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老伯 厦门老伯
退休。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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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雨夜 高雄雨 文/老伯 走在高雄的街道就如走在厦门的老城区。沿街一样的骑楼,底层一样的店铺,店铺上方一样的闪闪霓虹——逛完六合夜市,被各色台湾小吃撑了个肚圆的我,决定步行回酒店时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细雨纷纷,走在骑楼里不必撑伞非常惬意。店铺的灯光斜斜透出与路灯辉映在人行道上画出道道光影,间或有几句闽南话飘来,一样的乡音…… 高雄的街道在这一带是规则的井式布局,这也是我敢于在陌生的城市雨夜步行的原因。酒店是在爱河边上,想大致认一个方向只要走到河边就不愁找不到。但走着走着,我还是犹豫了,想找个人问问。 骑楼拐角处是一家卖酥糖的小店,摆着各色酥糖,中年模样的老板大声向我招呼,欢迎试吃!我过去用闽南话问:头家,七贤二路怎么走? 估计是厦门腔让老板听出来了,他也用闽南话说,你是大陆来旅游的?我说是。 他说,我是泉州南安的。我说你没有泉州腔啊。他说,唐山过台湾,我是第七代了。继尔端盘招呼,人客,试吃一下我的酥糖,有杏仁、南瓜籽、腰果三种口味,都是纯手工做的。说着展示他的一双手,手掌布满层层茧子。我知道那是做酥糖时使用巨大的“擀面杖”操作留下来的。 酥糖很松脆很可口。我问怎么卖?他说台币五百元三盒,如果人民币就一百元。 我买了六盒,老板帮我包装好后,又取一个小塑料袋各色酥糖都装一点说,这些你拿着吃,免得拆包装了。 我离去时说,有时间回家乡走走。他说,想啊。 我继续走,走出几十米才想起我本来是想问路的,正想回头,一个声音传来,“阿伯,我老爸叫我带你走一程”。是一个很精神的学生模样的小伙子。我说不用了你指下路就行了。他笑着说,这儿路很复杂哦! 他带我转两个弯就看到爱河,也看到远处的酒店,我说,可以了,谢谢你。 他笑着说,不客气。离去前又轻轻地补上一句,我是第八代。
高雄雨夜 高雄雨 文/老伯 走在高雄的街道就如走在厦门的老城区。沿街一样的骑楼,底层一样的店铺,店铺上方一样的闪闪霓虹——逛完六合夜市,被各色台湾小吃撑了个肚圆的我,决定步行回酒店时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细雨纷纷,走在骑楼里不必撑伞非常惬意。店铺的灯光斜斜透出与路灯辉映在人行道上画出道道光影,间或有几句闽南话飘来,一样的乡音…… 高雄的街道在这一带是规则的井式布局,这也是我敢于在陌生的城市雨夜步行的原因。酒店是在爱河边上,想大致认一个方向只要走到河边就不愁找不到。但走着走着,我还是犹豫了,想找个人问问。 骑楼拐角处是一家卖酥糖的小店,摆着各色酥糖,中年模样的老板大声向我招呼,欢迎试吃!我过去用闽南话问:头家,七贤二路怎么走? 估计是厦门腔让老板听出来了,他也用闽南话说,你是大陆来旅游的?我说是。 他说,我是泉州南安的。我说你没有泉州腔啊。他说,唐山过台湾,我是第七代了。继尔端盘招呼,人客,试吃一下我的酥糖,有杏仁、南瓜籽、腰果三种口味,都是纯手工做的。说着展示他的一双手,手掌布满层层茧子。我知道那是做酥糖时使用巨大的“擀面杖”操作留下来的。 酥糖很松脆很可口。我问怎么卖?他说台币五百元三盒,如果人民币就一百元。 我买了六盒,老板帮我包装好后,又取一个小塑料袋各色酥糖都装一点说,这些你拿着吃,免得拆包装了。 我离去时说,有时间回家乡走走。他说,想啊。 我继续走,走出几十米才想起我本来是想问路的,正想回头,一个声音传来,“阿伯,我老爸叫我带你走一程”。是一个很精神的学生模样的小伙子。我说不用了你指下路就行了。他笑着说,这儿路很复杂哦! 他带我转两个弯就看到爱河,也看到远处的酒店,我说,可以了,谢谢你。 他笑着说,不客气。离去前又轻轻地补上一句,我是第八代。
说鸭 说鸭 文/老伯  我总以为,在由野生动物驯化成的家畜里,家禽类是最令人费解的。其他如野牛驯化为耕牛野马驯化为战马都好办,因为它们驯化前是生活在地面上,驯化后也生活在地面上。禽类就不一样了,他们原来是会飞的而且还很能飞比如一飞上千公里的候鸟们,那么到底是如何将其驯化成只在地面生活,即使使劲扑腾翅膀也只能维持低空玩耍,相信也没有人去研究。但细想起来,驯化中肯定有一个过程是,能飞但不高,会飞但不远,最后才过渡到完全在地面生活。我这样想不是没有根据的。番鸭,这种一到霜降立冬民间进补时节,就有太多闽人想到它并把它与熟地当归白术等食疗性中药联系起来的红脸鸭子,我认为就是处于这个进化过程之中。  儿时乡下老家漳浦县佛昙乡的姑姑家就养有不少番鸭。这种红脸鸭养尊处优,三不五时会“腾腾腾”地起飞,只不过离地不过五米距离不过三十。番鸭个头都比较大,看着它张开翅膀使劲拍打,用以抵抗肥胖身体因地心引力下坠的笨拙飞法,似乎也不必担心它会飞走。  姑父(祝他和姑母在天堂快乐)是远近闻名的养鸭高手,他的绝招是人工孵鸭苗。据说此技是传子不传女,也因此,文革中某年暑期我们小朋友去老家时,就看到大表哥跟着姑父学此技艺。姑父并不用温度计这种“科学”的东西,而是循古法将鸭蛋放在脸颊感觉温度,马上就可以决定要加温还是减温,完全凭感觉,这让我觉得神奇非常。  姑父家养鸭是“一条龙”。孵鸭苗,卖鸭苗;养菜鸭母,卖鸭蛋;最后卖菜鸭母。前面说的番鸭就是养来配种用的。菜鸭母其实就是蛋鸭,专门养来生蛋的。清晨鸭房里白花花的一地鸭蛋,就是它们的每天成绩。这些蛋直接被收购送往市场。如果需要它们下“有形”(受精)的蛋,前面说的养尊处优的番鸭们就要轮番上阵。配种后隔天下的蛋,就是送到孵化房。而这些蛋孵出的鸭苗,长大后就是俗称“土番”——专门养来吃肉,没有下蛋的任务的肉鸭。  姑父除了孵鸭苗绝技之外,另一项技能也十分神奇,至少在我之后的人生岁月里,没有看到或听到过有人会这招。问,一筐的鸭蛋要倒腾到另一筐里,怎么办?一般人只能三个五个地慢慢倒腾过去,但姑父用“倒”的。对,你没有看错,就是把一筐的鸭蛋倒入另一筐,鸭蛋无一破损。这时的倒,并不如平常倒谷子一般,而是要控制力度让鸭蛋缓缓滚动而下……不好,由于当时年幼加之岁月久远,现在力图想像出“倒鸭蛋”的画面,竟不可得,以至于我有点怀疑鸭蛋是不是真的可以倒?我当年是不是真的亲眼看到过倒鸭蛋?  其实在回忆往事时出现这样的怀疑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有些技能或现象,现在失传了,没人会了或消失了,久之就成了传说。就如我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成都开会时,茶馆里与一自称是养鸭的少年聊天,他说,他长年步行往返于重庆与成都之间,因为养鸭。看到我不解的眼光,他接着说,三个月前,我在重庆买了鸭苗然后就往成都赶,沿途水田河道放养。当走到成都时鸭子正好长大可以出售。然后,再买鸭苗往重庆走……这样,一年可以有四批鸭子可以卖钱,而且这种“走路鸭”非常好吃,说完喝了一口茶,一脸得意。我选择相信他的话,因为天府之国养鸭比江南有优势也在情理之中,从那时成都酱鸭爪卖得那么便宜便可证明。但这种养鸭方式风餐露宿的也是辛苦非常,即使以前流行过,估计现在也消失了吧。  闽南餐桌上鸭子的品种一般有几种且其食补的“功效”各异。番鸭加熟地当归之类四物慢火炖,是大补,一般在霜降或立冬时,此鸭价格上涨。土番则是作为一般家常菜里的鸭汤出现,现在一般加茶树菇等菇类慢火炖或粗暴高压锅皆可没那么讲究,但我偏好掺入闽南特有的酸笋。记得儿时听我奶奶念叨“鸡滚粉,鸭滚笋”意思是,鸡要煮冬粉,鸭子要煮竹笋。看来酸笋和土番们还是绝配。还有一种鸭就是之前说的“菜鸭母”。此鸭是蛋鸭,但在老了不能生蛋了,就会出售。此鸭传说中是属于“滋阴”类的,佐于金银花生地或者沙参玉竹之类炖成的老鸭汤,据说对于慢速进补或夏季想进补又恐“上火”,很有功效。  以上传说功效,我在此一说你就一听,别当真。但即使完全无效,那鸭汤,那不同鸭类佐于不同药材食材的鸭汤,也是极可口的……  养鸭较之于养鸡难度大多了,鸡可以工厂似的密集饲养,鸭就不行。因为需要有让鸭子水上活动的场所。对比活动空间以平方厘米计的鸡来说,鸭子明显幸福多了,有一大片水可以戏耍有一大片陆地可以活动甚至来几下低空飞行玩耍,生命在于运动这时变成鲜美在于运动——这也是同为人工饲养条件下鸭肉比鸡肉好吃的原因吧。  写到这儿突然想到,鸭子较之于鸡,纪律性好太多,我闭上眼睛就可以轻松地浮现出当年在乡下养鸭少年竹竿一挥,鸭子列队向前的画面。但真的很难想像,如果从重庆赶一群小鸡到成都,最后还能剩下几只?
说鸭 说鸭 文/老伯  我总以为,在由野生动物驯化成的家畜里,家禽类是最令人费解的。其他如野牛驯化为耕牛野马驯化为战马都好办,因为它们驯化前是生活在地面上,驯化后也生活在地面上。禽类就不一样了,他们原来是会飞的而且还很能飞,那么到底是如何将其驯化成只在地面生活,即使使劲扑腾翅膀也只能维持低空玩耍,相信也没有人去研究。但细想起来,驯化中肯定有一个过程是,能飞但不高,会飞但不远,最后才过渡到完全在地面生活。我这样想不是没有根据的。番鸭,这种一到霜降立冬民间进补时节,就有太多闽人想到它并把它与熟地当归白术等食疗性中药联系起来的红脸鸭子,我认为就是处于这个进化过程之中。  儿时乡下老家漳浦县佛昙乡的姑姑家就养有不少番鸭。这种红脸鸭养尊处优,三不五时会“腾腾腾”地起飞,只不过离地不过五米距离不过三十。番鸭个头都比较大,看着它张开翅膀使劲拍打,用以抵抗肥胖身体因地心引力下坠的笨拙飞法,似乎也不必担心它会飞走。  姑父(祝他和姑母在天堂快乐)是远近闻名的养鸭高手,他的绝招是人工孵鸭苗。据说此技是传子不传女,也因此,文革中某年暑期我们小朋友去老家时,就看到大表哥跟着姑父学此技艺。姑父并不用温度计这种“科学”的东西,而是循古法将鸭蛋放在脸颊感觉温度,马上就可以决定要加温还是减温,完全凭感觉,这让我觉得神奇非常。  姑父家养鸭是“一条龙”。孵鸭苗,卖鸭苗;养菜鸭母,卖鸭蛋;最后卖菜鸭母。前面说的番鸭就是养来配种用的。菜鸭母其实就是蛋鸭,专门养来生蛋的。清晨鸭房里白花花的一地鸭蛋,就是它们的每天成绩。这些蛋直接被收购送往市场。如果需要它们下“有形”(受精)的蛋,前面说的养尊处优的番鸭们就要轮番上阵。配种后隔天下的蛋,就是送到孵化房。而这些蛋孵出的鸭苗,长大后就是俗称“土番”——专门养来吃肉,没有下蛋的任务的肉鸭。  姑父除了孵鸭苗绝技之外,另一项技能也十分神奇,至少在我之后的人生岁月里,没有看到或听到过有人会这招。问,一筐的鸭蛋要倒腾到另一筐里,怎么办?一般人只能三个五个地慢慢倒腾过去,但姑父用“倒”的。对,你没有看错,就是把一筐的鸭蛋倒入另一筐,鸭蛋无一破损。这时的倒,并不如平常倒谷子一般,而是要控制力度让鸭蛋缓缓滚动而下……不好,由于当时年幼加之岁月久远,现在力图想像出“倒鸭蛋”的画面,竟不可得,以至于我有点怀疑鸭蛋是不是真的可以倒?我当年是不是真的亲眼看到过倒鸭蛋?  其实在回忆往事时出现这样的怀疑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有些技能或现象,现在失传了,没人会了或消失了,久之就成了传说。就如我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成都开会时,茶馆里与一自称是养鸭的少年聊天,他说,他长年步行往返于重庆与成都之间,因为养鸭。看到我不解的眼光,他接着说,三个月前,我在重庆买了鸭苗然后就往成都赶,沿途水田河道放养。当走到成都时鸭子正好长大可以出售。然后,再买鸭苗往重庆走……这样,一年可以有四批鸭子可以卖钱,而且这种“走路鸭”非常好吃,说完喝了一口茶,一脸得意。我选择相信他的话,因为天府之国养鸭比江南有优势也在情理之中,从那时成都酱鸭爪卖得那么便宜便可证明。但这种养鸭方式风餐露宿的也是辛苦非常,即使以前流行过,估计现在也消失了吧。  闽南餐桌上鸭子的品种一般有几种且其食补的“功效”各异。番鸭加熟地当归之类四物慢火炖,是大补,一般在霜降或立冬时,此鸭价格上涨。土番则是作为一般家常菜里的鸭汤出现,现在一般加茶树菇等菇类慢火炖或粗暴高压锅皆可没那么讲究,但我偏好掺入闽南特有的酸笋。记得儿时听我奶奶念叨“鸡滚粉,鸭滚笋”意思是,鸡要煮冬粉,鸭子要煮竹笋。看来酸笋和土番们还是绝配。还有一种鸭就是之前说的“菜鸭母”。此鸭是蛋鸭,但在老了不能生蛋了,就会出售。此鸭传说中是属于“滋阴”类的,佐于金银花生地或者沙参玉竹之类炖成的老鸭汤,据说对于慢速进补或夏季想进补又恐“上火”,很有功效。  以上传说功效,我在此一说你就一听,别当真。但即使完全无效,那鸭汤,那不同鸭类佐于不同药材食材的鸭汤,也是极可口的……  养鸭较之于养鸡难度大多了,鸡可以工厂似的密集饲养,鸭就不行。因为需要有让鸭子水上活动的场所。对比活动空间以平方厘米计的鸡来说,鸭子明显幸福多了,有一大片水可以戏耍有一大片陆地可以活动甚至来几下低空飞行玩耍,生命在于运动这时变成鲜美在于运动——这也是同为人工饲养条件下鸭肉比鸡肉好吃的原因吧。  写到这儿突然想到,鸭子较之于鸡,纪律性好太多,我闭上眼睛就可以轻松地浮现出当年在乡下养鸭少年竹竿一挥,鸭子列队向前的画面。但真的很难想像,如果从重庆赶一群小鸡到成都,最后还能剩下几只?
花鸟鱼虫 说花 文/老伯  话说现在的幼儿园花样是多,今天孙子回来就有任务,明天上学要带一盆“冬天能开花的花”去幼儿园。凡幼儿园老师向幼儿们布置任务其实就是给家长布置任务,这谁都知道。于是下午散步就特地拐到花铺。  在厦门,四季是不愁花的。北方已是冰天雪地了这里还是绿意十足,市花三角梅到处开放就不说了,路边种的高大乔木,也在冬天悄悄地伸出新月型的红色花蕾引来几只绣眉鸟上下跳跃啾啾有声。  我不是一个对花很有兴趣的人,虽然从小就看妈妈在阳台上种花。那时住在公园东路,三楼有一露台,露台上就种满各色的植物当然为主是花。让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一种厦门人叫“绣球花叶”的植物,滕状,有着腊质的墨绿色叶子,沿着露台栏杆辗转爬行并漫然四顾,时而探头看看远方的中山公园,时而转头看看我及我的家。也开花,花很漂亮,呈半球形由许多小花组成,小花为白色腊质其中央点缀着一点鲜红。厦门人种此植物并非为了欣赏其花而是要用它的叶子来治小儿发热,难怪不叫绣球花而偏叫绣球花叶的原因吧。我们家小孩都喝过这种叶子的汁,邻家的小孩也都喝过这种的汁。很多时候,只要听到敲门声,大多是来要绣球花叶的,我就会兴冲冲地去摘叶子。当时城里邻里关系都非常好,相互帮助是常态……   人老了就是这样,越是儿时年轻的事就记得越清晰。不过还别说,人生与花总是有关的。至少走到最终,只能伴着花,当然那时的花是扎成圆圆一圈的,似乎在告诉世人,圆满了。其实,许多花名我都叫不上来也懒得去了解,甚至公园时有标注着花名的,也总是过目即忘。但细想,还是有些花深扎在记忆中挥之不去。如杜鹃花。她总是在春天漫山遍野无规律无节制地开放,非常壮观,当然这必须是在山区。当延绵的群山处处染红时,这已经不是花了,成为一种势力——春的势力。在我插队的闽北山区,每当这时,人们总会感觉到春的压迫感,面带菜色的村民们在略显兴奋的队长吆喝声中,开始忙碌。村民们跟着队长沿着弯曲的山路在一片红色中间穿行,然后散布在层层的梯田中,在布谷鸟的唱和声中,开始插秧。插秧很累,劳作半天,腰有快断了的感觉。惟一让人可以缓解一下辛劳的是,看着一片片梯田转为翠绿,零星点缀在被杜鹃花染红了的群山之间,赏心悦目……  杜鹃花开始凋零,油菜花就开了。当年因“以粮为纲”村里油菜种得并不多且都在山坡地里,但仍然不能阻止那鲜黄在山坡地里画出不规则的几何图画。油菜花在太阳下黄得耀眼异常,随风起伏,引来蜂蝶纷纷。多年后的现在,喜欢摄影,想拍成片的油菜花得特地外出千辛万苦,不由每每想起当年油菜花之美,但那美在当时竟然没有丝毫感觉,现在也只留在记忆之中了。  还有一种花从我离开插队的乡村至今都没有见到过,那就是紫云英。之所以会记住这个花名是因为当年此花名经常出现在公社的通知和队长的嘴里一再被重复。这是一种草本的植物,花小而密,呈亮紫。当年“科学种田”时是用来做绿肥的,在秋收后的稻田里种植。公社大队工作组们一直宣传并强制种植。于是村前的原本冬季应该是很荒凉的成片农田就显现出成片的生动的紫。清晨走在青青田埂上,薄雾中,四周尽是朦胧的紫向远方延伸直至无穷,太阳升起,那紫就亮了,薄雾也被映成淡紫慢慢流动……虽然当时对前途的迷惘大大削弱了观赏心态,但每当这时,我心里就会出现一个词——紫气东来。  是的,各种花在我们心中留下的不仅是花形象而且是彼时彼地的场景或者故事。就如现在,我走进花铺为孙子选择一盒“冬天能开花的花”,也是我人生延伸的一个片段。店员是个小女孩,听了我的要求笑了说,冬天能开花的花,在厦门还真不少。我看店里主要是各种蝴蝶兰,五彩缤纷,就说这花漂亮但花盆太大了小孩拿不动,有没有小的?小女孩带我到一个角落里,指着一小盆花说,那就这个吧,便宜。我一看,是一种草本的植物,细长的绿叶托起几朵红色的带有白蕊的小花,种在一个茶叶罐大小的塑料盆子里,在成片的蝴蝶兰中很是寒酸。我问这叫什么花?小女孩回答,太阳花。我看着与名称不相称的寒酸的小花,就它,我说。  我用塑料袋装着小花盆,提着回家。我把它小心地放在阳台。我告诉小孙子,如果老师问你,你要大声地说,这叫太阳花!
那年那事之油 那年那事之油 文/老伯   “柴米油盐酱醋茶”,油摆在第三位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发明“开门七件事”提法的古人肯定是个大腹便便的城里人。因为至少到上一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个我下乡插队的山区村子里,村民的家庭里一年到头是很少闻到油香的。油,作为一个人类生存的非绝对必需品,在为“活着”而努力的岁月里,大多数时间,只是村民们用来“向往”的东西,就如儿时的我刚过完年就向往着下一个过年一样。   我清楚地记得当年城里每月每人油票最少时只有三两,之所以不会因时间流逝而忘掉这个数字的原因是,我常常在钟点工到我家打扫卫生清理排油烟机时感慨“现在排油烟机一个月清理下来的油就比当年供应的油多”。第一次儿子听到这句话时很是不信说,那也好排油烟机就不要清理了让我苦笑连连。   我下乡插队住的黑房子的灶台就在屋里,竹篱笆上面抹黄泥就是屋子的墙,山风透过竹篱笆的缝隙很容易让整个屋子充满勃勃生气;反之,不管煮什么食物气味一定是会在整间屋子里荡漾开来并通过缝隙传递到屋外,让人们对这间又黑又旧眼看就要倒塌的黑房子是否可以住人的疑问立刻打消——更何况从这个破屋中传出气味的还时常带着点点的油香!   下乡第一年,知青有每月供应几两油。这几两油除了让这个山区小村子偶尔飘出一点油香之外,对强体力劳作下的正在发育的十七岁的少年们并不能起到什么大的作用。无油的饭菜让少年们饭量大增,往往一斤米煮的饭转眼就扫荡干净。以至于每个知青写信给家里要求寄来的食物都会突出一个字——油。当然家里也不会寄整瓶的油,一般是猪肉油渣(当年有成品在出售,属榨取猪肉油后的下脚料)或者咸渍五花肉之类。当时我们知青相依为命,无论家境好坏寄来东西多寡,都是“共产”为多,常常是包裹还没有打开,几个少年就如饿狼般眼中持续闪现着绿光。   村民们获得油的惟一来源是猪油,但这要等待村里有杀猪的日子。当时的“割资本主义尾巴”让村民们手头几乎没有现金。偷偷摸摸到集上卖几个鸡蛋或卖一担柴火的现金都用来买更必需的盐了,哪里还有可能去买如菜籽油之类的其它油?偶尔买些肉,都尽量挑肥的,那也是极少数劳力多家境好的家庭才有的动作。   那天偶然走过黑房子后的山坡,看到三个小孩在那里坐着。有点奇怪就问你们在这干吗呢?孩子们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个孩子用力吸了吸鼻子,对我说“油真香啊”。我愣住了。我看到我们黑房子烟囱在冒烟,这是知青伙伴们在做饭。我明白他们坐这儿的缘由了。 看着孩子那天真的眼神,顿生心酸。如果换成现在,我会立即提一瓶油送到他家去。可当时不是现在。当时,即使我有此心,也无此力。我是怎么回答他的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最大的可能是没有回答,当一切都已麻木的情况下,心也被磨硬了……   因为当时还有两个字是我们知青也是必需要牢记的,那就是“生存”——这就是事隔多年后的现在,我对于当时面对孩童带着那样的眼神用那样的语气说出“油真香”三个字之后仍不为所动一事,并不感觉特别内疚的原因。
【散文】西瓜 西瓜 文/老伯 哑叔是个小贩,长年在我家楼下摆摊。 这是个不能摆摊的地儿,城管常来,因此只有他一个摊子。城管对他视而不见的原因当然是,他是哑巴。他用他不知所以然的手势加单声调的呀呀声让城管们也不知所以然继而不知所措,只好离开。 不是城管们没有耐心而是观众们也没有耐心。当围观众人眼神里都飘出锐利的刀时,城管们只好离开。城管也是人。 哑叔买的是水果。在他这儿没有讨价还价一说,但生意不错。他残疾但他自立,多数人还是尊重这种。 那天他卖西瓜。堆着几个,半个切开的瓜现出红红的瓤。黄昏天尚热,我在边上树荫下乘凉,和隔壁老王聊天。我对老王说,天热来块瓜。老王摇头说拉肚子。于是闲扯。 老王正扯到他退休前在工地上干活的事儿时,嗡嗡飞来一只大苍蝇,明晃晃的翅膀下是金色泛青的身躯,透着一种邪恶,只一个盘旋瞬间就落在切开的那半个西瓜的瓤上。我皱皱眉,老王也皱皱眉。哑叔显然听不到嗡嗡声也没注意到苍蝇,手上摆动着的扇子很快将它赶走了。 二楼的李奶奶带着她外孙小汉堡走过来了,小汉堡吵着要吃瓜。哑叔笑容满面起身。我看到李奶奶手指向那半个苍蝇沾过的瓜,正想出声提醒又怕哑叔误会的当口,老王起身,抢先拿起那半个被污染了的西瓜,比手势问哑叔多少钱?哑叔与李奶奶都愣了一下,不明就里,李奶奶甚至有些生气。哑叔比划着,十元。老王交钱拿起瓜就走…… 李奶奶看着老王背影摇摇头不知嘟嚷一句什么估计没好话。小汉堡又吵着要吃西瓜。李奶奶示意哑叔,再切开一个。哑叔指指天摇摇头,显然是说天已晚将收摊了,再切开西瓜不一定可以卖得出去。李奶奶脸色现出为难。 我走上前对李奶奶说,我正好也要买半个西瓜。李奶奶乐了,摸着小汉堡的头。哑叔乐了,手举刀落。 我正犹豫着是否该帮老王向李奶奶解释点什么,李奶奶走了,留下小汉堡一串笑声和心情复杂的我。
【散文】那年那事之井 那年那事之井 文/老伯 知青的黑房子后面是一小山坡,上坡再转个弯便是全村惟一的一口井。井呈四方,四周用一抱粗的圆木横向筑就约有近二米见方,并无城里常见的井那般有井栏,很简陋。水面几乎与泥地是一个平面,井边各种杂草当仁不让地疯长,让井看起来像有着绿边镜框的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井并不深,一米七左右。透过清澈见底的井水可见一些水草流苏般地飘动,井底黑泥上散落几只长满青苔的破碗。 当地挑水用的水桶较大,木扁担两头各镶一长铁钩。我第一次去挑水时,不知如何操作楞在当场,正作研究状,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从绿草丛中走来,她也挑水。看到我,抿嘴一笑。我想观察她如何操作,可她就是站着不过来。我只好把一只水桶从铁钩上摘下来,压入水中,井边有些滑,桶装满水后要提出水面又保持盈满很不容易,脚下不稳模样笨拙。小姑娘见状说句当地土话我不懂想是小心之类,因为她脸上充满担心。我作个手势说你先来。她明白了我是想学。盈盈一笑,盈盈上前。 水桶无需摘下,弯腰把前面水桶压入水中灌满后左手压另一水桶右手提起,动作熟练轻松快捷,仿佛手中不是个大水桶她不是个小姑娘。乌黑的长发在弯腰瞬间洒落,与青青水草相映成趣,井水晃出黑绿弯曲条纹碎了一井的蓝天,一抹红色点缀其间,那是束发的红头绳。 桶满起肩,又是抿嘴一笑,她轻盈地没入一片绿色中。到山区当农民后的沮丧在这个清晨,竟然有些许缓解,简陋的四方井于是晶莹美丽…… 事后得知她是村西头某户的童养媳,小小年纪什么活都做,她的未来丈夫即当前的弟弟还是她帮忙照看长大。 很遗憾地我来不及知道她的名字她就消失了。 她死了。 也是清晨。知青们闻讯赶去时,她已被捞起横卧井旁边,湿淋淋的衣服裹着她弱小的身躯更凸显其发育不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如天上的白云但如睡着般很安祥。一头乌黑的头发仍飘散在水中与流苏般的水草一起飘动,红头绳如血痕般,相当触目。 村民们很沉着地议论纷纷。有说是来挑水滑落井中有说是活得不如意有说可惜小小年纪…… 我不相信滑落之说又不解其中缘由,只有呆呆地看着一个美好青春在我眼前逝去…… 再没有盈盈一笑再没有脚步轻盈再没有美丽的井。 队长一声干活去,大家散去,留着她孤单地面对着蓝蓝的天。没有报警没有验尸没有出殡没有哭声。她就这样消失,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山村一切如常,死水般地连一丝丝涟漪都没荡起。惟一变化是—— 村民和我们把挑水之处改成村前的那条小河。 大家当然是认为那井脏了,水不能吃了。 在我心里还多了一个理由。那四四方方的井,是她的。
【散文】那年那事之银镯 那年那事之银镯 文/老伯   比起金子而言“银”根本算不上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小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这可能是金子难得一见而银却是我天天都可以见得到摸得着的,我奶奶就带着个银镯子。印象中每当与奶奶在夏日的草地上乘凉或者是晚上睡觉前,我总是会用一只手指勾住那个银镯子用以对抗对黑暗的恐惧。小时候的感觉,勾住奶奶的银镯子就好像是勾住了安全……   现在戴银镯子的妇人很少了,以前常见妇人们在举手之间往往就会有一个银镯子出现很是晃眼,当然那是城里。在我下乡的那个山村,妇人们的“标准装饰”是出嫁时镶上的金牙齿。   在“装饰”上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吊眼皮的嫂子。“吊眼皮”是一个岁数与我们知青差不多的少年,他的大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只因全村人都叫他吊眼皮所以我们也跟着这么叫,虽然他的眼皮上看去很正常。吊眼皮因为小时候就父母双亡,所以与他哥相依为命。他哥大他十来岁长得一表人材的样子,他嫂子因此下嫁到他家。可能是娘家有钱的关系,反正村里少数几个“镶金(牙)戴银(银镯)”妇人中,就有他嫂子。我对他嫂子印象不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为人不好而是她对吊眼皮不好,吊眼皮也因此常常家里活干完后就溜到知青住的黑房子来。   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我们哥儿几个照例“缩”进铺满稻草的床上打扑克。突然队长的儿子炳仔慌张地跑来找我们,在门口就叫道“吊眼皮出事了”!炳仔惊慌中略带凄楚的声音让我们都吓了一跳,急忙问出什么事。在炳仔一连串的当地方言中,我们半猜半听地大概了解了。归纳起来就是,吊眼皮的嫂子银镯子不见了,怀疑是吊眼皮偷了。开始还只是吵架后来他哥也帮他嫂子说话,吊眼皮一气之下用菜刀把自己的小指头第一节剁了,以示清白!   血流了不少痛得大叫炳仔还在描述,但山村少年的血性或者说是刚烈早把几个城里来的少年惊呆了。十指连心哪,我们几个知青除了一直说“何苦呢”竟然一时也没有了主意,最后只能把从城里带来的一小瓶“双氧水”托炳仔给吊眼皮送去。那天晚上,我们在稻草床上第一次没有了歌声和笑声,冬天的夜晚于是变得更加寒冷……   第二天刚吃完早饭正议论这事儿,远远看见吊眼皮踏着白色晨霜向我们的黑房子走来。只见他的左手小指处包着一块破布破布上绑一根麻线,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容,一进门就说谢谢你们的药哦。我们着急地问手指怎么样了还疼吗?他说昨晚疼了一夜现在不疼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有着斑斑血迹的报纸包着的东西。我一见那包东西立刻大喝一声不要打开!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喃喃道你们不看看我的小指头?转而又立即高兴地说,银镯子找到了——   “我剁了手指后嫂子和哥都没有再说什么了,可银镯子还是丢了啊,我夜里疼得睡不着就一直想这件事。早晨突然想到要把我的小指头找回来就起床去找。你们猜怎么着?我在灶台边的柴火堆里找到了我的手指头,嫂子的银镯子居然就在手指头的边上不远处,真是太好了!” 好什么啊,我说。银镯子没丢啊,他却非常高兴地回答。听着吊眼皮兴高采烈的述说,看着他破布草草包扎的手指和手上用报纸包着的断指,少年知青们除了心里堵得慌之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是啊,面对这样一个率真善良的山村少年,我们能说什么呢?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吊眼皮的嫂子戴上那只银镯子。
【散文】热 热 文/老伯 你走在太阳照耀的柏油路上。你分明感觉到汗水从头发随行走的节奏有条理地流下来,流过眉流过眼流过鼻再流到嘴让你感觉到丝丝的咸味,在这立秋后的某日下午。 今年夏天没有台风来调节,真的难过。立秋了以为夏过去了可仍然还是热。老了你把下午的运动改成散步之后,你说你最讨厌的就是夏天。你回忆以前的夏天并没有这么热,至少海风吹来会有丝丝的凉意,现在全城无处不在的空调散热把空气变成热气腾腾。你坚持说你可以看到空气一直在眼前缓慢移动,那是一种过热后被浓缩成的胶状物。海风从凉爽的大海上吹拂而来,在不断地突破此热胶状物的过程中,凉爽早已被烤成热风转而成为太阳的帮凶。当你躲进树荫避开太阳时,热风便会挺身而出代表太阳继续关照着你。 你说你也不是怕热,是被热怕了。插队当知青时常在烈日下干过活,那是至今一想起来仍有恐惧感的难忘的农村“双抢”。那时是清晨5点到8点属于早工,上午干活是9点到下午2点。抢收水稻后的抢收花生,你说,由于干旱多日,原来可以拔起的花生已被板结在地里,只好用锄头挖,挖一锄弯下腰去拔出一株。一锄下去头上的汗水就洒出,一圈,在黑色的土地上点点分明,你甚至会听到泥土吸收汗水的欢快声音;一弯腰拔花生,斗笠失去作用,背上就如火在烧烤般你说有时仿佛感觉背心就将燃烧起来。毛巾?有。它会被汗水湿透了又被太阳烤干,如此往复循环不已。后来干脆就让汗水直接流下模糊着脸刺激着眼。 更可恶的是花生地依着一条小河,清亮的河水透着凉意发出可恶的哗哗声响,你说这就如饿了三天后面对摆在面前的美食却不能吃上一口,一种诱惑难受。哗哗水声让正午的太阳越发毒辣,花生的绿叶早已失水枯萎,只有躲在地下的花生荚还有点湿气,但只要一出土,还在你手上时,就立即脱水干燥。你甚至想这些花生可以不必在晒谷场晾晒直接入库即可,省时省工。 那不是热,是炼狱。你说,只有这样想,才能坚持下来。因为很多时候热是可以逃避的,炼狱不行。炼狱里是不由自主的,有形的身体不是自己的,无形的精神早已麻木。大脑一片空白后,完全没有热的感觉只有在火的包围中机械地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平时出工经常喧嚣热闹的村民们也个个失去了声音,田埂边上大水桶里的青草凉茶早已见底,已没有什么借口让你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队长板着个脸,使劲且坚定地干活,似乎如果有一丝丝宽容的表情就会引起全队大逃亡。终于,这一大块地的花生收完了。太阳也悄悄地西斜了一点,农人们和你不约而同停下来朝队长看去,队长目不斜视满脸通红油光发亮,咬着牙指向前方说出两个字——继续。 你长吁了一口气说,那时感觉自己只是和锄头连接在一起构成的一种工具,这样会好过些。工具是不怕热的。把自己当人,就会很难过去…… 再难过也会过去。这是你退休后常说的一句话,第二句话是“在风光也会过去”。人生本来就是如此,如四季也有春夏秋,就如今年的酷热,再热也差不多过去了,秋天虽然未到,秋意已经到来,你继续走着脸上仍然满是汗水,看着梧桐叶一片片旋转着从树上跌落,你说。 写于2014年夏末秋初 此小文献给五零后的老知青们
【散文】秋风落叶 秋风 文/老伯 我喜欢秋天。当夏天的热势力还固执地盘恒在南方不肯离去,秋已经从北方慢慢向我走来。我现在每年都在等秋风吹起,今年特别期待,因为散步时眼看着梧桐树金黄的叶子纷纷旋跌而下感觉不应该——它们应该等秋风起再飘然落下或者说只有秋风才配吹落它们。这样想是有点小资,莫非人老了心理上返老还童。 儿时的我与现在相反,喜欢的是夏天,因为夏天有暑假。在海里水库里游泳在树下粘知了在荒野里捉蟋蟀在果园望着红红的荔枝咽口水,我和小伙伴们的各式花样穿插编织出一个快乐的夏天。游泳归来,光脚踩着田间小道小石头硌着脚底的滋味至今清晰;斗蟋蟀,胜利响亮的蟋蟀鸣叫和着我们的大呼小叫是金头大王黑翅将军的荣光。那时怕秋风。因为秋风一起,就要上学了而暑假作业仍大部分空白…… 知青插队时对岁月已经麻木。秋风的到来只是在提醒你农忙的辛苦又要开始了,熟透了的水稻低着头盯着你看,弯弯的扁担挺着胸盯着你看,满眼的金黄绝对不会引起我哪怕一丝丝收获的喜悦。村民们就不同了,收多收少将决定他们明年餐桌上有多少天数必须要用瓜菜来替代米粒。村落上空在那时会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气氛,家家户户早早打扫谷仓磨好镰刀,队长进进出出一阵风似的自觉自己是个元帅再不济也是个将军。邻家的小孩儿也跑来咽着口水瞪着两只园园的眼睛对我宣称,我妈说收成后要让我吃白米饭——没有掺地瓜和青菜的哦。 想想自己不知不觉经历过六十个秋天有点恍然,突然发现为什么如今那么去注意秋风。摸着两鬓白发看着孙子牙牙学语,卸下重担的快感混杂着人生如梦的感慨,拿起心爱的相机……今年的大灰鹭怎么还不飞来楼下的员当湖过冬。它也在等秋风,它将乘秋风而来,在我的镜头前捕食嬉戏争夺相爱,然后结伴再回北方生儿育女。今年来的应该去年进入我镜头的大灰鹭的后代,看着去年秋天拍摄的它们飞翔的照片,心中问一句,秋风起,你将从北方启程了吗? 今年秋风还是没吹起,因为我的胃还不痛。闽南话有说“秋风弹,八肚叫艰难”。这话硬标成普通话大概意思也可以理解,你只要知道八肚,闽南话就是肚子就行了。儿时就听大人说这话,但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秋风一起,肚子就难受。及至读中学时,竟然自以为是地解读为“因秋风起,农民开始要收获了,但由于要交租因此反倒落下个没粮食吃,肚子当然是咕咕乱叫”,那时是文革,收租院和白毛女看太多了……直到四十五岁左右发现自己有胃炎,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胃炎这种东西,在我身上表现为夏天七八两个月及冬天十二月一月,都不会发作,就如睡着了一般;春秋两季胃炎开始苏醒时而胃闷时而胃酸过多很让人烦但非常准时。 我只好继续等待。等待秋风等待大灰鹭等待梧桐的“正宗”落叶…… 同时也等待胃微微疼痛的到来以直接显现出我的人生之真实。 写于2014年初秋 落叶 文/老伯 秋风起。纷纷扬扬的梧桐落叶引我驻足。我想仔细地观察黄叶是如何离开枝头终不可得——在秋风中,它默默无言,娑婆悸动,分不清它到底是不忍离开树枝抑或是挣扎着要投向自由。当我紧盯着这片黄叶之时,那边厢另一片黄叶已旋转着向下飘落;当我目光转向飘落的黄叶时,原来紧盯的那片黄叶已离枝而降…… 瞬间我哑然失笑,笑自己。既然黄叶是注定要离枝而落,它又何必在乎早晚,我又何必在乎它是如何离开枝头? 落叶随风舞动,金黄色的巴掌左右摇摆前后飞旋,目标却很明确,飞向大地。飞落大地,有仰有俯,仰是留恋梧桐母亲,俯是亲吻大地。仰俯之间,金黄色的叶就铺满树下,梧桐树的盘根于是也呈一片凹凸的金黄。有零星黄叶被吹向大街,在急驶的车轮下在车流的缝隙中无处可依,气浪夹着秋风把它们再次抛向空中,摇晃着的巴掌似溺水中求救又似舞会中高举的手。一两片金黄的巴掌甚至飞得比梧桐树还高,反射着夕阳的光,一闪一闪飘荡而去,不知所踪…… 无常,我的脑海不知怎的浮现出这两个字。人生无常世事无常,十六岁那年插队在在闽北山区握紧锄头挖向连老牛都驻足不前的结着薄冰的水田时,怎么会想到之后的人生有许多变数以及些许辉煌与长年平淡?那时的我就如葱绿之叶,本应在枝头朝向阳光却早早强迫离枝而落,飘零一方。那年秋天,一辆破卡车把我们丢下于山村时,风骤起,村前的大枫树飞舞起片片落叶蔚为壮观,前途一片迷茫,何来浪漫,夕阳下只感觉到眼前一片片血色晃眼非常…… 欣赏落叶,需要心情。曾经的工作单位实行卫生包干区,几棵木麻黄就让我们伤透了脑筋,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扫落叶。针状的木麻黄叶随风飘散无孔不入,石板路缝墙角旮旯到处都是。若遇秋雨绵绵,针叶附着力加强,扫帚无从发挥只能动用手指。那时恨透了落叶兼恨秋雨,让我在平淡的工作中无端添加繁忙,日子愈加烦杂不堪。 也曾到北京香山观赏红叶去迟了,只见零星红叶挂在枝头摇曳火红枯焦,大量枯叶随风流动于山坡,别具特色。同行好友们大为扫兴并奇怪为何我仍兴致勃勃。其实我只是随意而安,看不到漫山红遍何不欣赏枯叶滚滚如小河奔流,立于风中让落叶流过脚面也是人生难得一遇。回想刚刚游览的香山寺遗址,八国联军一把火烧得只留下石碑石柱,它们不也继续在山野中坚守,安然自在从容自如? 每年都有秋,每年都有落叶。人生不同的秋有不同的心情也就有了眼中不同的落叶。此刻退休后的我,才惊觉此前就不曾驻足静静地看这个景致。每个秋的每次落叶都在我的匆匆一瞥中被埋没于曾经的岁月中,时光荏苒,年年如是,直到现在。眼前的金黄仍然纷纷,我想伸手去接住落叶终因心生胆怯而放弃,因为突然感觉落叶就是岁月。我用手怎能接得住沉重的岁月? 只有让岁月从身旁流走,一如眼前的落叶从我身旁飘落。 写于2014年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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