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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子 图国 第一   吴起儒服,以兵机见魏文侯。文侯曰:“寡人不好军旅之事。”起曰:“臣以见占隐,以往察来,主君何言与心违。今君四时使斩离皮革,掩以朱漆,画以丹青,烁以犀象。冬日衣之则不温,夏日衣之则不凉。为长戟二丈四尺,短戟一丈二尺。革车奄户,缦轮笼毂,观之于目则不丽,乘之以田则不轻,不识主君安用此也?若以备进战退守,而不求能用者,譬犹伏鸡之搏狸,乳犬之犯虎,虽有斗心,随之死矣。昔承桑氏之君,修德废武,以灭其国。有扈氏之君,恃众好勇,以丧其社稷。明主鉴兹,必内修文德,外治武备。故当敌而不进,无逮于义矣;僵尸而哀之,无逮于仁矣。”于是文侯身自布席,夫人捧觞,醮吴起于庙,立为大将,守西河。与诸侯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余则钧解。辟土四面,拓地千里,皆起之功也。   吴子曰:“昔之图国家者,必先教百姓而亲万民。有四不和:不和于国,不可以出军;不和于军,不可以出阵;不和于阵,不可以进战;不和于战,不可以决胜。是以有道之主,将用其民,先和而造大事。不敢信其私谋,必告于祖庙,启于元龟,参之天时,吉乃后举。民知君之爱其命,惜其死,若此之至,而与之临战,则士以进死为荣,退生为辱矣。”   吴子曰:“夫道者,所以反本复始。义者,所以行事立功。谋者,所以违害就利。要者,所以保业守成。若行不合道,举不合义,而处大居贵,患必及之。是以圣人绥之以道,理之以义,动之以礼,抚之以仁。此四德者,修之则兴,废之则衰,故成汤讨桀而夏民喜悦,周武伐纣而殷人不非。举顺天人,故能然矣。”   吴子曰:“凡制国治军,必教之以礼,励之以义,使有耻也。夫人有耻,在大足以战,在小足以守矣。然战胜易,守胜难。故曰,天下战国,五胜者祸,四胜者弊,三胜者霸,二胜者王,一胜者帝。是以数胜得天下者稀,以亡者众。”   吴子曰:“凡兵所起者五:一曰争名,二曰争利,三曰积恶,四曰内乱,五曰困饥。其名又五:一曰义兵,二曰强兵,三曰刚兵,四曰暴兵,五曰逆兵。禁暴救乱曰义,恃众以伐曰强,因怒兴师曰刚,弃礼贪利曰暴,国危民疲,举事动众曰逆。五者之服,各有其道,义必以礼服,强必以谦服,刚必以辞服,暴必以诈服,逆必以权服。”   武侯问曰:“愿闻治兵、料人、固国之道。”起对曰:“古之明王,必谨君臣之礼,饰上下之仪,安集吏民,顺俗而教,简募良材,以备不虞。昔齐桓募士五万,以霸诸侯,晋文召为前行四万,以获其志。秦穆置陷阵三万,以服邻敌。故强国之君,必料其民。民有胆勇气力者,聚为一卒。乐以进战效力,以显其忠勇者,聚为一卒。能踰高超远、轻足善走者,聚为一卒。王臣失位而欲见功于上者,聚为一卒。弃城去守、欲除其丑者,聚为一卒。此五者,军之练锐也。有此三千人,内出可以决围,外入可以屠城矣。”   武侯问曰:“愿闻阵必定、守必固、战必胜之道。”起对曰:“立见且可,岂直闻乎!君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处下,则阵已定矣。民安其田宅,亲其有司,则守已固矣。百姓皆是君而非邻国,则战已胜矣。”   武侯尝谋事,群臣莫能及,罢朝而有喜色。起进曰:“昔楚庄王尝谋事,群臣莫能及,罢朝而有忧色。申公问曰:‘君有忧色,何也?’曰:‘寡人闻之:世不绝圣,国不乏贤。能得其师者王,能得其友者霸。今寡人不才,而群臣莫及者,楚国其殆矣。’此楚庄王之所忧,而君说之,臣窃惧矣。”于是武侯有惭色。 料敌 第二   武侯谓吴起曰:“今秦胁吾西,楚带吾南,赵冲吾北,齐临吾东,燕绝吾后,韩据吾前,六国兵四守,势甚不便,忧此奈何?”   起对曰:“夫安国家之道,先戒为宝。今君已戒,祸其远矣。臣请论六国之俗,夫齐阵重而不坚,秦阵散而自斗,楚阵整而不久,燕阵守而不走,三晋阵治而不用。”   “夫齐性刚,其国富,君臣骄奢而简于细民,其政宽而禄不均,一阵两心,前重后轻,故重而不坚。击此之道,必三分之,猎其左右,胁而从之,其阵可坏。秦性强,其地险,其政严,其赏罚信,其人不让,皆有斗心,故散而自战。击此之道,必先示之以利而引去之,士贪于得而离将,乘乖猎散,设伏投机,其将可取。楚性弱,其地广,其政骚,其民疲,故整而不久。击此之道,袭乱其屯,先夺其气,轻进速退,弊而劳之,勿与争战,其军可败。燕性愨,其民慎,好勇义,寡诈谋,故守而不走。击此之道,触而迫之,陵而远之,驰而后之,则上疑而下惧,谨我车骑必避之路,其将可虏。三晋者,中国也,其性和,其政平,其民疲于战,习于兵,轻其将,薄其禄,士无死志,故治而不用。击此之道,阻阵而压之,众来则拒之,去则追之,以倦其师。此其势也。”   “然则一军之中,必有虎贲之士;力轻扛鼎,足轻戎马,搴旗斩将,必有能者。若此之等,选而别之,爱而贵之,是谓军命。其有工用五兵、材力健疾,志在吞敌者,必加其爵列,可以决胜。厚其父母妻子,劝赏畏罚,此坚阵之士,可与持久,能审料此,可以击倍。”   武侯曰:“善!”   吴子曰:“凡料敌有不卜而与之战者八。一曰,疾风大寒,早兴寤迁,刊木济水,不惮艰难;二曰,盛夏炎热,晏兴无间,行驱饥渴,务于趋远。三曰,师既淹久,粮食无有,百姓怨怒,妖祥数起,上不能止。四曰,军资既竭,薪刍既寡,天多阴雨,欲掠无所。五曰,徒众不多,水地不利,人马疾疫,四邻不至。六曰,道远日暮,士众劳惧,倦而未食,解甲而息。七曰,将薄吏轻,士卒不固,三军数惊,师徒无助。八曰,阵而未定,舍而未毕,行阪涉险,半隐半出。诸如此者,击之勿疑。   “有不占而避之者六。一曰,土地广大,人民富众。二曰,上爱其下,惠施流布。三曰,赏信刑察,发必得时;四曰,陈功居列,任贤使能。五曰,师徒之众,兵甲之精。六曰,四邻之助,大国之援。凡此不如敌人,避之勿疑。所谓见可而进,知难而退也。”   武侯问曰:“吾欲观敌之外以知其内,察其进以知其止,以定胜负,可得闻乎?”起对曰:“敌人之来,荡荡无虑,旌旗烦乱,人马数顾,一可击十,必使无措。诸侯未会,君臣未和,沟垒未成,禁令未施,三军匈匈,欲前不能,欲去不敢,以半击倍,百战不殆。”   武侯问敌必可击之道。起对曰:“用兵必须审敌虚实而趋其危。敌人远来新至,行列未定,可击。既食未设备,可击。奔走,可击。勤劳,可击。未得地利,可击。失时不从,可击。旌旗乱动,可击。涉长道,后行未息,可击。涉水半渡,可击。险道狭路,可击。阵数移动,可击。将离土卒,可击。心怖,可击。凡若此者,选锐冲之,分兵继之,急击勿疑。” 治兵 第三   武侯问曰:“进兵之道何先?”起对曰:“先明四轻、二重、一信。”曰:“何谓也?”对曰:“使地轻马,马轻车,车轻人,人轻战。明知险易,则地轻马。刍秣以时,则马轻车。膏锏有余,则车轻人。锋锐甲坚,则人轻战。进有重赏,退有重刑,行之以信。审能达此,胜之主也。”   武侯问曰:“兵以何为胜?”起对曰:“兵以治为胜。”又问曰:“不在众乎?”对曰:“若法令不明,赏罚不信,金之不止,鼓之不进,虽有百万,何益于用?所谓治者,居则有礼,动则有威,进不可当,退不可追,前却有节,左右应麾,虽绝成阵,虽散成行。与之安,与之危,其众可合而不可离,可用而不可疲,投之所往,天下莫当,名曰父子之兵。”   吴于曰:“凡行军之道,无犯进止之节,无失饮食之适,无绝人马之力。此三者,所以任其上令。任其上令,则治之所由生也。若进止不度,饮食不适,马疲人倦而不解舍,所以不任其上令。上令既废,以居则乱,以战则败。”   吴子曰:“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其善将者,如坐漏船之中,伏烧屋之下,使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怒,受敌可也。故曰: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生于狐疑。”   吴子曰:“夫人常死其所不能,败其所不便。故用兵之法,教戒为先: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人学战,教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千人学战,教成万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圆而方之,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前而后之,分而合之,结而解之。每变皆习,乃授其兵。是谓将事。”   吴子曰:“教战之令,短者持矛戟,长者持弓弩,强者持旌旗,勇者持金鼓,弱者给厮养,智者为谋主。乡里相比,什伍相保。一鼓整兵,二鼓习阵,三鼓趋食,四鼓严办,五鼓就行。闻鼓声合,然后举旗。”   武侯问曰:“三军进止,岂有道乎?”起对曰:“无当天灶,无当龙头。天灶者,大谷之口。龙头者,大山之端。必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招摇在上,从事于下。将战之时,审候风所从来。风顺致呼而从之,风逆坚阵以待之。”   武侯问曰:“凡畜卒骑,岂有方乎?”起对曰:“夫马,必安其处所,适其水草,节其饥饱。冬则温厩,夏则凉庑。刻剔毛鬣,谨落四下,戢其耳目,无令惊骇。习其弛逐,闲其进止,人马相亲,然后可使。车骑之具,鞍、勒、衔、辔,必令完坚。凡马:不伤于末,必伤于始;不伤于饥,必伤于饱;日暮道远,必数上下;宁劳于人,慎无劳马;常令有余,备敌覆我。能明此者,横行天下。” 论将 第四   吴子曰:“夫总文武者,军之将也。兼刚柔者,兵之事也。凡人之论将,常观之于勇,勇之于将,乃数分之一尔。夫勇者轻命而不知利,未可也。故将之所慎者五:一曰理,二曰备,三曰果,四曰戒,五曰约,理者,治众如治寡。备者,出门如见敌。果者,临敌不怀生。戒者,虽克如始战。约者,法令省而不烦。受命而不辞家,敌破而后言返,将之礼也。故师出之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吴子曰:“凡兵有四机:一曰气机,二曰地机,三曰事机,四曰力机。三军之众,百万之师,张设轻重,在于一人,是谓气机。路狭道险,名山大塞,十夫所守,千夫不过,是谓地机。善行间谍,轻兵往来,分散其众,使其君臣相怨,上下相咎,是谓事机。车坚管辖,舟利橹楫,士习战阵,马闲驰逐,是谓力机。知此四者,乃可为将。然其威、德、仁、勇,必足以率下安众,怖敌决疑。施令而下不敢犯,所在而寇不敢敌。得之国强,去之国亡。是谓良将。”   吴子曰:“夫鼙鼓金铎,所以威耳。旌旗麾帜,所以威目。禁令刑罚,所以威心。耳威于声,不可不清。目威于色,不可不明。心威于刑,不可不严。三者不立,虽有其国,必败于敌。故曰:将之所麾,莫不从移。将之所指,莫不前死。”   吴子曰:“凡战之要,必先占其将而察其才。因形用权,则不劳而功举。其将愚而信人,可诈而诱。贪而忽名,可货而赂。轻变无谋,可劳而困。上富而骄,下贫而怨,可离而间。进退多疑,其众无依,可震而走。士轻其将而有归志,塞易开险,可邀而取。进道易,退道难,可来而前。进道险,退道易,可薄而击。居军下湿,水无所通,霖雨数至,可灌而沉。居军荒泽,草楚幽秽,风飙数至,可焚而灭。停久不移,将士懈怠,其军不备,可潜而袭。”   武侯问曰:“两军相望,不知其将,我欲相之,其术如何?”起对曰:“令贱而勇者,将轻锐以尝之。务于北,无务于得,观敌之来,一坐一起,其政以理,其追北佯为不及,其见利佯为不知,如此将者,名为智将,勿与战矣。若其众惊哗,旌旗烦乱,其卒自行自止,其兵或纵或横,其追北恐不及,见利恐不得,此为愚将,虽众可获。” 应变 第五   武侯问曰:“车坚马良,将勇兵强,卒遇敌人,乱而失行,则如之何?”吴起对曰:“凡战之法,昼以旌旗幡麾为节,夜以金鼓笳笛为节。麾左而左,麾右而右。鼓之则进,金之则止,一吹而行,再吹而聚,不从令者诛。三军服威,士卒用命,则战无强敌,攻无坚阵矣。”   武侯问曰:“若敌众我寡,为之奈何?” 起对曰:“避之于易,邀之于阨。故曰:以一击十,莫善于阨;以十击百,莫善于险;以千击万,莫善于阻。今有少卒卒起,击金鸣鼓于阨路,虽有大众,莫不惊动。故曰:用众者务易,用少者务隘。”   武侯问曰:“有师甚众,既武且勇,背大险阻,右山左水,深沟高垒,守以强弩,退如山移,进如风雨,粮食又多,难与长守,则如之何?”起对曰:“大哉问乎!此非车骑之力
分享《孙子战略纵横论》的一个观点 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 语出《军争》篇。笼统地说,这句话所表达的是“因粮于敌”、“胜敌而益强”的具体措施,研究者都无异议,但是如何具体理解这些措施却各不相同。主要有两种解释:一说,“夺取敌乡的粮食、资财,要分兵数路,开拓疆土,要分守要地,权衡形势,相机而动”(见中华书局出版《孙子兵法新注》);另一说,“掳掠乡邑,分配俘虏来的人众,扩张领土,分配掠夺来的资源,衡量利害得失,然后决定行动”(郭化若《孙子今译》)。两者对“悬权而动”的理解没有异议,关键是对“掠乡分众,廓地分利”两句的解释各不相同。前者把“分众”、“分利”理解为“分兵”、“分守”,而后者理解为分配俘虏和战利品。无论按哪种解释,这句话都成了“掠乡”和“廓地”的具体方法,成了机械的规定,缺乏理论的弹性,同时也无相关的史例和史料的佐证,所以很难认定这些解释的合理性。有鉴于此,笔者提出与之截然不同的解释,即“分”读作fèn(去声),为预料、量度之义。这种用法在古汉语里是有例可循的。如《汉书·苏建传附苏武》:“自分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请毕今日之欢,效死于前。”晋袁宏《后汉纪·顺帝纪》:“婴虽为大贼,起于狂暴,自分必及祸。”唐张渐《朗月行》:“去岁草始荣,与君新相知;今年花未落,谁分生别离。”清蒲松龄《聊斋志异·二班》:“狼扑之,仆;数狼争啮,衣尽碎,自分必死。”类似的例子还可以举出许多。其中的“分”字都是这种用法。据此,“掠乡分众,廓地分利”两句则意为征掠乡邑必先量度那里居民的众寡,是否有可掳掠,扩张占领区,先要考虑到是否有利。这两句话也可以理解为互文,即欲“掠乡”“廓地”,必事先量度人众和财富的多寡。“悬权而动”则是在前两项分析基础上的总概括,即必须根据具体情况而采取相应的行动。这种理解,从前后内容分析,思想一脉相承,都是军争必须遵循的原则;从形式上看,先分后总,与《孙子》中类似的句群也相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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