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屠瞳 茉莉屠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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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脑洞水一发】孔提督 吴镇的港口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码头,码头面预备着资材,可以随时赌船。非洲的人,傍午傍晚收了远征,每每花上30*4,赌一艘船,——这是二十多年前的 事,现在每艘要涨到250 30 200 30,——靠码头站着,热热的赌了休息;倘肯多花些资材,便可以赌一发重巡,或者水母,做旗舰了,如果出到三五百资材,那就能赌一发战舰或者航母,但 这些顾客,多是非提,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欧洲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旅馆里,大建4663,慢慢地坐赌。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码头里当伙计,大淀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欧提,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非提,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 看着资材从仓库里取出,又亲看将资材放进工厂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掺假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喷火的 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码头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大淀是一副凶脸孔,非提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提督到店,才可以笑几 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提督是站着赌船而自称欧提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黝黑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 。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双大者也,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非提孔提督”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提督。孔提督一到码头,所有赌船 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提督,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来两发双风配方,再赌一个水母。”便排出几百资材。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 了欧提的东西了!”孔提督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油,吊着打。”孔提督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 油不能算偷……窃油!……欧洲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欧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提督原来也大建过,但终于没有出双大,又不会远征;于是越赌越穷,弄到将要讨资材了。幸而偷的一手好油,便替人家偷偷油,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 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偷不到几天,便连人和潜艇,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偷油的人也没有了。孔提督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窃的事。但他在我们码头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 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资材,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孔提督的名字。   孔提督赌过一发双风,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提督,你当真大建过么?”孔提督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战舰也捞 不到呢?”孔提督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双大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码头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大淀是决不责备的。而且大淀见了孔提督,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提督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大 建过吗?”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大建过,……我便考你一考。17分钟,可是什么船?”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提督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 “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时间记着。将来开工厂的时候,写账要用。”我暗想我和大淀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掌柜也从不将17分上账;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 ,“谁要你教,不就是马路油?”孔提督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马路油又叫小逗比,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提 督刚用指甲蘸了油,想在地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多乎哉?不多也。”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提督。他便给他们一人一那珂。孩子拆玩那珂,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船位。孔提督着了慌,将船位挡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 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那珂,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提督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大淀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孔提督长久没有来了。还欠一千九个燃弹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赌船的人说道,“ 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大淀说,“哦!”“他总仍旧是偷。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偷到丁欧提家里去了。他家的东西,偷得的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写服辩, 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后来呢?”“后来打折了腿了。”“打折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大淀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赌一发双风。”这声音虽然 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提督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更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企鹅棉,用草绳在肩上 挂住;见了我,又说道,“赌一发双风。”大淀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提督么?你还欠一千九个燃弹呢!”孔提督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一定要出双 风。”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提督,你又偷了资材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偷,怎么会打断腿?”孔提督低声说道,“跌 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喷了火,又是那珂,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250 30 200 30,放在我手里,见他 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拆完那珂,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提督。到了年关,大淀取下粉板说,“孔提督还欠一千九个燃弹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提督还欠一千九个燃弹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 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提督的确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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