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溪璇落
星溪璇落
执一支笔创造一个只属于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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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PSEEK总结的三大漫战力
删帖也没用,巨婴进来 @世代33
四杀黄狗!!!!前来报道!!!!!!!!!! 干死黄狗!!!!!!!!!!!!四杀!!!!!!!!!!! 四杀!!!!!!!
费尔明!!!!5:3!!巴萨牛逼!!!!! 干死黄狗!!!!!!!!!
拉菲尼亚!牛逼!!4:2!!!!! 干死黄狗!!!!!!!!!!
牛逼!!!拉菲!!!! 3:2!!!!!!
亚马尔!!!!!!!!!!!!!!!! 扳平比分!!!!!!!!
埃里克!!!!!! 扳回一球!!!
很多很多年了
转贴:仙剑世界的开服节奏与上软粉的夺权阴谋! 小惠真的猛 仙剑世界的开服节奏与上软粉的夺权阴谋!_游戏热门视频 来自:http://tieba.baidu.com/mo/q/checkurl?url=https%3A%2F%2Fwww.bilibili.com%2Fvideo%2FBV1CFo5YbEdC%2F%3Fvd_source%3Dd2c43a053126cc05be0ece4d18ab9a56%26share_medium%3Dweb%26share_source%3Dbaidu%26bbid%3DFB264FD2-186E-5FED-5A13-2D43ADF7FDCE64333infoc%26ts%3D1744647154978&urlrefer=d3d89767301cbbc82287bc14de720c32
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游戏里所有的拍照上传活动和任务 我都做不了 照片上传不上去 开加速器也不行 有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解决啊 我网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电信网 求解决方案 从开封过年的活动就不行了 所以那个拍照的我一个没做 到河西 还这样
如龙8外传帧生成闪退 RT 真的是不能开一点 开就退 不开的话也不是不能玩 就是真岛的头发和胡子疯狂闪烁 看着太别扭了 求解决啊啊啊
常山赵子龙来也! 太TM帅了!!!!!!!!!!!!!!!
求CMG悬赏我 抢不到悬赏 太难了 CMG们 快点悬赏我 涂山尧 随便来 快来脚刹我 太无聊了
中手游怎么回事????? 我请问为什么啊??? 点完确定 还是这个速度 80+M/秒 可以了吧? 我寻思挂着下载 切出去玩别的 一打开就断 一打开就断 十几次了 为什么啊????
无数事实证明籹的就不能接触游戏 玩玩还行 还添个脸做游戏? 策划籹的 打⭕ 结果是什么? 游戏要撕了 快点撕 死了我心中的武侠大世界就没了 就可以安心玩别的了 集美们 冲啊!!!!!!
仙剑派—百业收人!! 名字 仙剑派 不强制 随便玩 主探索 每周都组织副本 每个月一次大型活动 仗剑江湖梦已远,仙剑奇侠永流传!! 直接搜就行 欢迎各位莅临参观!
求助!按下ESC之后画面暂停,声音不暂停 求解决!!!!! 按下之后画面暂停了,可是声音还在继续 恢复之后画面为了追上声音跟倍速播放一样 求大佬看下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我知道怎么避开检仓了!!! 检仓? 检NMLGXMLZB!!!!!!!
三条线怎么选? 这是齐头并进 都能玩还是只能选一个啊? 比如三方贡献度都满了 是只能选一个 还是可以同时玩?
籹⭕真恶心杨笠又来了 这游戏可以褒姒了 我就想看看,只靠小红 籹⭕真恶心 杨笠又来了 这游戏可以褒姒了 我就想看看,只靠小红书上说的受众是女性的玩家 这游戏能不能活
求大佬指点!!在线等! 我看大家战力都在9500以上 我这还需要怎么提升啊 求指点 难道不同武器战力不同吗? 我还要怎么提升? 还有 开封我没开 强迫症 想先把清河全部搞定再弄开封 跟这个也有关系吗?
【求助】荧渊地下界碑不显示 RT 我开的界碑去哪啦?!!! 这是BUG吗?? 为什么没有啊
有自首选项吗? 偷盗杀人无恶不作 来几个宰几个 不仅NPC 来抓我的玩家也都杀了 我不想让它们烦我 但又不想被抓 能自首吗 还是说有别的方法?
我要横刀!!!!!!!! 北宋初年 五代十国 大唐的横刀呢? 这么帅的武器 居然没有???!!!!!! 横刀!!!!!!! 帅逼横刀!!!!!!
求助!!燕北盟宝藏 火把都点着了 触发不了机关进不去啊!!!
为什么我领不到东西?
直播在哪看啊
“大家觉得刀宗还好” 是!谁!T!M!的!觉!得!刀!宗!好?!!!!!!! 是谁?!!!! 咸鱼!!!!出来 告诉我 是谁?!!!!!!
9.29技改!!!!!!!!!!!!! 艹艹艹!!!!!!!!!!!!!!!!
【求助】STEAM账号邮箱去年被改了 到现在我才发现 邮箱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邮箱了 求教 怎么改回来?
既然这波起来了,我就要问问 蓬莱连续7周都是0 现在稍微加强了 为什么就不能继续加强? 别跟我扯什么一刀999 我就问你们 在座的各位 有谁??有谁肯用一个强度不行的门派去打JJC 说什么主播不愿意打?是因为太强了,怕吓死对面吗? 连续7周什么概念 带NM呢!!! 尤其是自己职业强度挺高的 玩你的不就完了? JB事真多啊
技改之后突然懵逼了 楼主回归号 蓬莱 技改之后不知道怎么点奇穴了 看贴吧有N个流派 求一个PVP稳定奇穴 主要野外 战场 攻防 不打JJC 跪求
小道消息,明年新爹!!!! 小道消息概不负责! 明年新爹会从以前出现过的三个门派中选取一个 资料片 巍巍昆仑 昆仑派 讲述和刀宗的爱恨情仇 身法外功 机动性强 就是大家想的那种单手剑客 辅以掌法 传闻李白曾在昆仑学过剑 乱世红尘 红尘派 红尘本是一脉单传,但传到叶凡这里。。。。内功 武器是笛子 与长歌类似 以音乐 声波携带内力为主要输出手段 辅以笛子近身短打控制(笛子短打的输出是外功) 第三个门派没有说 但以他说的内容来看我个人认为是红衣教 这只是基础设定 门派的特色和机制都不知道 本人对以上内容概不负责
大佬们求指点!!!!!!!!!! 回不去了 有什么办法吗 !!!!!!!!!!
回不去了啊 有什么办法能回去吗
写了一部小说,把刀刀写进去了 给他的定位是重要男配 类似仙剑里重楼的重要程度(并非人设) 另外在本吧刷帖看帖的 都是和刀刀认识的吧 如果你们愿意 把各位的ID留下 (或是自己起一个) 至少在那个虚拟世界里,大家可以一起陪着他 就像他在我们的心里,一直陪着我们一样 这是我能做的唯一的事 也是我想认真做的事 浪花 三高等仙吧的一些大神名人啥的 都给我授权了 我会以他们的原型创作角色 在小说的虚拟世界里陪着刀刀浪迹天涯 希望更多的人能加入其中
半生戏谑风萧萧,一声蝉鸣引云涛 郑国君子长学剑,旻季深林折青蒿 你的姓氏是祭奠,你的名字是秋天 恰如此时,恰如此季。。。。 不管网上黑你什么,你的身后事,现实中交给JC,网上交给我们吧。 你说下次让我带你上分,这个下一次我没想到会是下辈子。 一路走好,小刀。
周二遗体告别有人去吗? 如题
求助!!!!!兄弟会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 总是卡BUG 要么门不开 要么敌人倒地之后不死 还有就是敌人死了之后警报也不消失 就是任务完不成 我看网上说卡了把屏幕刷新率改到60以下 我也改了 怎么还是不行呢 跪求啊啊啊啊!!!!!!!!!!!!
在长安的最后一夜,他竟然去了青楼!! 玄宗开元三年(公元715年),经唐隆、先天政变,国祚方熙,盛世伊始,九州升平、海晏河清。百姓民康物阜、粟红贯朽,神州大地一片锦绣芳华。 雪花漫舞,寒风飒飒,饶是亭台楼宇间银装素裹,也抵不住长安城里冬至节的热闹氛围。夜入酉时,玉盘悬际,清幽的月光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如仙子播洒的银花,与白雪相应更引乡愁。 朱雀街两侧万家灯火,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一名穿戴幞头,身着丝绵青衫的少年正仰首凝望大雪纷飞的夜空,其身后随着一老一少两位仆从。 少年今岁一十有五,眉似长剑,目若星河,英姿勃发,风度翩翩。老翁鹤发童颜,目阔口圆,鼻梁高耸,面骨微突,不似中原之相;而少者则是一妙龄女娃,豆蔻年华,亭亭玉立,朗目疏眉间的眸子中映衬着飘落的雪花,樱口薄唇喃喃细语吟诵着歌谣。二仆身后各负一狭长木匣。 少年深吸一口凉风,瞧着长安夜色中的阖家一堂,颇有感念,朗声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少女眉色一挑,迎合道:“少爷好文采!在我看来所谓‘四杰’也不如少爷胸有文墨,目及山河!” 老者摇摇头,笑而不语。少年闻之亦是哑然,片刻道:“可…可这不是我写的。再者‘王杨卢骆’可是诗文大家,我年少德薄,才疏学浅,哪里敢与他们相较?尤是王勃先生的那篇《滕王阁序》,震古烁今,堪称天下第一文!果儿,你就别取笑我了。” 果儿睁大眸子,争辩道:“哼!才不是呢!咱们来长安也快一年了。城里的那些权贵有哪一个不是恭恭敬敬地请少爷为座上宾?少爷诗、文、音、画、书样样精通,把他们瞧得又痴又傻!我还道长安城地灵人杰,藏龙卧虎,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老者悠悠道:“果儿所言不虚。这一年来少爷游走于达官府邸,也见识了他们所谓的‘才学’。说实话,与少爷相较……啧啧…远远不如。” 少年连忙摆手,道:“阿翁,你怎么也这么说?你我所见不过是长安城中的九牛一毛,如张貌张子容、李颀李长修、祖咏祖公吟皆为才俊,只可惜无缘得见。”说着,转向果儿道:“我与‘四杰’实不能相论,今后莫要再提。还有…方才那首诗是我朝‘文章四友’之一苏味道苏先生所作。他写的是上元节,我以此诗咏叹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果儿道:“才不管!我就是觉得少爷天下第一!” 老翁道:“少爷…你我主仆来到长安不知不觉已将近一年了。今日是冬至节,就算现在折返也来不及回乡了。不知夫人那边……” 少年道:“一个月前我便差人给母亲送了书信。阿翁安心。” 老翁点点头,继续道:“那少爷…您的事……” 少年正要开口,忽听果儿道:“少爷!这些达官显贵终日痴迷书画音律,结交少爷也多半为此。入仕之途还要再做思量,想让他们举荐可比登天还难!” 老翁道:“少爷终日与綦孝通闲游长安莫不是为了那件事……?” 少年忖度半晌,悠悠道:“不错,我与孝通兄正是为了沧海阁一事。沧海阁阁主,当今宰相姚崇有意招我二人入阁。若当真可以加入沧海阁,以沧海客卿的身份入仕,不失为一条妙径。只是……” 老翁道:“少爷每隔数月便独自出门一趟,只留我与果儿二人在客栈。难道真的是去……” 果儿抢道:“对呀!去那些高官府邸少爷尚且带着我们!可是您一个人出门就不带果儿和阿翁。少爷,你究竟有什么秘密啊?” 少年道:“哪有什么秘密?说与你听就是了。这一年来我在应付入阁试炼。” 二仆一脸茫然,老翁先道:“既然姚相有意招募,为何还要应对试炼?姚相位居沧海阁阁主,招少爷入阁岂非轻而易举?” 少年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沧海阁自上而下为阁主、副阁主和十议长老。其中阁主与副阁主均为朝堂要员,可直接面圣。他们所办皆为国家大计,而这十议长老才是沧海阁实际掌管者。副阁主之下分‘十相殿’,每一殿皆由一名长老管辖。像我这般一身布衣想要入阁,必须接受十议长老的试炼。只是……其中四位不在长安,故只需六道试炼即可。这一年来我已经通过了其中五道,可这最后一道迟迟没有消息。”
【原创】〔23-04-18〕【原创·短篇】《侠风:摩诘别传》 玄宗开元三年(公元715年),经唐隆、先天政变,国祚方熙,盛世伊始,九州升平、海晏河清。百姓民康物阜、粟红贯朽,神州大地一片锦绣芳华。 雪花漫舞,寒风飒飒,饶是亭台楼宇间银装素裹,也抵不住长安城里冬至节的热闹氛围。夜入酉时,玉盘悬际,清幽的月光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如仙子播洒的银花,与白雪相应更引乡愁。 朱雀街两侧万家灯火,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一名穿戴幞头,身着丝绵青衫的少年正仰首凝望大雪纷飞的夜空,其身后随着一老一少两位仆从。 少年今岁一十有五,眉似长剑,目若星河,英姿勃发,风度翩翩。老翁鹤发童颜,目阔口圆,鼻梁高耸,面骨微突,不似中原之相;而少者则是一妙龄女娃,豆蔻年华,亭亭玉立,朗目疏眉间的眸子中映衬着飘落的雪花,樱口薄唇喃喃细语吟诵着歌谣。二仆身后各负一狭长木匣。 少年深吸一口凉风,瞧着长安夜色中的阖家一堂,颇有感念,朗声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少女眉色一挑,迎合道:“少爷好文采!在我看来所谓‘四杰’也不如少爷胸有文墨,目及山河!” 老者摇摇头,笑而不语。少年闻之亦是哑然,片刻道:“可…可这不是我写的。再者‘王杨卢骆’可是诗文大家,我年少德薄,才疏学浅,哪里敢与他们相较?尤是王勃先生的那篇《滕王阁序》,震古烁今,堪称天下第一文!果儿,你就别取笑我了。” 果儿睁大眸子,争辩道:“哼!才不是呢!咱们来长安也快一年了。城里的那些权贵有哪一个不是恭恭敬敬地请少爷为座上宾?少爷诗、文、音、画、书样样精通,把他们瞧得又痴又傻!我还道长安城地灵人杰,藏龙卧虎,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老者悠悠道:“果儿所言不虚。这一年来少爷游走于达官府邸,也见识了他们所谓的‘才学’。说实话,与少爷相较……啧啧…远远不如。” 少年连忙摆手,道:“阿翁,你怎么也这么说?你我所见不过是长安城中的九牛一毛,如张貌张子容、李颀李长修、祖咏祖公吟皆为才俊,只可惜无缘得见。”说着,转向果儿道:“我与‘四杰’实不能相论,今后莫要再提。还有…方才那首诗是我朝‘文章四友’之一苏味道苏先生所作。他写的是上元节,我以此诗咏叹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果儿道:“才不管!我就是觉得少爷天下第一!” 老翁道:“少爷…你我主仆来到长安不知不觉已将近一年了。今日是冬至节,就算现在折返也来不及回乡了。不知夫人那边……” 少年道:“一个月前我便差人给母亲送了书信。阿翁安心。” 老翁点点头,继续道:“那少爷…您的事……” 少年正要开口,忽听果儿道:“少爷!这些达官显贵终日痴迷书画音律,结交少爷也多半为此。入仕之途还要再做思量,想让他们举荐可比登天还难!” 老翁道:“少爷终日与綦孝通闲游长安莫不是为了那件事……?” 少年忖度半晌,悠悠道:“不错,我与孝通兄正是为了沧海阁一事。沧海阁阁主,当今宰相姚崇有意招我二人入阁。若当真可以加入沧海阁,以沧海客卿的身份入仕,不失为一条妙径。只是……” 老翁道:“少爷每隔数月便独自出门一趟,只留我与果儿二人在客栈。难道真的是去……” 果儿抢道:“对呀!去那些高官府邸少爷尚且带着我们!可是您一个人出门就不带果儿和阿翁。少爷,你究竟有什么秘密啊?” 少年道:“哪有什么秘密?说与你听就是了。这一年来我在应付入阁试炼。” 二仆一脸茫然,老翁先道:“既然姚相有意招募,为何还要应对试炼?姚相位居沧海阁阁主,招少爷入阁岂非轻而易举?” 少年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沧海阁自上而下为阁主、副阁主和十议长老。其中阁主与副阁主均为朝堂要员,可直接面圣。他们所办皆为国家大计,而这十议长老才是沧海阁实际掌管者。副阁主之下分‘十相殿’,每一殿皆由一名长老管辖。像我这般一身布衣想要入阁,必须接受十议长老的试炼。只是……其中四位不在长安,故只需六道试炼即可。这一年来我已经通过了其中五道,可这最后一道迟迟没有消息。” 果儿道:“这么说,如果通过这最后一道试炼,少爷就可以加入沧海阁了?就可以入仕为官啦?!” 少年摇头道:“不会这么简单,且行且瞧吧。” 果儿道:“少爷,您可知这第六道试炼是什么吗?” 少年寻思良久,道:“诗、文、音、画、书五项皆已考校过了。” 老翁道:“这第六道试炼迟迟不来,那我们还要在长安逗留么?今后有何打算?” 少年眺望西南,道:“我想去蜀地瞧瞧。听闻那里风俗与中原不同,尤是岁首;其次蜀地高山险岭绮俊瑰丽,想来颇有一番别味。我早就向往已久啦。” 果儿道:“好!就去蜀地!不过少爷…您可不能再丢下果儿了!” 少年道:“小丫头,跟着可以,但要听话!别再惹是生非!” 果儿欢喜道:“那是自然~果儿最听少爷的话呢!” 老翁笑道:“好啦!今日冬至节,家家张灯结彩,游子归乡。我们主仆虽在异地,但这节日却马虎不得。少爷,不如我们找个酒肆好好喝上它几壶?” 果儿闻言笑逐颜开,喜道:“再添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三人雪中闲步,边说笑边欣赏着冬至节里的长安不夜城。 唐时冬至节堪比春节,上至皇室,下至黎民,皆休假七日,尤以都城长安最为热闹。此刻城中一百零八坊笙歌鼎沸,万家齐聚欢闹非常。街旁时而莺声燕曲,琵琶长调;时而诵诗朗文,嬉闹连连。 主仆行至朱雀门,转而东向,进入太平公主宅邸所在的兴道坊,再经国子学坐落的务本坊,最后到达了客栈所在——平康坊。 平康坊东邻长安东市,南接达官显贵居住的宣阳坊,北与文人雅士聚集的崇仁坊隔道相邻。坊中北门东回有三曲,是以南曲、中曲、北曲,为歌妓聚居之所。因其位置极佳,故不少大贾高官、文人墨客流连于此。少年选定此坊也是为了结交高贤望得引荐。 三人选定一家胡姬酒肆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西域风情——酒肆中央横着一桩偌大的圆台,四五名身材曼妙,衣着华贵的胡姬正在台上轻歌曼舞以娱宾客。台下二十余张酒桌将圆台团团包裹,只剩下一条通往地面的楼梯。四周装饰造型更为奇特,用料奢靡非金即玉,柜台以特殊奇石凿制而成,细细瞧来竟有流萤光辉。货架上的奇形瓶罐与各类玩物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 酒桌上围满了食客,有幞头长衫的书生,腰间佩剑的侠士,憨态可掬的富商以及服饰统一的卫士。他们无一例外的兴致勃勃,觥筹交错,好不自在快活! 三人找了一张挨着窗户的座位,点了一壶黄桂稠酒、三碟果脯蜜饯和两盘糯米糕。欣赏着胡姬漫舞,嗅着黄桂幽香,听着食客们侃侃而谈,惬意舒然。屋外皑皑大雪透过纸窗映出模糊纷乱的影子。 少年端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果儿倏地劝道:“少爷!咱们家人都是虔诚的佛门信徒。您这样肆无忌惮的饮酒可是对佛祖不敬呀。” 少年道:“佛曰:‘凡有所相,皆为虚妄。’禁酒不过是警示之道。若心中有佛,食之酒肉,有何不可?况且这良辰吉日,不饮个痛快又怎能过瘾呢?” 老翁道:“少爷此言可千万别让夫人听到。不然,您又要被训斥了!哈哈哈~” 果儿道:“您说的道理果儿不懂。可您还没行冠礼!临行前夫人嘱咐我……” 少年抢道:“好啦,果儿!我不饮啦!我知道你是娘亲派来监视我的。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你都要禀告给娘亲,对也不对?” 果儿脸色忽变,急道:“不!不!少爷!果儿没有这个意思!果儿不会把少爷的事告诉夫人的!绝对不会!” 老翁笑道:“傻丫头,少爷那是与你说笑呢。”说罢,少年与老翁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右首边一名佩剑的侠士高声道:“这…这不是名动长安的惊才少年吗?!”说话间那人端着酒盏凑上前来。少年见来人素不相识,只瞧他面颊透红,微醺之态,不知是哪位高贤名士,更不敢怠慢,当即起身作揖道:“阁下是……” 那人抬首一饮而尽,四下朗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这小兄弟我见过!那日岐王在满鸢楼大宴宾客,其间曾言‘得此一人犹得之陈王谢康’!更赞曰‘颇有陈拾遗之风傲’。” 少年忙道:“小弟与岐王不过一面之缘,岐王如此盛赞,实在惶恐!陈王谢康之诗文犹如渊海蛟龙。陈拾遗也是我朝诗文一脉之大文豪。在下难以望其项背,与其相论愧不敢当!” 一醉酒书生起身道:“不错!就是他!那日务本坊讲学诗文,这小兄弟也在场!!他赋诗三首技惊四座!引的众学子竞相请教!可见是有真才实学的!起初长安城盛传这个‘惊才少年’我还偏是不信!那日过后,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要我说啊,哪怕陈王在世也不过小兄弟这般啦!” 少年听到如此赞誉立时深躬作揖,道:“在下年纪尚幼,不及弱冠。要学之事,要明之理多如瀚海。安敢与陈王相论……” 书生和侠士之言引的众食客起身观望。片刻,台上的歌舞也停将下来。众胡姬喁喁私语,交头接耳,对少年衣饰品貌七言八语。其中一名胡姬道:“我记起来了!数月前这小兄弟与右千牛卫将军姚弈在天下轩酒肆逐音斗酒。姚将军一局未胜,最终悻悻而归。小兄弟一手瑶琴将《高山流水》谱得是人心魂俱醉啊。” 书生叹道:“高山流水觅知音…虽然姚将军败了,但能让他心服口服者,纵观整个长安城,除了其父姚相外,恐怕只有小兄弟了吧!只恨我未能亲眼得见!” 那侠士朗道:“既然今日有缘,不如小兄弟再给我等弹奏一曲如何?也好让大家见识见识传闻中‘长安惊才少年’的风姿!” 少年正要回绝,只见一名头戴残破斗笠,身着深灰劲装,样貌酷似马匪的汉子拍案而起。其同桌围着七八名服饰相近之人。他讥笑数声,不屑道:“城内皆传‘长安惊才少年’诗、文、音、画、书样样俱佳。可我大唐自开国以来便有尚武之风。只会吟风弄月……呵…恐怕难以在长安立足啊。” 书生趁着醉酒,高声叫道:“兄台此言差矣!我朝虽是侠风盛行,但并非众人皆好。我等读书人吟风弄月有何不妥?难道所有人都要像你们这般打打杀杀的么?” 匪首喝道:“混账!你也知道我朝侠风之盛?所谓侠者,文能安天下之邦,武能固国祚之统!像你这种只会摇唇鼓舌的文儒有何用处?!” 书生被厉声驳斥,原本就酒醉涨红的面色更是难看,一时哑口无言。匪首继续挑衅道:“想在长安安身立命,不会功夫还敢妄称‘惊才’?若猜得没错,这二字可是‘惊世之才’的意思?小兄弟,露两手给大家瞧瞧。也好让我们心服口服啊。”说罢,众匪哄堂大笑起来。 少年面对寻衅,坐怀不乱,恭恭敬敬道:“今日冬至,阖家欢聚,齐乐一堂,实乃缘分,不宜动武。各位前辈若有兴致,不如我们改日再约?” 匪首冷笑道:“你我切磋,点到即可。这异域歌舞诸位也都瞧腻了,正巧换个花样,有何不妥?” 众食客闻言皆拍手叫好。 匪首身子一纵,跃将上台,众姬见状当即退去。酒肆老板紧张道:“各位客爷!在小店里动手恐怕……” 一旁的卫士起身拦道:“恐怕怎样?吾乃长安金吾卫!虽然冬至夜金吾不禁,但要是在街上比试也是绝然不可的。你们且点到为止。况且,我也想瞧瞧这少年究竟能否配得上‘惊才’二字。” 老翁神色忐忑,道:“少爷…您看这……” 少年默不作声,心头却已百转千回。他本是来结交高贤权贵的,无意施展武功,踌躇不定之际,忽见果儿一个箭步冲将上去,左掌化拳,右掌拈指攻取匪首面门。 匪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出一身冷汗。他怎么也没料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竟然率先发难。眼瞧果儿探出掌来,匪首本能抽刀相格。刀鞘未出,女娃已欺身三尺之内。匪首悍然拔刀,未及一半却只得向前推格。只听“嘭”得一声,果儿左拳直直轰在刀鞘上,刀鞘登时四分五裂。虽然被女娃突袭一招,但此刻已无刀鞘桎梏,匪首大喝一声,顺势横刃劈拦,向果儿左足急削。 果儿不紧不慢,探出左足一跳,横扫对方下盘。匪首见其有恃无恐,更是恼怒,不由再提三成气力迎面劈下。众客不由得惊呼起来。刀锋直逼女娃玉足!千钧一发之际,果儿提气强行在半空转了一周,使将出身法轻功,左足借力撤去,右足跟上,“铛”得一声踢中钢刃。 匪首大惊,钢刀霎时间脱手,铮得一声嵌入地面数寸。待其反应过来,果儿拈花指法已然逼近。说时迟那时快,扑扑数声,匪首侧身的神堂、魂门、肩贞三处穴位被指法点透。紧接着左足高跃,右足踢击,结结实实击中匪首肩头。那匪首宛若玩偶般跌落台下,狼狈至极。 酒肆顿时人声鼎沸。众食客叫好欢呼热闹非常,更有甚者吹起口哨。即便众胡姬也是对这小女娃赞叹不已。 少年见果儿三两招便击败了对手,甚感欣慰,可又不能表露出来,佯装愤怒,道:“果儿!你太无理了!”后者却不以为意,向那匪首讥讽道:“哼!就凭你还想与我家少爷切磋?你还不配。” 那匪首年纪怎么说也有三四十岁,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轻易击败,哪里会甘心?恼羞成怒道:“娃儿偷袭!胜之不武!况且……你一介女流怎会少林的武功?!拈花指法……你们竟敢去少林偷艺?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走不出长安了!” 果儿反驳道:“什么少林不少林?我只知道这是佛门武功。凭什么非得是少林弟子才能习练?” 众匪见首领败北旋即抽刀上台。 匪首道:“我六域刀宗还从没被这么欺辱过!杀了他们!!”话音未落,七兵钢刃齐齐劈向果儿。纵是她武学再高也只是个稚子女童,哪里见过这般杀伐场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老翁瞧在眼里,暗道不妙,内力瞬时催动数成,拔地而起直冲上去!电光石火间,只听铛铛铛数声清脆的破裂声。七口钢刃刹那间断为数截!苍啷啷滚落一地。 众匪惊呼道:“这是…大力金刚指!” 老翁方才急于救险,使将出佛门武学大力金刚指,以极快的身法凭借肉指点断了七口钢刃。身法之迅捷,众食客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仍处懵然之态。可少年和匪首却瞧得是清清楚楚。 老翁将果儿挡至身后,大手一挥,蔑视道:“六域刀宗?惊刀山庄叛徒创立的门派?” 众匪闻言皆秽语辱骂。金吾卫首领行至台上,拍手道:“真是大开眼界!仅是两名家仆竟能有如此功夫?小兄弟当真不凡!在下金吾卫将军薛光!佩服!”言毕,转向刀宗门下,又道:“诸位,本将军不管你们是何门派。方才所言点到即止,可你们竟然以多欺少,欲持刀伤人!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左掌一扬,金吾卫一拥而上拿下众匪。匪首还想叫吠,却被薛光一掌拍掉三颗牙齿。 见众匪离去,少年作揖致谢,道:“多谢薛将军解围!” 薛光面露诡笑,凑上前来,耳语道:“是姚弈姚将军托我照看你的。长安虽繁花似锦,但也暗藏杀机。小兄弟,你这惊才之名太盛,望好自为之!告辞!” 少年深躬相送,心头已是千恩万谢。 老翁道:“果儿,你太鲁莽了。” 果儿急道:“我就是瞧不得他们折辱少爷!” 老翁无奈地摇摇头。 少年道:“阿翁、果儿,你们不该出手。任他们叫嚣好了,我们又不损失什么。这一下惊动了金吾卫……长安城里藏龙卧虎,高手如云,本来他们只道我是风雅士子,如今知道我们身负武学定会前来比试。明日……明日我们便离开长安。”话音甫落,酒肆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笛音婉转高亢三叠三铺,进而明快清脆,宛若隆冬孤梅,响彻长安雪夜。 少年被笛音拉动思绪,越听越痴,情不自禁处跟着哼唱起来,听到最后万般思量涌上心头,不禁胸中一荡,脱口道:“这《梅花引》精妙绝伦!曲调本就应是长笛吹奏,后改为瑶琴抚奏,久而久之玉笛曲便无人再奏。长安果真高士云云,竟有人会吹奏失传的玉笛《梅花引》!!” 少年跟随笛音寻至街道,辨声东望,侧耳倾听,神思飞荡。忽然,飞洒的雪花中轻漫漫地飘下一块锦帕,少年徒手取下。纯白的锦帕上印有一块蔚蓝色的水滴刺绣。少年顿时大惊失色,少倾又喜不自胜,兴奋道:“阿翁!果儿!你们看!你们快看!!” 老翁疑惑道:“少爷,此乃何物?”果儿瞪大眼睛也瞧不出任何怪异之处。 少年道:“这不是寻常手帕。瞧这徽纹!是沧海阁!是沧海阁的徽纹!” 果儿道:“水滴?” 少年道:“不错!正是水滴。沧海阁自比大海,有海纳百川之意,其门下喻为水滴。意图再明显不过!” 老翁点头道:“无论是清水还是浊流尽可入海……” 少年不再言语,跟随笛声径自向东走去。二仆紧随其后。三人行至岔口继而向北,又行十余丈转而朝东,进入一条灯火通明的长街。 街道两侧灯火万丈,亭台轩榭碧瓦朱甍。越往里走越发欢闹,嬉闹声、狂笑声、长喝声,声声入耳,久久不绝。其间或琴瑟和鸣赋诗诵文;或琵琶古筝高歌轻吟,或曼妙长舞觥筹交错,好一番气派繁华! 老翁见之眉头越发紧锁。果儿却瞧得入神,四处张望目不暇接。 远处,波光粼粼之上浮着三座高大华美的船坊。坊内灯火如昼,丝竹交汇,鼓乐声声,直教人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少年静思片刻,突然拔足疾驰,头也不回地奔向船坊。果儿正要紧随却被老翁一把拉住,告诫道:“千万别跟夫人说……” 果儿一脸疑惑,问道:“阿翁,说什么呀?” 老翁道:“少爷进的这是……是青楼啊。我们走到了三曲之地。若是夫人知道了……恐怕少爷休矣!” 果儿年华豆蔻,自幼一直侍奉在少年左右,哪里知道什么是青楼?她正要询问,只听老翁又道:“你还是不要跟着了,在外面等候…我去把少爷拉出来。”话音刚落,果儿足下生风,展开轻功径自奔去,边道:“阿翁,我说过要一直跟着少爷!还是您在外面等吧!” 老翁长吁一口,无奈地摇摇头,喃喃道:“可千万不能让夫人知晓啊……”说着也迈步跟去。 初入船坊,三层高阁映帘,其上下连通,自低到高已逾十余丈,每层以“回”型建造。廊内披挂五彩锦绣绫罗,南北各四根红漆大柱稳稳伫立。回廊间座无虚席——唐人、胡人、昆仑奴、新罗婢、菩萨蛮齐聚华坊。坊内人声鼎沸,较之胡姬酒肆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下层的中央落座着一面宽余七丈的牛皮大鼓。大鼓上十余名舞姬随着丝竹管乐扬袖起舞,舞姿娇媚清飒,宛若仙子。见之如此盛景,主仆三人直直怔在原地。 虽然罄竹弥漫,但少年依然能清晰地听到《梅花引》的笛声。他抬首仰望,自言自语道:“在最上层。” 就在这时,三楼传来清脆爽朗的女声,道:“长安城的惊才少年大驾光临‘江汜苑’。小店蓬荜生辉呀~” 起初此声并未引起宾客瞩目,但渐渐地有人将目光转向门口。他们或三四人为伴,或七八人结队;或低声私语,或指指点点。不消半刻,几乎所有人都瞧向少年。大鼓上的歌舞也随之停将下来。众妓耳语谈笑,彷佛瞧见一件稀有的宝贝似的。 那女声又道:“想不到长安城的惊才少年居然也会来青楼?看来难以免俗啊~” 少年被目光聚集,从容不迫,朗道:“难道不是姑娘奏起的《梅花引》将在下引来的么?《梅花引》的古笛曲谱早已失传。姑娘知晓我略通音律,于是奏出这绝世一曲,目的便是引在下来此吧。” 那女子哼了一声,辩道:“有何依据?你自己要来青楼找乐子却赖到本姑娘身上?笑话~男子逛青楼本是寻常事,但像你来了又不承认的,本姑娘还是头一次见到。世人皆言君子伪善。现在看来确是如此。什么狗屁‘惊才’?不过是仗着有点才学跑到长安城里卖弄罢了!” 此言一出,些许不明真相的客人纷纷摇头。一人喝道:“小兄弟!男子来青楼哪里需要什么理由?怕什么!想来便来,对不对?!哈哈哈~~” 二楼的一女子啐道:“哼!天下男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来都来了,竟不敢承认!” 众客七嘴八舌,对主仆三人是又指又点。有人调笑老翁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来这烟花之地,风月之所;有人讥讽少年沽名钓誉、浪得虚名,更有甚者有人对果儿妄加揣测,说她是江汜苑新进的官妓。 少年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道:未曾露面便要给我下马威。这姑娘实不简单…… 正想着如何回应,忽而计上心头,于是掏出那条水滴锦帕,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淡雅闲适的气味游达四肢百骸,缓缓道:“姑娘是苏州太湖云桥仙坊的门下吧。” “云桥”二字甫出,在场宾客皆是一震。 果儿好奇道:“云桥仙坊…好美的名字呀!少爷,这是什么地方?” 少年昂首望向三楼,解释道:“前朝大业年间,炀帝下江南。其中一处行宫便建在了太湖之上。隋末天下大乱,行宫中被炀帝从民间召来的女子及宫人自此隔绝于世。有幸能逃出去的也大多命运多舛,有的更是横死他乡。江湖上的一位女侠悲天悯人,她将行宫扩建,教授这些女子和宫人武艺以求在乱世中自保。之后游历天下,将战乱中那些颠沛流离,失去亲人的孤儿带回行宫中抚养。武德元年,女侠以自己的名字重新命名行宫——云桥坊。她就是传闻中红佛女的妹妹,张云桥。若我记得不错,她们俩最早都是杨素府上的歌姬……” 少年顿了顿,漫踱数步,继续道:“所谓‘仙’则是指,云桥坊中的女弟子大多都武艺高强,容姿窈窕,品行明善,温婉娴雅。动如起舞洛神,静如广寒嫦娥,宛若仙子神降。后来,她们远嫁各地,‘云桥仙子’之名也扬播四海。渐渐地,江湖各大门派以求娶到‘云桥仙子’为荣,有甚者更是不惜千万金跑去太湖瞧上一瞧。姑娘,我说的可有一处错漏?” 有人朗道:“这位姑娘?!你当真是‘云桥仙子’?可否下来一见?” 此言即出,更有十余人随声附和。不过短短片刻之间,话锋从少年直接转向三楼的那位姑娘,再无一人关注‘惊才少年逛青楼’之事。 那姑娘气急败坏,脱口骂道:“臭小子!你敢泄露本姑娘的身份,找死么?!”话头一出立觉不对,当即闭口。饶是如此,这一句话可是实实在在的坐实了身份。那姑娘自知失言,恼羞成怒,咒骂道:“混账!”坊内的汉子们却是沸腾起来,无不依声拜见,有甚者登梯上高直接寻到三楼。 果儿水汪汪的眸子睁得滚圆,小声问道:“少爷,您怎知她是云桥仙坊门下呀?” 少年道:“我如何知道她是谁?只是在锦帕上闻到了太湖的鸢尾花香,随口乱说罢了。没想到真把她诈了出来…你瞧,没人再关注我进青楼的事了。” 老翁伫在一旁笑道:“这小女娃还想和少爷斗嘴?真是自讨苦吃。” 那姑娘骂道:“本姑娘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少年深吸一口,迈步上前,目光坚韧,恭恭敬敬作揖,正色道:“蒲州王维,字摩诘。敢问姑娘芳名?缘何为难在下?”
【原创·短篇】《侠风:摩诘别传》 玄宗开元三年(公元715年),经唐隆、先天政变,国祚方熙,盛世伊始,九州升平、海晏河清。百姓民康物阜、粟红贯朽,神州大地一片锦绣芳华。 雪花漫舞,寒风飒飒,饶是亭台楼宇间银装素裹,也抵不住长安城里冬至节的热闹氛围。夜入酉时,玉盘悬际,清幽的月光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如仙子播洒的银花,与白雪相应更引乡愁。 朱雀街两侧万家灯火,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一名穿戴幞头,身着丝绵青衫的少年正仰首凝望大雪纷飞的夜空,其身后随着一老一少两位仆从。 少年今岁一十有五,眉似长剑,目若星河,英姿勃发,风度翩翩。老翁鹤发童颜,目阔口圆,鼻梁高耸,面骨微突,不似中原之相;而少者则是一妙龄女娃,豆蔻年华,亭亭玉立,朗目疏眉间的眸子中映衬着飘落的雪花,樱口薄唇喃喃细语吟诵着歌谣。二仆身后各负一狭长木匣。 少年深吸一口凉风,瞧着长安夜色中的阖家一堂,颇有感念,朗声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少女眉色一挑,迎合道:“少爷好文采!在我看来所谓‘四杰’也不如少爷胸有文墨,目及山河!” 老者摇摇头,笑而不语。少年闻之亦是哑然,片刻道:“可…可这不是我写的。再者‘王杨卢骆’可是诗文大家,我年少德薄,才疏学浅,哪里敢与他们相较?尤是王勃先生的那篇《滕王阁序》,震古烁今,堪称天下第一文!果儿,你就别取笑我了。” 果儿睁大眸子,争辩道:“哼!才不是呢!咱们来长安也快一年了。城里的那些权贵有哪一个不是恭恭敬敬地请少爷为座上宾?少爷诗、文、音、画、书样样精通,把他们瞧得又痴又傻!我还道长安城地灵人杰,藏龙卧虎,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老者悠悠道:“果儿所言不虚。这一年来少爷游走于达官府邸,也见识了他们所谓的‘才学’。说实话,与少爷相较……啧啧…远远不如。” 少年连忙摆手,道:“阿翁,你怎么也这么说?你我所见不过是长安城中的九牛一毛,如张貌张子容、李颀李长修、祖咏祖公吟皆为才俊,只可惜无缘得见。”说着,转向果儿道:“我与‘四杰’实不能相论,今后莫要再提。还有…方才那首诗是我朝‘文章四友’之一苏味道苏先生所作。他写的是上元节,我以此诗咏叹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果儿道:“才不管!我就是觉得少爷天下第一!” 老翁道:“少爷…你我主仆来到长安不知不觉已将近一年了。今日是冬至节,就算现在折返也来不及回乡了。不知夫人那边……” 少年道:“一个月前我便差人给母亲送了书信。阿翁安心。” 老翁点点头,继续道:“那少爷…您的事……” 少年正要开口,忽听果儿道:“少爷!这些达官显贵终日痴迷书画音律,结交少爷也多半为此。入仕之途还要再做思量,想让他们举荐可比登天还难!” 老翁道:“少爷终日与綦孝通闲游长安莫不是为了那件事……?” 少年忖度半晌,悠悠道:“不错,我与孝通兄正是为了沧海阁一事。沧海阁阁主,当今宰相姚崇有意招我二人入阁。若当真可以加入沧海阁,以沧海客卿的身份入仕,不失为一条妙径。只是……” 老翁道:“少爷每隔数月便独自出门一趟,只留我与果儿二人在客栈。难道真的是去……” 果儿抢道:“对呀!去那些高官府邸少爷尚且带着我们!可是您一个人出门就不带果儿和阿翁。少爷,你究竟有什么秘密啊?” 少年道:“哪有什么秘密?说与你听就是了。这一年来我在应付入阁试炼。” 二仆一脸茫然,老翁先道:“既然姚相有意招募,为何还要应对试炼?姚相位居沧海阁阁主,招少爷入阁岂非轻而易举?” 少年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沧海阁自上而下为阁主、副阁主和十议长老。其中阁主与副阁主均为朝堂要员,可直接面圣。他们所办皆为国家大计,而这十议长老才是沧海阁实际掌管者。副阁主之下分‘十相殿’,每一殿皆由一名长老管辖。像我这般一身布衣想要入阁,必须接受十议长老的试炼。只是……其中四位不在长安,故只需六道试炼即可。这一年来我已经通过了其中五道,可这最后一道迟迟没有消息。” 果儿道:“这么说,如果通过这最后一道试炼,少爷就可以加入沧海阁了?就可以入仕为官啦?!” 少年摇头道:“不会这么简单,且行且瞧吧。” 果儿道:“少爷,您可知这第六道试炼是什么吗?” 少年寻思良久,道:“诗、文、音、画、书五项皆已考校过了。” 老翁道:“这第六道试炼迟迟不来,那我们还要在长安逗留么?今后有何打算?” 少年眺望西南,道:“我想去蜀地瞧瞧。听闻那里风俗与中原不同,尤是岁首;其次蜀地高山险岭绮俊瑰丽,想来颇有一番别味。我早就向往已久啦。” 果儿道:“好!就去蜀地!不过少爷…您可不能再丢下果儿了!” 少年道:“小丫头,跟着可以,但要听话!别再惹是生非!” 果儿欢喜道:“那是自然~果儿最听少爷的话呢!” 老翁笑道:“好啦!今日冬至节,家家张灯结彩,游子归乡。我们主仆虽在异地,但这节日却马虎不得。少爷,不如我们找个酒肆好好喝上它几壶?” 果儿闻言笑逐颜开,喜道:“再添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三人雪中闲步,边说笑边欣赏着冬至节里的长安不夜城。 唐时冬至节堪比春节,上至皇室,下至黎民,皆休假七日,尤以都城长安最为热闹。此刻城中一百零八坊笙歌鼎沸,万家齐聚欢闹非常。街旁时而莺声燕曲,琵琶长调;时而诵诗朗文,嬉闹连连。 主仆行至朱雀门,转而东向,进入太平公主宅邸所在的兴道坊,再经国子学坐落的务本坊,最后到达了客栈所在——平康坊。 平康坊东邻长安东市,南接达官显贵居住的宣阳坊,北与文人雅士聚集的崇仁坊隔道相邻。坊中北门东回有三曲,是以南曲、中曲、北曲,为歌妓聚居之所。因其位置极佳,故不少大贾高官、文人墨客流连于此。少年选定此坊也是为了结交高贤望得引荐。 三人选定一家胡姬酒肆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西域风情——酒肆中央横着一桩偌大的圆台,四五名身材曼妙,衣着华贵的胡姬正在台上轻歌曼舞以娱宾客。台下二十余张酒桌将圆台团团包裹,只剩下一条通往地面的楼梯。四周装饰造型更为奇特,用料奢靡非金即玉,柜台以特殊奇石凿制而成,细细瞧来竟有流萤光辉。货架上的奇形瓶罐与各类玩物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 酒桌上围满了食客,有幞头长衫的书生,腰间佩剑的侠士,憨态可掬的富商以及服饰统一的卫士。他们无一例外的兴致勃勃,觥筹交错,好不自在快活! 三人找了一张挨着窗户的座位,点了一壶黄桂稠酒、三碟果脯蜜饯和两盘糯米糕。欣赏着胡姬漫舞,嗅着黄桂幽香,听着食客们侃侃而谈,惬意舒然。屋外皑皑大雪透过纸窗映出模糊纷乱的影子。 少年端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果儿倏地劝道:“少爷!咱们家人都是虔诚的佛门信徒。您这样肆无忌惮的饮酒可是对佛祖不敬呀。” 少年道:“佛曰:‘凡有所相,皆为虚妄。’禁酒不过是警示之道。若心中有佛,食之酒肉,有何不可?况且这良辰吉日,不饮个痛快又怎能过瘾呢?” 老翁道:“少爷此言可千万别让夫人听到。不然,您又要被训斥了!哈哈哈~” 果儿道:“您说的道理果儿不懂。可您还没行冠礼!临行前夫人嘱咐我……” 少年抢道:“好啦,果儿!我不饮啦!我知道你是娘亲派来监视我的。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你都要禀告给娘亲,对也不对?” 果儿脸色忽变,急道:“不!不!少爷!果儿没有这个意思!果儿不会把少爷的事告诉夫人的!绝对不会!” 老翁笑道:“傻丫头,少爷那是与你说笑呢。”说罢,少年与老翁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右首边一名佩剑的侠士高声道:“这…这不是名动长安的惊才少年吗?!”说话间那人端着酒盏凑上前来。少年见来人素不相识,只瞧他面颊透红,微醺之态,不知是哪位高贤名士,更不敢怠慢,当即起身作揖道:“阁下是……” 那人抬首一饮而尽,四下朗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这小兄弟我见过!那日岐王在满鸢楼大宴宾客,其间曾言‘得此一人犹得之陈王谢康’!更赞曰‘颇有陈拾遗之风傲’。” 少年忙道:“小弟与岐王不过一面之缘,岐王如此盛赞,实在惶恐!陈王谢康之诗文犹如渊海蛟龙。陈拾遗也是我朝诗文一脉之大文豪。在下难以望其项背,与其相论愧不敢当!” 一醉酒书生起身道:“不错!就是他!那日务本坊讲学诗文,这小兄弟也在场!!他赋诗三首技惊四座!引的众学子竞相请教!可见是有真才实学的!起初长安城盛传这个‘惊才少年’我还偏是不信!那日过后,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要我说啊,哪怕陈王在世也不过小兄弟这般啦!” 少年听到如此赞誉立时深躬作揖,道:“在下年纪尚幼,不及弱冠。要学之事,要明之理多如瀚海。安敢与陈王相论……” 书生和侠士之言引的众食客起身观望。片刻,台上的歌舞也停将下来。众胡姬喁喁私语,交头接耳,对少年衣饰品貌七言八语。其中一名胡姬道:“我记起来了!数月前这小兄弟与右千牛卫将军姚弈在天下轩酒肆逐音斗酒。姚将军一局未胜,最终悻悻而归。小兄弟一手瑶琴将《高山流水》谱得是人心魂俱醉啊。” 书生叹道:“高山流水觅知音…虽然姚将军败了,但能让他心服口服者,纵观整个长安城,除了其父姚相外,恐怕只有小兄弟了吧!只恨我未能亲眼得见!” 那侠士朗道:“既然今日有缘,不如小兄弟再给我等弹奏一曲如何?也好让大家见识见识传闻中‘长安惊才少年’的风姿!” 少年正要回绝,只见一名头戴残破斗笠,身着深灰劲装,样貌酷似马匪的汉子拍案而起。其同桌围着七八名服饰相近之人。他讥笑数声,不屑道:“城内皆传‘长安惊才少年’诗、文、音、画、书样样俱佳。可我大唐自开国以来便有尚武之风。只会吟风弄月……呵…恐怕难以在长安立足啊。” 书生趁着醉酒,高声叫道:“兄台此言差矣!我朝虽是侠风盛行,但并非众人皆好。我等读书人吟风弄月有何不妥?难道所有人都要像你们这般打打杀杀的么?” 匪首喝道:“混账!你也知道我朝侠风之盛?所谓侠者,文能安天下之邦,武能固国祚之统!像你这种只会摇唇鼓舌的文儒有何用处?!” 书生被厉声驳斥,原本就酒醉涨红的面色更是难看,一时哑口无言。匪首继续挑衅道:“想在长安安身立命,不会功夫还敢妄称‘惊才’?若猜得没错,这二字可是‘惊世之才’的意思?小兄弟,露两手给大家瞧瞧。也好让我们心服口服啊。”说罢,众匪哄堂大笑起来。 少年面对寻衅,坐怀不乱,恭恭敬敬道:“今日冬至,阖家欢聚,齐乐一堂,实乃缘分,不宜动武。各位前辈若有兴致,不如我们改日再约?” 匪首冷笑道:“你我切磋,点到即可。这异域歌舞诸位也都瞧腻了,正巧换个花样,有何不妥?” 众食客闻言皆拍手叫好。 匪首身子一纵,跃将上台,众姬见状当即退去。酒肆老板紧张道:“各位客爷!在小店里动手恐怕……” 一旁的卫士起身拦道:“恐怕怎样?吾乃长安金吾卫!虽然冬至夜金吾不禁,但要是在街上比试也是绝然不可的。你们且点到为止。况且,我也想瞧瞧这少年究竟能否配得上‘惊才’二字。” 老翁神色忐忑,道:“少爷…您看这……” 少年默不作声,心头却已百转千回。他本是来结交高贤权贵的,无意施展武功,踌躇不定之际,忽见果儿一个箭步冲将上去,左掌化拳,右掌拈指攻取匪首面门。 匪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出一身冷汗。他怎么也没料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竟然率先发难。眼瞧果儿探出掌来,匪首本能抽刀相格。刀鞘未出,女娃已欺身三尺之内。匪首悍然拔刀,未及一半却只得向前推格。只听“嘭”得一声,果儿左拳直直轰在刀鞘上,刀鞘登时四分五裂。虽然被女娃突袭一招,但此刻已无刀鞘桎梏,匪首大喝一声,顺势横刃劈拦,向果儿左足急削。 果儿不紧不慢,探出左足一跳,横扫对方下盘。匪首见其有恃无恐,更是恼怒,不由再提三成气力迎面劈下。众客不由得惊呼起来。刀锋直逼女娃玉足!千钧一发之际,果儿提气强行在半空转了一周,使将出身法轻功,左足借力撤去,右足跟上,“铛”得一声踢中钢刃。 匪首大惊,钢刀霎时间脱手,铮得一声嵌入地面数寸。待其反应过来,果儿拈花指法已然逼近。说时迟那时快,扑扑数声,匪首侧身的神堂、魂门、肩贞三处穴位被指法点透。紧接着左足高跃,右足踢击,结结实实击中匪首肩头。那匪首宛若玩偶般跌落台下,狼狈至极。 酒肆顿时人声鼎沸。众食客叫好欢呼热闹非常,更有甚者吹起口哨。即便众胡姬也是对这小女娃赞叹不已。 少年见果儿三两招便击败了对手,甚感欣慰,可又不能表露出来,佯装愤怒,道:“果儿!你太无理了!”后者却不以为意,向那匪首讥讽道:“哼!就凭你还想与我家少爷切磋?你还不配。” 那匪首年纪怎么说也有三四十岁,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轻易击败,哪里会甘心?恼羞成怒道:“娃儿偷袭!胜之不武!况且……你一介女流怎会少林的武功?!拈花指法……你们竟敢去少林偷艺?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走不出长安了!” 果儿反驳道:“什么少林不少林?我只知道这是佛门武功。凭什么非得是少林弟子才能习练?” 众匪见首领败北旋即抽刀上台。 匪首道:“我六域刀宗还从没被这么欺辱过!杀了他们!!”话音未落,七兵钢刃齐齐劈向果儿。纵是她武学再高也只是个稚子女童,哪里见过这般杀伐场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老翁瞧在眼里,暗道不妙,内力瞬时催动数成,拔地而起直冲上去!电光石火间,只听铛铛铛数声清脆的破裂声。七口钢刃刹那间断为数截!苍啷啷滚落一地。 众匪惊呼道:“这是…大力金刚指!” 老翁方才急于救险,使将出佛门武学大力金刚指,以极快的身法凭借肉指点断了七口钢刃。身法之迅捷,众食客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仍处懵然之态。可少年和匪首却瞧得是清清楚楚。 老翁将果儿挡至身后,大手一挥,蔑视道:“六域刀宗?惊刀山庄叛徒创立的门派?” 众匪闻言皆秽语辱骂。金吾卫首领行至台上,拍手道:“真是大开眼界!仅是两名家仆竟能有如此功夫?小兄弟当真不凡!在下金吾卫将军薛光!佩服!”言毕,转向刀宗门下,又道:“诸位,本将军不管你们是何门派。方才所言点到即止,可你们竟然以多欺少,欲持刀伤人!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左掌一扬,金吾卫一拥而上拿下众匪。匪首还想叫吠,却被薛光一掌拍掉三颗牙齿。 见众匪离去,少年作揖致谢,道:“多谢薛将军解围!” 薛光面露诡笑,凑上前来,耳语道:“是姚弈姚将军托我照看你的。长安虽繁花似锦,但也暗藏杀机。小兄弟,你这惊才之名太盛,望好自为之!告辞!” 少年深躬相送,心头已是千恩万谢。 老翁道:“果儿,你太鲁莽了。” 果儿急道:“我就是瞧不得他们折辱少爷!” 老翁无奈地摇摇头。 少年道:“阿翁、果儿,你们不该出手。任他们叫嚣好了,我们又不损失什么。这一下惊动了金吾卫……长安城里藏龙卧虎,高手如云,本来他们只道我是风雅士子,如今知道我们身负武学定会前来比试。明日……明日我们便离开长安。”话音甫落,酒肆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笛音婉转高亢三叠三铺,进而明快清脆,宛若隆冬孤梅,响彻长安雪夜。 少年被笛音拉动思绪,越听越痴,情不自禁处跟着哼唱起来,听到最后万般思量涌上心头,不禁胸中一荡,脱口道:“这《梅花引》精妙绝伦!曲调本就应是长笛吹奏,后改为瑶琴抚奏,久而久之玉笛曲便无人再奏。长安果真高士云云,竟有人会吹奏失传的玉笛《梅花引》!!” 少年跟随笛音寻至街道,辨声东望,侧耳倾听,神思飞荡。忽然,飞洒的雪花中轻漫漫地飘下一块锦帕,少年徒手取下。纯白的锦帕上印有一块蔚蓝色的水滴刺绣。少年顿时大惊失色,少倾又喜不自胜,兴奋道:“阿翁!果儿!你们看!你们快看!!” 老翁疑惑道:“少爷,此乃何物?”果儿瞪大眼睛也瞧不出任何怪异之处。 少年道:“这不是寻常手帕。瞧这徽纹!是沧海阁!是沧海阁的徽纹!” 果儿道:“水滴?” 少年道:“不错!正是水滴。沧海阁自比大海,有海纳百川之意,其门下喻为水滴。意图再明显不过!” 老翁点头道:“无论是清水还是浊流尽可入海……” 少年不再言语,跟随笛声径自向东走去。二仆紧随其后。三人行至岔口继而向北,又行十余丈转而朝东,进入一条灯火通明的长街。 街道两侧灯火万丈,亭台轩榭碧瓦朱甍。越往里走越发欢闹,嬉闹声、狂笑声、长喝声,声声入耳,久久不绝。其间或琴瑟和鸣赋诗诵文;或琵琶古筝高歌轻吟,或曼妙长舞觥筹交错,好一番气派繁华! 老翁见之眉头越发紧锁。果儿却瞧得入神,四处张望目不暇接。 远处,波光粼粼之上浮着三座高大华美的船坊。坊内灯火如昼,丝竹交汇,鼓乐声声,直教人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少年静思片刻,突然拔足疾驰,头也不回地奔向船坊。果儿正要紧随却被老翁一把拉住,告诫道:“千万别跟夫人说……” 果儿一脸疑惑,问道:“阿翁,说什么呀?” 老翁道:“少爷进的这是……是青楼啊。我们走到了三曲之地。若是夫人知道了……恐怕少爷休矣!” 果儿年华豆蔻,自幼一直侍奉在少年左右,哪里知道什么是青楼?她正要询问,只听老翁又道:“你还是不要跟着了,在外面等候…我去把少爷拉出来。”话音刚落,果儿足下生风,展开轻功径自奔去,边道:“阿翁,我说过要一直跟着少爷!还是您在外面等吧!” 老翁长吁一口,无奈地摇摇头,喃喃道:“可千万不能让夫人知晓啊……”说着也迈步跟去。 初入船坊,三层高阁映帘,其上下连通,自低到高已逾十余丈,每层以“回”型建造。廊内披挂五彩锦绣绫罗,南北各四根红漆大柱稳稳伫立。回廊间座无虚席——唐人、胡人、昆仑奴、新罗婢、菩萨蛮齐聚华坊。坊内人声鼎沸,较之胡姬酒肆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下层的中央落座着一面宽余七丈的牛皮大鼓。大鼓上十余名舞姬随着丝竹管乐扬袖起舞,舞姿娇媚清飒,宛若仙子。见之如此盛景,主仆三人直直怔在原地。 虽然罄竹弥漫,但少年依然能清晰地听到《梅花引》的笛声。他抬首仰望,自言自语道:“在最上层。” 就在这时,三楼传来清脆爽朗的女声,道:“长安城的惊才少年大驾光临‘江汜苑’。小店蓬荜生辉呀~” 起初此声并未引起宾客瞩目,但渐渐地有人将目光转向门口。他们或三四人为伴,或七八人结队;或低声私语,或指指点点。不消半刻,几乎所有人都瞧向少年。大鼓上的歌舞也随之停将下来。众妓耳语谈笑,彷佛瞧见一件稀有的宝贝似的。 那女声又道:“想不到长安城的惊才少年居然也会来青楼?看来难以免俗啊~” 少年被目光聚集,从容不迫,朗道:“难道不是姑娘奏起的《梅花引》将在下引来的么?《梅花引》的古笛曲谱早已失传。姑娘知晓我略通音律,于是奏出这绝世一曲,目的便是引在下来此吧。” 那女子哼了一声,辩道:“有何依据?你自己要来青楼找乐子却赖到本姑娘身上?笑话~男子逛青楼本是寻常事,但像你来了又不承认的,本姑娘还是头一次见到。世人皆言君子伪善。现在看来确是如此。什么狗屁‘惊才’?不过是仗着有点才学跑到长安城里卖弄罢了!” 此言一出,些许不明真相的客人纷纷摇头。一人喝道:“小兄弟!男子来青楼哪里需要什么理由?怕什么!想来便来,对不对?!哈哈哈~~” 二楼的一女子啐道:“哼!天下男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来都来了,竟不敢承认!” 众客七嘴八舌,对主仆三人是又指又点。有人调笑老翁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来这烟花之地,风月之所;有人讥讽少年沽名钓誉、浪得虚名,更有甚者有人对果儿妄加揣测,说她是江汜苑新进的官妓。 少年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道:未曾露面便要给我下马威。这姑娘实不简单…… 正想着如何回应,忽而计上心头,于是掏出那条水滴锦帕,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淡雅闲适的气味游达四肢百骸,缓缓道:“姑娘是苏州太湖云桥仙坊的门下吧。” “云桥”二字甫出,在场宾客皆是一震。 果儿好奇道:“云桥仙坊…好美的名字呀!少爷,这是什么地方?” 少年昂首望向三楼,解释道:“前朝大业年间,炀帝下江南。其中一处行宫便建在了太湖之上。隋末天下大乱,行宫中被炀帝从民间召来的女子及宫人自此隔绝于世。有幸能逃出去的也大多命运多舛,有的更是横死他乡。江湖上的一位女侠悲天悯人,她将行宫扩建,教授这些女子和宫人武艺以求在乱世中自保。之后游历天下,将战乱中那些颠沛流离,失去亲人的孤儿带回行宫中抚养。武德元年,女侠以自己的名字重新命名行宫——云桥坊。她就是传闻中红佛女的妹妹,张云桥。若我记得不错,她们俩最早都是杨素府上的歌姬……” 少年顿了顿,漫踱数步,继续道:“所谓‘仙’则是指,云桥坊中的女弟子大多都武艺高强,容姿窈窕,品行明善,温婉娴雅。动如起舞洛神,静如广寒嫦娥,宛若仙子神降。后来,她们远嫁各地,‘云桥仙子’之名也扬播四海。渐渐地,江湖各大门派以求娶到‘云桥仙子’为荣,有甚者更是不惜千万金跑去太湖瞧上一瞧。姑娘,我说的可有一处错漏?” 有人朗道:“这位姑娘?!你当真是‘云桥仙子’?可否下来一见?” 此言即出,更有十余人随声附和。不过短短片刻之间,话锋从少年直接转向三楼的那位姑娘,再无一人关注‘惊才少年逛青楼’之事。 那姑娘气急败坏,脱口骂道:“臭小子!你敢泄露本姑娘的身份,找死么?!”话头一出立觉不对,当即闭口。饶是如此,这一句话可是实实在在的坐实了身份。那姑娘自知失言,恼羞成怒,咒骂道:“混账!”坊内的汉子们却是沸腾起来,无不依声拜见,有甚者登梯上高直接寻到三楼。 果儿水汪汪的眸子睁得滚圆,小声问道:“少爷,您怎知她是云桥仙坊门下呀?” 少年道:“我如何知道她是谁?只是在锦帕上闻到了太湖的鸢尾花香,随口乱说罢了。没想到真把她诈了出来…你瞧,没人再关注我进青楼的事了。” 老翁伫在一旁笑道:“这小女娃还想和少爷斗嘴?真是自讨苦吃。” 那姑娘骂道:“本姑娘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少年深吸一口,迈步上前,目光坚韧,恭恭敬敬作揖,正色道:“蒲州王维,字摩诘。敢问姑娘芳名?缘何为难在下?”
在长安城的最后一晚,他竟然去了青楼..... 玄宗开元三年(公元715年),经唐隆、先天政变,国祚方熙,盛世伊始,九州升平、海晏河清。百姓民康物阜、粟红贯朽,神州大地一片锦绣芳华。 雪花漫舞,寒风飒飒,饶是亭台楼宇间银装素裹,也抵不住长安城里冬至节的热闹氛围。夜入酉时,玉盘悬际,清幽的月光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如仙子播洒的银花,与白雪相应更引乡愁。 朱雀街两侧万家灯火,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一名穿戴幞头,身着丝绵青衫的少年正仰首凝望大雪纷飞的夜空,其身后随着一老一少两位仆从。 少年今岁一十有五,眉似长剑,目若星河,英姿勃发,风度翩翩。老翁鹤发童颜,目阔口圆,鼻梁高耸,面骨微突,不似中原之相;而少者则是一妙龄女娃,豆蔻年华,亭亭玉立,朗目疏眉间的眸子中映衬着飘落的雪花,樱口薄唇喃喃细语吟诵着歌谣。二仆身后各负一狭长木匣。 少年深吸一口凉风,瞧着长安夜色中的阖家一堂,颇有感念,朗声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少女眉色一挑,迎合道:“少爷好文采!在我看来所谓‘四杰’也不如少爷胸有文墨,目及山河!” 老者摇摇头,笑而不语。少年闻之亦是哑然,片刻道:“可…可这不是我写的。再者‘王杨卢骆’可是诗文大家,我年少德薄,才疏学浅,哪里敢与他们相较?尤是王勃先生的那篇《滕王阁序》,震古烁今,堪称天下第一文!果儿,你就别取笑我了。” 果儿睁大眸子,争辩道:“哼!才不是呢!咱们来长安也快一年了。城里的那些权贵有哪一个不是恭恭敬敬地请少爷为座上宾?少爷诗、文、音、画、书样样精通,把他们瞧得又痴又傻!我还道长安城地灵人杰,藏龙卧虎,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老者悠悠道:“果儿所言不虚。这一年来少爷游走于达官府邸,也见识了他们所谓的‘才学’。说实话,与少爷相较……啧啧…远远不如。” 少年连忙摆手,道:“阿翁,你怎么也这么说?你我所见不过是长安城中的九牛一毛,如张貌张子容、李颀李长修、祖咏祖公吟皆为才俊,只可惜无缘得见。”说着,转向果儿道:“我与‘四杰’实不能相论,今后莫要再提。还有…方才那首诗是我朝‘文章四友’之一苏味道苏先生所作。他写的是上元节,我以此诗咏叹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果儿道:“才不管!我就是觉得少爷天下第一!” 老翁道:“少爷…你我主仆来到长安不知不觉已将近一年了。今日是冬至节,就算现在折返也来不及回乡了。不知夫人那边……” 少年道:“一个月前我便差人给母亲送了书信。阿翁安心。” 老翁点点头,继续道:“那少爷…您的事……” 少年正要开口,忽听果儿道:“少爷!这些达官显贵终日痴迷书画音律,结交少爷也多半为此。入仕之途还要再做思量,想让他们举荐可比登天还难!” 老翁道:“少爷终日与綦孝通闲游长安莫不是为了那件事……?” 少年忖度半晌,悠悠道:“不错,我与孝通兄正是为了沧海阁一事。沧海阁阁主,当今宰相姚崇有意招我二人入阁。若当真可以加入沧海阁,以沧海客卿的身份入仕,不失为一条妙径。只是……” 老翁道:“少爷每隔数月便独自出门一趟,只留我与果儿二人在客栈。难道真的是去……” 果儿抢道:“对呀!去那些高官府邸少爷尚且带着我们!可是您一个人出门就不带果儿和阿翁。少爷,你究竟有什么秘密啊?” 少年道:“哪有什么秘密?说与你听就是了。这一年来我在应付入阁试炼。” 二仆一脸茫然,老翁先道:“既然姚相有意招募,为何还要应对试炼?姚相位居沧海阁阁主,招少爷入阁岂非轻而易举?” 少年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沧海阁自上而下为阁主、副阁主和十议长老。其中阁主与副阁主均为朝堂要员,可直接面圣。他们所办皆为国家大计,而这十议长老才是沧海阁实际掌管者。副阁主之下分‘十相殿’,每一殿皆由一名长老管辖。像我这般一身布衣想要入阁,必须接受十议长老的试炼。只是……其中四位不在长安,故只需六道试炼即可。这一年来我已经通过了其中五道,可这最后一道迟迟没有消息。” 果儿道:“这么说,如果通过这最后一道试炼,少爷就可以加入沧海阁了?就可以入仕为官啦?!” 少年摇头道:“不会这么简单,且行且瞧吧。” 果儿道:“少爷,您可知这第六道试炼是什么吗?” 少年寻思良久,道:“诗、文、音、画、书五项皆已考校过了。” 老翁道:“这第六道试炼迟迟不来,那我们还要在长安逗留么?今后有何打算?” 少年眺望西南,道:“我想去蜀地瞧瞧。听闻那里风俗与中原不同,尤是岁首;其次蜀地高山险岭绮俊瑰丽,想来颇有一番别味。我早就向往已久啦。” 果儿道:“好!就去蜀地!不过少爷…您可不能再丢下果儿了!” 少年道:“小丫头,跟着可以,但要听话!别再惹是生非!” 果儿欢喜道:“那是自然~果儿最听少爷的话呢!” 老翁笑道:“好啦!今日冬至节,家家张灯结彩,游子归乡。我们主仆虽在异地,但这节日却马虎不得。少爷,不如我们找个酒肆好好喝上它几壶?” 果儿闻言笑逐颜开,喜道:“再添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三人雪中闲步,边说笑边欣赏着冬至节里的长安不夜城。 唐时冬至节堪比春节,上至皇室,下至黎民,皆休假七日,尤以都城长安最为热闹。此刻城中一百零八坊笙歌鼎沸,万家齐聚欢闹非常。街旁时而莺声燕曲,琵琶长调;时而诵诗朗文,嬉闹连连。 主仆行至朱雀门,转而东向,进入太平公主宅邸所在的兴道坊,再经国子学坐落的务本坊,最后到达了客栈所在——平康坊。 平康坊东邻长安东市,南接达官显贵居住的宣阳坊,北与文人雅士聚集的崇仁坊隔道相邻。坊中北门东回有三曲,是以南曲、中曲、北曲,为歌妓聚居之所。因其位置极佳,故不少大贾高官、文人墨客流连于此。少年选定此坊也是为了结交高贤望得引荐。 三人选定一家胡姬酒肆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西域风情——酒肆中央横着一桩偌大的圆台,四五名身材曼妙,衣着华贵的胡姬正在台上轻歌曼舞以娱宾客。台下二十余张酒桌将圆台团团包裹,只剩下一条通往地面的楼梯。四周装饰造型更为奇特,用料奢靡非金即玉,柜台以特殊奇石凿制而成,细细瞧来竟有流萤光辉。货架上的奇形瓶罐与各类玩物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 酒桌上围满了食客,有幞头长衫的书生,腰间佩剑的侠士,憨态可掬的富商以及服饰统一的卫士。他们无一例外的兴致勃勃,觥筹交错,好不自在快活! 三人找了一张挨着窗户的座位,点了一壶黄桂稠酒、三碟果脯蜜饯和两盘糯米糕。欣赏着胡姬漫舞,嗅着黄桂幽香,听着食客们侃侃而谈,惬意舒然。屋外皑皑大雪透过纸窗映出模糊纷乱的影子。 少年端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果儿倏地劝道:“少爷!咱们家人都是虔诚的佛门信徒。您这样肆无忌惮的饮酒可是对佛祖不敬呀。” 少年道:“佛曰:‘凡有所相,皆为虚妄。’禁酒不过是警示之道。若心中有佛,食之酒肉,有何不可?况且这良辰吉日,不饮个痛快又怎能过瘾呢?” 老翁道:“少爷此言可千万别让夫人听到。不然,您又要被训斥了!哈哈哈~” 果儿道:“您说的道理果儿不懂。可您还没行冠礼!临行前夫人嘱咐我……” 少年抢道:“好啦,果儿!我不饮啦!我知道你是娘亲派来监视我的。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你都要禀告给娘亲,对也不对?” 果儿脸色忽变,急道:“不!不!少爷!果儿没有这个意思!果儿不会把少爷的事告诉夫人的!绝对不会!” 老翁笑道:“傻丫头,少爷那是与你说笑呢。”说罢,少年与老翁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右首边一名佩剑的侠士高声道:“这…这不是名动长安的惊才少年吗?!”说话间那人端着酒盏凑上前来。少年见来人素不相识,只瞧他面颊透红,微醺之态,不知是哪位高贤名士,更不敢怠慢,当即起身作揖道:“阁下是……” 那人抬首一饮而尽,四下朗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这小兄弟我见过!那日岐王在满鸢楼大宴宾客,其间曾言‘得此一人犹得之陈王谢康’!更赞曰‘颇有陈拾遗之风傲’。” 少年忙道:“小弟与岐王不过一面之缘,岐王如此盛赞,实在惶恐!陈王谢康之诗文犹如渊海蛟龙。陈拾遗也是我朝诗文一脉之大文豪。在下难以望其项背,与其相论愧不敢当!” 一醉酒书生起身道:“不错!就是他!那日务本坊讲学诗文,这小兄弟也在场!!他赋诗三首技惊四座!引的众学子竞相请教!可见是有真才实学的!起初长安城盛传这个‘惊才少年’我还偏是不信!那日过后,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要我说啊,哪怕陈王在世也不过小兄弟这般啦!” 少年听到如此赞誉立时深躬作揖,道:“在下年纪尚幼,不及弱冠。要学之事,要明之理多如瀚海。安敢与陈王相论……” 书生和侠士之言引的众食客起身观望。片刻,台上的歌舞也停将下来。众胡姬喁喁私语,交头接耳,对少年衣饰品貌七言八语。其中一名胡姬道:“我记起来了!数月前这小兄弟与右千牛卫将军姚弈在天下轩酒肆逐音斗酒。姚将军一局未胜,最终悻悻而归。小兄弟一手瑶琴将《高山流水》谱得是人心魂俱醉啊。” 书生叹道:“高山流水觅知音…虽然姚将军败了,但能让他心服口服者,纵观整个长安城,除了其父姚相外,恐怕只有小兄弟了吧!只恨我未能亲眼得见!” 那侠士朗道:“既然今日有缘,不如小兄弟再给我等弹奏一曲如何?也好让大家见识见识传闻中‘长安惊才少年’的风姿!” 少年正要回绝,只见一名头戴残破斗笠,身着深灰劲装,样貌酷似马匪的汉子拍案而起。其同桌围着七八名服饰相近之人。他讥笑数声,不屑道:“城内皆传‘长安惊才少年’诗、文、音、画、书样样俱佳。可我大唐自开国以来便有尚武之风。只会吟风弄月……呵…恐怕难以在长安立足啊。” 书生趁着醉酒,高声叫道:“兄台此言差矣!我朝虽是侠风盛行,但并非众人皆好。我等读书人吟风弄月有何不妥?难道所有人都要像你们这般打打杀杀的么?” 匪首喝道:“混账!你也知道我朝侠风之盛?所谓侠者,文能安天下之邦,武能固国祚之统!像你这种只会摇唇鼓舌的文儒有何用处?!” 书生被厉声驳斥,原本就酒醉涨红的面色更是难看,一时哑口无言。匪首继续挑衅道:“想在长安安身立命,不会功夫还敢妄称‘惊才’?若猜得没错,这二字可是‘惊世之才’的意思?小兄弟,露两手给大家瞧瞧。也好让我们心服口服啊。”说罢,众匪哄堂大笑起来。 少年面对寻衅,坐怀不乱,恭恭敬敬道:“今日冬至,阖家欢聚,齐乐一堂,实乃缘分,不宜动武。各位前辈若有兴致,不如我们改日再约?” 匪首冷笑道:“你我切磋,点到即可。这异域歌舞诸位也都瞧腻了,正巧换个花样,有何不妥?” 众食客闻言皆拍手叫好。 匪首身子一纵,跃将上台,众姬见状当即退去。酒肆老板紧张道:“各位客爷!在小店里动手恐怕……” 一旁的卫士起身拦道:“恐怕怎样?吾乃长安金吾卫!虽然冬至夜金吾不禁,但要是在街上比试也是绝然不可的。你们且点到为止。况且,我也想瞧瞧这少年究竟能否配得上‘惊才’二字。” 老翁神色忐忑,道:“少爷…您看这……” 少年默不作声,心头却已百转千回。他本是来结交高贤权贵的,无意施展武功,踌躇不定之际,忽见果儿一个箭步冲将上去,左掌化拳,右掌拈指攻取匪首面门。 匪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出一身冷汗。他怎么也没料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竟然率先发难。眼瞧果儿探出掌来,匪首本能抽刀相格。刀鞘未出,女娃已欺身三尺之内。匪首悍然拔刀,未及一半却只得向前推格。只听“嘭”得一声,果儿左拳直直轰在刀鞘上,刀鞘登时四分五裂。虽然被女娃突袭一招,但此刻已无刀鞘桎梏,匪首大喝一声,顺势横刃劈拦,向果儿左足急削。 果儿不紧不慢,探出左足一跳,横扫对方下盘。匪首见其有恃无恐,更是恼怒,不由再提三成气力迎面劈下。众客不由得惊呼起来。刀锋直逼女娃玉足!千钧一发之际,果儿提气强行在半空转了一周,使将出身法轻功,左足借力撤去,右足跟上,“铛”得一声踢中钢刃。 匪首大惊,钢刀霎时间脱手,铮得一声嵌入地面数寸。待其反应过来,果儿拈花指法已然逼近。说时迟那时快,扑扑数声,匪首侧身的神堂、魂门、肩贞三处穴位被指法点透。紧接着左足高跃,右足踢击,结结实实击中匪首肩头。那匪首宛若玩偶般跌落台下,狼狈至极。 酒肆顿时人声鼎沸。众食客叫好欢呼热闹非常,更有甚者吹起口哨。即便众胡姬也是对这小女娃赞叹不已。 少年见果儿三两招便击败了对手,甚感欣慰,可又不能表露出来,佯装愤怒,道:“果儿!你太无理了!”后者却不以为意,向那匪首讥讽道:“哼!就凭你还想与我家少爷切磋?你还不配。” 那匪首年纪怎么说也有三四十岁,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轻易击败,哪里会甘心?恼羞成怒道:“娃儿偷袭!胜之不武!况且……你一介女流怎会少林的武功?!拈花指法……你们竟敢去少林偷艺?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走不出长安了!” 果儿反驳道:“什么少林不少林?我只知道这是佛门武功。凭什么非得是少林弟子才能习练?” 众匪见首领败北旋即抽刀上台。 匪首道:“我六域刀宗还从没被这么欺辱过!杀了他们!!”话音未落,七兵钢刃齐齐劈向果儿。纵是她武学再高也只是个稚子女童,哪里见过这般杀伐场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老翁瞧在眼里,暗道不妙,内力瞬时催动数成,拔地而起直冲上去!电光石火间,只听铛铛铛数声清脆的破裂声。七口钢刃刹那间断为数截!苍啷啷滚落一地。 众匪惊呼道:“这是…大力金刚指!” 老翁方才急于救险,使将出佛门武学大力金刚指,以极快的身法凭借肉指点断了七口钢刃。身法之迅捷,众食客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仍处懵然之态。可少年和匪首却瞧得是清清楚楚。 老翁将果儿挡至身后,大手一挥,蔑视道:“六域刀宗?惊刀山庄叛徒创立的门派?” 众匪闻言皆秽语辱骂。金吾卫首领行至台上,拍手道:“真是大开眼界!仅是两名家仆竟能有如此功夫?小兄弟当真不凡!在下金吾卫将军薛光!佩服!”言毕,转向刀宗门下,又道:“诸位,本将军不管你们是何门派。方才所言点到即止,可你们竟然以多欺少,欲持刀伤人!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左掌一扬,金吾卫一拥而上拿下众匪。匪首还想叫吠,却被薛光一掌拍掉三颗牙齿。 见众匪离去,少年作揖致谢,道:“多谢薛将军解围!” 薛光面露诡笑,凑上前来,耳语道:“是姚弈姚将军托我照看你的。长安虽繁花似锦,但也暗藏杀机。小兄弟,你这惊才之名太盛,望好自为之!告辞!” 少年深躬相送,心头已是千恩万谢。 老翁道:“果儿,你太鲁莽了。” 果儿急道:“我就是瞧不得他们折辱少爷!” 老翁无奈地摇摇头。 少年道:“阿翁、果儿,你们不该出手。任他们叫嚣好了,我们又不损失什么。这一下惊动了金吾卫……长安城里藏龙卧虎,高手如云,本来他们只道我是风雅士子,如今知道我们身负武学定会前来比试。明日……明日我们便离开长安。”话音甫落,酒肆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笛音婉转高亢三叠三铺,进而明快清脆,宛若隆冬孤梅,响彻长安雪夜。 少年被笛音拉动思绪,越听越痴,情不自禁处跟着哼唱起来,听到最后万般思量涌上心头,不禁胸中一荡,脱口道:“这《梅花引》精妙绝伦!曲调本就应是长笛吹奏,后改为瑶琴抚奏,久而久之玉笛曲便无人再奏。长安果真高士云云,竟有人会吹奏失传的玉笛《梅花引》!!” 少年跟随笛音寻至街道,辨声东望,侧耳倾听,神思飞荡。忽然,飞洒的雪花中轻漫漫地飘下一块锦帕,少年徒手取下。纯白的锦帕上印有一块蔚蓝色的水滴刺绣。少年顿时大惊失色,少倾又喜不自胜,兴奋道:“阿翁!果儿!你们看!你们快看!!” 老翁疑惑道:“少爷,此乃何物?”果儿瞪大眼睛也瞧不出任何怪异之处。 少年道:“这不是寻常手帕。瞧这徽纹!是沧海阁!是沧海阁的徽纹!” 果儿道:“水滴?” 少年道:“不错!正是水滴。沧海阁自比大海,有海纳百川之意,其门下喻为水滴。意图再明显不过!” 老翁点头道:“无论是清水还是浊流尽可入海……” 少年不再言语,跟随笛声径自向东走去。二仆紧随其后。三人行至岔口继而向北,又行十余丈转而朝东,进入一条灯火通明的长街。 街道两侧灯火万丈,亭台轩榭碧瓦朱甍。越往里走越发欢闹,嬉闹声、狂笑声、长喝声,声声入耳,久久不绝。其间或琴瑟和鸣赋诗诵文;或琵琶古筝高歌轻吟,或曼妙长舞觥筹交错,好一番气派繁华! 老翁见之眉头越发紧锁。果儿却瞧得入神,四处张望目不暇接。 远处,波光粼粼之上浮着三座高大华美的船坊。坊内灯火如昼,丝竹交汇,鼓乐声声,直教人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少年静思片刻,突然拔足疾驰,头也不回地奔向船坊。果儿正要紧随却被老翁一把拉住,告诫道:“千万别跟夫人说……” 果儿一脸疑惑,问道:“阿翁,说什么呀?” 老翁道:“少爷进的这是……是青楼啊。我们走到了三曲之地。若是夫人知道了……恐怕少爷休矣!” 果儿年华豆蔻,自幼一直侍奉在少年左右,哪里知道什么是青楼?她正要询问,只听老翁又道:“你还是不要跟着了,在外面等候…我去把少爷拉出来。”话音刚落,果儿足下生风,展开轻功径自奔去,边道:“阿翁,我说过要一直跟着少爷!还是您在外面等吧!” 老翁长吁一口,无奈地摇摇头,喃喃道:“可千万不能让夫人知晓啊……”说着也迈步跟去。 初入船坊,三层高阁映帘,其上下连通,自低到高已逾十余丈,每层以“回”型建造。廊内披挂五彩锦绣绫罗,南北各四根红漆大柱稳稳伫立。回廊间座无虚席——唐人、胡人、昆仑奴、新罗婢、菩萨蛮齐聚华坊。坊内人声鼎沸,较之胡姬酒肆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下层的中央落座着一面宽余七丈的牛皮大鼓。大鼓上十余名舞姬随着丝竹管乐扬袖起舞,舞姿娇媚清飒,宛若仙子。见之如此盛景,主仆三人直直怔在原地。 虽然罄竹弥漫,但少年依然能清晰地听到《梅花引》的笛声。他抬首仰望,自言自语道:“在最上层。” 就在这时,三楼传来清脆爽朗的女声,道:“长安城的惊才少年大驾光临‘江汜苑’。小店蓬荜生辉呀~” 起初此声并未引起宾客瞩目,但渐渐地有人将目光转向门口。他们或三四人为伴,或七八人结队;或低声私语,或指指点点。不消半刻,几乎所有人都瞧向少年。大鼓上的歌舞也随之停将下来。众妓耳语谈笑,彷佛瞧见一件稀有的宝贝似的。 那女声又道:“想不到长安城的惊才少年居然也会来青楼?看来难以免俗啊~” 少年被目光聚集,从容不迫,朗道:“难道不是姑娘奏起的《梅花引》将在下引来的么?《梅花引》的古笛曲谱早已失传。姑娘知晓我略通音律,于是奏出这绝世一曲,目的便是引在下来此吧。” 那女子哼了一声,辩道:“有何依据?你自己要来青楼找乐子却赖到本姑娘身上?笑话~男子逛青楼本是寻常事,但像你来了又不承认的,本姑娘还是头一次见到。世人皆言君子伪善。现在看来确是如此。什么狗屁‘惊才’?不过是仗着有点才学跑到长安城里卖弄罢了!” 此言一出,些许不明真相的客人纷纷摇头。一人喝道:“小兄弟!男子来青楼哪里需要什么理由?怕什么!想来便来,对不对?!哈哈哈~~” 二楼的一女子啐道:“哼!天下男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来都来了,竟不敢承认!” 众客七嘴八舌,对主仆三人是又指又点。有人调笑老翁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来这烟花之地,风月之所;有人讥讽少年沽名钓誉、浪得虚名,更有甚者有人对果儿妄加揣测,说她是江汜苑新进的官妓。 少年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道:未曾露面便要给我下马威。这姑娘实不简单…… 正想着如何回应,忽而计上心头,于是掏出那条水滴锦帕,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淡雅闲适的气味游达四肢百骸,缓缓道:“姑娘是苏州太湖云桥仙坊的门下吧。” “云桥”二字甫出,在场宾客皆是一震。 果儿好奇道:“云桥仙坊…好美的名字呀!少爷,这是什么地方?” 少年昂首望向三楼,解释道:“前朝大业年间,炀帝下江南。其中一处行宫便建在了太湖之上。隋末天下大乱,行宫中被炀帝从民间召来的女子及宫人自此隔绝于世。有幸能逃出去的也大多命运多舛,有的更是横死他乡。江湖上的一位女侠悲天悯人,她将行宫扩建,教授这些女子和宫人武艺以求在乱世中自保。之后游历天下,将战乱中那些颠沛流离,失去亲人的孤儿带回行宫中抚养。武德元年,女侠以自己的名字重新命名行宫——云桥坊。她就是传闻中红佛女的妹妹,张云桥。若我记得不错,她们俩最早都是杨素府上的歌姬……” 少年顿了顿,漫踱数步,继续道:“所谓‘仙’则是指,云桥坊中的女弟子大多都武艺高强,容姿窈窕,品行明善,温婉娴雅。动如起舞洛神,静如广寒嫦娥,宛若仙子神降。后来,她们远嫁各地,‘云桥仙子’之名也扬播四海。渐渐地,江湖各大门派以求娶到‘云桥仙子’为荣,有甚者更是不惜千万金跑去太湖瞧上一瞧。姑娘,我说的可有一处错漏?” 有人朗道:“这位姑娘?!你当真是‘云桥仙子’?可否下来一见?” 此言即出,更有十余人随声附和。不过短短片刻之间,话锋从少年直接转向三楼的那位姑娘,再无一人关注‘惊才少年逛青楼’之事。 那姑娘气急败坏,脱口骂道:“臭小子!你敢泄露本姑娘的身份,找死么?!”话头一出立觉不对,当即闭口。饶是如此,这一句话可是实实在在的坐实了身份。那姑娘自知失言,恼羞成怒,咒骂道:“混账!”坊内的汉子们却是沸腾起来,无不依声拜见,有甚者登梯上高直接寻到三楼。 果儿水汪汪的眸子睁得滚圆,小声问道:“少爷,您怎知她是云桥仙坊门下呀?” 少年道:“我如何知道她是谁?只是在锦帕上闻到了太湖的鸢尾花香,随口乱说罢了。没想到真把她诈了出来…你瞧,没人再关注我进青楼的事了。” 老翁伫在一旁笑道:“这小女娃还想和少爷斗嘴?真是自讨苦吃。” 那姑娘骂道:“本姑娘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少年深吸一口,迈步上前,目光坚韧,恭恭敬敬作揖,正色道:“蒲州王维,字摩诘。敢问姑娘芳名?缘何为难在下?”
【原创◆短篇】〔23-04-18〕在长安的最后一晚,他竟然去了青楼. 玄宗开元三年(公元715年),经唐隆、先天政变,国祚方熙,盛世伊始,九州升平、海晏河清。百姓民康物阜、粟红贯朽,神州大地一片锦绣芳华。 雪花漫舞,寒风飒飒,饶是亭台楼宇间银装素裹,也抵不住长安城里冬至节的热闹氛围。夜入酉时,玉盘悬际,清幽的月光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如仙子播洒的银花,与白雪相应更引乡愁。 朱雀街两侧万家灯火,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一名穿戴幞头,身着丝绵青衫的少年正仰首凝望大雪纷飞的夜空,其身后随着一老一少两位仆从。 少年今岁一十有五,眉似长剑,目若星河,英姿勃发,风度翩翩。老翁鹤发童颜,目阔口圆,鼻梁高耸,面骨微突,不似中原之相;而少者则是一妙龄女娃,豆蔻年华,亭亭玉立,朗目疏眉间的眸子中映衬着飘落的雪花,樱口薄唇喃喃细语吟诵着歌谣。二仆身后各负一狭长木匣。 少年深吸一口凉风,瞧着长安夜色中的阖家一堂,颇有感念,朗声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少女眉色一挑,迎合道:“少爷好文采!在我看来所谓‘四杰’也不如少爷胸有文墨,目及山河!” 老者摇摇头,笑而不语。少年闻之亦是哑然,片刻道:“可…可这不是我写的。再者‘王杨卢骆’可是诗文大家,我年少德薄,才疏学浅,哪里敢与他们相较?尤是王勃先生的那篇《滕王阁序》,震古烁今,堪称天下第一文!果儿,你就别取笑我了。” 果儿睁大眸子,争辩道:“哼!才不是呢!咱们来长安也快一年了。城里的那些权贵有哪一个不是恭恭敬敬地请少爷为座上宾?少爷诗、文、音、画、书样样精通,把他们瞧得又痴又傻!我还道长安城地灵人杰,藏龙卧虎,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老者悠悠道:“果儿所言不虚。这一年来少爷游走于达官府邸,也见识了他们所谓的‘才学’。说实话,与少爷相较……啧啧…远远不如。” 少年连忙摆手,道:“阿翁,你怎么也这么说?你我所见不过是长安城中的九牛一毛,如张貌张子容、李颀李长修、祖咏祖公吟皆为才俊,只可惜无缘得见。”说着,转向果儿道:“我与‘四杰’实不能相论,今后莫要再提。还有…方才那首诗是我朝‘文章四友’之一苏味道苏先生所作。他写的是上元节,我以此诗咏叹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果儿道:“才不管!我就是觉得少爷天下第一!” 老翁道:“少爷…你我主仆来到长安不知不觉已将近一年了。今日是冬至节,就算现在折返也来不及回乡了。不知夫人那边……” 少年道:“一个月前我便差人给母亲送了书信。阿翁安心。” 老翁点点头,继续道:“那少爷…您的事……” 少年正要开口,忽听果儿道:“少爷!这些达官显贵终日痴迷书画音律,结交少爷也多半为此。入仕之途还要再做思量,想让他们举荐可比登天还难!” 老翁道:“少爷终日与綦孝通闲游长安莫不是为了那件事……?” 少年忖度半晌,悠悠道:“不错,我与孝通兄正是为了沧海阁一事。沧海阁阁主,当今宰相姚崇有意招我二人入阁。若当真可以加入沧海阁,以沧海客卿的身份入仕,不失为一条妙径。只是……” 老翁道:“少爷每隔数月便独自出门一趟,只留我与果儿二人在客栈。难道真的是去……” 果儿抢道:“对呀!去那些高官府邸少爷尚且带着我们!可是您一个人出门就不带果儿和阿翁。少爷,你究竟有什么秘密啊?” 少年道:“哪有什么秘密?说与你听就是了。这一年来我在应付入阁试炼。” 二仆一脸茫然,老翁先道:“既然姚相有意招募,为何还要应对试炼?姚相位居沧海阁阁主,招少爷入阁岂非轻而易举?” 少年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沧海阁自上而下为阁主、副阁主和十议长老。其中阁主与副阁主均为朝堂要员,可直接面圣。他们所办皆为国家大计,而这十议长老才是沧海阁实际掌管者。副阁主之下分‘十相殿’,每一殿皆由一名长老管辖。像我这般一身布衣想要入阁,必须接受十议长老的试炼。只是……其中四位不在长安,故只需六道试炼即可。这一年来我已经通过了其中五道,可这最后一道迟迟没有消息。” 果儿道:“这么说,如果通过这最后一道试炼,少爷就可以加入沧海阁了?就可以入仕为官啦?!” 少年摇头道:“不会这么简单,且行且瞧吧。” 果儿道:“少爷,您可知这第六道试炼是什么吗?” 少年寻思良久,道:“诗、文、音、画、书五项皆已考校过了。” 老翁道:“这第六道试炼迟迟不来,那我们还要在长安逗留么?今后有何打算?” 少年眺望西南,道:“我想去蜀地瞧瞧。听闻那里风俗与中原不同,尤是岁首;其次蜀地高山险岭绮俊瑰丽,想来颇有一番别味。我早就向往已久啦。” 果儿道:“好!就去蜀地!不过少爷…您可不能再丢下果儿了!” 少年道:“小丫头,跟着可以,但要听话!别再惹是生非!” 果儿欢喜道:“那是自然~果儿最听少爷的话呢!” 老翁笑道:“好啦!今日冬至节,家家张灯结彩,游子归乡。我们主仆虽在异地,但这节日却马虎不得。少爷,不如我们找个酒肆好好喝上它几壶?” 果儿闻言笑逐颜开,喜道:“再添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三人雪中闲步,边说笑边欣赏着冬至节里的长安不夜城。 唐时冬至节堪比春节,上至皇室,下至黎民,皆休假七日,尤以都城长安最为热闹。此刻城中一百零八坊笙歌鼎沸,万家齐聚欢闹非常。街旁时而莺声燕曲,琵琶长调;时而诵诗朗文,嬉闹连连。 主仆行至朱雀门,转而东向,进入太平公主宅邸所在的兴道坊,再经国子学坐落的务本坊,最后到达了客栈所在——平康坊。 平康坊东邻长安东市,南接达官显贵居住的宣阳坊,北与文人雅士聚集的崇仁坊隔道相邻。坊中北门东回有三曲,是以南曲、中曲、北曲,为歌妓聚居之所。因其位置极佳,故不少大贾高官、文人墨客流连于此。少年选定此坊也是为了结交高贤望得引荐。 三人选定一家胡姬酒肆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西域风情——酒肆中央横着一桩偌大的圆台,四五名身材曼妙,衣着华贵的胡姬正在台上轻歌曼舞以娱宾客。台下二十余张酒桌将圆台团团包裹,只剩下一条通往地面的楼梯。四周装饰造型更为奇特,用料奢靡非金即玉,柜台以特殊奇石凿制而成,细细瞧来竟有流萤光辉。货架上的奇形瓶罐与各类玩物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 酒桌上围满了食客,有幞头长衫的书生,腰间佩剑的侠士,憨态可掬的富商以及服饰统一的卫士。他们无一例外的兴致勃勃,觥筹交错,好不自在快活! 三人找了一张挨着窗户的座位,点了一壶黄桂稠酒、三碟果脯蜜饯和两盘糯米糕。欣赏着胡姬漫舞,嗅着黄桂幽香,听着食客们侃侃而谈,惬意舒然。屋外皑皑大雪透过纸窗映出模糊纷乱的影子。 少年端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果儿倏地劝道:“少爷!咱们家人都是虔诚的佛门信徒。您这样肆无忌惮的饮酒可是对佛祖不敬呀。” 少年道:“佛曰:‘凡有所相,皆为虚妄。’禁酒不过是警示之道。若心中有佛,食之酒肉,有何不可?况且这良辰吉日,不饮个痛快又怎能过瘾呢?” 老翁道:“少爷此言可千万别让夫人听到。不然,您又要被训斥了!哈哈哈~” 果儿道:“您说的道理果儿不懂。可您还没行冠礼!临行前夫人嘱咐我……” 少年抢道:“好啦,果儿!我不饮啦!我知道你是娘亲派来监视我的。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你都要禀告给娘亲,对也不对?” 果儿脸色忽变,急道:“不!不!少爷!果儿没有这个意思!果儿不会把少爷的事告诉夫人的!绝对不会!” 老翁笑道:“傻丫头,少爷那是与你说笑呢。”说罢,少年与老翁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右首边一名佩剑的侠士高声道:“这…这不是名动长安的惊才少年吗?!”说话间那人端着酒盏凑上前来。少年见来人素不相识,只瞧他面颊透红,微醺之态,不知是哪位高贤名士,更不敢怠慢,当即起身作揖道:“阁下是……” 那人抬首一饮而尽,四下朗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这小兄弟我见过!那日岐王在满鸢楼大宴宾客,其间曾言‘得此一人犹得之陈王谢康’!更赞曰‘颇有陈拾遗之风傲’。” 少年忙道:“小弟与岐王不过一面之缘,岐王如此盛赞,实在惶恐!陈王谢康之诗文犹如渊海蛟龙。陈拾遗也是我朝诗文一脉之大文豪。在下难以望其项背,与其相论愧不敢当!” 一醉酒书生起身道:“不错!就是他!那日务本坊讲学诗文,这小兄弟也在场!!他赋诗三首技惊四座!引的众学子竞相请教!可见是有真才实学的!起初长安城盛传这个‘惊才少年’我还偏是不信!那日过后,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要我说啊,哪怕陈王在世也不过小兄弟这般啦!” 少年听到如此赞誉立时深躬作揖,道:“在下年纪尚幼,不及弱冠。要学之事,要明之理多如瀚海。安敢与陈王相论……” 书生和侠士之言引的众食客起身观望。片刻,台上的歌舞也停将下来。众胡姬喁喁私语,交头接耳,对少年衣饰品貌七言八语。其中一名胡姬道:“我记起来了!数月前这小兄弟与右千牛卫将军姚弈在天下轩酒肆逐音斗酒。姚将军一局未胜,最终悻悻而归。小兄弟一手瑶琴将《高山流水》谱得是人心魂俱醉啊。” 书生叹道:“高山流水觅知音…虽然姚将军败了,但能让他心服口服者,纵观整个长安城,除了其父姚相外,恐怕只有小兄弟了吧!只恨我未能亲眼得见!” 那侠士朗道:“既然今日有缘,不如小兄弟再给我等弹奏一曲如何?也好让大家见识见识传闻中‘长安惊才少年’的风姿!” 少年正要回绝,只见一名头戴残破斗笠,身着深灰劲装,样貌酷似马匪的汉子拍案而起。其同桌围着七八名服饰相近之人。他讥笑数声,不屑道:“城内皆传‘长安惊才少年’诗、文、音、画、书样样俱佳。可我大唐自开国以来便有尚武之风。只会吟风弄月……呵…恐怕难以在长安立足啊。” 书生趁着醉酒,高声叫道:“兄台此言差矣!我朝虽是侠风盛行,但并非众人皆好。我等读书人吟风弄月有何不妥?难道所有人都要像你们这般打打杀杀的么?” 匪首喝道:“混账!你也知道我朝侠风之盛?所谓侠者,文能安天下之邦,武能固国祚之统!像你这种只会摇唇鼓舌的文儒有何用处?!” 书生被厉声驳斥,原本就酒醉涨红的面色更是难看,一时哑口无言。匪首继续挑衅道:“想在长安安身立命,不会功夫还敢妄称‘惊才’?若猜得没错,这二字可是‘惊世之才’的意思?小兄弟,露两手给大家瞧瞧。也好让我们心服口服啊。”说罢,众匪哄堂大笑起来。 少年面对寻衅,坐怀不乱,恭恭敬敬道:“今日冬至,阖家欢聚,齐乐一堂,实乃缘分,不宜动武。各位前辈若有兴致,不如我们改日再约?” 匪首冷笑道:“你我切磋,点到即可。这异域歌舞诸位也都瞧腻了,正巧换个花样,有何不妥?” 众食客闻言皆拍手叫好。 匪首身子一纵,跃将上台,众姬见状当即退去。酒肆老板紧张道:“各位客爷!在小店里动手恐怕……” 一旁的卫士起身拦道:“恐怕怎样?吾乃长安金吾卫!虽然冬至夜金吾不禁,但要是在街上比试也是绝然不可的。你们且点到为止。况且,我也想瞧瞧这少年究竟能否配得上‘惊才’二字。” 老翁神色忐忑,道:“少爷…您看这……” 少年默不作声,心头却已百转千回。他本是来结交高贤权贵的,无意施展武功,踌躇不定之际,忽见果儿一个箭步冲将上去,左掌化拳,右掌拈指攻取匪首面门。 匪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出一身冷汗。他怎么也没料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竟然率先发难。眼瞧果儿探出掌来,匪首本能抽刀相格。刀鞘未出,女娃已欺身三尺之内。匪首悍然拔刀,未及一半却只得向前推格。只听“嘭”得一声,果儿左拳直直轰在刀鞘上,刀鞘登时四分五裂。虽然被女娃突袭一招,但此刻已无刀鞘桎梏,匪首大喝一声,顺势横刃劈拦,向果儿左足急削。 果儿不紧不慢,探出左足一跳,横扫对方下盘。匪首见其有恃无恐,更是恼怒,不由再提三成气力迎面劈下。众客不由得惊呼起来。刀锋直逼女娃玉足!千钧一发之际,果儿提气强行在半空转了一周,使将出身法轻功,左足借力撤去,右足跟上,“铛”得一声踢中钢刃。 匪首大惊,钢刀霎时间脱手,铮得一声嵌入地面数寸。待其反应过来,果儿拈花指法已然逼近。说时迟那时快,扑扑数声,匪首侧身的神堂、魂门、肩贞三处穴位被指法点透。紧接着左足高跃,右足踢击,结结实实击中匪首肩头。那匪首宛若玩偶般跌落台下,狼狈至极。 酒肆顿时人声鼎沸。众食客叫好欢呼热闹非常,更有甚者吹起口哨。即便众胡姬也是对这小女娃赞叹不已。 少年见果儿三两招便击败了对手,甚感欣慰,可又不能表露出来,佯装愤怒,道:“果儿!你太无理了!”后者却不以为意,向那匪首讥讽道:“哼!就凭你还想与我家少爷切磋?你还不配。” 那匪首年纪怎么说也有三四十岁,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轻易击败,哪里会甘心?恼羞成怒道:“娃儿偷袭!胜之不武!况且……你一介女流怎会少林的武功?!拈花指法……你们竟敢去少林偷艺?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走不出长安了!” 果儿反驳道:“什么少林不少林?我只知道这是佛门武功。凭什么非得是少林弟子才能习练?” 众匪见首领败北旋即抽刀上台。 匪首道:“我六域刀宗还从没被这么欺辱过!杀了他们!!”话音未落,七兵钢刃齐齐劈向果儿。纵是她武学再高也只是个稚子女童,哪里见过这般杀伐场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老翁瞧在眼里,暗道不妙,内力瞬时催动数成,拔地而起直冲上去!电光石火间,只听铛铛铛数声清脆的破裂声。七口钢刃刹那间断为数截!苍啷啷滚落一地。 众匪惊呼道:“这是…大力金刚指!” 老翁方才急于救险,使将出佛门武学大力金刚指,以极快的身法凭借肉指点断了七口钢刃。身法之迅捷,众食客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仍处懵然之态。可少年和匪首却瞧得是清清楚楚。 老翁将果儿挡至身后,大手一挥,蔑视道:“六域刀宗?惊刀山庄叛徒创立的门派?” 众匪闻言皆秽语辱骂。金吾卫首领行至台上,拍手道:“真是大开眼界!仅是两名家仆竟能有如此功夫?小兄弟当真不凡!在下金吾卫将军薛光!佩服!”言毕,转向刀宗门下,又道:“诸位,本将军不管你们是何门派。方才所言点到即止,可你们竟然以多欺少,欲持刀伤人!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左掌一扬,金吾卫一拥而上拿下众匪。匪首还想叫吠,却被薛光一掌拍掉三颗牙齿。 见众匪离去,少年作揖致谢,道:“多谢薛将军解围!” 薛光面露诡笑,凑上前来,耳语道:“是姚弈姚将军托我照看你的。长安虽繁花似锦,但也暗藏杀机。小兄弟,你这惊才之名太盛,望好自为之!告辞!” 少年深躬相送,心头已是千恩万谢。 老翁道:“果儿,你太鲁莽了。” 果儿急道:“我就是瞧不得他们折辱少爷!” 老翁无奈地摇摇头。 少年道:“阿翁、果儿,你们不该出手。任他们叫嚣好了,我们又不损失什么。这一下惊动了金吾卫……长安城里藏龙卧虎,高手如云,本来他们只道我是风雅士子,如今知道我们身负武学定会前来比试。明日……明日我们便离开长安。”话音甫落,酒肆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笛音婉转高亢三叠三铺,进而明快清脆,宛若隆冬孤梅,响彻长安雪夜。 少年被笛音拉动思绪,越听越痴,情不自禁处跟着哼唱起来,听到最后万般思量涌上心头,不禁胸中一荡,脱口道:“这《梅花引》精妙绝伦!曲调本就应是长笛吹奏,后改为瑶琴抚奏,久而久之玉笛曲便无人再奏。长安果真高士云云,竟有人会吹奏失传的玉笛《梅花引》!!” 少年跟随笛音寻至街道,辨声东望,侧耳倾听,神思飞荡。忽然,飞洒的雪花中轻漫漫地飘下一块锦帕,少年徒手取下。纯白的锦帕上印有一块蔚蓝色的水滴刺绣。少年顿时大惊失色,少倾又喜不自胜,兴奋道:“阿翁!果儿!你们看!你们快看!!” 老翁疑惑道:“少爷,此乃何物?”果儿瞪大眼睛也瞧不出任何怪异之处。 少年道:“这不是寻常手帕。瞧这徽纹!是沧海阁!是沧海阁的徽纹!” 果儿道:“水滴?” 少年道:“不错!正是水滴。沧海阁自比大海,有海纳百川之意,其门下喻为水滴。意图再明显不过!” 老翁点头道:“无论是清水还是浊流尽可入海……” 少年不再言语,跟随笛声径自向东走去。二仆紧随其后。三人行至岔口继而向北,又行十余丈转而朝东,进入一条灯火通明的长街。 街道两侧灯火万丈,亭台轩榭碧瓦朱甍。越往里走越发欢闹,嬉闹声、狂笑声、长喝声,声声入耳,久久不绝。其间或琴瑟和鸣赋诗诵文;或琵琶古筝高歌轻吟,或曼妙长舞觥筹交错,好一番气派繁华! 老翁见之眉头越发紧锁。果儿却瞧得入神,四处张望目不暇接。 远处,波光粼粼之上浮着三座高大华美的船坊。坊内灯火如昼,丝竹交汇,鼓乐声声,直教人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少年静思片刻,突然拔足疾驰,头也不回地奔向船坊。果儿正要紧随却被老翁一把拉住,告诫道:“千万别跟夫人说……” 果儿一脸疑惑,问道:“阿翁,说什么呀?” 老翁道:“少爷进的这是……是青楼啊。我们走到了三曲之地。若是夫人知道了……恐怕少爷休矣!” 果儿年华豆蔻,自幼一直侍奉在少年左右,哪里知道什么是青楼?她正要询问,只听老翁又道:“你还是不要跟着了,在外面等候…我去把少爷拉出来。”话音刚落,果儿足下生风,展开轻功径自奔去,边道:“阿翁,我说过要一直跟着少爷!还是您在外面等吧!” 老翁长吁一口,无奈地摇摇头,喃喃道:“可千万不能让夫人知晓啊……”说着也迈步跟去。 初入船坊,三层高阁映帘,其上下连通,自低到高已逾十余丈,每层以“回”型建造。廊内披挂五彩锦绣绫罗,南北各四根红漆大柱稳稳伫立。回廊间座无虚席——唐人、胡人、昆仑奴、新罗婢、菩萨蛮齐聚华坊。坊内人声鼎沸,较之胡姬酒肆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下层的中央落座着一面宽余七丈的牛皮大鼓。大鼓上十余名舞姬随着丝竹管乐扬袖起舞,舞姿娇媚清飒,宛若仙子。见之如此盛景,主仆三人直直怔在原地。 虽然罄竹弥漫,但少年依然能清晰地听到《梅花引》的笛声。他抬首仰望,自言自语道:“在最上层。” 就在这时,三楼传来清脆爽朗的女声,道:“长安城的惊才少年大驾光临‘江汜苑’。小店蓬荜生辉呀~” 起初此声并未引起宾客瞩目,但渐渐地有人将目光转向门口。他们或三四人为伴,或七八人结队;或低声私语,或指指点点。不消半刻,几乎所有人都瞧向少年。大鼓上的歌舞也随之停将下来。众妓耳语谈笑,彷佛瞧见一件稀有的宝贝似的。 那女声又道:“想不到长安城的惊才少年居然也会来青楼?看来难以免俗啊~” 少年被目光聚集,从容不迫,朗道:“难道不是姑娘奏起的《梅花引》将在下引来的么?《梅花引》的古笛曲谱早已失传。姑娘知晓我略通音律,于是奏出这绝世一曲,目的便是引在下来此吧。” 那女子哼了一声,辩道:“有何依据?你自己要来青楼找乐子却赖到本姑娘身上?笑话~男子逛青楼本是寻常事,但像你来了又不承认的,本姑娘还是头一次见到。世人皆言君子伪善。现在看来确是如此。什么狗屁‘惊才’?不过是仗着有点才学跑到长安城里卖弄罢了!” 此言一出,些许不明真相的客人纷纷摇头。一人喝道:“小兄弟!男子来青楼哪里需要什么理由?怕什么!想来便来,对不对?!哈哈哈~~” 二楼的一女子啐道:“哼!天下男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来都来了,竟不敢承认!” 众客七嘴八舌,对主仆三人是又指又点。有人调笑老翁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来这烟花之地,风月之所;有人讥讽少年沽名钓誉、浪得虚名,更有甚者有人对果儿妄加揣测,说她是江汜苑新进的官妓。 少年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道:未曾露面便要给我下马威。这姑娘实不简单…… 正想着如何回应,忽而计上心头,于是掏出那条水滴锦帕,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淡雅闲适的气味游达四肢百骸,缓缓道:“姑娘是苏州太湖云桥仙坊的门下吧。” “云桥”二字甫出,在场宾客皆是一震。 果儿好奇道:“云桥仙坊…好美的名字呀!少爷,这是什么地方?” 少年昂首望向三楼,解释道:“前朝大业年间,炀帝下江南。其中一处行宫便建在了太湖之上。隋末天下大乱,行宫中被炀帝从民间召来的女子及宫人自此隔绝于世。有幸能逃出去的也大多命运多舛,有的更是横死他乡。江湖上的一位女侠悲天悯人,她将行宫扩建,教授这些女子和宫人武艺以求在乱世中自保。之后游历天下,将战乱中那些颠沛流离,失去亲人的孤儿带回行宫中抚养。武德元年,女侠以自己的名字重新命名行宫——云桥坊。她就是传闻中红佛女的妹妹,张云桥。若我记得不错,她们俩最早都是杨素府上的歌姬……” 少年顿了顿,漫踱数步,继续道:“所谓‘仙’则是指,云桥坊中的女弟子大多都武艺高强,容姿窈窕,品行明善,温婉娴雅。动如起舞洛神,静如广寒嫦娥,宛若仙子神降。后来,她们远嫁各地,‘云桥仙子’之名也扬播四海。渐渐地,江湖各大门派以求娶到‘云桥仙子’为荣,有甚者更是不惜千万金跑去太湖瞧上一瞧。姑娘,我说的可有一处错漏?” 有人朗道:“这位姑娘?!你当真是‘云桥仙子’?可否下来一见?” 此言即出,更有十余人随声附和。不过短短片刻之间,话锋从少年直接转向三楼的那位姑娘,再无一人关注‘惊才少年逛青楼’之事。 那姑娘气急败坏,脱口骂道:“臭小子!你敢泄露本姑娘的身份,找死么?!”话头一出立觉不对,当即闭口。饶是如此,这一句话可是实实在在的坐实了身份。那姑娘自知失言,恼羞成怒,咒骂道:“混账!”坊内的汉子们却是沸腾起来,无不依声拜见,有甚者登梯上高直接寻到三楼。 果儿水汪汪的眸子睁得滚圆,小声问道:“少爷,您怎知她是云桥仙坊门下呀?” 少年道:“我如何知道她是谁?只是在锦帕上闻到了太湖的鸢尾花香,随口乱说罢了。没想到真把她诈了出来…你瞧,没人再关注我进青楼的事了。” 老翁伫在一旁笑道:“这小女娃还想和少爷斗嘴?真是自讨苦吃。” 那姑娘骂道:“本姑娘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少年深吸一口,迈步上前,目光坚韧,恭恭敬敬作揖,正色道:“蒲州王维,字摩诘。敢问姑娘芳名?缘何为难在下?”
求助啊!!! 打通核心危机 没有看到关于雇佣兵的剧情啊 是哪一段啊 求告知啊啊 大神们!!!!! 扎克斯说想成为雇佣兵的剧情在哪啊
生涯模式求教!!!!! 生涯模式球员的视角怎么一直锁定球员而不是足球呢 求解!!!各大佬们!!!!
请问各位!110级小橙武的封石怎么获得啊? 我看描述是做任务给 但是做了好多日常都没给啊 现在120级了 怎么获得110级小橙武的封石啊 跪求指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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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助】我在STEAM上有杀手1和杀手2,买完了杀手3还需要买什么? 才能在杀手3里玩到1和2 有个帖子里购买导航看不懂 求大佬告知啊 不考虑别的平台 就是STEAM
我看了很多个我自己发的截图 以及仙剑制作人(姚仙、王等)的言论 我就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点 就是某些吧友的语文能力真几把差啊 差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意思明明是A,然后根据他自己的理解,把A曲解为B,为了证明B,还要那A的截图来证明。 这不就是一个妥妥的典型沙碧吗? 刚才没事干,看了很多我之前发的截图 很多帖子里各种给我晒微博截图还有贴吧言论。 我纳闷了,你们这么差的语文水平,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就没有一个人曲解你想活着的意思然后宰了你? 证据打脸之后把,又说制作人吃书。他们吃没吃书我不知道,但你们肯定是吃了粑粑。 越看越来气,请你们好好读书,多阅读,如果有条件,阅读的时候朗读好吗? 有助于提高阅读理解。 真的是太恶心了.........
神族的补充设定 水碧是古神族, 伏羲亲自捏的,并灌注自身灵力。 魁予是新神族天花板 接近或强于魁予的,全是古神族。 这句话的意思是 新神族的老二的实力都不可能接近魁予 差很多
最新关于《缘起》内容问题的解释!!!!!!!!!!! 首先要说明的是,爆料者是私自爆料,并且断章取义,他没有把完整的剧情发出来。 这就导致了大家的偏见以及不理解所谓的”违背“原作的设定甚至一些不清晰的新设定。 没有截图,信就信,不信就算了。 提前说:雪见没死!!雪见没死!!!雪见没死!!!雪见没死!!!!!!!!!! 1.雪见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神族,身体是新神族之躯体,神魂不是。是什么未知,可以轮回。 2.新神族耐浊气是相对于神界的古神族而言(仙七万象说新神族耐浊气),古神族更不耐浊气,相对的,新神族耐浊气,对于人族而言,新神族非常不耐浊气。浊气浓度也和耐不耐关系很大。 3.修吾能在人界待着有以下因素:明庶门是人界稍有的灵气清澈的小地方 修吾下界时间短 和人族共生,女主替他分担一部分 春滋力量净化浊气 4.浊气多且浓度强的话,人族也会化作妖。新神族+浊气(大量且浓度强)+长时间修炼的话=妖。雪见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新神族,所以不能妖化,只能神果枯萎(重病)。人族如果在高浓度的浊气里修炼,也可妖化,更不用说神族或是神果。 5.缘起的背景是人界出现了大事件,清浊二气失衡。浊气不断增加,从不会生病的雪见感到不适从,生了重病。大BOSS作乱,觊觎神果(雪见)。景天把雪见安放在灵气充盈的地方修养,对外说雪见去世(假消息)。景小楼在景天的授意下用归九堂的资源调查这件事,景天在背后支持。 6.景天是凡人。夕瑶塑造雪见为的就是陪伴景天。所以雪见的寿命本来就是百年,并不是不死不灭。他们俩要生生世世轮回,并且在一起。因为缘起故事的这次大事件(浊气突然加重),雪见意外生病。 7.关于谢沧行辈分问题,是因为龙葵觉得叫姑奶奶,叫的太老了,后改的称呼,随着景小楼的身份叫的。而且谢沧行是穿越而来的。并非当下时空的。年纪也是,谢沧行比李逍遥小半岁。 8.蓝葵性格问题,会改。 以上就是关于《缘起》爆料的主要冲突内容的解释。 再强调一遍,这应该是封测玩家自主发布的,一切内容以官方发布或是游戏实际内容为准。
【仙剑断代史】第二十七话 林天南与景小楼竟是同辈?人物关... B站的一个UP 不定时更新仙剑·缘起 这款手游里面出现了南宫煌和景小楼 以及林月如的妈剧情全程配音 虽然是手游 但可以期待 【仙剑断代史】第二十七话 林天南与景小楼竟是同辈?人物关系联系起来有点怪怪的_手机游戏热门视频 转自:http://tieba.baidu.com/mo/q/checkurl?url=https%3A%2F%2Fwww.bilibili.com%2Fvideo%2FBV1Bu411r7Sh%3Fshare_source%3Dtieba_web%26share_medium%3Dweb%26share_source%3Dbaidu%26bbid%3DF7DFEBF9-5470-406E-B2FF-236AE77C5C9113431infoc%26ts%3D1652106485833&urlrefer=c4d394a69b77f08255e5bf9480d793be
时间到了,什么时候发布啊?! 别跳票!!!!!!!!!!!赶快发布!!!!!
求大神指教!!!!!!!!!!! 用steam——R星平台——跳出这个 啥意思啊
小白跪求大佬帮助!!!!!!!!!!! 别的MOD都没问题 加了一个随从MOD 就这样了 求各位大佬教教我 怎么才能运行这个MOD 真的想让特莉丝跟着随我啊啊啊 哪怕啥也不干都行啊
一周目....有个小问题 在玩石之心 爱丽丝回忆修复那段 我看攻略 没看全 少修复了一段回忆 但是任务也完成了 这是怎么回事 对后面有影响吗? 就是那段讨论小猫小狗的我没找到 可是任务完成了??? 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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