被老爹当众叫起小名,左谦熠稍微有些尴尬,但他马上振臂大呼道:“倒下一个周秀才,还有千千万万个周秀才!我们会继承周秀才的遗志。永不屈服!” “说的好!狗剩儿啊,你一直跟在周秀才身边,这里的事儿你比我们都明白,爹支持你接替周秀才,带着大家伙儿继续干!大家说怎么样?” “我赞成!” “行啊!狗剩儿啊,你就接替周秀才吧。我们都听你的!” 众人纷纷应和,左谦熠趁热打铁地道:“咱们不能让叶土司失望,不能让施溪司的父老们失望!各位叔伯既然信得过,那小侄谦熠就接替周秀才,咱们这施溪巡捕司,一定会建立起来!” 同样的事不仅发生在省溪、施溪两地,曾经在铜仁文校学习并被派至播州间谍身边充当跟班小厮的那些少年们在这些间谍离奇暴毙后,纷纷被推举出来,接任了他们的职务。 与此同时。本该在六龙山中培训土司死士的华云飞也出现在卧牛岭上,不只他来了,由他负责训练的、那些从铜仁武校毕业继而又被选拔出来成为死士的年轻武士们也随他一起出现了。 这些少年现在都是十六七岁的精壮男子,他们大多出身山民,体质本来就很强壮,经过武校的培训,又被带到六龙山中,在华云飞的指点之下。日日以狩猎之法进行刻苦训练,早已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生死。一个个都是满身的杀气。 这些日子,在卧牛岭上日渐低调,几乎已被人完全忽略了的李大状出现在山口。华云飞脚步一停,身后百余名少年武士的整齐队伍立即戛然而止,其徐如林,其静如山。 “李先生!” “云飞。你回来了!” 李大状激动地看了一眼华云飞身后百余名出鞘尖刀般的少年武士,目中闪过一抹欣然。他谨慎地从袖中摸出一摞麻纸,递给华云飞,华云飞接过一看,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名单上的记载简洁明了。只有人名、职务及其现在的所在地。每份名单上的人名都是按照他所处的地点是否相近罗列的。 华云飞点了点,一共十二份名单,每份名单上的人名从两个到五个不等。华云飞马上把名单分发下去,这百十名死卫,均按军队编制,配有伍长、什长、队长等。 华云飞吩咐道:“一个伍长负责一份名单,敢予反抗者,格杀勿论!立即行动!” 拿到名单的伍长把手一摆,便率领所属匆匆进入卧牛岭,卧牛岭中的人大多尚不知情,都愕然地看着他们,不明白他们杀气腾腾的意欲何为。华云飞对剩下的武士们吩咐道:“向昕所属留下,其他人等分赴寨中各处要道,在我解除命令之前,任何人不得妄动!” 除了向昕那一队人,其他武士立即握着无鞘的长刀,跑步进入山寨,分赴各处要道。华云飞对向昕示意了一下,带着他那一队人马跟着李大状进了寨子,直奔土司府。 土司府此刻已在党腾辉等人的严密控制之下,但人手明显不足。为了不打草惊蛇,叶小天和田妙雯没有动用寨中武装,此时华云飞赶到,需得加强土司府的防御,以防有人狗急跳墙,铤而走险。 刀枪如林、脚步铿锵,一场大清洗就在无数人惊愕的目光中迅速开始了…… 华云飞的人按图索骥般,将之前被安插在卧牛岭上的所有播州内奸全部绳之以法,但有反抗者当场格毙,一派血雨腥风当中,整个卧牛岭上风声鹤唳。 而“恰于此时”赶到杨家堡做客的凉月谷大少爷格龙也突然发动,将于扑满、于家海当场斩首,惊得做为陪客的杨家小女土司花容失色,杨家堡上下更是目瞪口呆。 但格龙大少爷却马上取出了叶小天的亲笔手令,宣布他是受叶小天委托,代为诛杀叛逆。仿佛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在这一连串异动的同时,正在公鹅岭曹家故地假惺惺地扮演调停人的杨大岐也遭遇了不测。 杨大岐正完美的扮演着调停人角色,他把自己从播州带来的两千名精锐士兵部署在肥鹅岭,这里原本是曹瑞希曹土司的老宅,童家和叶展两家联军则分别驻扎在距此二十里的东西两侧。 但是,杨大岐故作调停,只是在试探朝廷动静。一旦判断出杨应龙想要的结果,他这支扮作调停人马的军队就会在卧牛岭武装的配合下继续东进,穿过石阡进入铜仁,抵达铜仁府最东南的驿道关隘。后续兵马也将源源不绝,将石阡、铜仁两府彻底掌握在手中。 所以,卧牛岭武装是他们的盟军。而非需要杨大岐加以戒备的一方,因此他在部署军队的时候虽然故作公正,实际上真正防范的只有西侧的童家武装。 一旦这边决定行动,播州那边还将派出更多的军队,而他则据肥鹅岭向西反制,与播州那边遥相呼应,迫使石阡童家彻底臣服。是以当东侧的叶展联军悄悄靠近,抵达肥鹅岭东侧五里地时,他在肥鹅岭上还一无所知。 “童云土司。格哚佬头人,杨土司不想见到你们兵戎相见,我这次来,就是希望做个中人,劝解你们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你们双方的争议主要是原曹氏地盘的归属嘛,依我之见,不如就按你们双方现在实际占有区域确定下来,不知你们两位意下如何?” 童云被叶展联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刚刚失去一大片领土尚未及夺回,如何肯就此罢休。他坐在大厅右侧的首位上,冷冷地道:“杨大人,这些事,只怕他格哚佬是做不了主的。要谈也可以,叫叶小天来!” 格哚佬瞪起眼睛道:“老夫是叶土司的丈人,有什么事做不了主?你要谈就谈。不要故施……故施……” 格哚佬扭头瞧了瞧自己的小侄子,这孩子也在铜仁文校上过学,虽然学问不算渊博,粗浅些的文书工作倒也可以胜任了。他见大伯向自己望来,马上提醒道:“缓兵之计!” 格哚佬扭回头来。用力一拍椅子扶手,喝道:“不要故施缓兵之计,老夫是不会上了你的当的!” 童云不屑地瞟了格哚佬一眼,冷嗤道:“你懂得什么叫缓兵之计?叶小天素来奸诈狡猾,如果他不出面,老夫与你谈些什么全都没用,叶小天一定会食言!除非叶小天亲自来,否则,老夫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两位,你们这是根本不把我播州杨土司放在眼里了?”杨大岐沉下脸来:“杨土司做中人,调停你们两家的争端,谁敢食言而肥?童大人,你说呢?” 童云悻悻地道:“杨土司做中人,老夫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若是我等在此有所决定,叶小天却出尔反尔的话,杨大人能否确定播州会出兵协助我童家?” 杨大岐展颜道:“叶小天若是出尔反尔,我播州……” 杨大岐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杨大岐一呆,抬头向外看去,一个土兵急急冲进大厅,气喘吁吁地道:“大人,叶展两家的人马,已经冲到山上来了!” “什么?”杨大岐大吃一惊,马上对格哚佬怒目而视,厉声道:“谁准你调兵上山的,马上叫你的人退下去!” 对面童云等人又惊又怒,立即跳起身来,拔刀相对,大厅中一时剑拔弩张。 格哚佬笑吟吟地站了起来,满不在乎地对杨大岐道:“杨大人,我说你跟他们废什么话呀!让我把他们都砍了,铜仁石阡两府便再无一个土司敢跟我们做对了!” 杨大岐快气疯了,跳脚儿骂道:“混账!天王这是投石问路!投石问路,你懂不懂?天王尚未决定出兵,你……你……你怎敢自作主张!老子真该砍了你的脑袋。” 童云一听惊怒交加,指着杨大岐喝道:“好啊!原来你们杨家果然不怀好意,你们……” 童云说到这儿,声音戛然而止,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凸了出来。就见杨大岐这句话说罢,正站在他身边的格哚佬突然发了疯,手中刀斜向一劈,仿佛干净俐落地劈断了一根竹子,杨大岐的脑袋咕咚一声落了地,一双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仿佛根本不敢相信他所经历的一切。 格哚佬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鲜血,愤愤然地骂道:“他娘的,老夫好心助你,你还要砍老夫的脑袋?真真的岂……岂?” 他那小侄子马上提醒道:“岂有此理!” 格哚佬道:“对!岂有此理!来人啊,把播州杨家的人全都给我砍了!老子反了!” 童云站在那儿,脑海里就像插进了一根棒子,搅得他天昏地暗:“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67章 收割 “你告诉我,叶小天……他……他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叶小天的书房从卧室又改成了监室,党腾辉的部下彻底控制了这里,外边守着田妙雯刀枪出鞘的私卫武士,杀气腾腾。而监室内,田妙雯脸色发白地看着叶小安,颤抖地问着。 叶小天跪趴在地上,号啕大哭道:“不关我的事啊!我是被逼的!我二弟他……他已经死了!我也是迫于无奈,担心卧牛岭就此烟消云散,所以才答应冒充他的。” 田妙雯身子一晃,险险晕倒,声音和眼神蓦然变得空洞起来:“死了?死了?”她突然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叶小天的衣领,激动地嘶吼道:“你告诉我,他怎么死的,快说!” “完了!” 田天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断地跳跃出浸石灰坑、穿“红鞋子”,开膛剜心等残酷惨烈的画面。他无法想像,当田妙雯知道真相,会用何等残忍的手段来处治他们。 “大姐,你冷静些!” 展凝儿上前劝住了田妙雯,将她紧紧地搀住,偷偷瞟一眼体若筛糠的叶小天,再看一眼摇摇欲堕的田妙雯,心道:“呸!一对大骗子!一个比一个装得像。若换了我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叶小天哆哆嗦嗦地把当初从贵阳回卧牛岭途中所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是站在旁观者角度述说的。 田妙雯听到一半已是泪水潸潸,展凝儿真的很想配合她一下,可她努力了很久,努力回想着自己曾经遭受过的最委屈、最伤心的事儿,依旧没有半滴眼泪,只好绷起俏脸。瞪大双眼,扮出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我是被逼的啊!我根本不想害死二弟!是他!就是他!就是他逼我冒充二弟的!”叶小天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猛地指向田天佑。 田天佑恨得目眦欲裂,这个王八蛋!如果不是他精虫上脑。意图强暴田大小姐;如果在被人识破后,他能壮起胆子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叶小天,他们岂能落得这般下场?现在他还把所有责任推在自己身上。 田天佑咆哮一声,扑向叶小天,狠狠一拳打在了叶小天的腮帮子上,吼叫道:“老子打死你个窝囊废!” “哎哟!”叶小天不好反抗,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拳,仰面倒了下去。田妙雯心中一惊,险险叫出声来,可叶小天现在扮的是她的杀夫仇人之一,不能表现出丝毫关切,只得硬生生忍住。 倒是展凝儿反应敏捷,这时灵机一动,娇斥一声:“我杀了你们!” 展凝儿飞掠过去,抬起一脚把田天佑踢得打横儿飞了出去,撞在博古架上,将结实的博古架都撞碎了。疼得田天佑腰肢欲折,他晕头转向地刚刚爬起,一只古董花瓶就跌下来。“砰”地一声砸在他的头上,登时翻着白眼儿又躺下了。 “凝儿,住手!” 田妙雯制止了展凝儿,展凝儿正欲作势踢向叶小天,听了田妙雯的话,恨恨地收住腿,退回到田妙雯身边,气愤地道:“大姐,不杀了他们。还等什么?” “不能杀!” 田妙雯双手紧紧按着椅子扶手,脸色苍白。颊上依旧闪着泪痕,却迅速冷静下来:“杀了他们容易。可我们如何对外解释?说小天已死?那卧牛岭真要土崩瓦解了。” 展凝儿做作一呆,愕然道:“那……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要为小天报仇,卧牛岭就不能散!想要卧牛岭不散,叶小天就得活着!”田妙雯说完,冷冷地看了叶小天和田天佑一眼,缓缓站了起来:“对外就说,土司大人患了痹症,不能见光见风,需要闭门歇养!” 展凝儿指了指揉着脑袋刚刚爬起来的田天佑,恨声道:“那他呢?可以宰了吧?” 田妙雯犹豫了一下,道:“不!他也留着!他知道的事应该比叶小安更多!而且……,我们不能杀光土司身边的人,不然会引起很多风言风语!把那个田是非也抓来,就说因为土司行动不便,由其二人就近协理政务!” 田妙雯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外走去:“腾辉,你看紧他们!” 党腾辉点点头,他明白大小姐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不仅仅是要看住他们,更要照顾好土司的人身安全,做为田妙雯的心腹,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叶小天,其实真的是叶小天! “不能杀光我们?”田天佑喃喃地说了一句,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他的命,暂时算是保住了,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但田妙雯这句暗含杀机的话,却又让他不寒而栗。 ※※※※※※※※※※※※※※※※※※※※※※※※※ 陆悠悠,听起来有些女性的一个名字,初到省溪司一带筹建司法衙门的时候,光是因为他比较女性的名字和清秀的外表,就很为当地土官、士绅所不屑。 但是经过近半年的努力,他的努力已经使他在当地人中间赢得了普遍的尊重。 由他负责的地方方圆三十里,相当于一个县,这片区域内有两个头人和三个吏目,这五个土官再加上当地村寨的一些耋老、长老,共同构成了这片土地的统治阶层。 朝廷要在这里建立司法衙门,剥夺他们的一个重要职权,他们当然不开心,由于是卧牛岭在协助朝廷实施这一措施,他们不敢明白反抗,却可以消极抵制,为了赢取他们的支持,陆悠悠使尽了浑身解数。 他每日里除了督促施工就是奔波在这些头人、吏目、耆老、长老们之间,走访谈心、联络感情、打消疑虑,经过这么久的接触,这些地方势力的代表,虽然不是心甘情愿,却也渐渐采取了合作的态度。 眼看着一座庄严的官衙从一片荒芜的土地上矗立起来。只剩下最后的粉刷、清理工作,衙门所需的桌椅柜几等办公用具业已打造出来,正在进行最后的打磨。当地土官对此衙门的成立也渐渐不再对立、抵制,陆悠悠心满意足。 他的心血、他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这半年多来,他吃不好、睡不好,像一头老黄牛般任劳任怨,一番心血终究没有白费! 他已经知道天王派杨大岐出兵了!很快,以调停名义穿过童家,进入原曹氏地盘的杨大岐就会与卧牛岭联手发难,一举控制石阡铜仁两府,到时候他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本地的最高统治者! 在杨天王的威慑之下,此地将凭空天降一位土司,那就是他!这半年来他不断走访、交好的那些头人、吏目将被杨天王划拨到他的名下,昔日他需要卑躬屈膝巴结奉迎的那些耆老、乡绅将反过来对他俯首低头。 播州派来告知这一消息,令他早做准备的密探是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陆悠悠常从他那儿买厕纸。这个时代,对大明来说,只有较贫穷的百姓人家还用厕筹,稍稍讲究一些的人家都用厕纸了。 同时代的英王室,是用鲑鱼片擦屁股的。而法国皇室则是用粗麻绳。虽然此时他们的宫廷建筑已经极显奢华,但是在这方面还很原始,更叫人不敢想像的是。法皇宫厕里的这根厕绳是公用的,皇帝、皇后、宠臣……,都用同一根,而且经年不换。 省溪司这个地方更形落后,有些贫穷人家连厕筹都用上,但这样的地方贫富差距也大,所以厕纸还是很有市场的。陆悠悠是童生,讲究一些并不引人注意。 他买了一包厕纸回来,同时也得到了令他振奋的这个好消息。苦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兴奋之下,陆悠悠马上招呼他的小跟班汪千和。叫他去买点酒肉回来以作庆贺。 “千和啊,千和。去!买半斤猪头肉,三两豆腐干,再打两角酒回来!” 汪千和很爽快地答应一声,从陆悠悠手里接过钱,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汪千和年纪不大,今年才十四岁,但是在此地许多人家,这已经是成家立业,独立门户的大男人了。 他聪明伶俐,在被派来省溪司的众多山民中很快就崭露头角,被陆悠悠提拔到身边做了跟班,陆悠悠建造衙门、同当地土官、豪绅打交道,林林总总诸般事宜,汪千和都是他的得力助手。 陆悠悠对汪千和很满意,平素里对他也不乏拉拢。改旗易帜成为土司之后,陆悠悠需要一些得力臂助帮他治理这片领地,汪千和是一个很好的人选,而且年纪不大,容易培养忠心。 汪千和攥着十几枚大钱,赶到镇东头的熟食铺子,那熟食铺子掌柜给他切了肉筛了酒,汪千和便离开了肉食铺子,双方只是礼貌性地打了句招呼,别无闲言。 但是汪千和在接过用油纸包好的猪头肉时,一张小纸条也悄悄递到了他的掌心。汪千和无需找个隐秘处再看,他一路走,一路悄悄展开纸条,摊在掌心,不动声色地就把那纸条上的字看完了。 他没有作声,只是轻轻抹了一下嘴巴,那张小纸条就被他吞到了肚子里,如果有人不巧看见,也只会认为他是趁人不备偷吃了猪头肉。又有几人会注意到他看到纸条内容时,眸中倏然掠过的与他的年纪不太相称的那一抹杀气? 陆悠悠只觉得这孩子聪明伶俐,却并不知道――――他识字! 汪千和是和父亲、大伯一块儿被派来追随陆悠悠筹建司法衙门的山民,而在此之前,他并不在山里,而是在铜仁,他是叶小天出资筹建的那所文校的学生,他是那所学校第一批毕业的学子。 与他同期毕业的那些山民出身的学子,现在都和他一样,分别在父兄的陪同下,追随着某一位在地方上筹建司法衙门的播州间谍。他们都和汪千和一样,在相近的时间里,通过各种方式收到了相同内容的一张小纸条。 收割的季节,到了!
第66章 暴露身份 展家堡大门洞开,一队队衣着统一、兵器制式统一的土兵雄纠纠气昂昂地踏上了东向的道路。 展龙站在堡门上方,扶着碟墙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双手渐攥成拳:“我们展家堡,难道就甘心受那叶小天驱使么?” 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懑,但是并没有人搭理他。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原本的展家宗支已经彻底成了旁支,不需要叶小天去刻意地对付他,被扶上堡主之位的展家旁支为了自己地位的稳固,就会不断削弱以展龙为代表的原宗支势力的影响。 展龙在展家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不是因为人人都知道他的堂妹将成为卧牛岭叶土司的三夫人,他的处境恐怕会比现在还差。 展伯飞、展伯豪、展鹏举等人站在下风处,隐约听到了展龙的牢骚,眼看队伍远去,他们转过身来,走到展龙身边时,展伯飞拐杖一顿,停住了脚步:“不甘人后,是好事!但也得量力而行,过犹不及啊。” 展龙愤怒地道:“但那叶小天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岂能像一条狗似的任由他来驱策?” 展伯豪轻轻摇头,道:“叶小天也许曾经不算个什么东西,但你如果现在还这么说,那就是你不知天高地厚了!刘邦曾经是个小小亭长,本朝太祖曾经是个讨饭的叫花子,那又如何?” 展鹏举道:“如果你做不到至高无上,这世上就始终有人比你更强,如果这个比你更强的人就在你的卧榻之旁,你该怎么做?如果你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族,你又该怎么选择?” 展龙咆哮道:“怎么选择?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就算干不掉他,也绝不低头,死也要咬他三两肉下来!” 展伯飞顿了顿拐杖,呵呵地笑了两声:“展龙啊,老夫对你,本还有几分歉疚。但现在,老夫只觉得罢黜你的家主之位,是我展家的幸运!” “你……” 展龙对展伯飞怒目而视,展伯飞并没有再理会他。而是拄着拐杖,从他面前漠然地走了过去,展伯豪和展鹏举等人立即紧随其后。展龙恨恨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怨毒地咒骂:“这几个老不死的!” 他狠狠一拳打在碟墙上,骨节处蹭破了皮。立刻渗出鲜血来。拳头很痛,可是他的心里更痛,然而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对于卧牛岭送来的统一制式的军服和武器,展家堡欣然笑纳了。在这风云变幻,每一方土司都像嗅觉灵敏的土拨鼠,机警地观察着风色、寻找着可以依靠的参天大树的时候,展家上下几乎是无比欣慰地承认了卧牛岭的统治,使他们不必苦恼于莫衷一是的选择。他不甘、他痛恨,可他又能怎样?世人皆醉我独醒,这是一种被人排斥的寂寞与孤独。 ※※※※※※※※※※※※※※※※※※※※※※ 当初童家对曹家发起突袭。猝不及防的曹家惨败,紧跟着童家继续东向,以闪电战术直奔展家堡,展家以展龙为首的主要人物当时已被卧牛岭关押起来,群龙无首之下,展伯飞、展伯豪等人迅速拟定了“和亲政策”,向叶小天借兵,迫使童家退却。 之后,童家便以巩固既有地盘为主,清剿躲进深山负隅顽抗的曹家残余势力。在此过程中,展家也趁机吞并、占领了一些与之接壤的曹家地盘。 现在曹家已经承认失败,在贵州巡抚叶梦熊的调停下,举族搬往贵阳。效仿田家做起了“寓公”,童家和展家对于这些地盘的归属一直存有异议,且不时有些小的摩擦。 如今展家悍然兴兵,似乎不仅想巩固被展家占领的地盘,还想更进一步,童家岂会善罢甘休。既然是展家先行挑衅。童家摩拳擦掌,立即出兵,想籍此机会一举拿下所有有争议的地盘。 双方一场鏖战,紧跟着卧牛岭的兵马就突如其来的在战场上冒了出来,领兵的是格哚佬和宝翁。他们好像早就秘密部署在附近,却偏偏声称是受到展家的邀请前来助战。 突然杀出的这支生力军,打了童家一个措手不及,童家兵败百余里,童氏家主童云闻讯又惊又怒。自从他吞并了曹家的地盘,野心也大了起来,原本童家是由田家暗中控制着的,此时童云一面与田氏虚与委蛇,一面与播州杨氏勾勾搭搭,两面逢源,正想着势力进一步壮大后,就彻底脱离田氏的控制,却不想变起肘腋。 童云也知道如果向播州杨氏求援,无异于引狼入室,但是面对叶展两家的联军,童云自知难以力敌,他正犹豫是向水东宋氏求援,做一个“三姓家奴”,还是趁机向田氏索取大量军需物资,杨应龙的堂兄杨大岐已经主动登门,愿意出面调停了。 杨大岐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是带着兵来的,气势汹汹地强作调停人,看他那架势,只要童云不同意,他立即就能倒向叶展联军,加入对童家的攻击,童云明知杨大岐来意不善,也只得捏着鼻子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同意由杨大岐出面调停双方争端。 此时此刻,一场好戏在卧牛岭上演了…… …… “天王出兵了!”田天佑兴冲冲地跑进田彬霏署理公务的房间,见房中没有旁人,这才兴奋地说了一句。 田彬霏搁下毛笔,推动轮椅转了个方向,面朝田天佑:“沉住气!急什么,接下来将是一个胶着的局面,要看朝廷如何反应。” “我知道!” 田天佑兴奋地搓了搓手,他现在扮的还是田彬霏的随从,可是一旦天王试探出朝廷的实力,变调停为出兵,向东吞并石阡、铜仁两府,卧牛岭就将成为天王插在黔东的一颗钉子。 田彬霏不良于行,只能署理内政,到时领兵的人必然是他,想到他也能统领一方势力,田天佑岂能不雀跃不已。田彬霏想了想,对田天佑道:“你去,这几天要尽量守在土司大人身边……” 田彬霏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只是向田天佑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田天佑心领神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叶小安’那里可出不得半点岔子。田天佑点头道:“我明白。这几天我会一直守在他身边!” ‘叶小安’此刻成了田天佑飞黄腾达的一个保障,不需田彬霏多说,田天佑也会对他格外看顾,田天佑立即向叶小天那里赶去。 叶小天此刻把他的书房改成了守制的居室,同时也在这里办公。田天佑赶到叶小天书房外时。迎面走来一位姑娘,田天佑一见登时站住了脚步:“展姑娘!” 田天佑毕恭毕敬地向展凝儿行了一礼,对于这位将要嫁到卧牛岭成为土司三夫人的展姑娘,卧牛岭上下自然认得。田天佑此时还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对展凝儿自然得毕恭毕敬。 展凝儿点点头,淡淡地道:“来见土司?” 田天佑道:“是!呃……田先生那里有点事情,吩咐小的过来,请示土司大人。” 展凝儿点点头,道:“我也正要见他!” 房间里,叶小天蹑手蹑脚地从门口走开。绕到十二扇的坐地木屏后面,对正坐在榻边的田妙雯递个眼色,小声道:“他来了!”叶小天说完,便抓起一个圆凳,狠狠地向妆台砸去。 “咣”地一声,圆凳在妆台铜镜上砸出一个凹坑,发出一声巨响,田妙雯“啊”地一声尖叫,然后马上捂住嘴掩住了自己的窃笑,可惜一双变成了妩媚弯月的笑眼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真实的心态。 “严肃点儿!” 叶小天板着脸。一本正经地低斥了她一声,捡起圆凳,又在桌上狠狠地砸了一下,田妙雯把自己的裙子猛地撕开一道口子。配合地又发出一声尖叫。展凝儿听到书房内传出的声音不由脸色一变,马上一推房门,门居然从里边闩上了。 展凝儿马上叫道:“小天哥?” 房里传出咿咿唔唔似乎有人挣扎的声音,展凝儿沉声道:“闪开!”她退后两步,一个横踹,那门“轰隆”一声。两扇门板都被她这一脚踹飞了出去,门闩断裂。 展凝儿飞身便闯进屋去,田天佑也一脸惊愕地跟了进去,叶小天听到门扉破裂,马上飞身扑向田妙雯。正坐在榻边的田妙雯被他扑倒在床上,马上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展凝儿和田天佑绕过屏风,一见内中情形,不由大惊失色。叶小天的双手正狠狠地扼着田妙雯纤细的脖颈,虽然他实际上没使什么力,可他一副咬牙切齿的狰狞模样,看在田天佑眼中,却是要活活掐死掌印夫人。 “小天哥,你做什么!”展凝儿情急之下,冲过去扣住叶小天的肩膀,把他狠狠一扯,一把便推到了旁边,急急扶起田妙雯道:“大姐,你怎么了?” 田妙雯呛咳了几声,指着叶小天道:“快!凝儿,快抓住他!他不是叶小天,他是叶小安!” “什么?” 展凝儿脸色一变,田天佑一听更是魂飞魄散,他不明白田妙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叶小安又为什么想要掐死她,不过……看田妙雯钗横鬓乱,襦裙撕开的狼狈模样,又见叶小安一副气极败坏的模样,他也能脑补出来。 定然是田妙雯来此欲与丈夫商量些什么,可叶小安这个混蛋色胆包天,居然想占有她的身子,结果露出马脚,被田妙雯识破身份,情急之下才想杀人灭口。 田天佑又气又恨,想到身份败露的后果不禁毛骨怵然,他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走,却不料党腾辉这时业已领着两个持刀的武士杀气腾腾地出现了,惊呼道:“大小姐?!” “这下完了!”田天佑胆儿一突,险些跌倒在地。要说起来他的胆子也不是这么小,可是前一刻他还憧憬着无限美好的未来,下一刻就全部幻灭,还有可能搭上他的一条性命,这种强烈反差造成的打击,他实在有些承受不了。 “拦住他!” 耳畔传来田妙雯一声尖利的大喝,莫非是叶小安要逃跑?田天佑眼神错动了一下,才意识到正要冲出去的人是他自己。眼看着党腾辉迎面飞来的钵大的铁拳,田天佑悲鸣一声,昏迷之前在心底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呐喊:“我他么当初真该阉了他!切了他那条惹祸的臊根啊……”
第65章 女为悦己者容 叶小天之前用来守制的住处并没有秘道,为了方便与田妙雯接触而不致于被人察觉,叶小天以原住处不方便处理公务为由,把他的书房改造成了他守制期间的新住处。 书房、花厅和卧室是屋主在内宅里最常用到的三处地方,这里自然是有秘道的。叶小天白天回卧牛岭时,扮的还是叶小安,不便与田妙雯多说什么,此时打开秘道,钻进田妙雯的卧室,妆台还未完全打开,他的心跳便也加快了许多。 妆台滑开,瞧见田妙雯一袭睡袍,风姿曼妙地站在那里,叶小天便露出了欣悦的笑容,他把嘴唇儿一撅,故意扮出一副猪哥相儿,便向田妙雯快步迎上去。 田妙雯嫣然地一呶嘴儿,叶小天立即发现了坐在床上,胸脯儿挺得高高的展凝儿,叶小天眼角捎了一捎,不禁唬了一跳,但叶大官人随机应变的本领岂容小觑。 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惊讶,依旧撅着嘴儿,走到田妙雯身边,一手拉住她的手臂,上下打量,轻轻摇头,口中啧啧连声:“啧啧啧啧啧啧……,真是苦了你了,我不在这些日子,你独自操持,着实清减了许多!” 叶小天又很从容地转向展凝儿,一脸真诚地道:“凝儿为我千里奔波,也瘦多了!我叶小天有你们这样的红颜知己,上辈子一定是修了很深的福报!” 田妙雯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这个无耻家伙的变脸功夫,她当年崴了脚,被叶小天背下山时就已领教过了,如今看来,风采依旧,功夫却更胜当年啊。 这一招果然瞒过了展凝儿,虽然叶小天真就猴急地扑上去和田妙雯香个嘴儿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但是让展凝儿亲眼看着,难免有些醋意。尤其是她一个待嫁的姑娘,为了叶小天不辞辛劳地跋涉于南北各地的情况下,不免就更觉委屈了。 可叶小天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些,那嘟嘴的动作被他巧妙地化成了感慨地啧叹。虽然嘟嘴略显夸张,可是配上他既真诚又略显幽默的语气,便显得合理自然了。 “干嘛还不起来?”叶小天不给展凝儿一点反思回味的机会,向她眨眨眼,促狭地轻笑道:“姑娘。你这副样子,是在邀请我洞房花烛么?” “滚!”当着田妙雯,被他这般挑逗,展凝儿面红耳赤:“谁让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钻出来了,人家哪里来得及……,去去去,到前边去,人家要穿衣服!” 田妙雯笑吟吟地拉着叶小天转过屏风,展凝儿刚刚松了口气,叶小天突然又从屏风边上探出头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展凝儿大羞,娇嗔道:“混蛋!看什么看啊!” 展凝儿嘴里这般骂着,心里可是蜜一样的甜,私下里挑逗她也不算什么,可当着田妙雯的面儿还这样,小姑娘心里美美哒,明显她的郎君对她更特别一些嘛! 屏风边上探出一只兰花般的素手,拎住了叶小天的耳朵,在他的“诶诶”声中,把他拎了出去。展凝儿赶紧一掀被子。闪到榻边去拿衣服。 屏风外面是个小客厅,灯本就未熄。叶小天被田妙雯拎着耳朵缩回头去,拍拍胸口,一脸庆幸地吐了吐舌头。田妙雯俏巧地白了他一眼。径去桌边坐了。 叶小天也在桌边坐下来,他今晚过来,当然是要与田妙雯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动,大事商量好了,云雨缠绵一番也是他本来的期待,可谁知凝儿居然也啊! 大被同眠一修三好?起码目前他是绝不敢想的。看着田妙雯那愈发甜美可人的模样,想着她晶莹如玉的肌肤,叶小天心猿意马,却是无可奈何。田妙雯看到他灼灼的目光,自然明白他心中想法,忍不住向他扮个鬼脸,无声地笑着,笑得一脸得意。 叶小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轻咳一声道:“西北孛拜造反,东北海上又有东瀛作乱,朝廷是不想三面开战的,可我已开门揖盗,把播州的大量间谍都放了进来,势必不可能拖到朝廷腾出手来……” 叶小天一说正事,田妙雯的脸色便也严肃起来:“凝儿回来时,已经跟我说过了。我觉得,朝廷可以不出手,但我们没办法再等下去,这些内奸,必须得全部清除掉,否则等朝廷腾出手来时,只怕卧牛岭已经不姓叶了!” 叶小天点了点头,目视着田妙雯,道:“可是如此一来,你大哥在播州便待不下去了。我暴露了身份,也无法在最关键时刻摆他一道!” 田妙雯道:“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现在,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叶小天微显狡黠:“那也未必,我和你大哥都不甘心,所以,我们想了另外一个法子。” 田妙雯美眸一闪,神情更加专注起来。 叶小天靠近了田妙雯,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田妙雯的住处周围有党腾辉等人防范,是绝对安全之地,并不需要如此小心,只是因为事关重大,叶小天下意识地便有了这样的反应。 田妙雯静静地听着,叶小天说完,笑道:“你觉得怎么样?” 田妙雯目光闪烁了一下,道:“主意的确不错!可是如此一来,你与家兄来日还要再次前往播州。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被他识破一点破绽,你和家兄就……” 田妙雯看着叶小天,眸光中满满的都是担忧。以她的慧黠聪明,叶小天和田彬霏想到的主意,她未尝不曾想到,但是她不敢冒这个险。 叶小天轻轻摇了摇头,道:“你这是关心则乱,如果杨应龙能看出破绽,那么他就不会费尽心机救我出去!” 田妙雯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这只是你的想法!如果我是杨应龙,为了泄恨,我也要救你出来,再亲手杀了你!更何况,我还可以将计就计,佯装上当,进而利用你挽回局面!” 叶小天沉默起来,田妙雯紧张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打消这个冒险的主意。但叶小天思索良久,缓缓地道:“风险……的确很大!可利益也更大……” 叶小天慢慢抬起头,田妙雯看着他熠熠的目光,这种目光她很熟悉,目光中有憧憬也有野心,她曾经不止一次在她大哥眼中看到过,当她大哥憧憬起田家的未来时。 叶小天道:“贵州百余位土司,就像自然叠磊起来的一堆巨石,在无数岁月当中,有些石头滚落下去成了奠基,有些依旧稳稳地杵在山上,还有一些在碰撞中粉身碎骨,最终才稳定下来,成了一座连绵的山脉! 在这座已经稳固的石山当中,想再插进去一座山峰亦或剥离一座山峰,都是异常艰难的事,但是我,是一个异数!卧牛岭异军突起,成了这座山脉上一道新的风景!可是卧牛岭稳下来了么?还没有!它想再进一下,更是难如登天!现在机会难得……” 叶小天的目光愈发犀利:“杨应龙意图谋反,朝廷亦对他虎视眈眈,这无异于一次强烈的地龙翻身(地震),如果我能抓住这个机会,取而代之,亦无不可!而且令兄所渴求的,也是这样的一次机会,就算我肯安于现状,他呢?” 叶小天伸手出,轻轻握住田妙雯温润的小手:“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两者要相互配合,如果我不肯冒这个险,这个机会就会从我手里溜走,再想追求,亦不可得!” 田妙雯轻轻闭上了眼睛,她不敢想像失败的可怕后果,可她又知道叶小天说的是对的,如果换作展凝儿亦或夏莹莹,或许依旧会反对,她们不在乎这些,可从小就与兄长一道肩负起家族重任的她,理性一向大于感性,既便她已为人妇,她的理智依旧在告诉她:叶小天的选择是对的,既便她不支持,也不应该反对! 许久许久,田妙雯才轻轻张开眼睛,对叶小天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配合你!什么时候动手?” 叶小天道:“杨应龙的堂弟杨大岐已陈兵播州东线,枕戈以待!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去过展家,展家会在今日出兵,对童家挑起争端。” 田妙雯道:“然后展家会向你求援,而童家则会请求杨家出面调停?” 叶小天颔首道:“不错!你就在那时动手!” “动手?动什么手?”一旁突然传出展凝儿的声音,叶小天信口答道:“动手抓我!不,准确地说,是软……禁!” 叶小天的话说到一半儿,突然呆了一下,才把最后一个字吐出来。 展大小姐身着淡绿衫子,绯色襦裙,腰带缠出非常动人的纤细曲线,那腰肢窄薄又不失肉感,微微一动,便有一种蛇一般的柔韧有力的感觉。 她挽了一个很精致的发髻,淡淡敷粉,薄薄梳妆,唇色更加鲜丽,而她脚步,甚至穿好了靴子。 田妙雯也呆住了,她方才和叶小天谈及大事,一时忘了凝儿,谁料她竟然盛装打扮,这个时辰……貌似快三更天了吧。田妙雯轻咳一声,扭过头儿去,肩膀轻轻地发出颤动。 展凝儿兴致勃勃地出来,却因为二人讶异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打扮的太过郑重,此时此地未免有些太不合时宜,一时间就连她那管光滑的象牙一般的瑶鼻上都透出了粉酥酥的红润血色。 她忸怩了一下,才讪讪地解释道:“我……我没带晚装,没衣服换嘛!” :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64章 争长竞短 叶小天一行人离开海龙屯的时候,杨应龙没有相送。虽然他在笼络叶小天,但是在他眼中,此叶小天毕竟并非彼叶小天,他实际上就是在自己控制之下,礼遇的程度就要讲究一个分寸,过犹不及。所谓恩威并施,杨应龙运用的得心应手。 替他为叶小天一行人送行的是三夫人田雌凤。田雌凤一双似颦非颦的流波美目轻轻的扫过叶小天的脸庞,浅浅而笑:“叶大人,你此去于天王而言,只是重要的一步。于你个人而言,成败却代表着全部的得失,你可得全力以赴了。” 瞧她模样,与昨夜那位狐仙般的美人儿当真是判若两人。就算亲临其事的叶小天,几乎都有些不相信她们是同一个人,莫非有些女人天生就是做演员的料儿? 田雌凤眼波流转,说不出的狐媚明丽:“只要你能成功地办好这件事,天王和我……都不会亏待了你!” 这句话,只有叶小天才明白其中深意。两人昨晚,很是发生了一点羞羞的事情,但当然没有剑及履及,田雌凤很懂得如何钓着一个男人的**,才能激发他最大的动力。虽然正是蜜桃成熟之际,耳鬓厮磨中她也情动了,但她很好地控制住了亲昵的程度,她和她的男人杨应龙都是操控人心的一把好手。 叶小天看着她明丽妖娆的模样,会情不自禁地想:如果她昨夜真对自己投怀送抱、解带宽衣,他会不会拒绝这朵美丽的罂粟花的诱惑? 叶小天为自己理直气壮地找到了答案:不采白不采,采了也白采,白采谁不采啊…… “我会的!”叶小天对田雌凤说着,悄悄调整着内息,让脸庞变得胀红起来。在田彬霏、田天佑等人看来。叶小天是因为激动和不安;在田雌凤看来却是别有一番解读了: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因为她的许诺,真的有了勇气…… 田雌凤心中小小地窃喜了一回:能让一个男人为她颠倒,这种把戏并不足以令她自傲。但若对方是拥有一股强大势力的男人呢?那种满足感,让她再看叶小天时,也觉得顺眼多了。 田雌凤向他微笑了一下。举起纤纤玉掌,在他肩头轻轻地拍了拍,手滑下来时,玉笋似的手指在他肩头飞快地按了一下。这种当众调情的刺激,让喜欢冒险的她,也不禁涌起一种异样的兴奋。 有些人从骨子里就不安分,天性喜欢刺激、喜欢冒险,就像一只野性难驯的山狸,田雌凤无疑就是这种人。利用叶小天本来只是她的目的,但她现在对于那种冒险的**,居然真的有些跃跃欲试了。 “如果事后就找机会杀了他,大概就是真的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了……”田雌凤看着叶小天,就像看着自己的一盘菜,笑得愈加妩媚了。叶小天想到即将坑她和杨应龙一回,也不禁微笑起来…… “大姐!” 展凝儿推开房门,风风火火地走进去。对田妙雯唤了一声。然后习惯性地白了她一眼。正伏案书写的田妙雯搁下笔,抬头时正好看到她对自己翻白眼。不禁失笑。 这个丫头,刚刚赶到卧牛岭时,就是这般的表情,下意识地唤她一声大姐,旋即却是一个不服气的白眼儿。 她当时也曾好奇地问过,不明白展凝儿为何如此表情。展凝儿毫无心机的回答令她失笑许久,如今回想起来时还是觉得忍俊不禁。 展凝儿说:“当初你我和莹莹结为金兰,只是按年齿论起,你才做了大姐!想不到一语成谶,如今你还真成了我大姐。真叫人生气!” 展凝儿到了面前,在椅上坐了,说道:“于珺婷和华云飞那里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动手。那些人还在收买人心网罗心腹,每拖一天他们的势力都会壮大一分,咱们要动手,宜早不宜迟啊!” 田妙雯靠回椅上,纤长的十指优雅地交叉起来,凝睇着展凝儿:“他不回来,怎么动手?一旦让他暴露了身份,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展凝儿恨恨地一拍扶手,嘟囔道:“这个混蛋,明知情况紧急,还拖延不归,究竟在搞什么?咦?他不会是……” 田妙雯神色一动,身子微微前倾,道:“不会是什么?” 展凝儿乜了她一眼道:“他在重庆府,结识了一位秦姑娘。” “哦?那又怎么样?”田妙雯不动声色,交叉的十指却轻轻弹起了白皙的掌背。 展凝儿道:“还能怎么样?那位秦姑娘很漂亮,还曾往他所住的客栈拜访,是单独去的喔,你想想,还能怎么样?” 田妙雯在掌背上弹跳的十指忽然停住,乜了展凝儿一眼,狡黠地笑起来。 展凝儿瞪起眼睛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田妙雯抿了抿嘴巴:“我信了一半。” 展凝儿道:“哪一半?” 田妙雯道:“他在重庆府,结识了一位漂亮的秦姑娘!” 展凝儿眼珠转了转,道:“那不信的一半呢?” 田妙雯向她扮了个鬼脸,道:“不信的那一半,是你还没说出来的话!” 展凝儿想挑拨她捻酸吃醋的小心思被她揭穿,登时红了脸,羞嗔道:“我哪有……什么没说出来的话。” 这时房门突然叩响了,党腾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小姐,土司大人回来了!” 田妙雯和展凝儿就像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因为不约而同的动作,两人不约而同地俏脸一红,田妙雯清咳一声,对门外道:“我知道啦!” 田妙雯离开书案,对展凝儿笑吟吟地道:“你到七月初九便要成亲了,还不回展家堡去等着做新嫁娘么?” 展凝儿瞪起杏眼道:“干嘛,赶我走?” “哪儿能呢!” 田妙雯笑的更甜了,向她眨眨眼睛,小声地道:“那个家伙可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你若不走,只怕不等成亲便要先做了新娘子了,姐姐可是为你打算喔。” 展凝儿被她一句话戏弄得脸蛋也红了,心跳的也快了,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才……我才不怕他呢!不是不是,他才不敢把我怎么样呢!” 田妙雯掸了掸衣裳,悠然自得地道:“姐姐可是已经提醒你了,走吧,咱们去迎一迎他!” 田妙雯举步向外走,展凝儿呆了一呆,想到叶小天在重庆时对她的纠缠,还真有些怕,虽然也有小小的期待,可是怕的感觉却更在其上。她想了一想,忽然双眼一亮,快步追上去道:“大姐,等等我!今晚我们睡在一起吧!” “啊?” 田妙雯陡然站住,展凝儿涎着脸儿道:“你我姐妹久别重逢,都还没有好好聊聊天。我在卧牛岭的这些天,就与姐姐作伴吧,晚上咱们都一块儿睡!” 田妙雯郁闷了,已经尝试过鱼水之欢滋味的她,也算是食髓知味了,和丈夫分开这么久,知道他回来,本还期待今晚会有小别胜新婚的甜蜜,谁知道…… 田妙雯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吓唬这小妮子了,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哇……” 红烛摇曳,透过藕色薄纱,榻上横卧着两副跌宕起伏的好山水。田妙雯和展凝儿俱着**,脸对脸儿地躺在榻上,仿佛一朵并蒂莲花。 “那个家伙扮他大哥还蛮像的……”展凝儿说起叶小天来,当真有些乐此不疲,这一晚上的话题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他:“不过,有播州的那些人跟着,他可不方便与咱……与姐姐商议事情,这可怎么办?” 田妙雯微微一笑,道:“你展家堡内有没有地道?” 展凝儿道:“有啊,哪个大户人家不预设暗道地窖?啊!你是说……” 居安思危的心态在当时是深入民心的,大户人家建造屋舍时都要预留暗道,这已几乎是建筑匠师在为屋主设计房屋时必不可少的标配。当然,像于珺婷那样近乎病态的到处设置暗道,并且进行巧妙掩饰的不多。 展凝儿听田妙雯一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忽然就惊慌起来:“他会来?哎呀,你不早说,我们穿的这么少……” 展凝儿翻身坐起,因为已经解去了束胸的布带,饱满结实的两座玉峰随着她骤然坐起的动作,在**下急剧地弹跳了几下。 展凝儿刚刚掀开纱帐,还未及从金钩上取下衣服,梳妆台便“嚓”地一声,向旁边缓缓滑动起来。展凝儿慌了,急忙一个翻身,躲到田妙雯身后,拉过锦衾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 “大姐,你……你不穿衣服么?”展凝儿眼见那妆台滑开,洞口越露越大,田妙雯却依旧好整以暇地托着香腮,睡美人儿似的侧卧在那里,不禁担心地问道。 田妙雯回眸一笑,嫣然道:“自己男人,怕什么?” “耶?是你男人,难道就不是我男人?” 展凝儿不服气地看着田妙雯落落大方地起身,趿鞋下地,顺手拿过一件外裳披在身上,心中忽然生起一股醋意。她低头看看自己,把锦衾悄悄拉开了些,又把**向下拽了拽,露出一道粉光致致的乳沟,挑衅似地挺起了丰满的胸膛:“谁怕谁呀!”
第62章 行针布线 “赢了!我真的赢了!” 马千乘挂着一脸智障般的笑容,翻来覆去的重复着这句话,似乎不多重复一遍,多得到一次别人的确认,它就会变成一场美梦,一旦醒来就不复存在似的。 “依他之前所言,秦姑娘武功远胜于他,他怎么能赢?” 田彬霏莫名其妙,想了一想,忽然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都是马千乘之前的话误导了我。他只是四次败于秦姑娘之手,却非单打独斗,而是用兵布阵不如秦姑娘。呵呵,秦姑娘如今却要与他比武,实在是太自负了,……” 叶小天看了看田彬霏,确定他不是在说笑话,不禁叹了口气。这应该不是他大舅哥智商不足亦或是情商不足,想来是因为他从未有过男欢女爱的经历,所以才会只从理性上去分析。 叶小天道:“我也不曾问过马老弟这四次被擒,有没有过与秦姑娘单打独斗的时候。不过,我能确定秦姑娘一定会败,是因为我注意到了秦姑娘看他的眼神儿,我就知道,即便马老弟手无缚鸡之力,她还是会败!” 田彬霏蹙眉道:“这是为何?啊!难道是说……” 叶小天微笑着点了点头,烈女怕郎缠,何况马千乘这个“郎”,不只容颜俊美,家世出众,而且他追求秦姑娘的手段热诚而真挚,秦姑娘已经到了适婚的时候,她对婚姻一定也有憧憬,对于未来的丈夫一定也有考虑。 很明显,她对马千乘是中意的,看着马千乘时那种羞涩温柔的眼波,若非属意于他,却不会出现。也就是马千乘这个棒槌和对情爱并无了解的大舅哥才会无视,曾经沧海的叶大土司岂会不加注意。 所以。他可以断定,秦姑娘提出比武,仅仅是因为女孩子的羞涩与矜持,动手的时候她一定会放水,让马大少爷当众赢她。如此一来,她不只有了台阶,马千乘也有了面子。 女人啊,一旦倾心于一个男人的时候,她的男人站在最光彩处,比她自己站在那里更让她欢喜。 “你赢了!我秦良玉说话算话!”秦良玉脸蛋儿红红的。就像一枚可爱的红苹果,眼波盈盈欲流,透出几分羞涩的妩媚。那一刹那的风情…… 马千乘回味着,再度傻笑起来:“我赢了!我真的赢了!叶大哥,我……” “那当然!”叶小天撇了撇嘴,人家真想嫁你时,你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一样赢得了。要不然,就凭凝儿那一身本事。我怎么可能揩得了她的油? 叶小天用力拍了拍马千乘的肩膀,笑吟吟地道:“秦姑娘的父亲是个读书人,很多读书人都挺执拗的,万一你爹出面。他也不肯把女儿出嫁呢?我觉得,你应该马上赶去忠州,把秦姑娘同意嫁你的事情告诉你爹和你岳父大人,以免生变!” “对啊!”马千乘从善如流。可是想起秦姑娘羞美可人的模样,又好生不舍:“那……秦姑娘这里……” 叶小天笑道:“你呀,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是去你丈人家,还怕你那小娘子跑了?” “叶兄所言甚有道理!”马千乘振奋道:“那我……我跟秦姑娘说一声,马上就去!” 叶小天笑道:“好!你去吧,为兄也要告辞,先到城里汇齐了人便回贵州。” 马千乘一呆,道:“叶兄这就要走了?我还想请你留下喝我的喜酒。” 叶小天失笑道:“喝什么喜酒!你当婚事定下了,马上就能成亲么?石柱马家在巴蜀各路土司中举足轻重,你可是马家的少主,你若大婚,光是派送各地的请柬,一来一回再加上客人准备,最快都得半年以上,真等你拜天地的那一天,怕是要一年半以后了。” 马千乘恍然道:“对啊!呵呵,是小弟太心急了……咳咳……,叶兄贵为一方土司,是不能长留于外的,那……就等小弟大婚的时候,再请叶兄前来喝杯喜酒。” “好啊!不过,我想我会在你前头先成亲!” 叶小天想到了展凝儿和夏莹莹,这两位姑娘,陪着他坎坎坷坷地走到今天,也该修成正果了。本以为曾经沧海,不会为之兴奋了,忽然想起那两位性情迥异的红颜,叶小天心头竟然也是一热。 “当真?”马千乘笑道:“好的很!叶兄什么时候成亲,我到时一定去!” 叶小天道:“七月初九,为兄在铜仁府卧牛岭迎娶石阡展家的展姑娘还有红枫湖夏家的夏姑娘,马老弟能去最好!” 马千乘惊道:“这两家有些耳熟……都是土司吧?叶兄,小弟佩服、佩服啊!” 叶小天旁边还杵着大舅哥田彬霏呢,虽然他脸上蒙着黑巾,看不清神色,但从他的眼神儿叶小天也能感觉得出来,田大舅哥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于是很尴尬地咳嗽一声,道:“低调!低调!” 叶小天急忙岔开话题,对马千乘道:“凝儿与秦姑娘不打不相识,也算是好友了。到时候我会以凝儿的名义把秦姑娘也请去!” 马千乘大喜,他想找机会和秦良玉单独接触其实挺难的。如果秦良玉也能赴铜仁参加婚宴,那么…… 马千乘欢天喜地的把叶小天送走了,这个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的货送走了叶小天,马上屁颠屁颠地跑去找秦良玉,向她“汇报”要去忠州向老丈人求亲以及要和秦姑娘一起赴叶小天婚宴的事去了。 叶小天去重庆找到了田天佑,田彬霏三言两语便说动了田天佑,一行人离开重庆,返回播州。 这一路行去无甚可言,只是越往播州方向走,越能感觉到气氛的紧张。春江水暖鸭先知,往来于播州和巴蜀的客商已经极少了,经过一重重关隘的时候。已经很难看到络绎于途的商队。 虽然他们路途所经处并未看到大队官兵驻扎,但是从沿途关卡的守关老军及税丁们的表现,也能感觉得到风雨欲来的味道。 一行人回了播州,立即赶去海龙屯。此时,杨应龙依旧在进行内部的清洗,他的清洗并不是非常顺利,何恩、宋世臣、张时照等人已经逃出播州了,可是并不代表他们的家族与部落就能任由杨应龙揉捏。 杨应龙目前所能做到的就是逐其首领,这样起码在他举事时,这些部落与其领袖家族因为缺乏领导人。只能采取观望态度,同时对他一定程度的加税加赋不予反抗。 如果他想尽诛其族,那肯定会招来坚决的抵抗,这也不是杨应龙所希望看到的。同时,整个播州贵族圈子,经过千百年的发展,关系根本就是盘根错节,任何一方势力都不是那么容易连根拔除的。 杨应龙可以压制那些明显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小土司,可要真想把它们连根拔了。其结果只能清算到他自己身上。这是通过气根衍生出无数棵大树的一片森林,杨家是那棵“初树”,仅此而已。 内部的事不可能一下子完全解决,外部的诸般问题就更多了。由于播州频繁调动兵马。水东宋家与杨家仅隔一条大江,岂能不加防范?宋家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调动兵马沿江布防,而双方的疆界是不能简单以一条乌江为界限的。 在江这边,有属于水东宋家的零星部落和领地。在江那边也有属于播州杨家的零星部落和领地,双方的疆界实际上是犬牙交错的。以往双方本就有种种摩擦,如今大军压境。那些隶属于双方的小部落都觉得有了靠山,硝烟味儿更浓了。 虽然在双方的有意控制下,摩擦规模一直不大,却也从未停歇。战争一触即发,只缺那根能诱发全面战争的导火索。而这根导火索,并不需要太大的事件,只要有一方觉得动手的时机成熟,任何一件小事都可以成为引爆全局的导火线。 就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叶小天一行人回到了天王阁。杨应龙在天王阁亲自接见了他们一行人,看得出近来一系列的事件对杨应龙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他的神色略显疲惫。 不过, 造反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点压力本就在杨应龙的预料之中,他的目光依旧坚定,而且因为他所图谋的大事,有种特殊的神采。双方坐定,杨应龙便马上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你们此去四川,那边情形如何?” 田天佑马上抢着道:“回大人,李化龙一直在松藩一带部署兵马,防范孛拜入川,对我播州似乎并无防范。” 杨应龙微微松了一口气,但田天佑又道:“不过,李化龙征调了大批土兵,现集结于重庆城外,这些兵马说是松藩防线的备兵,可大人一旦起事,他们也可以迅速南下,增援沪州、合江、綦江、真州,凭其艰险,与我对峙!” 杨应龙目光一凝,迅速阴沉下来。 田雌凤坐在杨应龙身边,不动声色地看了田彬霏一眼。她是极力主战的,一直在怂恿杨应龙趁着日本侵朝、孛拜谋反,立即举事,可惜杨应龙虽然对她一向言听计从,但谋反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他不能不慎,所以一直犹豫未定。 田彬霏在回程路上,就已接到田雌凤对他的授意,而他与叶小天在石柱时亦已有所计议,此时再次接到田雌凤授意,便淡淡一笑,从容地道:“在下以为,天王大可不必患得患失!咱们是该此时动手,还是静观时势,一试便知!” 田雌凤只是派人告诉了田彬霏,叫他竭力说服杨应龙起事,至于田彬霏要如何说辞,她也一无所知,听到这句话,一双美目顿时投注在田彬霏身上,杨应龙更是动容,脱口问道:“如何一试?”
第60章 戏中戏 以伪乱真! 以假作真! 两人所写只差一字,意思却并无二致,二人不由会心一笑。 二人为难之处在于:朝廷现在不想杨应龙反,想拖延杨应龙造反的时间;而卧牛岭不能取得朝廷的配合对付杨应龙,虽然鹰党在万般无奈之下许之以便宜之权,但前提条件同样是不能逼反杨应龙。 那么叶小天能怎么办呢?他既不能与朝廷配合对付杨应龙,又不能坐视卧牛岭被杨应龙侵蚀吞并,就只能自行其是,撇开和朝廷的关系,独自对付杨应龙。 但如此一来,他就会暴露身份,让杨应龙知道:叶小天并没有被取代! 杨应龙又不蠢,一旦知道这个叶小安其实就是叶小天,那么很容易就会想到:既然叶小天没死,他会不上报朝廷么?就算本来不会,在四川总督李化龙、贵州巡抚叶梦熊双双上书弹劾的时候,他也能不为所动? 尤其是叶小天以叶小安的身份已经去过海龙屯的天王阁,知道了杨应龙试图造反的真相,他岂有不密奏朝廷以获取朝廷帮助的道理,据此推断,杨应龙很容易就可以得出朝廷已经在密谋对付他的结果。 那种情况下,杨应龙绝无第二选择,既已图穷匕现,他唯有决死一搏,立即扯旗造反!所以,叶小天的真实身份现在还不能暴露,既然不能暴露,又如何对付杨应龙? 以假作真!杨应龙能利用叶小安来假冒叶小天,卧牛岭当然也可以用这个假冒的叶小天来冒充真正的叶小天。 只不过,杨应龙一直以为他用来假冒叶小天的是叶小安,实际上却是叶小天一直以他大哥叶小安的身份来冒充他自己! 这种情况下,叶小天就可以演一场戏中戏: 他不需要揭开自己的真正身份,依旧可以继续冒充他大哥叶小安,但是他这个“叶小安”会被正牌叶小天的妻子田妙雯识破。为了维系卧牛岭的稳定,田妙雯不会公开他这个“假叶小天”的身份,但他会成为被田妙雯控制的一个“傀儡”! 杨应龙介时会做何反应呢?他既没有证据也没有理由揭穿此叶小天其实是叶小安的真相,哑巴吃黄连的他只能咽下这份苦。还要想法设法救出“叶小安”,从而让他继续为自己所用。 叶小天和田彬霏对杨应龙的利用当真是发挥到了极致,到了这种时候,依旧不肯咬他一口肥肉就罢休。仍然想着榨骨取髓,占尽他的便宜。 一对阴谋家既然不谋而合,马上惺惺相惜地凑在一起,策划起了对付杨应龙的手段…… ※※※※※※※※※※※※※※※※※※※※※※※ 重庆府里,田天佑带着田文博收集了一天的情报。此时也刚回到客栈。田文博奔走一天,腿都软了,他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道:“真他娘的辛苦,难怪田先生要跟着叶小安去石柱,还是他精明啊!” 田天佑不屑地撇了撇嘴,道:“狗屁!他是为了巴结叶小安!” 田文博一呆,道:“巴结叶小安?他是三夫人面前的红人,似乎用不着巴结叶小安吧?” 田天佑冷哼道:“那又怎么样?他田是非也算是一个满腹经纶的人,可惜。双腿残缺,脸也毁了。来日就算天王得了天下,他这样的废物能做官吗?朝廷也要讲究个体面不是?官儿做不了,难道他进宫去侍候娘娘?” 田天佑吃吃地笑了一阵,又道:“不过,他若为人幕僚,那就没关系了。他在身体上是个废物,那个叶小安呢,却是做人废物!这两个废物凑在一块儿,正好各自弥补自己的不足!” 田天佑笑道:“这两个人凑到一块儿。就像瘫子借瞎子的腿,瞎子借瘫子的眼睛一块儿赶路。” 田天佑懒洋洋地瞟了田文博一眼,道:“我可不同!我用不着巴结他叶小安!来日天王做了皇帝,我就是从龙之臣。起码也是一府之主,需要拉拢那个废物么?” 田文博喜道:“天佑兄说的对啊!天佑兄是在天王和三夫人面前都能说得上话的人,来日天佑兄做了大官,可不要忘了小弟呀!” 田天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吟吟地道:“你做事呢,还算是机灵。来日我飞黄腾达,不会忘了你的!哈哈哈哈……” …… 田彬霏和叶小天计议了半宿,当晚就宿在叶小天房中了。天亮起来,洗漱洁面,马府下人给他们端来早餐,叶小天用罢早餐,就赶去向马土司说明返回播州的打算。 杨应龙让他们伺机了解四川方面的情况,他如此敷衍一番,也算应付了差使,同时还交好了马家。 虽然覃夫人与播州杨家交好,但这却是马土司的一个心结,他们交好了马土司和马家长子,基本就等于把马家拉在了自己一边,此时如何应对播州有了计议,自然是归心似箭了。 叶小天来到马家的议事正厅,正好看见马千乘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他老爹马土司正拍着桌子怒气冲冲。而覃夫人坐在一旁,神色冷淡。 叶小天奇道:“马大人,令公子智取龙阳峒立下大功,昨日才得到你的夸奖,怎么今儿一大早就大发其火啊?” 马土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对叶小天道:“你自己问他,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叶小天看向马千乘,马千乘理直气壮地道:“我想娶秦良玉,让我爹去下聘,可爹他……” 马斗斛“啪”地一拍桌子,喝道:“你是什么身份?那秦家女是什么身份?你是老子的长子,来日是要做马家土司的,她配做我马家的掌印夫人么?” 马千乘气哼哼地道:“怎么就不配啦?我就喜欢她!她生得漂亮,武功也好!想我堂堂伏波将军之后,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我!别人家的姑娘,我都不要,我就要娶她!” “不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得你自己做主吗?看看你二弟,你弟弟娶的是播州杨应龙的女儿,你是我的长子,娶的媳妇儿身份能比她差了?”马斗斛的声音比他儿子还大。父子俩似乎在比着谁的嗓门儿更高。 叶小天这才明白,秦良玉说起来是个贡生的女儿,算是书香门第,可是对这世袭的土司老爷来说。身份就差得远了。 而且,马斗斛恐怕心里是有一个结儿的:虽然杨应龙主动与他结亲,让自己的女儿嫁给马千驷,基本打消了马千驷不是他亲生儿子的疑虑,但是他依旧疑心妻子覃氏与杨应龙不清不白。而覃氏独宠次子马千驷。他自然就偏爱长子多一些,心里和妻子较着劲儿,当然不肯让长子娶一个身份地位不及杨应龙之女的媳妇。 叶小天道:“马大人,这是你马家的家事,照理说,我一个外人,是不方便插嘴的。不过,这件事我若不说话,来日你马大人一定会怪罪于我,我可不能不予直言!” 马斗斛奇道:“这话从何说起?老夫娶儿媳妇。为何你不直言,老夫就会怪你?” 叶小天正色道:“因为,马大人你若错过了秦良玉这样的好儿媳,来日一定会追悔莫及。你若追悔莫及,恐怕就要埋怨我今日适逢其会,却未直言相告了!” 马斗斛瞪大眼睛道:“那秦家女有什么了不起,老夫堂堂石柱土司,不能纳她为儿媳便追悔莫及?” 叶小天道:“马大人可知,那秦家寨上上下下千余口人,那位秦姑娘既有老父。又有兄弟,却能主持寨务,而且无人不服,乃是料理内政的一把好手?” 马斗斛捋着胡须。用狐疑的眼神儿看着叶小天道:“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十七八小姑娘?呵呵,叶土司言过其实了吧?” “言过其实?”叶小天道:“这位姑娘还深谙兵法,同样的一支土兵,只要经她调教一年半载,便是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那秦家寨是个汉寨,人不算多。在当地被七八个土寨包围着,可就因为这位秦姑娘为秦家寨练出了一支骁勇无比的队伍,便打遍忠州无敌手,没有一人敢小觑秦家!” 马斗斛惊道:“果有此事?” 叶小天道:“那是自然,此事千乘老弟最清楚不过!您那位内弟宣长岭宣大人更加了解!” 叶小天惋惜地道:“可惜啊!我已有了三位夫人,那秦家女不做掌印便是委屈了她,否则,我一定亲自登门求亲,若能得此女为妻,我便纵横黔中无敌手了!可惜!可惜啊……” 叶小天一脸的不舍,马千乘立即瞪起了眼睛:“喂喂喂,叶大哥,我当你是朋友,朋友妻,不可戏啊!”叶小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道:“夯货!我在帮你,你都看不出来么?” 马斗斛被叶小天一席话说的大为意动,迟疑道:“此女当真如此厉害?” 叶小天道:“我之所言,尚不能形容她之万一,石柱马氏在四川算得上排名前十的大土官了吧?嘿!你老人家若是能讨得此女为儿媳,立即就能一跃成为巴蜀第一土司!” 马斗斛的心陡然热了起来,什么漂亮、什么能打,在他看来都一文不值,可若真如叶小天所说,那这个儿媳妇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的。马斗斛搓了搓手,吩咐管家道:“你去,叫二夫人准备一下,老夫要与她回趟门儿!” 马斗斛的二夫人宣氏是忠州盐井司吏目宣长岭的亲妹妹,马斗斛这句话分明就是要亲自去当地访一访,看看是否真如叶小天所言了。 马千乘一听父亲这么吩咐,登时心花怒放,这才明白叶小天是在帮他的忙。在他看来,只要父亲去了忠州,对秦姑娘略作了解,一定会很满意这个儿媳妇。只要他老爹堂堂石柱马土司出面求亲,那秦家也断无不答应的道理,想到那颜比花娇的秦良玉很快就要成为自己的媳妇儿,马千乘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就赶去重庆府,把这个喜讯告诉她。 叶小天笑道:“眼见为实,马大人要纳长媳,是要亲自去看看才好。叶某在马家叼扰了,此来正要向大人告辞,返回重庆!” 马斗斛豪爽地道:“老夫正要去忠州,你要去重庆,大家同路,不如一起走吧!” 马千乘听了马上雀跃道:“爹,我也去!” 马斗斛瞪眼道:“你去做什么?老子还没答应呢!” 马千乘眼珠转了转,道:“孩儿是想……去重庆,练练统兵之法!” 长子是要继承他的家业的,当然不能错过历练的机会,马斗斛可不知道那位秦姑娘就在重庆,他这宝贝儿子的魂儿已经已经被人家大姑娘给勾走了。马斗斛想了想,点头道:“既如此,那便一起走吧!” 马千乘大喜,马上拉着叶小天去准备行装,一出大厅,拐上廊庑,便在叶小天肩头亲热地捶了一拳,笑嘻嘻地道:“多谢叶兄帮忙,你可是我马千乘的大媒人,这份恩情,我记下啦!” 等二人一走,覃夫人便闲闲适适地起身,随口道:“斗斛,昨日我与你商量的铅矿开采之策,你看……” 马斗斛急于去忠州考察一下被叶小天夸张了一朵花的那位准儿媳妇,无暇多想,略一思忖,便道:“也成!那就先按你说的安排一下吧!” 覃夫人浅浅一笑,温柔地道:“是!” 眼看着马斗斛走向后宅宣夫人处,覃夫人眸底浮起一抹煞气,对这个粗鲁不堪、不懂情趣的丈夫,她早就无比厌憎了。如今听叶小天夸赞那秦家女的本事,覃夫人更加担心:儿子一旦成家,就有资格参与更多的家族事务,如果再有这么一个精明能干的贤内助……,她要动手得抓紧时间了。而这个契机,就在马家负责开采的铅矿上! 马斗斛的身影消失了,覃夫人冷冷一笑,也自转身离去:“应龙举事在即,如果我能把石柱马家交给他,再让他的儿子认祖归宗,还怕杨郎不对我宠爱有加么?” 想到这里,覃夫人心头一股火热,白皙如玉的娇靥上浮起一抹少女般的嫣红……
第59章 不约而同 龙阳峒莫名其妙地易了主,反骨仔谭彦良直到被押下山,还情不自禁地往路边草丛里看上一眼,看来明皇剑的故事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虽然知道是假的,可走至此处时,还是忍不住去看:或许那儿真的掘了一个坑呢。 草地上当然没有坑,但他是真的被坑了。小土司背叛大土司,其后果犹如奴隶背叛奴隶主,被抓住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马斗斛的“红鞋子”又派上了用场,那鞋子里还粘着糜烂的血肉。 其情其状太过残酷,相比于大明官方最高只是斩首和绞首的刑罚,这样的刑罚太过残酷,较之传说中的锦衣狱诏狱不遑稍让,叶小天是毫无心情参观的。 此刻,他已是马斗斛的座上宾。正是在他出谋画策之下,石柱马家兵不血刃地就攻占了龙阳峒,这不仅大大地扬了石柱马家的声名,而且避免了大量的人员伤亡,整个石柱所有曾有子侄出兵的家庭对他都是深怀谢意的。 叶小天面对马土司的赞溢之辞,敬谢道:“马土司太过奖了,这件事说起来,还是薛吏目深明大义,在下只是为千乘老弟出了个主意,实在不敢居功!” 薛凉一听提起他,忙毕恭毕敬地站起,额头青筋一绷一跳的。 他的怒气是冲着两个儿子发的,虽然说这次他是为马土司立了大功,可他毕竟是谭彦相的人,这次是先中计被俘才转而为马家效力的,马土司究竟是赏是罚,未曾一锤定音前,他是不能确定的。 可他的两个宝贝儿子…… 那两个夯货居然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他爹受马土司委任,升任龙阳峒长官司长官之后的安排,不!准确地说,是他这个爹有朝一日两腿一蹬以后两个混账儿子的打算。 “鸟儿啊。咱爹要是当了长官,那位子将来肯定是要传给咱们的,到时你就接咱爹的班,哈哈哈……” “凭什么?你是老大,要当长官司长官也得是你啊,怎么能轮到我?” 刚听两个儿子讨论到这时,虽然薛吏目觉得此时此地讨论这件事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老怀大慰的,瞧这两儿子,多么的兄友弟恭啊。别人家的孩子为了大位子争得头破血流,他们却如此谦让。但接下来的话就有些不对味儿了。 “我是大哥,你还不让着我点儿。老二,你接班,当长官!我呢,就做一个不用努力干活还白享福的土舍老爷吧,哈哈哈……” “想得美!土舍是我的,你还是安心当土司吧!” “你信不信我要当了土司,一天揍你八遍?” “你……。要不咱们劝咱爹再生一个?” “咱爹那么大岁数了,还能行吗?” 就在这时,叶小天提到了薛凉,薛凉连忙起身谦逊。结果就成了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覃夫人盈盈起身,亲自捧着一只盛酒的银壶,袅袅娜娜走向薛凉。薛凉受宠若惊,赶紧捧起酒杯。一线如注,美酒沥沥,醇浓的酒香立即扑鼻而来。 覃夫人嫣然道:“薛吏目深明大义。老爷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只要忠心于我们马家的,我们马家自然会当成自己人对待!” 薛凉又惊又喜,连忙欠身道:“多谢土司大人,多谢夫人!” 这等充满女人味儿的一个美妇人就在面前,鼻端就嗅得到她身上迷人的幽香,可这是马土司的夫人,薛凉不敢抬眼去看,就连深呼一口气,都怕嗅了她的体香,偌大一个汉子,窘困的很。 他赶紧一仰脖子,一杯酒喝个干净,覃夫人微微一笑,转身行去,长长的睫毛微闪,白如凝脂、素犹积雪的娇靥上带着淡淡笑意,向丈夫一瞥,马斗斛恍然,忙道:“薛凉,你忠于我,我不会亏了你,龙阳峒今后就交给你了。我会向朝廷请旨,封你为龙阳峒长官司长官!” 薛凉一听,卟嗵一声跪倒在地,惊喜连连地叩头:“多谢土司大人!” 二火和二鸟欢喜的合不拢嘴巴,他们已经一起憧憬起不用操心干活还能快乐逍遥的土舍生活了,当然,前提是撺掇他娘再生一个。 回到自己住处后,叶小天便对田彬霏道:“覃夫人很会做人情啊,委任薛凉为土司的是马土司,但这个人情,薛凉一定会记在覃夫人身上。” 本来,贤内助就该如此,丈夫若粗心大意,不懂得笼络人心,做妻子的又有这份心机,作为掌印夫人,暗中相助丈夫也属寻常。如果是田妙雯或于珺婷这样为叶小天做事,叶小天绝不会怀疑她们的用心。 但覃氏之前安排攻打龙阳峒时,丝毫不在意长子死活,却对并不像长子一般涉险的次子嘘寒问暖、殷殷嘱咐,给叶小天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再加上之前已听田彬霏说过覃氏夫人不守妇道,叶小天自然不惮以恶意来揣测她了。 不过不管是他还是田彬霏,都未往更坏里去设想覃夫人。因为在他们看来,覃夫人是马斗斛的结发妻子,掌印夫人,她再也不可能谋得一个比这更高贵的身份。 即便真是同父同母,做父母的也总有更偏爱哪个多一些的问题,至于说因为偏爱其中一个,而对另一个厌憎嫌恶、甚至丝毫不介意他的死活的事情,虽然不多,却也并非没有。 但在他们想来,最多也就如此了,总也不至于会有更恶劣的可能,但这世间偏偏有些事是不能用道理去解释的,尤其是与感情有关的行为,完全不能以道理、情理、常理去分析。 两个人只是慨叹了几句覃夫人的为人秉性,便转向了他们真正关心的问题。田彬霏道:“据你观察,马家土兵的战斗力如何?” 叶小天想了想,道:“还是那日所见白杆军更加厉害一些。” 田彬霏微微一笑,道:“但马家土兵的战斗力,才能衡量巴署一带土兵的战力情况。” 叶小天点了点头,道:“此次攻占龙阳峒,主要是智攻。打斗并不激烈,不过从那有限的几次交锋,勉强也能看出他们的战力。从装备、战法和战力上来看,这些土兵较我贵州土兵半斤八两,并不逊色。” 田彬霏微微点头,道:“这些方面,我以前了解的更多一些。巴蜀贵州两地的土兵,战力确实不相上下。但播州杨家因杨应龙久蓄反意,时常操练,战斗力却较寻常土司强上不止一筹。” 叶小天为他斟了一杯茶。缓缓坐下来,道:“剿匪之主力,应该还是依靠朝廷兵马。那么依你看来,朝廷兵马对上杨应龙,会如何?” 田彬霏微微眯上了眼睛,道:“文明,会降低人的野性。但是从装备、战法和军纪上,却又会高于野蛮者。此消彼长,两者的实力应该也相差无几。” 叶小天道:“这样的话。朝廷可是拥有兵力优势的。” 田彬霏淡淡一笑,道:“杨应龙却拥有地利还有天时!天时、地利、人和,杨应龙占其二,朝廷只占其一!” 叶小天点点头。沉吟道:“所以朝廷才想拖延杨应龙举事之期,只要朝廷解决了孛拜之乱,再打赢了东瀛,那杨应龙的天时也就不复存在了。” 田彬霏道:“不错!所以。如果我是杨应龙,一定不会犹豫,绝不会放过这个起事的机会。” 叶小天目芒不由一缩。田彬霏不是杨应龙,但杨应龙的智慧谋略会逊色于田彬霏么?显然不差,那么田彬霏能想到的正确抉择,杨应龙难道会想不到? 田彬霏看到叶小天凝重的神色,忽然一笑,道:“当局者迷!我身在局外,利害不关于己,所以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可如果然身在局中呢?如果我就是杨应龙,我真能如此果决地做出这样的判断?未必!” 田彬霏推着轮椅来到叶小天面前:“我苦心准备多年,一旦举事,再无退路。胜则拥有天下,败则无立锥之地,我还能如此冷静地判断么?利害得失,纠结心头,任何一方面的考虑稍多一些,都会影响我的判断。” 叶小天歪着头仔细想了想,缓缓地道:“所以,我的任何举动,都可能刺激他造反,也可能打消他即时造反的念头。” 田彬霏默默点头,叶小天的心头顿时沉重起来,他在兵部侍郎刑阶面前可以那么说,但静下心来之后,他还是做不到只为了自己的卧牛岭,便不顾天下安危,这个责任太重大了,即便因为他与鹰党之间的秘密,朝廷不会了解其中缘由,不会因此加罪于他,但他瞒不过自己的良心。 叶小天不敬天地、不畏鬼神、没有那么强烈的忠君之念,但他敬畏自己的道德标准,但凡过不去自己良心坎儿的事,他无法坦然去做。 这也就是他面对戴同知的女儿杀了张土舍公子的案子,能大耍滑头、两面敷衍和稀泥,为了一个受辱的民女,却能把心一横,悍然杀掉五个纨绔的原因,他……有他的道理理念、良心标准。 房间中静默下来,只有油灯时而爆起的灯花细微的响声,过了许久,两人突然同时抬头,脱口说道:“如果……”二人又同时一顿,道:“你先说!”这句话出口,两人同时一呆。 叶小天想了想道:“不如,你我各自把主意写出来,同时展示?” 田彬霏欣然应允,叶小天去案上取了笔来蘸了墨在一张纸上写下一行字,再拿了自己写过字的纸退到一边,田彬霏推了轮椅上前也写下一行字,转动轮椅朝向叶小天,两人同时把纸张打开,上边墨迹淋漓一行大字。 看清对方所写的字,,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同时欣然道:“英雄所见略同!”
第58章 明皇剑 二火和二鸟向山上奔去,他们从小住在山上,每日里不是上山下山,就是攀山越岭,双腿矫健有力,那山路崎岖,但二人一路行去,脚下如飞,似履平地。 眼看就要到了山寨门口,二火忽然停住脚步,在草丛中蹲下来,二鸟见状忙也有样学样。二火探头探脑地往山上看看,二乌奇怪道:“哥,咋不上山,停下作啥?” 二火摸着下巴,沉吟道:“鸟儿啊,你说我们这么上去,会不会显得太假了?” 二鸟道:“咋说?” 二火道:“咱爹跟王吏目干起来了,对吧?” 二鸟道:“对啊!” 二火道:“然后咱俩就上山搬救兵了?咋不留一个在爹身边帮忙呢?” 二鸟道:“那不是因为怕咱们俩不会撒谎,瞒不过谭土司,叫咱俩互相帮衬着说话么?” 二火瞪眼道:“屁话!这话只能咱们自己知道,能当着谭老爷的面说么?” 二鸟吃吃地道:“那……怎么办?” 二火眼珠一转,向二鸟招招手,二鸟探过头来,二火对他嘀咕一番,二鸟赞道:“哥啊,好主意!还是你心眼儿多,难怪你比我长得白,咱娘说的对,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子!” “啪!”二火扬起手来,给了二鸟一个大嘴巴,二鸟瞪眼道:“你打我作甚?” 二火理直气壮地道:“我刚刚不是说了么,戏要作得像一点儿!” 二鸟恍然道:“原来如此!”二鸟一抬手,一记冲天炮就打在了二火的眼睛上,二火青着一只眼,对二鸟道:“干嘛打这么狠?” 二鸟道:“不打狠些,瞒得过谭土司么?” 二火沉吟道:“有些道理!”说着一拳挥出,二鸟两道鼻血长流。两兄弟挥动拳脚,便即互殴起来。 …… “什么人?站住!” 守寨门的头目叫大隐。是谭彦相的亲信,他的一个小妹子是给谭彦相做了小的。谭彦相决心投靠万州司,虽然料定在他正式易帜之前,石柱马家不会知晓,但必要的防范措施却不能少,因此派了他的亲信守山。 大隐端着竹弓定睛一瞧,见是刚刚下山的薛氏两兄弟,弓又放下来了,一瞧二人鼻青脸肿,跟两只“貔貅”似的。不禁奇道:“原来是二鸟和二火啊,你们两个二货,不是跟你老爹下山接什么亲戚去了么,怎么这般模样就回来了,你爹呢?” 二火气喘吁吁道:“大隐哥,我爹跟王吏目干起来了!” 大隐惊道:“王东?平白无故的,你爹跟他干什么仗?” 二鸟脱口道:“我家亲戚在山下歇脚儿,偶然发现草丛中发现一处地方有些古怪,好奇之下掘开土地。竟然发现一把剑。我家亲戚认得字,说那剑上有字,叫明……” 二火一把捂住他的嘴,道:“叫‘明明白白’。结果被王东看见了,非说是在他的地盘上发现的,应该归他,我爹不肯。两人就干起来了。” 二火指指自己未干的鼻血,道:“你看,你看。我的脸,就是被王东打的。” 大隐疑心顿起,两个吏目,都是有身份的人,再说同在谭土司帐下做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什么事儿值得他们大打出手。再说了,‘明明白白’?老子一点都不明白,有叫这名字的剑么? 大隐沉下脸色道:“屁话!什么叫在他地盘上发现的,这儿所有的地盘,都归我妹夫!你们快说,究竟发现了什么,就算你们不说,我从王吏目那儿也能问出来,到时候饶不了你们,快说!” 二火被他一喝,瑟缩了一下,狠狠瞪了嘴快的弟弟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道:“我家亲戚说,那剑上……刻着‘明皇’二字,应该是把宝剑,也不知在那地里藏了多少年,依旧寒光闪闪,削铁如泥。” “明皇?明皇剑?明皇……” 大隐捏着下巴想了一想,忽地双眼一亮,激动地叫道:“明皇剑?明皇!莫非……莫非是大夏皇帝的宝剑?” 别看大隐也不识字,但有些事不识字也能知道的。他说的明皇,历史并不久远,就是元末明初的一位豪杰。元末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巴蜀一带有位豪杰名叫明玉珍,也集结乡兵,举旗造反,参加了徐寿辉的西系天完红巾军,任一方大元帅。 后来,陈友谅杀了徐寿辉自立为帝,明玉珍不服,自称陇蜀王,后来自立称帝,国号大夏,定都重庆。后来大夏国被朱元璋的明军所灭。他的故事在巴蜀一带广为流传,龙阳峒一带也有过明皇巡幸至此的传说,二火一说‘明皇剑’,大隐马上就想到了这位姓明的大夏皇帝。 大隐兴奋不已,训斥二火、二鸟道:“明皇剑,那是你们薛家配拥有的?快些,快跟我去见我妹夫!” 大隐急急吩咐部下守好山门,迫不及待地领着二人往山寨里走,到了谭彦相的土司府,大隐闯进大门便喊:“老爷!老爷!大喜事!大喜事啊!” 大隐在二火、二鸟面前口口声声都是妹夫,可真见了谭彦相,可不敢这样攀亲,虽然谭彦相确实睡了他的妹子。 谭彦相在厅里正听师爷汇报此去万州谈判的结果,听他一通大喊,忙制止了师爷,从厅里出来,站在阶上道:“大呼小叫的,什么喜事?” 大隐连忙迎过去,贴着他的耳朵叽叽碴碴一番,二火原本所说的发现明皇剑的过程被他一说,登时又添了许多神奇色彩,什么草丛中忽然霞光万道,掘开地面,一柄神剑腾空而起,自悬于空中。有一位帝君头戴冕琉,宝相庄严,说此地有豪杰应气运而生,此剑合当由其继承云云…… 这大隐颇有说书的天份,一番话被他诩诩道来,听得谭彦相心花怒放。 谭彦相惊喜道:“当真?” 谭彦相看向二火和二鸟,瞪着眼睛道:“大隐说的是真的?” 二鸟和二火哪知道大隐说了什么鬼。只管把头连点:“一点没错!土司老爷,王吏目现在困着我爹不让他走呢,我爹叫我们来找土司老爷主持公道,老爷,你快救救我爹吧!” “好!大隐,叫几个人,跟我下山!” 谭彦相是土司,虽说当地人都有赤足的习惯,他倒是有鞋子的。不过方才在厅中,他也只是趿着鞋子。并未穿上,这时一边急急向外就走,一边提着鞋子。 师爷久不见土司回厅,走到厅口正看见他的背影,那师爷唤道:“东翁,有什么事啊?” 谭彦相头都没回,摆摆手道:“先生且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 “在哪里,在哪里?” 谭彦相领了七八个人。急吼吼地下了山,到了路口,张望左右村落,急吼吼地问道。这两小村子。都归王东王吏目管。 二鸟冲上前,擦了一把干涸掉的鼻血,往左边一站,道:“土司老爷。就是这边,左相村!” 谭彦相急吼吼地刚要冲向村子,灌木村中突然急吼吼地跃出一个银盔银甲的小将。把手中大刀一横,威风凛凛地喝道:“统统不许动!” 随着他一声大喝,草丛中又跃出十几个人来,持枪提刀,将谭彦相一群人团团围住。马千乘烧包的很,想到能生擒谭彦相,赶紧把他那身拉风的行头又穿上了,此时站在那里顾盼自若,得意的很。 谭彦相目瞪口呆,只当这是护剑的神将,一时沉浸在大隐告诉他的神话故事里还没跳出来,疑惑地看着马千乘,没把他和马家大少爷联系起来,瞠目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千驷率领两千马家子弟兵,埋伏在三里地外的密林丛中,正等着山顶放出讯号,马千乘的一个部下已经摸了过来,一见马千驷,便兴高采烈地禀报:“二少爷,大少爷生擒了谭彦相,已经杀上山去了,大少爷叫你速去接应。” 马千驷才十七岁,乃母覃氏的一些秘密都未说与他知道过,他与大哥马千乘的关系虽然一般,可此来也只是谨记母亲之言,保全自己第一,伺机完成任务,并没有坑害胞兄的意思。 此时听马千乘派来送信的人一说,不禁惊讶万分:“什么?大哥先生擒了谭彦相,然后才杀上山去?” 马千乘派来那人兴高采烈地把事情一讲,马千驷心道:“这么容易?大哥真是走了狗屎运!”马千驷不想所有的功劳都被大哥一人占去,赶紧把手一挥,喝道:“给我杀!” 一时间也顾不得隐蔽了,两千兵马山呼海啸一般卷向鱼木寨。 鱼木寨下左相村里,王东王吏目听村民说山上似乎有动静,从房里出来正翘首往山上看,浓浓林荫掩盖下却也看不见什么,好奇之下终究不放心,便领了几个人往山上去看动静。 王东走到半山腰儿,身边部下中的一人无意中回头一望,吓得腿子一软,差点儿一跤跌下山去。只见远处人头攒动,兵器闪烁的寒光森森入目,也不知道有多少兵马,正向鱼木寨掩杀过来。 王东怪叫一声,道:“快走!有人攻打山寨!” 王东撒开双腿,跑到寨门处,就见寨门大开,不见一人守卫,不禁勃然大怒,道:“这些混账东西,竟然如此偷懒!” 王东急忙扯起寨楼上悬挂的铜钟的钟绳儿,“咣咣”地敲了几下,眼见那蚂蚁似的敌人已经扑到山脚下,正向山上卷来,急忙丢开钟绳儿,急急向山上跑。 王吏目既比不得年轻人身体壮,又因贵为吏目,平时需他运动体力的地方不多,所以跑得极是辛苦,他上气不接下气儿地跑进山寨,老远就见谭彦相谭土司傲立土司门口,身旁两名持刀武士紧紧傍立在他的身后。 王东大喜过望,急忙抢步冲过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土……土司……,祸事来了!” 谭彦相被两个石柱马家的勇士挟持着站在路口,眼见那银盔小将带着人进去抄家拿人,心中苦涩无比。忽听有人喊他,抬头一看,就见王东举着刀,张牙舞爪地冲在前面,后边不远处还有无数的石柱土兵呐喊嘶杀而来,不禁勃然大怒:“王东!本土司待你不薄,竟然如此欺我!” “什么?” 王东一脸无辜地看着谭彦相,后边立功心切的马千驷扑过来,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后腰上,王东“哎哟”一声,手中刀脱手飞出,直奔谭彦相。 祸事果然来了,王东只口刀子也是太锋利了些,刀子飞出去,“噗”地一声,正好掼进谭彦相的胸口。王东吓得魂儿都没了,失声叫道:“天呐!土司老爷被我杀了!” 谭彦相只在石柱马土司生日、年节时登门拜唔过,马千驷年纪小,一向也不在意这方面的事儿,所以并不认识他,听王东一喊,才知道被误杀的这人是谭彦相。 马千驷大喜,当即冲上来,狠狠一脚踏在王东背上,举刀大喝道:“放屁!明明是我杀的!”
第55章 鹗心鹂舌 马斗斛听到妻子声音,脸上怒气稍缓,回首见她姗姗走来,开口说道:“夫人,千乘说,龙阳洞的谭彦相要投奔万州去了。我岂能不恼!” 那美妇微笑道:“你呀,天生一副火爆脾气,具体如何还不晓得,怎么就大发雷霆了。总要先弄清楚来龙去脉才好。” 叶小天一旁看着,见这覃氏体态婀娜,身段风流,可那都是骨子里透出来的韵味,要说穿着,却平常的很了。 她穿着一件普通的褙子,样式并不鲜丽奢华,当然,这只是叶小天的看法,在田彬霏这样出身豪门、自幼就培养出了相应眼界的公子眼中,却看得出这衣裳质料的珍贵,朴素的只是它的颜色和款式罢了。 这衣裳裁剪的甚是合体,于是那水一般流畅动人的身体曲线便完美地呈现出来。一张清水脸蛋儿并未施脂粉,却莹润嫩白吹弹得破。黑亮润泽的桃心髻上插了一支碧玉钗,耳轮上两粒小珍珠,余此之外再无其它装饰,却叫人觉得恰到好处。 因为,这珠宝首饰在有些美人儿身上是装饰的愈多愈增美艳,而在她的身上,哪怕再多一样,都不免有喧宾夺主的感觉。唯有如此,才最能突出她的风情韵味。 她,并非绝美,在叶小天看来,她的五官眉眼,若仔细品评一番,不要说比夏莹莹、田妙雯,就连哚妮都要胜她三分。可是,你怎么看,从什么角度看,都能感觉得到她的媚! 那眉、那眼、那唇……,哪怕是侧看那颀长优雅的颈项,削肩优美的曲线,或者她走动间胯部运动牵起衣裳的丝丝曲线,都像有人拿着一支鹅毛,轻轻地撩拨在你的心里。 还有她的皮肤,当真是嫩白光滑。不见一丝皱纹,马千乘已经十八九岁,她是马千乘的亲生母亲,可你要是不知道她的身份。说她是马千乘的亲姐姐,只怕别人也相信无疑,因为她实在是显得太年轻了,恰如二十许人。 叶小天心道:“难怪马土司听说了她与杨应龙的风流韵事,却不舍得杀她。只被她花言巧语一番,便半信半疑,放弃追究。而杨应龙,一向万花丛中过,事后了无痕”,就似那遥遥的母亲,得手之后便不闻不问了,却能为了她的处境着想,用自己的女儿与马家联姻,以此打消马土司对她的猜疑。这等女子。当真是天生尤物。” 覃氏安抚了丈夫,又转向儿子马千乘,道:“千乘,事情究竟如何,你说个清楚。” 马千乘气呼呼地道:“母亲,龙阳洞的老谭,要反了咱们老马家。” 覃氏露出些许无奈,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谭彦相如何要反了咱们马家,有些什么举动?可有确凿证据?” 马千乘呆了一呆。求助似地看向叶小天,叶小天暗暗摇头,扭头去找李向荣。 李向荣…… 李经历一双细长的眼睛此刻眯得仿佛更细了,但那细细的缝隙中却有精光流转。他站在那儿,脚下不丁不八,姿态舒适驰缓,脸上平静从容,可任谁都看得出,他全身上下唯一在动的就是眼睛。而他的眼睛正像一双刮骨的刀,在人家覃氏夫人身上刮来刮去。 乍一见覃氏夫人,叶小天也不禁惊于她特殊的魅力,但绝不至于像李经历一般的着迷。这位李经历,自打戴同知给他扣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仿佛突然开了窍,变成色中饿鬼了。 叶小天有些好笑,也怕马土司看见,不悦于他们这些客人,连忙上前一步,恰好挡住李经历的眼神,伸手一拍他的肩膀,道:“李兄,此事你最清楚不过,快说与土司大人和掌印夫人知道。” 叶小天这一刻,拍的大力了点儿,李经历受他一拍,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收敛难看的色相,心中也是暗惊:“这娘们儿,叫人只瞧一眼,马上想到的就是一亲芳泽,就是把她拖上床去,这也太邪乎了。” 李经历定一定神,便把他在龙阳洞的经历说了出来。他那本家亲戚在龙阳洞司是个吏目,所以对寨中具备一定的势力,收留个亲戚对这消息闭塞、交通不便,几无外人往来的山寨来说,也只有他这样的身份才容易。也只有他这样的身份,才可能参与寨中事务,得知寨子打算转投万州的消息。 李经历把他知道的情形都说了出来,马土司和覃夫人越听脸色越是凝重,李经历听过些事情,但大都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马土司和覃夫人却是知道的,那毕竟是马氏治下一方领土。 唯其如此,二人印证了李经历这番话,才更加明白,他说的确是实言。等李经历说完,马土司愤怒地咆哮道:“我马氏祖训:‘土不出境’!祖宗留下的江山岂容分裂!老谭竟欲背叛,他不仁,就休要怪我不义了,来人啊……” “斗斛!” 覃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她这丈夫,就像一个炮仗,一点就着,实在没点深沉。覃夫人制止了马土司,转向李经历,含笑问道:“足下离开龙阳洞的时候,他们可知足下是逃走了?” 被覃夫人走近了说话,虽然并不是特别的近,不至于呼吸与闻,李经历却似感觉到了那呵气如兰,连忙退了一步,道:“应该没有。我替谭土司看信,见那信上写的就是问我下落,惊骇之下连忙胡编了一通言辞搪塞。之后回到亲戚家里,就对他说,忽然想起要去湖广拜访一位至亲,谢绝挽留,急急离开了。” 他那一退,大概是生怕唐突了佳人,离得近了他那抑制不住的粗重呼吸会把这尤物吹跑了似的。可要这女人当真是属于他的,只怕他会榨净了骨中最后一丝气力,也要全部发泄在这美人儿身上,鞠躬“精”萃,死而后已。 覃夫人目光一凝,道:“既然李先生走得如此从容,何以到了重庆府,却……那般狼狈?” 李经历老脸一红,讪然道:“咳!道路不靖,路遇一个樵夫。瞧我只有一人,那樵夫便临时扮了一回截道的山贼,把我身上的值钱之物尽皆搜刮了去。” “原来如此……”覃夫人恍然地点点头,款款走回马斗斛身旁。马斗斛道:“夫人,如何?现在确定谭彦相图谋不轨了吧?千乘,你立即点起兵马……” “斗斛,急也不急于这一刻!” 覃夫人好看的黛眉微蹙,对马土司道:“按李先生所言。现在龙阳洞有可能等回了师爷,看明白了那封信,也就知道了李先生逃跑的真相。如此一来,他们也就有可能防着机密已经泄露。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迄今不知李先生离开的真相,也不知道李先生清楚他们想脱离我马家的秘密,毕竟这是李先生的亲戚私下说与李先生知道的,谅来他也不会告诉谭彦相,说他曾经对李先生泄露过。” 马斗斛皱起眉道:“夫人你绕来绕去的。究竟在说什么?” 覃夫人妩媚地一笑,道:“如果他还不清楚消息已经泄露,那么我们或许可以来个出其不意。” 叶小天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覃夫人的用意,与田彬霏对视一眼,心中暗道:“这个女人,不简单!” 覃夫人道:“依妾身之见,我们可以让千乘带少量人马去龙阳洞。你也晓得,龙阳洞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如果强攻。势必伤亡惨重。而带少量人马,以巡视为由上山,谭彦相必无防备。” 马斗斛虽然性子急,却也不是毫无心机。听到这里若有所悟,道:“说下去。” 覃夫人道:“与此同时,咱们另派千驷率大军隐蔽其后,等千乘进了龙阳洞,骤起发难,能杀了谭彦相最好。即便不能。只要立即发动,控制上山路径,放出烟火讯号,再由千驷率兵上山,亦可以最小代价,拿下龙阳洞!如果谭彦相已有戒备,必不肯相见,那时千乘千驷两兄弟再合兵一处,强行攻打!” 马斗斛大喜,击掌道:“妙啊!夫人妙计。千乘,你看怎么样?” 马千乘兴奋地道:“母亲妙计!孩儿觉得,这么做极好!” 马斗斛哈哈大笑,长身而起,道:“那就这么做,来人呐,立即调集本寨丁勇!千驷呢,快去叫千驷来!” 马斗斛与马千乘父子俩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 立即便调兵遣将,也不避着叶小天等人,那牛号角呜呜地吹响,不一会儿马家大院儿里那片既可充当校场也可充当跑马场的宽阔场地里便有许多土兵自带武器、干粮,匆匆赶来听命。 这土兵不比朝廷兵马,常备役,朝廷提供一应武器、甲胄、辎重,他们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包括武器、甲胄、粮食、马匹、药物,全都是要自备的。 叶小天一行客人站在大院儿边上,眼看着马家雷厉风行的举动,叶小天忍不住对田彬霏道:“这位覃夫人,倒真是不同寻常。片刻功夫,就能想得出如此妙计。” 田彬霏淡淡地道:“计策倒是不错。不过,你有没有发现……,覃夫人不爱长子,独宠幼子。” 叶小天怔了怔,道:“什么?” 田彬霏道:“如果你有两个儿子,会不会如此安排?” 叶小天脱口就想说:“若龙阳洞易守难攻,这无疑是最妥当的方案呐!”但他想了一想,突然住口。如果,谭彦相狡诈一些,明明有了戒备,却故意放马千乘上山呢?你想着出其不意,人家何尝不可以猝下毒手? 而……那位覃夫人,貌似根本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根本没想过这是把她的长子置于生死之地。但她的次子马千驷却是率大军在外接应的,马千乘若得了手,他就可以挥军掩杀,马千乘若是失败,他也没有性命之险。 只要打仗,就有凶险,可覃夫人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犹豫,全然不曾担心过这是把儿子送进死地,这是一个母亲该有的心态么? 叶小天不由自主地向那位覃夫人望去,校场前方有一个半尺高的土台,覃夫人正站在土台一角,帮她的二儿子马千驷披挂着甲胄。马千驷昂藏七尺,面如美玉,比他大哥还要英俊三分。看覃夫人帮儿子系着绊甲丝绦,脸色关切,正低低絮语,殷殷嘱咐,这才是一个母亲该有的表现。但,即将蹈于死地的明明是马千乘啊! 叶小天又转眼看向马千乘,马千乘和父亲马斗斛振臂握拳,正像一个斗士似的走在土兵们中间鼓舞着士气,对于带兵出征,冲锋陷阵,父子俩似乎都有些狂热的心态。 叶小天无语了:“这对父子,还真是两个没心机的大老粗……” 田彬霏目光闪烁,忽然对叶小天道:“石柱马家是巴蜀一带极有实力的大土司!由于马氏驭领的是毕兹卡(土家族),在各地毕兹卡土司中,更是举足轻重,一呼百应。而铜仁、石阡两地,可有大量毕兹卡……” 田彬霏点到即止,叶小天闻弦音而知雅意,不禁微微点头:马千乘这个愣头青,他是一定要保的!
第49章 鸿鹄 现在的重庆府已经进入军管状态,客栈里发生了械斗,其中一方还是征调而来的土兵首领,当然要被押来由荆千户处理了。 在大明朝,文官势力远在武官之上,就以这重庆知府来说,他就是战时战区最高指挥官,别看他是文官,重庆地区所有的武将都要受他指挥调遣,重庆府进入军管状态,他就是此地的最高领导者。 不过,如此一来,他就是军民政经法一把抓,根本忙不过来,所以专职专务,除非必须得由他来决定的重大决策,基本上都会细分到负有具体职差的人身上,展凝儿和秦良玉自然就被押到千户所来了。 展凝儿和秦良玉原本就是一场误会,再加上水舞认得展凝儿,马千乘认识秦良玉,这场误会自然很快真相大白。两位姑娘性格爽朗,既知来龙去脉,惺惺相惜之下,倒是很快不打不相识了。 马千乘得知秦良玉去找叶小天的目的是为了买药,马上拍着胸脯对秦良玉说话:“原来你是想买药材啊,这个容易,只消我荆大哥一句话,这重庆府,你横着走……” 秦良玉白他一眼,道:“我又不是螃蟹!”不过看他的眼神儿,却是与往常有所不同了。 这马千乘听了叶小天的说法,竟然真的认真起来。依照马千乘的想法,真刀真枪的对阵,他想打败秦良玉真的是比登天还难,可要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貌似却容易许多。 再者,马千乘一向自矜出身,在他想来,像秦良玉这样了不起的女孩子,才配得起他伏波将军之后,这少年越想越对路子、越想越觉有理,心态一变。再看秦良玉,那观感也就截然不同了。 她知兵法,武功高?好啊,这是我要娶来做婆娘的,她本事越大,我越省心,我石洞马家越威风啊!再说那长相,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仔细瞧瞧,当真标致的很。马马虎虎也能配得上我白马将军了。 这马千乘风风火火的性子,想到就做,立即就对秦姑娘展开了疯狂的追求,仿佛一只吃了春药的孔雀,恨不得张开翅膀,把他所有的优点都展示在对方面前。 可论武功、论兵法,他在秦姑娘面前都没什么好卖弄的,只好和荆千户拉近乎,卖弄自己的人脉了。 荆鹏知道他是陪叶小天一起来的。关系应该不错,也看得出他是在讨好秦姑娘,类似的事儿他当年也是干过的,自然会给予方便。便微笑点头:“那是自然,秦姑娘不必担心,既然你是马老弟的朋友,荆某能给予方便处。自当给予方便。” 秦良玉心道:“谁给那小子是朋友了?”不过转头看看马千乘,心里古怪的感觉愈发明显了。这小子笑得贱兮兮的,和以前真是大不相同呢。却不知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叶小天走近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展凝儿和薛水舞坐在一边窃窃私语,马千乘涎着脸儿凑到秦良玉身边竭力卖弄,荆鹏这位主人却被他们摞在了一边…… 蒯鹏原想简单置备几道下酒菜,和叶小天好好喝上几杯,却不想一下子又来了两位姑娘,便赶紧唤来那个叫小红的大脚丫头,跑到街上买了几道现成的菜肴。 男女混席,这就不是一般的酒宴了,虽然不算家宴,但其形式大抵相仿,大家也比较随意自然。席间,叶小天、荆鹏、马千乘三个男人坐在一边,谈笑风生,任什么话题也都聊得到一块儿去。 另一边就是展凝儿、秦良玉和薛水舞了。展凝儿是土司之女,豪门贵女。秦良玉是秦贡生的宝贝女儿,秦家寨最孚人望的女英雌,两个人不管谈起什么话题,也都能说到一块儿去,但这方面,水舞就逊色多了。 不管是讲武论兵,又或者是谈起家族中事,她都插不上话,她能随口道来的柴米油盐、孩子尿布这些寻常妇人的话题,自也不是秦良玉和展凝儿这样的姑娘能接得上话儿的。 于是,水舞便做好女主人和好听众的本份,微笑地倾听,时不时给二人已空的酒杯斟满:“也许,只有凝儿姑娘这样的女子,才配做他的女人……” 水舞看看凝儿,再看看叶小天,心中微微生起一丝黯然与惆怅,那情绪淡淡的,却足以令她的眉眼微微透出一丝僵硬。这轻微的情绪变化,即便同为女儿身的展凝儿和秦良玉都没有察觉,但看起来一脸络腮胡子,好象非常粗犷的蒯鹏竟尔察觉了。 水舞忽然感到桌下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凝眸望去,只看见丈夫温暖含笑的目光,水舞心中登时涌起一股暖流: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普通人,一种是不普通的人。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人,一只小燕雀,燕雀为什么要有鸿鹄之志呢? 追随鸿鹄的脚步,于她而言是一种痛苦,于鸿鹄而言是一个拖累,她要的是一个小女人的幸福,她得到了想要的安宁,这就够了。回握着丈夫的手,水舞眸中,满满的都是甜蜜与幸福。曾经的心结,到今天,终于完全解开。 叶小天等人在重庆府一停就是七八天,期间他们通过军驿先请示了一下李化龙,是否继续往成都去听候勘问,李化龙回复:由重庆知府王士琦代其询问经过。 反正叶小天就是来替杨应龙喊冤作证的,李化龙自己虽不出面,只要他指派了他信得过的人来录取口供,也能达到相应的效果。但虽然是通过军驿往返信息,这一个来回七八天也就过去了。 这边得了李化龙的回信儿,重庆知府王士琦百忙之中便也抽出时间来见他们。叶小天、冬长老、田彬霏、田天佑等人当初都在天王阁上,都是见证者,而王知府采用的询问方式,是隔离单人询问,以防众人串供。 对于王知府的作法,叶小天等人自然没有异议,也无法提出异议,反正只要他们把当日所见所闻据实说出就行了,因为当天发生的事,的的确确就是杨应龙以为自己戴了绿帽子,愤而杀人。 至于杨应龙杀妻害命,进而打压靠拢在掌印夫人一边的温和派,究竟与造反有没有关系,杨应龙到底有没有反意,这就不在他们需要答复的范围之列了,王知府也不会自找麻烦,向他们问起这么敏感的话题。 叶小天作为主要人证,是最后一个被请进二堂的。叶小天不是人犯,而且有官职在身,上了二堂之后,自然还有座位。 叶小天上了二堂,对知府大人见了礼,由方面黑髯、貌相威肃的王士琦王知府赐了座位,叶小天便咳嗽一声,微微欠身道:“大人,可要下官现在就把当日所见,一一奉告么?” 王知府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呵呵,叶大人与其他人有所不同,本府问不得你。” 叶小天呆了一呆,他这个卧牛司长官,论品秩论地位是比不得重庆知府的。当然,要是论流官论土官,他是金饭碗,王知府就比不过他了。不过要说王知府没资格询问他,那就有些古怪了。 王知府并没给他太多疑惑的时间,微微一笑间,已经站起身来,对叶小天道:“本府回避一下,接下来的事,你们谈吧!” 王知府说着,就往屏风后面走去,而屏风后面也正走出一人来,两人相逢,只各自拱一拱手,便交错而过。 叶小天瞧那人年约四旬,面容清瞿、身材颀长,一双眼睛虽然不大,却非常有神,注目于人时,显得非常锐利。而其举止间的凝重端然,显然也是一位久居上位的人,而且从王知府先举手行礼,他抬手还礼的举动来看,他的职位竟比王知府还要高上一筹,重庆府里,有谁能比知府大人品阶还高? “叶大人?”那中年人走到堂上,瞧了叶小天一眼,在王知府刚刚坐过的位子上坐下来了,抬手稳稳一压,对叶小天道:“坐吧!” 王知府起身时,叶小天便已站起,这时得他授意,才又落座,疑声道:“大人是?”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本官兵部侍郎邢阶,你的为难处,尚书大人已经知道了。本官此来,是朝廷所遣,但也受了乔尚书所托。” 叶小天听这话音儿,就知道这兵部侍郎邢阶也是兵部尚书乔翰文一党,顿时心中一喜。 因为朝日战争再加上孛拜作乱,朝廷两面出兵,天下形势大变。本来鹰党磨刀霍霍,已经准备对杨应龙动手,现在却不知该如何行止了。可朝廷只要安抚住杨应龙,大可等解决了日本和孛拜之后,再腾出手来对付他,但叶小天不能等啊! 卧牛岭现在满山满谷的都是“害虫”,是叶小天主动放进去的,原本是为了惑之以敌,让杨应龙误判卧牛岭已在掌握之中,这才好在关键时刻捅他一刀。 如果朝廷延缓动手,叶小天怎么办?眼睁睁看着这些“害虫”蛀空卧牛岭,那不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么。这些天叶小天表面不说,心里不知何等焦灼,现在乔尚书终于派人来了。 叶小天的双眼登时放出光来,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邢侍郎,沉声道:“侍郎大人,我卧牛岭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却不知乔大人那里……怎么讲?”
第48章 故人 重庆府的千户所位于比较荒凉的西城区,平日里这幢大宅只有官兵出入,略显冷清了些,但此时全川备战,重庆府作为松藩防线的大后方,承担着很重要的征兵运兵、辎重运输任务,所以倒是忙碌了许多,进进入入的也不再只局限于军人。 叶小天到了千户所,向门禁自报了身份,言明要面见荆千户。那军士听他指名道姓的,也不清楚这位土官与自家千户是否是老相识,忙客客气气让进门里,喊过一个兵弁引他去见荆千户。 “对!叶大哥,你说的有道理啊!”叶小天正跟着那兵弁往二进院落的左跨院儿里走,忽听马千乘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不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说什么了?” 马千乘喜孜孜地道:“就是你说的,打不过?讨她做老婆啊!” 马千乘眼睛微微一眯,扮出一副很阴险的模样:“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你能?你再能,本少爷招安了你,到时候还不是任由我摆布?咩~~~哈哈哈哈……” “会任由你摆布么?”叶小天看着他那副白痴样儿,很怀疑即便他把秦姑娘娶过了门儿,是否就能翻身做主人。戚继光戚大将军又如何,纵横沙场、所向披靡,一回家就萎了,一辈子被老婆降着,到死都翻不了身。 马千乘摩拳擦掌:“我该怎么下手呢?我是该先去讨她欢心骗她上钩呢,还是让我老爹马上登门求亲呢?哎呀,我都迫不及待想看她对我俯首顺眼、低声下气的样子啦。” 叶小天好笑地摇摇头,站住了脚步。因为前边引路的兵弁已经站住,往高高的草垛上一指,道:“喏,我们千户大人在那里。” 叶小天仰头一看,就见好大一个干草垛。这是一个直径超过五丈的圆形草垛,由一捆捆干草堆垒而成,此时已经有近四丈高了,顶端正要堆砌成锥状,一个穿短褐的络腮胡子大汉正一手叉腰,指指点点,让攀爬在草垛顶上的军士把垛顶垒得紧密扎实些,再用绳子进行捆束。 那引路来的军士拢着双手,向草垛上边高喊:“千户大人,千户大人。有位土官找你。” “谁找我?” 草垛上那络腮胡子扭头向下看了一眼,底下那军士忙向他招招手,示意自己所在。那络腮胡子也未细看,立即腾身跃了下来。那一层层的草垛堆叠的结实,呈金字塔状,这样一层层地跳下来不成问题。 那荆千户身形矫健地一层层落下,到了地面稳稳站住,那军士便引着叶小天一行人急急上前,说道:“千户大人。这位土官来自贵州铜仁,他……” 荆千户一见叶小天就瞪大了眼睛,他吃惊地看着叶小天,试探地道:“叶小天、叶兄?” 叶小天满脸堆笑。正要拱手自我介绍一下,听他一语叫破自己的名字,不由一怔,仔细打量这荆千户。似乎有点眼熟,不过…… “是我!是我啊!” 荆千户托起胡子,忽又觉得不妥。忙又双手捧着脸蛋儿,把那一部连腮胡子用手掩住,急切地道:“认出来了么?我是荆鹏啊!想当初,在金陵府,你那飞天用的‘宝莲灯’还是我向军匠司的赵四公公借来的呢!我现在只是蓄了须啦!” “啊!”叶小天猛然记起来,不禁又惊又喜。两人不约而同地上前,结结实实地拥抱了一下,互相拍打着对方的后背,哈哈大笑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二人自从金陵一别,就再也不曾见过了,不过在这期间他们倒是有过一次书信往来。叶小天离开南京时,曾经托荆鹏照料在国子监旁开书店的薛水舞。后来因为有国子监学生追求水舞姑娘,荆鹏曾来信询问他的意思。 那时节,叶小天身边已经有了夏莹莹,和展凝儿也是夹缠不清,看了来信初还不舒服,但很快也便释然了,他当初离开金陵就知道这辈子很难说是不是还有机会再回去。 他把水舞留在金陵而不是想办法带回葫县,其实就是已经放弃了这段烟花般璀璨,但也燃烧的太快的感情。那么他帮水舞建那处书店安身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因为两人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仅此而已! 所以,他在回信中告诉荆鹏:“听其自便!” 从那以后,他和蒯鹏又没了交集,叶小天和当初在金陵结识的那些朋友大多也都没了联系。实在是因为交通太不便利,总不能辗转千里,跋山涉水地送一封信去,就只为了问一声好吧。 所以,叶小天竟不知道荆鹏已经离开南京,成了重庆府千户所的千户,荆鹏也只知道这位老友还在贵州做官,隐约听说已经调出葫县,高升铜仁府了,余外并不了解。 荆鹏乍见老友,欢喜异常,他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梗,一边把叶小天和马千乘往正院正房里让,一边询问彼此经历。这些说来话来,但要简短却也能很快让人有个了解。 荆鹏本来是锦衣百户,锦衣卫虽属于军队系统,但一向地位超然,并不能以寻常军人视之。 荆鹏的老爹在任上过世了,他老爹有个死对头,这对老冤家年轻时候是一起进的锦衣卫,这一辈子都在争,那人始终被他爹压了一头,无论怎么升迁,荆鹏的老爹始终高他一品半级。 蒯鹏他爹并不是个善碴儿,何况明摆着你退一步就得被人踩到你头上去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让,如此一来,打压、遏制对手的手段和伎俩还能少得了吗? 那老对头被他老爹压了一辈子,憋屈的都快心理变态了,如今好不容易扬眉吐气,还能不报复在老对手的儿子身上?这一来,蒯鹏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蒯鹏原本胸无大志,只想着倚仗父祖余荫,在金陵府做个太平官,好好地当他的纨绔子弟。却不料竟摊上这么一档子事儿,纨绔子弟当不成了,太平官也当不成了。他原来有做高官的父亲照料出出入入是什么模样,现今整天被人拿捏短处,那种心理落差尤其难以承受。 蒯鹏激怒之下,甚至想去找那对头上司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亏得妻子再三劝解,蒯鹏终于忍了心头恶气,主动请调离开锦衣卫到其它卫所任职,彻底离开锦衣卫系统。 如此一来。那对头倒不好不依不饶了,本来嘛,被人家老子压了一辈子翻不了身,那是你本事不行。现在报在人家儿子身上就已落了下乘。现在人家服了软,你没有穷追猛打的道理。这种竞争说到底还是职场竞争,没必要真闹个你死我活。 于是,那老对头也就不再找他麻烦,任由他调走了。蒯鹏在锦衣卫时,那百户官只是个虚职。只管每月拿薪俸,其实没什么实权,但是出了锦衣卫这身份含金量还是蛮高的。 兵部斟酌来斟酌去,最后把他调到了重庆府。他来此已经两年了。去年刚刚升的副千户,只是因为那正千户姓傅,底下人不管怎么唤他这个副千户都嫌别扭,所以才笼统称为千户。 叶小天听的开怀大笑。也把自己调离葫县后的种种遭遇对蒯鹏说了一遍。他二人是一边走一边说,自然不能时刻盯着蒯鹏的脸色听他说话,所以叶小天根本没有注意到述及某些事情时。蒯鹏的神色有些古怪。 这千户所里连着五进的院落,荆鹏的家宅在最后一进。他这个卫所,是世世代代父子传承沿袭存在的卫所,所以卫所兵实际上都变成了民兵,平日务农,定期训练,战时为军,其眷属自然也都住在这里。 一进这最后一进院落,生活气息就陡然浓厚起来。院子里扯着几根绳子,上边琳琅满目晾晒的明显都是尿布和小孩衣裳。如果是下人房里有孩子,是不会在主家院子里这么大模大样地晾晒的,那么…… 叶小天心中一动,讶然看向荆鹏:“我说老蒯,你小子动作够快啊,这连孩子都有了。” 蒯鹏嘿嘿憨笑,叶小天打趣道:“是儿子还是丫头啊,要是年岁相当的话,咱们两家可以订个娃娃亲,哈哈……” 蒯鹏道:“是儿子,淘着呢。叶兄府上现在有几个孩子了。” 叶小天想了一想,悲从中来,就只一个女儿,还得随她妈姓,叶氏家族几时才能开枝散叶,闻达天下呀!我得抓紧时间,多多造人儿才才。 叶小天摇头叹道:“现在是比不得你老蒯,等我加把劲儿,后来居上便是。” 蒯鹏哈哈一笑,往正厅里瞄了一眼,隐隐有些鬼祟,随即便殷勤让客:“来,叶兄,马老弟,请请请,先请厅里坐,院里乱。” 蒯鹏把二人让进厅中坐了,扬声喊道:“小红,小红,上茶啦。” 蒯鹏喊了两嗓子,不等回答,便搓着手对叶小天笑道:“小红那丫头,是一个老军头家的姑娘,粗枝大叶的,也不是个会侍候人的姑娘。得嘞,我去张罗一下吧,昨儿个在草场上网了十几只雀子,正好炸了下酒。” “我就知道你好这口儿,雀子都给你拾掇完了,就等下锅呢!”随着声音,一个女子笑盈盈地迈步进了大厅:“今儿你又请了哪几位兄弟回……”话犹未了,那女子目光一转,突然看到叶小天,登时呆在那里。 月白的衫子,葱绿的裙儿,腰间系一条碎白花蓝底的小围裙,双手袖管儿挽着,比起以前的婉约清丽,稍显丰腴了一些,但脸上的血气更显健康了,原本的柔美也被俐落干练的气质所取代。 叶小天缓缓站起身,看着她,她蓦地退了一步,俏脸有些发白,讷讷地唤了一声:“叶大哥”。 蒯鹏有些紧张无措,但他咬一咬牙,还是大步赶过去,勇敢地拦在她的前面,对叶小天道:“叶兄,我……我们……” 叶小天看看水舞,再看看荆鹏,忽然笑了,乜着蒯鹏,点一点头,道:“老荆,好啊你,我让我帮着照料一下水舞妹子,没想到你居然监守自盗!” 蒯鹏也分不清叶小天这句话是调侃还是嘲弄,讪笑着不知该说什么。叶小天负起手,回想着道:“我想想那信上是怎么说的,对了!品学兼优、家世清白,我还想呢,如此俊彦,若能真心相待,水舞妹子也算终身有靠了,谁晓得竟是你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蒯鹏听到这里终于确定了叶小天的心意,一颗心登时放了下来,他又局促地搓一搓手,干笑两声道:“我还不算品学兼优、家世清白么?” 叶小天渐渐敛了笑容,看看蒯鹏,又看看水舞,向他们轻轻点点头,真诚地道:“恭喜你们!” 水舞的眼睛张得大大的,泪珠扑簌簌地滚落下来,蒯鹏慌忙把她拥入怀中,用那粗大的手指笨拙地给她抹着眼泪儿,心疼地道:“哭什么,哭什么,叶兄也恭喜咱们来着”。 水舞也不知道在哭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叶小天、亏欠了叶小天,这心事一直压在心头,成了一块沉甸甸的心病,如今全都化成了泪水,她哭的越畅快,心里越轻松。 一个不停地哭,一个手足无措地哄,叶小天早知道水舞爱哭,可还头一次看到她的泪水可以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不过人家有男人在哄,虽说笨了点儿,还真轮不到他上前。 叶小天目光一转,忽然看见门外还跟着一个老妈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那婴儿一根手指吮在嘴里,瞪着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叶小天便走过去,向那老妈子示意了一下,轻轻接过孩子。 那孩子也不怕生,伸出小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硬硬的胡碴,咧开嘴巴笑了。 叶小天笑道:“好小子,走,大爷带你晒太阳去!” 叶小天抱起孩子,悠然地转进了花园,他刚走片刻,就见七八个手持红缨大枪的士兵押着秦良玉和展凝儿两个人走进千户所。要说是押却也不算准确,因为这两位姑娘昂首挺胸,兵器在手,实在不像囚犯。但七八个兵以枪尖相抵戒备却也属实。 薛水舞刚由蒯鹏哄得止住了哭声,扭头只看见马千乘一副看戏的表情坐在那儿,一问叶小天去处,却是抱了孩子去园中游耍去了,两夫妻刚刚赶出客厅,就看见那两位女中豪杰雄纠纠、气昂昂地走来。
第47章 先发制人 叶小天开了房门,进来的却不只田天佑一人,他领进来的居然还有一位姑娘----秦良玉。田天佑就是带秦姑娘来找叶小天的。 叶小天有些意外,向秦良玉一问,这才知道秦家壮丁在城外划定的地点驻扎下来之后,同其他队伍间做了些交流。在这些交流当中,秦良玉获悉了孛拜兵马做战的一个要点:箭上淬毒。 这个毒,并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那种毒药不但难以弄到,而且价格极其高昂,谁打仗也消耗不起。孛拜兵士箭头上只是涂抹砒霜、巴豆等毒素,这些毒素沾染在箭簇上只有微量,不足以致命,但它可以产生缓慢中毒效果。 这样的效果,足以阻碍敌方伤员迅速恢复,而且它的感染恶化后很可能会在很久以后要了一个人的命或者截肢残废,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去遏制感染产生的恶化效果。 秦良玉是会知兵用兵的人,最为明白战前准备的重要,她可不想让自己带出来的秦家子弟兵轻率地丧命疆场,又或变成“天残地缺。中了毒箭之后若能及时清洗、解毒,是能有效避免它的恶化效果的,所以秦良玉上城里转了一圈,本想买些相关药品,却不想城中所有的药铺都被“军管”了,药品的进、销,统一官兵负责,不能私下买卖。 秦良玉去见当地驻军将领荆千户,可这位军爷却不给她面子,秦良玉万般无奈,忽然想到叶小天也是官,而这是她在重庆城里唯一认识的一个官,虽然两人的初次相识并不愉快,但是想到多做一分努力就可能挽救许多寨中丁壮的性命。秦良玉还是硬着头皮来找他帮忙来了。 叶小天倒没有那么小气,况且他与田彬霏私下议论时,对秦良玉发明的白杆枪以及独特的用兵之法很感兴趣。只是苦于没机会求人点拨,现今总算有了结善缘的机会。他岂会拒绝? 不过,叶小天也不确定自己出面是否就能帮到秦良玉,对于那些官老爷们的习气作风,叶小天再了解不过。和他们打交道,你就算好处都递上去了,照样打着官腔磨得你欲仙欲死。 所以,叶小天略一斟酌,对秦良玉道:“叶某虽也是官。却不是四川的官,不知那荆千户能否给我几分面子。这样吧,你且在此歇息一下,我去寻那荆千户商量商量。” 秦姑娘一个女儿家,怎好独自留在一个男人居处,便道“多谢叶大人帮忙,既然叶大人出面,你我何不同去,若那军头儿肯批条子,小女子也好尽快去采购药材。” 叶小天莞尔一笑。道:“这种私相托请的事,人多了反而不好!” 秦良玉一瞧他的表情,忽然明白过来。叶小天光凭面子,只怕未必能让那位荆千户松口,毕竟既非一个系统又非一个地方为官,但若是许那荆千户一些好处…… 若要许人好处,当然是人越少越好,参与的人多了,只怕那荆千户有所顾忌,反而不敢收受了。 想到这里,秦良玉便点点头。道:“既如此,有劳叶大人。”说着自袖中摸出一个钱袋。对叶小天道:“需要多少花销,大人尽管取用!”这钱袋里的钱是她准备用来采购药材的。但是现在打通不了关节,她就买不了药,所以也只好拿出来先用以疏通关系了。 叶小天笑了笑,并未接钱袋:“我先去碰碰运气,如果那荆千户肯通融,也不必当场塞好处给他的,等我见过了这位军头儿再说。” 叶小天刚说到这儿,马千乘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了起来:“叶兄,叶兄,你没出去吧?” 吧嗒吧嗒脚步声响,马千乘出现在门口儿,笑嘻嘻地道:“城郊一片荒凉,实在无甚耍子,不如咱们……咦?” 马千乘一眼瞧见了秦良玉,登时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贼兮兮的表情颇为暧昧。也难怪他会有这样的表情,叶小天有客到,田天佑是不便陪侍一旁的,此刻已经退下了,房中如今就只叶小天和秦良玉两人。而这两人又是原本绝不该走到一起的,马千乘见了如何会没有想法。 秦良玉被他看得心头火起,猛地俏眉一竖,娇斥道:“看什么看!” 马千乘撇嘴道:“哟!你是皇家公主怎么着,看都不许看啦?心虚胆怯了吧?恼羞成怒了吧?捉奸捉双了吧?啊……,叶兄,小弟可不是说你……” 忽然觉得这比喻不妥,马千乘赶回扭头向叶小天解释,叶小天捂住了眼睛…… 一条手臂蛇一般穿过了马千乘的肋下,马千乘风车一般在空中旋转一匝,砰地一声砸到了地上,摔得七昏八素。 巨大的声响震得地板一阵剧颤,不过估计楼下房间暂无人居住,并未听到抗议声,倒是住在其他房间的田彬霏、田天佑、冬长老等人纷纷从房里出来,挤到门口观看。 马千乘被摔得奄奄一息,眼冒金星,他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儿,艰难地坐起,喃喃自语:“你想……杀人灭口啊……” “你还说!” 秦良玉一个清白大姑娘家,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说,当真是羞气交加,随着她的一声娇斥,一只粉鼻“砰”地一声就击中了马千乘那英挺的鼻子。 马千乘两眼发直地看着她,两道鼻血蜿蜒而下。 “砰!”马千乘仰面倒下,彻底晕厥过去了。 秦良玉刷地一扭头,一双英气勃勃的眸子向门口恶狠狠一扫,站在门口围观的众人登时作鸟兽散。田彬霏坐着轮椅,双手奋力推着轮子,跑得一点都不比田文博慢,冬长老虽然眼神不济,可也嗅得到那种危险气息,登时也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这倒不是冬长老对尊者他老人家不够忠心。可打人的是位姑娘嘛,那情形就不同了。以前尊者他老人家也没少被凝儿姑娘收拾,冬长老长期以来收获的经验就是:“牵扯到女人的话。打打骂骂不要紧,只要不出人命。避之为上!” 叶小天落了锁后,凝儿就离开了。等到隔壁传来一声巨响,凝儿又不禁离开梳妆台,再次凑到了门缝前。左看看,右看看,正苦于看不到人影,忽然那人自己走过来了。 那是一位姑娘,白色紧袖上衣。丝绒黑坎肩,小蛮腰上系一条绣花飘带,腰带上挂一口短剑。她下着蓝色宽腿裤,裤腿儿打了绑腿,小腿曲线非常优美,脚下一双尖顶牛皮靴,盘辫于顶,俏靥如花。 展凝儿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她倒没有怀疑叶小天和这个女孩儿现在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如果有。她就在隔壁,叶小天绝不会大剌剌地把这女人领回来。 但是,叶小天就像一块唐僧肉。那些女妖精们哪个一开始都没想和他有什么关系,结果呢? 她和叶小天初相识时被忽悠了一次又一次,当然,她也教训了叶小天一次又一次;莹莹和叶小天初相识时被他装神弄鬼吓得几乎大病一场;田妙雯更别提了,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地对付叶小天,想把他搞得身败名裂。 这些姑娘没有一个乍一见叶小天就对他一见倾心的,结果斗来斗去,却纷纷连人都输给他了,要说起来。大概只有当年那位水舞姑娘未曾留在他身边,这还是因为水舞个性软弱、优柔寡断。叶小天心灰意冷、主动放弃。 如今见有姑娘登堂入室,而且容颜气质颇为不俗。展凝儿心中当然警铃大作:一来二往,可别又要多一位“好姐妹”了吧?凝儿真心不想再多一个竞争者了。 秦良玉丝毫没有注意到隔壁房间的窥视,她负着双手,在房中优哉游哉地转着,这里瞅瞅、那里看看,胡乱打发着时间,忽然走近了角门儿,微微一停,又消失在门边。 展凝儿连忙侧了角度,贴着门缝儿追看她的去向,却冷不妨门缝一黑,陡然一只眼睛出现在那儿,与她对视起来。展凝儿“做贼心虚”,被这眼睛突然一看,不禁吓了一跳,一个屁墩儿就坐在地上,就听隔壁哗啦一响,门就被拉开了。 原来,叶小天匆忙之间,并未锁上门户,他胡了推了一把锁头,就急急赶去应门了。而这边展凝儿连推了两次不曾锁上门,想到反正对面已经锁了,这又不是外人,而是自己已经下了文定之礼的丈夫,那锁干脆就摘了,是以被人一把推开。 秦良玉本来是在房中胡乱走走消磨时光,但对面地上蹲了一个人,她经过门户时从那门缝透入的光线变化就注意到了。秦良玉心思何等细腻,她不动声色地从门边转开,注意到锁只是虚挂着,立即蹲身窥探了一眼,一俟确定隔壁确实有人窥视,马上摘下了锁头。 展凝儿刚刚抬起头,一柄锋利的短剑就指到了她的鼻尖儿上,秦良玉杀气腾腾地道:“看你不像梁上君子,何故如此鬼祟?” 展凝儿一听就恼了,心道:“你钻到我男人房里,本姑娘还没问你来路,你倒气势汹汹找上门儿来了。今日若不教训教训你,来日你要是真进了我家的门,还不骑到我头上去?” 展凝儿脚尖一蹬,双手往地上一撑,竟然以一个蹲坐的姿势贴地窜出丈许,身形一长,便摘下了挂在床头的宝剑,“呛啷”一声剑刃出鞘,返身就要理论,却不想这一回头,就见秦良玉箭步如飞,已然挺剑刺来。 她学的是武,秦良玉虽也习武,但人家学的其实是兵家。兵家之道可不仅仅局限于个人武力,更多的是战术思想的培养,用兵之道的学习。《兵经》智、法、术三篇,开篇第一句就是一个“先”字。 展凝儿面对质问一言不发,立即脱身拔剑,秦良玉还会站在那儿横剑当胸,等她理论一番再比个高下不成?依照她的思维,对方如此举动,已经示明敌意,那就该先发制人了。 “呀!你这臭婆娘,真敢动手!”展凝儿恼火不已,二话不说,剑势一撩,立即向秦良玉当面迎去。 此时,叶小天和马千乘正走在大街上。眼见马千乘和秦良玉这对小冤家又闹起了纠纷,叶小天生怕二人打斗起来,拖起晕晕乎乎的马千乘就走。 马千乘这时已经清醒过来,一个鼻孔塞着一团纸,含糊不清地对叶小天道:“叶长老,你就大发慈悲,收了那只妖精吧,你把她带去铜仁,我巴蜀民众都会感谢你的……” 叶小天乜了他一眼,道:“真没出息!你在秦姑娘手里吃了那么多亏,这个场子就不想找回来?” 马千乘哭丧着脸道:“当然想!我做梦都想,可……我打不过她!” 叶小天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脑袋怎么就一条筋呐,光知道动武!要知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马千乘拱手道:“那要请教叶兄了,如何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叶小天道:“想当初,为兄也曾被一位姑娘见一面打一次,我也打不过她。可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马千乘道:“怎么样?” 叶小天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儿,得意洋洋地道:“现在她是我老婆!那叫一个温柔!那叫一个乖巧!母老虎?她现在就跟一只雌猫儿差不多!如此一来,什么仇不都报了?” 叶小天可不知道,他口中的那只雌猫儿,此刻正大发雌威,与马千乘口中的那条母大虫斗了个难解难分……
第25章 水渐落 洪百川徐徐地道:“如果叶小天未死,你这般打草惊蛇,就是在促其早死。如果叶小天已死,你想为他报仇,更得保证卧牛岭还在!否则,你单枪匹马,济得何事?” 他说的很慢,几乎是一句一顿,因为他要确保每一句都被华云飞听进心里,并且理解透。罗大亨怒道:“爹,你说的轻松,谁能保证卧牛岭不会被杨应龙掌握?” 洪百川瞪眼道:“混账!旁人造一份假房契,占了你的宅子,你不想着把宅子抢回来,而是一把火把宅子给烧了?而且烧的时候你老子还待在宅子里呢!” 罗大亨:“呃……” 洪百川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又转向华云飞:“如果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当然宁可毁掉卧牛山,也不能让它为杨应龙所用,但是现在还没到那种地步。更何况,卧牛岭上还有你要帮着你大哥维护的人。” 洪百川走近华云飞,道:“沉住气,卧牛岭,你一定要找借口回去一趟,目的就是阻止杨应龙的手插的太深,免得无可挽回。至于叶小天的真假,你可再确认一遍,但一定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那个叶小天真是叶小安,他也一定不会甘心为杨应龙所利用,说不定这就是你的一个机会……” 华云飞点点头,迅速冷静下来,虽然听了洪百川的话,因为叶小天的生死问题,让他心情激荡,可理智已经迅速清醒过来,这么鲁莽地冲回去当面质问叶小天,确实不是好办法,还是应该冷静一些。 华云飞仔细想了想,已经有了主意,向洪百川点点头,道:“伯父说的是,小侄依计行事便了。”他犹豫一下。又道:“伯父既然是朝廷中人,对此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 洪百川轻轻叹息一声,道:“老夫已把此事禀报朝廷,究竟如何应对。还要等候上司消息。可这消息往返,唯恐错过时机,所以我才找你,希望事态不致那么快就恶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华云飞道:“好!那小侄这就告辞了。” 罗大亨急道:“云飞,我跟你去!” 洪百川蹙眉道:“大亨。你做事夹缠不清的,跟去做什么?” 罗大亨道:“爹,你是想告诉我,结义大哥有难,我该当个缩头乌龟么?” 洪百川怔了怔,倒是不好再阻拦了。这年头,“结义兄弟”的含金量还是挺高的,五常之道“仁、义、礼、智、信”,仁和义排在首位、次位,当爹的无论如何说不出让儿子做个不仁不义之辈的话来。那和当爹的教唆自己儿子嗑药、嫖.娼无甚区别。 洪百川转念一想,杨应龙一方的目的是由叶小安冒充叶小天,只要这边拿不出真凭实据,就算当众嚷嚷开了,对叶小安的怀疑,也顶多是给对方制造些麻烦,而不至于挫败对方的计划,对方是不会擅动杀手,加深别人对此事的怀疑的,便叹了口气道:“你此去。务必小心!” 罗大亨双拳紧握,正准备与父亲再展开一场口舌大战,不提防父亲竟然转了性儿,答应让他上卧牛岭了。不禁大喜过望,连忙道:“谢谢爹,云飞,咱们走!” ※※※※※※※※※※※※※※※※※※※※※※※※※ 华云飞和罗大亨快马加鞭……虽然因为大亨那比马还重的体重,加鞭是加鞭了,其实也没快到哪儿去。二人还是在两天之后赶到了卧牛岭。 华云飞负责训练死士这是秘密任务,直接对叶小天负责。调派人手、支取物资、支度钱财,全都直接对叶小天,无需经过其他人,这理由自然也就容易捏造。 亏得有了洪百川先前一番话,华云飞和罗大亨赶到卧牛岭见到“叶小天”时,非常沉得住气,因为旁边有田再兴等人,华云飞只择他负责的事情做了些汇报,最后由一向比较脱线的大亨提出三兄弟一起到外边走一走。 叶小天和华云飞、罗大亨是结义兄弟,他们要三兄弟一起出去散步,田再兴自然不好再跟着。而叶小安也清楚这两人与自家小二的关系,不好贸然拒绝。 不过,叶小安在杨应龙的人面前从未暴露过他的真实想法,在他们想来,叶小安也是醉心于权力的,尤其是当他成功冒充了叶小天之后,以叶小安一贯的为人表现,再加上现在尝到了权力的甜头,定然不会生起贰心。 卧牛岭后山上,有整理出来的大片平坦的坡地,树木被砍掉,目的是为了弄出一块可以用来操练士卒的平整地块,同时也可以避免山火危及寨子的安全。 “叶小天”和华云飞、罗大亨三人此刻就慢慢行走在这片坡地上。如果没有洪百川之前的提醒,骤然一见叶小天,华云飞和罗大亨一时还真未必能看出有什么不妥,但这次两人回卧牛岭,就是为了查探他的身份,自然是从刚一见他的时候就开始注意他的一切,果然是越看越觉得与他们熟悉的叶小天有些异样。 此时二人择些有的没的话题,与“叶小天”随意聊着,抽空互相递了个眼色,便开始正面验证了。 罗大亨打个哈哈,道:“世事无常啊,想当初,大哥你是个假典史,小弟我是个假秀才,咱们初次相逢时,可不曾想过会有今天。” 罗大亨转向“叶小天”,笑嘻嘻地道:“大哥还记得,咱们一起逃出县学的时候,我请你吃桂花糕,结果那桂花糕已经馊了的事么?” 罗大亨想着眼前这叶小天如果不是真叶小天,恐怕叶小天的许多事迹都已被他们打听到了,甚至叶小天自己以前也没准同他大哥说过和自己相识的事,但他不信叶小天会和兄长说的那么详细。 所以,他把甄别此叶小天真假的点,定在了他从书包里取出的东西上。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清楚,叶小天即便和兄长聊起过与他相识的经过,也不会无聊到说出这样的细节。 叶小安笑了笑,做出一副缅怀的样子,轻叹道:“是啊!一眨眼就这么久了,你我兄弟。都与往昔不同啦!” 罗大亨心中一沉,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不信叶小天不记得他从书袋里掏出一条蛇,还吞下了划破的蛇胆的事来。而眼下这个叶小天,神情举止虽无大的问题,可他对此……毫不知情。 华云飞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初识时这一幕,但是一瞧罗大亨脸色,他就知道不妙。但华云飞依旧抱着万一的希望。强作笑容道:“二哥那时情形与现在相比,就算变化大了么?说起来,我与大哥初相识时,与如今相比,才有天壤之别……” 华云飞缓缓地道:“那时候,大哥还寄住在破山神庙里,为一日三餐发愁呢。当时我正好从山神庙前路过,把刚刚猎得的两只山鸡送给了大哥,谁想我们就此结下了一生缘份,大哥。你说是不是?” 叶小安照样淡定地微笑,颔首道:“是啊!所以说嘛,莫欺少年穷,那时候你是一个猎户,我呢,更是一文不名,可是如今……” 华云飞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他冷冷地盯着叶小安,沉声道:“如今……你究竟是谁?” 叶小安心里一跳,吃惊地看着华云飞:“云飞。你怎么了?我还能是谁,我就是我啊!” 罗大亨也微微侧身,与华云飞形成夹攻之势,冷冷地面对叶小安:“别打马虎眼。你就是你,你是谁?” 叶小安一脸茫然,道:“我是叶小天啊,两位兄弟,你们这是怎么了?” 华云飞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不是叶小天!你不是我大哥!刚刚我的话,根本就是在试探你!如果你真是我大哥。你说,在山神庙前,我当时在干什么?我究竟送了你什么?” 叶小安哪知道华云飞送了叶小天什么,就算让他想破头,他也不会想到一个秀才的书袋里拿出来的不是文房四宝而是一条菜蛇,一个猎户送给叶小天充饥的不是飞禽走兽而是游鱼,叶小安讷讷地看着他们,说不出话来了。 “我大哥究竟怎么样了,你说!”罗大亨一把揪住了叶小安的衣领,激动地质问。 叶小安被逼问的非常狼狈,他胸膛起伏,呼吸急促,愤怒地低吼道:“你以为我不想知道他怎么样了?我是他亲大哥,比你更亲!” 华云飞激动地道:“你终于承认了!” 叶小安奋力挣开罗大亨的双手,瞪着华云飞道:“我承认什么?我现在承认我不是叶小天,你说,会怎么样?” 华云飞和罗大亨同时一呆,罗大亨道:“就算你不宜公开身份,总该为他报仇才是,你现在在做什么?” 叶小安整了整扭乱的衣领,冷笑道:“报仇是吧?你告诉我该怎么报?” 华云飞沉声道:“把杨应龙派在你身边的人干掉,以我大哥的身份同杨应龙为敌!” 叶小安冷笑道:“好啊!的确是个好办法!可你知不知道杨应龙究竟派了多少人潜伏进卧牛岭?你究竟知不知道杨应龙已经收买了多少卧牛岭的人?我是不知道,请你告诉我!” 华云飞目芒一缩,这些事他真的不清楚,他一直专心于为叶小天培养一支最核心最忠诚的武装力量,对于卧牛岭的其他事务涉及不多,不过这次回来,他多少也能感觉得到,卧牛岭的势力已经急剧扩张开来。 如果说,当初的卧牛岭,仅仅是从深山中迁出的一支山民部落,驻扎在那里,给四方土司政权造成了一定的威慑,那么今天的卧牛岭,已经在武力扩张之后,迅速扩大了版图,统治了较当初所占领土十余倍的地方。 这些地方,都要派员驻守、治理。而这样的任务,恰恰是叶小天最初的班底中大多数人都无法胜任的,需要大量用到这方面的人才。如果这其中有抱着虽样目的潜入的,有被杨应龙用财帛子女收买的…… 哪怕这些人只占总人数的十分之一,如何甄别?如何分辨?难不成把他们统统杀死或驱散?那样的话,卧牛岭将迎来怎样的一个前途?它还有任何发展的可能吗? 罗大亨怒气冲冲地道:“所以你干脆认贼作父,忘了你兄弟的大仇?” 华云飞制止了罗大亨,盯着叶小安道:“那么你想怎么样?” 叶小安缓缓地道:“所以,我只能是叶小天!因为,叶小安可以死,叶小天不能死。” 叶小安看了看他们。道:“我没有小二那样的本事,数年功夫,打下偌大一片江山,这能耐。我没有。可我也知道,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做官,官升的太快,没那么多人帮衬,垮台也就快。
新年好 各位吧友们,新年好,希望大家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两天了,都没人看过阅兵么? 吧里不见有人讨论啊?我可是从头到尾都看了,真的很精彩,可惜没看到歼20和运20,没过足瘾啊。
公司组织到武夷山旅游,昨天登山,今天碰到台风,结果玩完了 附上几张登山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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