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贵 陌上花开缓缓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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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黑水城 一 黑水城。 城北的叶宅,房内一灯如豆,铁狮军的高级将领叶莫静静的擦着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妻子悄悄走进来,在他对面坐下来。 “你来了。”他继续擦着剑:“明天中午我若不回,会有人来接你们母子走的。” 一行眼泪从妻子的面颊上流下。 “不要哭。以后的日子长得很,毓诗,辛苦你了。”他的眸中现难得的温存。 毓诗慢慢走到他面前,伏在他的膝上,仰首问他:“夫君,你是宋国那边的人?” 叶莫淡淡的笑了,随后微微颔首。 很淡很淡的动作,但是在毓诗眸中,却如惊雷霹雳一般。 十年夫妻,他瞒得好苦。 他是皇帝信任的将领,是西夏的重臣,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但,他是——宋国的人? 不是没有痕迹。他有时候的神出鬼没,一直紧紧关着的书房的门,火盆里尚未烧尽的残书……。 其实她心底早就存了疑问,今日不过是答案揭晓,也好,一块石头落了地。 “带着孩子去我的故国,那儿会善待你的。”他抚摸着妻子的背。 “一起走。”妻子坚定地说。 “好,明天中午我若能回来,一起走!” 妻子紧张地拉住他:“夫君,为什么不是今晚?今晚我们就带着两个孩子走!” “今晚我还不能走。” 然后,他向妻子深深作了一揖。 毓诗热泪夺眶而出。她明白丈夫行此大礼,意味着今后山高水长路途艰险,她须独自带着两个儿子在世间艰难行走。 她是女人,不懂政治,但是她深爱她的丈夫,她明白丈夫选择了大义。 明明灭灭的烛火,在房内颤颤的摇动,西风飒,风穿越街巷蜿蜒而行,尖利犹如地狱来的哨音。 次日中午,叶莫果然没有回来。 毓诗心似火烤,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最主要的事是不忘叶莫嘱咐,带孩子回到他的故国。 听说宋国的人都是读孔孟之书的,叶莫也必定是这样,那么他们的孩子以后一定会承儒学。 他们会离西夏越来越远,他们会文质彬彬忠孝节义,他们会忘记这里的山山水水,但是她不能,她是西夏人。 她整理好了行装,两个孩子紧紧依偎着她,等待接他们的人。 小的才五六岁,不停问她:“阿娘,阿爹呢?” 她苦涩一笑,摸去眼角的泪,哑声道:“阿爹去了很远的地方。” 长子叶峻已经十岁,通晓人事,看着她,眸中满是疑惑。 “我们也要走。”望着长子,她郑重的说。 “去哪里?” “宋国。” “宋国?”叶峻眸中不解更重:“那不是和我们打仗的地方?” “你们将生活在宋国。”她肃然道:“那里有最大最繁华的城市,最好的读书人,最优秀的先生,还有朝堂之上的官吏,他们满腹经纶,胸怀大志,人品高洁,你们长大了要做他们一样的人。” “为什么?我们是西夏人!”叶峻抗议道:“西夏人是马背上的勇士!” “不!你们是宋国人!”她的口气渐渐温柔:“因为你们阿爹是宋国人。” 叶峻虽然聪明,但一时也转不过弯,只是怔怔看着阿娘。但家里好像有些不一样,为什么突然遣散家仆,为什么四面凌乱都是包袱,为什么阿爹在自己房中呆了很久……。 尚未回过神,忽的大门被撞开,一群重甲之人冲进来。 为首的是阿爹的同僚赏羽,此刻神情峻厉,向阿娘道:“没藏毓诗,现已查明叶莫乃是宋国潜伏我国的细作,已经正法,皇帝震怒,特命缉拿你母子。” 叶峻大骇,世事无常已超出这孩子想象,不过第一本能就是护住母亲弟弟。 毓诗神情凄楚:“赏将军,孩子无罪。” 赏羽眸中有一丝不忍,拱了拱手:“嫂夫人,小弟也是没法子的事,黄泉路上切莫怪我。” 他挥一挥手,后面人立刻拿着铁链子上来。 母子三人顿时抱在一起,忽的三匹马风驰电掣直冲进来,当头的是一人身披黑色大氅,风吹过,蓝衣隐现,于白马之上,气宇轩昂。 瞬间剑光一闪,顿将铁链斩为两截,随后低身一抄,两个孩子已到了马上。 叶峻愕然抬头,见此人英俊非常,双目湛然有神,犹如星子闪耀其中。 后面一素衣人也立刻将毓诗提上马,赏羽大怒,没提防有此插曲,立刻命人包围三人。刹那间,三匹马团团在包围圈中。 当头之人淡淡一笑,忽的剑眉一蹙,从马上腾跃而起,身形矫健,犹如大鹏展翅。 剑光暴起,浩荡犹如海水汤汤,他宅心仁厚,青锋不欲沾血,只将真气通过巨阙击倒一片,随后空出一个豁口,三匹马飞驰而出。 随后一路向北疾驰,中间遇到几次重兵追击,三人取出弓箭,回首激射,胯下骏马奔如激雷。叶峻和弟弟皆在蓝衣人马上,蓝衣人一手护住弟弟,一手持弓,双腿牢牢夹住马镫,侧身连发,这一番马上功夫看得叶峻目瞪口呆。 到了城门口,守城将领急命关城门,前面两马已过,待到他们欲拍马而过,已只有一道缝隙,叶峻急得面色惨白。只见蓝衣人从马上旋身而起,双脚使出连环踢,守门吏倒地之时,他用剑鞘撑开大门,千钧一发之际,白马飒沓而过,快如流星。后面重兵急追,但他们已消失在茫茫大漠。 “赏将军,怎么办?” 赏羽咬牙切齿:“启用铁义堂,追至沙漠!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二 黄沙漫漫,绵延千里,人于此间,渺小异常,只见天和地。 白马驻足于夕阳落下之处,没藏毓诗感激道:“敢问义士尊姓大名。” 他煦然一笑,眸中温厚顿现,蔼然道:“夫人客气,在下展昭,是大宋派遣过来接尔等归国。”又指身后二人道:“这是曹磊,这是严范,供职于龙卫军。” 没藏毓诗惨然一笑:“多谢三位大人,奈何最想归国的是——先夫,他终没等到这一天。” 她眼眶顿湿,忆起叶莫不时的惘然、沉默,静夜里的几度徘徊、遥首望月,那时只觉奇怪,现在想起来,他是在思念故国和亲人。 展昭黯然,叶莫隐姓埋名潜伏于西夏,志节坚贞,其意志坚定非常人所能做到。大宋最近和西夏几场激战一反颓败之势,叶莫居功甚伟,奈何行迹渐为李元昊所疑,他自知难以脱身,暗中修书与皇城司指挥使吕钢,乞求保全妻儿。吕钢奏明官家,官家特旨命展昭等三人接回叶莫妻儿。 本欲悄然接应,但一进黑水城,便接到细作传信,叶莫宅邸已被包围,妻儿即将缉拿,因此只能行风雷激荡之举,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救下叶氏妻儿。 “夫人节哀,大宋不会忘了叶将军,你们母子三人回到故地,也能和叶将军亲人团聚,把两位公子抚养成人,叶将军亦是安慰。”他温言劝慰,没藏毓诗苦涩一笑,微微颔首。 叶峭指着落日,欢声道:“太阳落下啦,阿娘,哥哥,你们快看!”又回首欢笑望展昭:“叔叔快看!好大、好红啊!” 一轮落日缓缓而下,最后的壮丽,照得天际金色一片,广阔天穹,皆为这壮丽所染。 看过这壮丽景象,方知造物主的神奇,人之一世,在自然面前,便如秋霜白露,爱爱恨恨,利益缠绕,终是消泯不留痕迹。 天空转为暗紫,暮色已来,虽有火折和司南,但在夜中穿越沙漠实为难事,何况妇幼在侧,眼下急需的,是在沙漠里找个客栈。 “南溪客栈”是这沙漠里唯一的客栈,青瓦白墙,酒旗飘飘,看样子是寻常的车马大店,但生意甚好,还未进店便听见闹声喧哗。大堂中,喝酒的有,猜拳的有,狂吃滥喝的更多,好一幅浮生行乐图。 展昭牵着叶峭的小手,信步而入,一身穿绯色裙裳桃腮杏眼美妇摇曳着腰肢迎上,见展昭器宇不凡,媚笑道:“客官是个官爷吧?瞧这通身的气派,是大宋的官儿吧?” 展昭沉静道:“掌柜看走眼了,商人而已。” “看走眼了?”她秀眉一扬,笑道:“我程灼灼在此经营一十三年,南来北往的客人见过无数,别的本事没有,也就练出了眼力劲,您这气派,怎么也是个有品级的官儿。” 展昭含笑道:“掌柜慎言,在下不过是经商的,掌柜的硬要安个官帽子,得罪了人,这就不好了。” 程灼灼略怔了怔,看他眸光沉静中带着锐利,更有股逼人气势,让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忙软笑道:“是是,看走眼了,哟,瞧这小公子多可爱,这位是夫人吧,可真好看。客官,要两间上房是不是?你们夫妻一间,两个保镖一间?” 没藏毓诗顿时羞红了脸,展昭颔首道:“是,两间上房,要安静之处。” “好嘞,没问题!只要使银子!”她吩咐人收拾房间,又命小厮将他们引到角落一张桌子,殷勤问道:“可要来点什么酒菜?我们这儿有上好的西风烈,还有酱牛肉、胡饼、盘兔、煎夹子,没比汴梁城里的太白楼逊色。” 展昭淡淡一笑:“上好的菜来一些,不喝酒。” “不喝酒?”程灼灼颇为失望,继续推销:“客官,我们这酒可是有名的好酒,到这儿来的客人,无论是西夏的,还是大宋的,都说好。您别怕喝了酒误事,我们这个客栈在大漠之中,西夏管不了,大宋也管不了,管天管地的只有我程灼灼。你们这几位爷要是醉上三天三夜,也没人会把你们怎么样。”她把胸脯拍得当当响,雪白的酥胸时隐时现,不时往展昭那儿靠。 展昭依旧淡淡一笑:“不喝酒。” 程灼灼没辙,只能往柜台边走,边走边嘀咕:“真是的,哪有不喝酒的爷们,到了南溪客栈,有几个人不尝尝我的西风烈。” 又见布帘轻掀,一怀抱琵琶之紫衣女子袅袅走出,容色殊丽,纤腰一握,一双盈盈秋水,流动的是楚楚可怜,又是无限风情。 “阑珊,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还在养病吗?”灼灼关切问道。 “承蒙灼灼姐收留,阑珊之病已好了十之八九。”她掩手轻咳,似是弱不胜衣:“阑珊无德无能,劳费灼灼姐为阑珊花了这许多银子,一直想着怎么报答灼灼姐。幸好自小跟随母亲学了些技艺,能在这儿为客人解个闷,为灼灼姐的生意增些色。” 灼灼笑道:“不必了,都是往来的客商,粗得很,你这个美人在此,要是惹得他们拈酸吃醋的,打起架来,且不是我的罪过。” 阑珊盈盈下拜:“要是灼灼姐不允,阑珊也没脸再在这儿待下去,白吃白喝了。” 灼灼扶住她笑道:“好吧,你既愿意,我就帮你搭个台子,你糊弄他们一下,我那西风烈多卖些出去是最好不过了。” 刚吩咐人为阑珊搭台子,门口忽的闯进五个黑衣人,皆戴着斗笠,面目阴沉,程灼灼吃了一惊,暗拍胸口,嘀咕道:“什么鬼?”马上带笑迎上去,欢声道:“五位爷,吃饭还是住店?” “吃饭,住店!”为首的掀开斗笠,长条脸上一条刀疤,大踏步走向展昭身边的一张桌子,五个人齐刷刷坐下,将青铜鞘的刀一起放在桌上,冷眼打量着展昭这一桌人。 “这几位爷,这儿有上好的西风烈,冷天荒地的,这千里沙漠要走出去可不容易,不如来坛酒热热身子,起起精神?”程灼灼眉眼带笑的迎上来,忙着推销她的西风烈。也难怪,这西风烈利润最高,成本最低,最是本小利厚。 “好,来两坛。” 程灼灼喜得扭着腰肢吩咐道:“给这五位爷来两坛西风烈!” 两坛酒上来,起了封,浇在粗瓷大碗里,一股子喷香。刀疤脸捧着喝了一大口,眼角里觑见展昭闲闲为叶峭布着菜,看他神色平静,波澜不兴,倒似身边没他们这几个人。 “兄台。”他端着碗走过去,看到另两人立时神情紧张,手不由自主握住剑鞘,而展昭只是温和的颔首笑笑。 “兄台不喝碗酒?”刀疤脸笑道:“这西风烈是此地有名的酒。沙漠风大,还可挡点寒气。” 展昭唇角微扬,煦然微笑道:“多谢,在下素有胃疾,不耐饮酒。” 倒不是借口,这一年妻子生死未明,他沉郁在心,再加饮食无调,胃部时常隐痛。虽说夫妻已经团圆,但未及一月,又得到远赴西夏接回叶氏母子命令,风尘仆仆千里赶路,劳累之余又加饮食粗粝,胃部从未舒服过。 “喔,”刀疤脸又转向曹磊严范:“这两位兄弟也不喝?” 曹磊严范俱是摇头,刀疤脸似有微憾,放下酒碗笑道:“不喝酒也能交个朋友,兄台,沙漠中罕有拖家带口的,兄台此行是去西夏还是大宋?” 展昭淡然一笑:“生意人,哪里有利可图就往哪里走。” “也是,”刀疤脸呵呵笑道:“虽说两国打仗,但是总有人想潜入敌国获利,但是这位兄台,尔等可知,这种两国交战之时潜入他国的一般称为细作,各国国主最痛恨此等小人,必欲除之而后快。除之后快尚不能解其恨,最好能枭其九族。” 没藏毓诗顿时面红耳赤,叶峻听他语含讽刺,愤懑难忍,手握成拳,立时便要站起来,只有叶峭年幼,不懂对方说些什么,只管嘻嘻吃着饭菜。 叶峻的肩被轻轻压住了,展昭站起来,依旧神情煦然,道:“兄台此言差矣,两国交战,便有各为其主之人,以国家利益为上,个人荣辱安危为轻,这些人,称之为英雄。” “英雄?”刀疤脸大笑道:“欺瞒诓骗,还是英雄?” 展昭淡淡一笑:“郑国有弦高,路经滑国,知秦国欲要攻打郑国,便冒充郑国特使,将壮牛十二头献于秦国大将孟明视,以此计诳得秦国退兵。弦高以国家为重,置生死于度外,难道他不知道一旦谎言拆穿,当死无葬身之地吗?以兄台看来,弦高是小人还是英雄?”略顿了顿,道:“历史已经盖棺论定了。” 刀疤脸一时无言,没藏毓诗顿露感激之色, 叶峻望着展昭,满满都是崇拜,在这少年眸中,这是世上第一完美之人,他想起先生说过一个词——文武兼修,说的就是这位展叔叔吧。
黑水城 一 黑水城。 城北的叶宅,房内一灯如豆,铁狮军的高级将领叶莫静静的擦着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妻子悄悄走进来,在他对面坐下来。 “你来了。”他继续擦着剑:“明天中午我若不回,会有人来接你们母子走的。” 一行眼泪从妻子的面颊上流下。 “不要哭。以后的日子长得很,毓诗,辛苦你了。”他的眸中现难得的温存。 毓诗慢慢走到他面前,伏在他的膝上,仰首问他:“夫君,你是宋国那边的人?” 叶莫淡淡的笑了,随后微微颔首。 很淡很淡的动作,但是在毓诗眸中,却如惊雷霹雳一般。 十年夫妻,他瞒得好苦。 他是皇帝信任的将领,是西夏的重臣,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但,他是——宋国的人? 不是没有痕迹。他有时候的神出鬼没,一直紧紧关着的书房的门,火盆里尚未烧尽的残书……。 其实她心底早就存了疑问,今日不过是答案揭晓,也好,一块石头落了地。 “带着孩子去我的故国,那儿会善待你的。”他抚摸着妻子的背。 “一起走。”妻子坚定地说。 “好,明天中午我若能回来,一起走!” 妻子紧张地拉住他:“夫君,为什么不是今晚?今晚我们就带着两个孩子走!” “今晚我还不能走。” 然后,他向妻子深深作了一揖。 毓诗热泪夺眶而出。她明白丈夫行此大礼,意味着今后山高水长路途艰险,她须独自带着两个儿子在世间艰难行走。 她是女人,不懂政治,但是她深爱她的丈夫,她明白丈夫选择了大义。 明明灭灭的烛火,在房内颤颤的摇动,西风飒,风穿越街巷蜿蜒而行,尖利犹如地狱来的哨音。 次日中午,叶莫果然没有回来。 毓诗心似火烤,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最主要的事是不忘叶莫嘱咐,带孩子回到他的故国。 听说宋国的人都是读孔孟之书的,叶莫也必定是这样,那么他们的孩子以后一定会承儒学。 他们会离西夏越来越远,他们会文质彬彬忠孝节义,他们会忘记这里的山山水水,但是她不能,她是西夏人。 她整理好了行装,两个孩子紧紧依偎着她,等待接他们的人。 小的才五六岁,不停问她:“阿娘,阿爹呢?” 她苦涩一笑,摸去眼角的泪,哑声道:“阿爹去了很远的地方。” 长子叶峻已经十岁,通晓人事,看着她,眸中满是疑惑。 “我们也要走。”望着长子,她郑重的说。 “去哪里?” “宋国。” “宋国?”叶峻眸中不解更重:“那不是和我们打仗的地方?” “你们将生活在宋国。”她肃然道:“那里有最大最繁华的城市,最好的读书人,最优秀的先生,还有朝堂之上的官吏,他们满腹经纶,胸怀大志,人品高洁,你们长大了要做他们一样的人。” “为什么?我们是西夏人!”叶峻抗议道:“西夏人是马背上的勇士!” “不!你们是宋国人!”她的口气渐渐温柔:“因为你们阿爹是宋国人。” 叶峻虽然聪明,但一时也转不过弯,只是怔怔看着阿娘。但家里好像有些不一样,为什么突然遣散家仆,为什么四面凌乱都是包袱,为什么阿爹在自己房中呆了很久……。 尚未回过神,忽的大门被撞开,一群重甲之人冲进来。 为首的是阿爹的同僚赏羽,此刻神情峻厉,向阿娘道:“没藏毓诗,现已查明叶莫乃是宋国潜伏我国的细作,已经正法,皇帝震怒,特命缉拿你母子。” 叶峻大骇,世事无常已超出这孩子想象,不过第一本能就是护住母亲弟弟。 毓诗神情凄楚:“赏将军,孩子无罪。” 赏羽眸中有一丝不忍,拱了拱手:“嫂夫人,小弟也是没法子的事,黄泉路上切莫怪我。” 他挥一挥手,后面人立刻拿着铁链子上来。 母子三人顿时抱在一起,忽的三匹马风驰电掣直冲进来,当头的是一人身披黑色大氅,风吹过,蓝衣隐现,于白马之上,气宇轩昂。 瞬间剑光一闪,顿将铁链斩为两截,随后低身一抄,两个孩子已到了马上。 叶峻愕然抬头,见此人英俊非常,双目湛然有神,犹如星子闪耀其中。 后面一素衣人也立刻将毓诗提上马,赏羽大怒,没提防有此插曲,立刻命人包围三人。刹那间,三匹马团团在包围圈中。 当头之人淡淡一笑,忽的剑眉一蹙,从马上腾跃而起,身形矫健,犹如大鹏展翅。 剑光暴起,浩荡犹如海水汤汤,他宅心仁厚,青锋不欲沾血,只将真气通过巨阙击倒一片,随后空出一个豁口,三匹马飞驰而出。 随后一路向北疾驰,中间遇到几次重兵追击,三人取出弓箭,回首激射,胯下骏马奔如激雷。叶峻和弟弟皆在蓝衣人马上,蓝衣人一手护住弟弟,一手持弓,双腿牢牢夹住马镫,侧身连发,这一番马上功夫看得叶峻目瞪口呆。 到了城门口,守城将领急命关城门,前面两马已过,待到他们欲拍马而过,已只有一道缝隙,叶峻急得面色惨白。只见蓝衣人从马上旋身而起,双脚使出连环踢,守门吏倒地之时,他用剑鞘撑开大门,千钧一发之际,白马飒沓而过,快如流星。后面重兵急追,但他们已消失在茫茫大漠。 “赏将军,怎么办?” 赏羽咬牙切齿:“启用铁义堂,追至沙漠!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二 黄沙漫漫,绵延千里,人于此间,渺小异常,只见天和地。 白马驻足于夕阳落下之处,没藏毓诗感激道:“敢问义士尊姓大名。” 他煦然一笑,眸中温厚顿现,蔼然道:“夫人客气,在下展昭,是大宋派遣过来接尔等归国。”又指身后二人道:“这是曹磊,这是严范,供职于龙卫军。” 没藏毓诗惨然一笑:“多谢三位大人,奈何最想归国的是——先夫,他终没等到这一天。” 她眼眶顿湿,忆起叶莫不时的惘然、沉默,静夜里的几度徘徊、遥首望月,那时只觉奇怪,现在想起来,他是在思念故国和亲人。 展昭黯然,叶莫隐姓埋名潜伏于西夏,志节坚贞,其意志坚定非常人所能做到。大宋最近和西夏几场激战一反颓败之势,叶莫居功甚伟,奈何行迹渐为李元昊所疑,他自知难以脱身,暗中修书与皇城司指挥使吕钢,乞求保全妻儿。吕钢奏明官家,官家特旨命展昭等三人接回叶莫妻儿。 本欲悄然接应,但一进黑水城,便接到细作传信,叶莫宅邸已被包围,妻儿即将缉拿,因此只能行风雷激荡之举,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救下叶氏妻儿。 “夫人节哀,大宋不会忘了叶将军,你们母子三人回到故地,也能和叶将军亲人团聚,把两位公子抚养成人,叶将军亦是安慰。”他温言劝慰,没藏毓诗苦涩一笑,微微颔首。 叶峭指着落日,欢声道:“太阳落下啦,阿娘,哥哥,你们快看!”又回首欢笑望展昭:“叔叔快看!好大、好红啊!” 一轮落日缓缓而下,最后的壮丽,照得天际金色一片,广阔天穹,皆为这壮丽所染。 看过这壮丽景象,方知造物主的神奇,人之一世,在自然面前,便如秋霜白露,爱爱恨恨,利益缠绕,终是消泯不留痕迹。 天空转为暗紫,暮色已来,虽有火折和司南,但在夜中穿越沙漠实为难事,何况妇幼在侧,眼下急需的,是在沙漠里找个客栈。 “南溪客栈”是这沙漠里唯一的客栈,青瓦白墙,酒旗飘飘,看样子是寻常的车马大店,但生意甚好,还未进店便听见闹声喧哗。大堂中,喝酒的有,猜拳的有,狂吃滥喝的更多,好一幅浮生行乐图。 展昭牵着叶峭的小手,信步而入,一身穿绯色裙裳桃腮杏眼美妇摇曳着腰肢迎上,见展昭器宇不凡,媚笑道:“客官是个官爷吧?瞧这通身的气派,是大宋的官儿吧?” 展昭沉静道:“掌柜看走眼了,商人而已。” “看走眼了?”她秀眉一扬,笑道:“我程灼灼在此经营一十三年,南来北往的客人见过无数,别的本事没有,也就练出了眼力劲,您这气派,怎么也是个有品级的官儿。” 展昭含笑道:“掌柜慎言,在下不过是经商的,掌柜的硬要安个官帽子,得罪了人,这就不好了。” 程灼灼略怔了怔,看他眸光沉静中带着锐利,更有股逼人气势,让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忙软笑道:“是是,看走眼了,哟,瞧这小公子多可爱,这位是夫人吧,可真好看。客官,要两间上房是不是?你们夫妻一间,两个保镖一间?” 没藏毓诗顿时羞红了脸,展昭颔首道:“是,两间上房,要安静之处。” “好嘞,没问题!只要使银子!”她吩咐人收拾房间,又命小厮将他们引到角落一张桌子,殷勤问道:“可要来点什么酒菜?我们这儿有上好的西风烈,还有酱牛肉、胡饼、盘兔、煎夹子,没比汴梁城里的太白楼逊色。” 展昭淡淡一笑:“上好的菜来一些,不喝酒。” “不喝酒?”程灼灼颇为失望,继续推销:“客官,我们这酒可是有名的好酒,到这儿来的客人,无论是西夏的,还是大宋的,都说好。您别怕喝了酒误事,我们这个客栈在大漠之中,西夏管不了,大宋也管不了,管天管地的只有我程灼灼。你们这几位爷要是醉上三天三夜,也没人会把你们怎么样。”她把胸脯拍得当当响,雪白的酥胸时隐时现,不时往展昭那儿靠。 展昭依旧淡淡一笑:“不喝酒。” 程灼灼没辙,只能往柜台边走,边走边嘀咕:“真是的,哪有不喝酒的爷们,到了南溪客栈,有几个人不尝尝我的西风烈。” 又见布帘轻掀,一怀抱琵琶之紫衣女子袅袅走出,容色殊丽,纤腰一握,一双盈盈秋水,流动的是楚楚可怜,又是无限风情。 “阑珊,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还在养病吗?”灼灼关切问道。 “承蒙灼灼姐收留,阑珊之病已好了十之八九。”她掩手轻咳,似是弱不胜衣:“阑珊无德无能,劳费灼灼姐为阑珊花了这许多银子,一直想着怎么报答灼灼姐。幸好自小跟随母亲学了些技艺,能在这儿为客人解个闷,为灼灼姐的生意增些色。” 灼灼笑道:“不必了,都是往来的客商,粗得很,你这个美人在此,要是惹得他们拈酸吃醋的,打起架来,且不是我的罪过。” 阑珊盈盈下拜:“要是灼灼姐不允,阑珊也没脸再在这儿待下去,白吃白喝了。” 灼灼扶住她笑道:“好吧,你既愿意,我就帮你搭个台子,你糊弄他们一下,我那西风烈多卖些出去是最好不过了。” 刚吩咐人为阑珊搭台子,门口忽的闯进五个黑衣人,皆戴着斗笠,面目阴沉,程灼灼吃了一惊,暗拍胸口,嘀咕道:“什么鬼?”马上带笑迎上去,欢声道:“五位爷,吃饭还是住店?” “吃饭,住店!”为首的掀开斗笠,长条脸上一条刀疤,大踏步走向展昭身边的一张桌子,五个人齐刷刷坐下,将青铜鞘的刀一起放在桌上,冷眼打量着展昭这一桌人。 “这几位爷,这儿有上好的西风烈,冷天荒地的,这千里沙漠要走出去可不容易,不如来坛酒热热身子,起起精神?”程灼灼眉眼带笑的迎上来,忙着推销她的西风烈。也难怪,这西风烈利润最高,成本最低,最是本小利厚。 “好,来两坛。” 程灼灼喜得扭着腰肢吩咐道:“给这五位爷来两坛西风烈!” 两坛酒上来,起了封,浇在粗瓷大碗里,一股子喷香。刀疤脸捧着喝了一大口,眼角里觑见展昭闲闲为叶峭布着菜,看他神色平静,波澜不兴,倒似身边没他们这几个人。 “兄台。”他端着碗走过去,看到另两人立时神情紧张,手不由自主握住剑鞘,而展昭只是温和的颔首笑笑。 “兄台不喝碗酒?”刀疤脸笑道:“这西风烈是此地有名的酒。沙漠风大,还可挡点寒气。” 展昭唇角微扬,煦然微笑道:“多谢,在下素有胃疾,不耐饮酒。” 倒不是借口,这一年妻子生死未明,他沉郁在心,再加饮食无调,胃部时常隐痛。虽说夫妻已经团圆,但未及一月,又得到远赴西夏接回叶氏母子命令,风尘仆仆千里赶路,劳累之余又加饮食粗粝,胃部从未舒服过。 “喔,”刀疤脸又转向曹磊严范:“这两位兄弟也不喝?” 曹磊严范俱是摇头,刀疤脸似有微憾,放下酒碗笑道:“不喝酒也能交个朋友,兄台,沙漠中罕有拖家带口的,兄台此行是去西夏还是大宋?” 展昭淡然一笑:“生意人,哪里有利可图就往哪里走。” “也是,”刀疤脸呵呵笑道:“虽说两国打仗,但是总有人想潜入敌国获利,但是这位兄台,尔等可知,这种两国交战之时潜入他国的一般称为细作,各国国主最痛恨此等小人,必欲除之而后快。除之后快尚不能解其恨,最好能枭其九族。” 没藏毓诗顿时面红耳赤,叶峻听他语含讽刺,愤懑难忍,手握成拳,立时便要站起来,只有叶峭年幼,不懂对方说些什么,只管嘻嘻吃着饭菜。 叶峻的肩被轻轻压住了,展昭站起来,依旧神情煦然,道:“兄台此言差矣,两国交战,便有各为其主之人,以国家利益为上,个人荣辱安危为轻,这些人,称之为英雄。” “英雄?”刀疤脸大笑道:“欺瞒诓骗,还是英雄?” 展昭淡淡一笑:“郑国有弦高,路经滑国,知秦国欲要攻打郑国,便冒充郑国特使,将壮牛十二头献于秦国大将孟明视,以此计诳得秦国退兵。弦高以国家为重,置生死于度外,难道他不知道一旦谎言拆穿,当死无葬身之地吗?以兄台看来,弦高是小人还是英雄?”略顿了顿,道:“历史已经盖棺论定了。”
月满一天雪 一 秋日的大理,依旧是繁花似锦,但是最美的还是桂花,小小的,盈盈的,满城都是,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城南的一座小院,种满了花花草草,透明的光线从桂花树的叶子间落下,一个穿着淡绿色褙子的年轻女子扶着走廊,慢慢的走着。 “姑娘,姑娘。”水红色衣裳的小丫头飞奔着绕过廊子:“您怎么自己出来了?” 女子笑了,她秀丽如画,肤色雪白,小小的鹅蛋脸上双眸黑如点漆,嘴和鼻玉雕似精致,笑起来一边就有一个深深的酒窝,但可惜的是,这双明眸视物模模糊糊的。 “好蔷薇,我都呆的闷坏了,就让我在园子里坐一坐,闻一闻桂花的香。你闻闻,这桂花香可好闻了。”她轻轻的咳嗽着。 “您看,您还咳着嗽,走路腿也软,没人扶着怎么行?我刚一做针线,您就自个儿起床了。”蔷薇边唠叨着,边扶她坐在桂花树下,为她搬来张躺椅,让她躺着。 女子微微闭着眼,闻着桂花幽淡的香味,和暖的阳光轻轻抚摸着她,花草的香味让她安心。她轻轻问:“蔷薇,桂花开了多少?” “都在树叶间探着脑袋呢。”蔷薇笑道:“数都数不过来。” 她微微蹙着双眉,似乎在捕捉遥远的往事,但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苦恼地说:“蔷薇,我总觉得我在等什么人,可是我不知道我在等谁,好像有什么从我脑子里抹去了。” “您啊,别想。”蔷薇怜惜的看着她的姑娘,她是那么美,美得就像一幅画,又是那么善,蔷薇从没见过比她们家姑娘更善良的人,她永远都是和和气气的,虽然眼睛不好使,但是夫人不给看的病,她都偷着为人看。夫人怜她身子弱,一直让她歇着,她却一直让蔷薇偷偷把人带到她病榻前给瞧病。“生病的人多难受啊。”她对蔷薇说。 “可是您自己也生着病呢。”蔷薇不满地说。 她柔柔的笑了:“我不是有蔷薇嘛。” 蔷薇也是她的病人。蔷薇是个十五岁的姑娘,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她生了重病,家里人把她丢到了慕容夫人诊所门口,就再也不管了。夫人脾气大,给她治好了命,就要把她赶走。是姑娘偷偷把她接回来。姑娘自己眼睛看不见,身体也不好,强支病体为她把脉,摸索着为她熬药,把她给治好了。她这辈子就没见过姑娘这么心善的,也没见过姑娘这般美丽的,她把姑娘当做了菩萨,一心一意的伺候姑娘。 “姑娘,您别多想,想多了您又要头痛。”蔷薇为她披着衣裳,笑道:“姑娘前儿教我背一首诗来着,我背给您听。”她脆声背道:“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背得真好,蔷薇真聪明。”女子鼓励的笑着。 “我大字不识一个,就觉得这诗好听。咱们姑娘啊,就像这桂花春兰,又皎洁又好看,特别特别让人舒服。” “小丫头,会说好话啊。”女子笑着。 “怎么一个眼错不见,又坐在风里了?”一个中年美妇端着药走了出来,她虽风韵高贵,但神情冰冷,即使说着关心的话,依旧是冷冰冰的,让人难以接近,蔷薇立刻拘谨地站了起来。 “师父,”沈晗解释道:“我想出来透透气。” “你也不看着她点,她眼睛不好,摔着了怎么办?”慕容霜冷冰冰的说,看着沈晗,稍稍有些慈和:“她从小就调皮,这么大了,还是这样。” “是。蔷薇知错了。” 沈晗害怕蔷薇挨骂,听到墙外传来鼓乐声,笑道:“蔷薇,外面有热闹呢,你去看看吧。” 蔷薇小心的看了慕容霜一眼,沈晗笑道:“去吧,看到什么回来告诉我。” 慕容霜淡淡看她一眼,蔷薇行了个礼,快步走出院子。慕容霜给沈晗喂着药,道:“待会儿进房睡一会儿,睡醒了,我给你扎针,让你眼睛快点好起来。” “师父,”她苦恼的蹙着双眉:“有些事我想不起来,好像很长的一段时光,都是空白的。师父您能告诉我,那段时光我在做着什么?又遇到了谁?” “别瞎想,你一直和师父在一起,住在这大理城里,能遇到谁?”慕容霜爱怜的抚摸着沈晗的鬓发,她用尽办法将沈晗从生死线上抢救过来,发誓再也不让她离开。展昭虽是好人,也是好丈夫,但那份提着人头执法的职业太过惊险,她不能让沈晗再一次回到展昭身边,她要让沈晗在这山温水软的大理过安闲恬淡的日子,护她一生。 沈晗很容易困倦,吃好了药,在桂花树下睡着了,她睡得很宁静,桂花轻轻飘落在她身上,也没觉得。慕容霜小心的拂去桂花,把她的小手塞在薄毯下。小手还是凉凉的,显然寒毒还未祛尽,慕容霜心痛的望着那秀丽消瘦的脸庞,轻轻道:“孩子,你小时候,师父不知道心痛你,现在师父要用一生补偿你,好好疼你。师父承认,展昭对你情深意重,但他那份差事,累你受了多少苦。你的病根子都是由他而起,你想不起他,那是最好的事。但愿你,永远不要想起他。” 蔷薇看完热闹回来,一脸兴奋的跑过来,看见沈晗睡着了,放慢了脚步,慕容霜冷冷站起来,淡淡道:“守着姑娘,待会儿姑娘醒了,扶她回房里。” 蔷薇答应着,等沈晗醒来,忙不迭的告诉她:“姑娘,我们大理城来贵客啦!是大宋朝来的天使,长得可真好看!” 沈晗柔柔笑了,道:“天使,不都是老头嘛?” “这回不是,是两个人,一个听说什么王爷,又年轻又好看,一个更帅,眼睛大大的,穿着红衣服,就像画上走下来的人物,可漂亮了!可惜姑娘不能去瞧!”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吐了吐舌头,沈晗浑不在意,笑道:“嗯,咱们蔷薇说好看,一定好看。赶明儿我眼睛好了,也去瞧瞧。” “姑娘,您晚上想吃什么?我给姑娘炒个菊花脑,再来个凉拌鸡丝怎么样?” 菊花脑?沈晗忽然恍恍惚惚想起,有一个人,在秋天的时候,就爱吃菊花脑。清清淡淡的香味,鲜鲜嫩嫩的叶子,她给炒上一盘,他都能全吃了,这个人是谁呢?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一想,她的太阳穴就针扎般的痛,那些前尘往事,营营袭来,似乎巨大的蜜蜂在飞,嗡嗡嗡嗡的叫着往脑袋里扎,她头痛的要裂开,颜色如雪,把头埋在躺椅中,微微呻吟。 “姑娘,您怎么啦?”蔷薇着急的为她按摩着太阳穴:“您又在胡思乱想不是?您瞧,头又痛了!” “蔷薇。”她抓着蔷薇的手,侧着身子,低低道:“有一个人爱吃我炒的菊花脑,可是我想不起这人是谁?蔷薇,这个人,到底是谁?我想不起,想不起……。” “您别想了!”蔷薇心痛的说:“没有那个人,根本没有!” “有的……,有一个人在远处等着我,可是他是谁呢?” 一缕清风,又飘下几朵桂花,落在她乌黑的秀发上,蔷薇为她摘去了,又为她扶了扶鬓边的蝴蝶步摇,柔声道:“姑娘,夜露要来了,咱们别受凉,我扶您进去吧。” 已是黄昏,一阵西风急来,园里的花草瑟缩了三分,淡绿色的身影隐在这清秋之中,瘦伶伶的,如初初新上的一弯瘦月,可不知那月光在谁的心间,已把相思等老了。
【劲展昭颜】月满一天雪 一 秋日的大理,依旧是繁花似锦,但是最美的还是桂花,小小的,盈盈的,满城都是,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城南的一座小院,种满了花花草草,透明的光线从桂花树的叶子间落下,一个穿着淡绿色褙子的年轻女子扶着走廊,慢慢的走着。 “姑娘,姑娘。”水红色衣裳的小丫头飞奔着绕过廊子:“您怎么自己出来了?” 女子笑了,她秀丽如画,肤色雪白,小小的鹅蛋脸上双眸黑如点漆,嘴和鼻玉雕似精致,笑起来一边就有一个深深的酒窝,但可惜的是,这双明眸视物模模糊糊的。 “好蔷薇,我都呆的闷坏了,就让我在园子里坐一坐,闻一闻桂花的香。你闻闻,这桂花香可好闻了。”她轻轻的咳嗽着。 “您看,您还咳着嗽,走路腿也软,没人扶着怎么行?我刚一做针线,您就自个儿起床了。”蔷薇边唠叨着,边扶她坐在桂花树下,为她搬来张躺椅,让她躺着。 女子微微闭着眼,闻着桂花幽淡的香味,和暖的阳光轻轻抚摸着她,花草的香味让她安心。她轻轻问:“蔷薇,桂花开了多少?” “都在树叶间探着脑袋呢。”蔷薇笑道:“数都数不过来。” 她微微蹙着双眉,似乎在捕捉遥远的往事,但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苦恼地说:“蔷薇,我总觉得我在等什么人,可是我不知道我在等谁,好像有什么从我脑子里抹去了。” “您啊,别想。”蔷薇怜惜的看着她的姑娘,她是那么美,美得就像一幅画,又是那么善,蔷薇从没见过比她们家姑娘更善良的人,她永远都是和和气气的,虽然眼睛不好使,但是夫人不给看的病,她都偷着为人看。夫人怜她身子弱,一直让她歇着,她却一直让蔷薇偷偷把人带到她病榻前给瞧病。“生病的人多难受啊。”她对蔷薇说。 “可是您自己也生着病呢。”蔷薇不满地说。 她柔柔的笑了:“我不是有蔷薇嘛。” 蔷薇也是她的病人。蔷薇是个十五岁的姑娘,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她生了重病,家里人把她丢到了慕容夫人诊所门口,就再也不管了。夫人脾气大,给她治好了命,就要把她赶走。是姑娘偷偷把她接回来。姑娘自己眼睛看不见,身体也不好,强支病体为她把脉,摸索着为她熬药,把她给治好了。她这辈子就没见过姑娘这么心善的,也没见过姑娘这般美丽的,她把姑娘当做了菩萨,一心一意的伺候姑娘。 “姑娘,您别多想,想多了您又要头痛。”蔷薇为她披着衣裳,笑道:“姑娘前儿教我背一首诗来着,我背给您听。”她脆声背道:“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背得真好,蔷薇真聪明。”女子鼓励的笑着。 “我大字不识一个,就觉得这诗好听。咱们姑娘啊,就像这桂花春兰,又皎洁又好看,特别特别让人舒服。” “小丫头,会说好话啊。”女子笑着。 “怎么一个眼错不见,又坐在风里了?”一个中年美妇端着药走了出来,她虽风韵高贵,但神情冰冷,即使说着关心的话,依旧是冷冰冰的,让人难以接近,蔷薇立刻拘谨地站了起来。 “师父,”沈晗解释道:“我想出来透透气。” “你也不看着她点,她眼睛不好,摔着了怎么办?”慕容霜冷冰冰的说,看着沈晗,稍稍有些慈和:“她从小就调皮,这么大了,还是这样。” “是。蔷薇知错了。” 沈晗害怕蔷薇挨骂,听到墙外传来鼓乐声,笑道:“蔷薇,外面有热闹呢,你去看看吧。” 蔷薇小心的看了慕容霜一眼,沈晗笑道:“去吧,看到什么回来告诉我。” 慕容霜淡淡看她一眼,蔷薇行了个礼,快步走出院子。慕容霜给沈晗喂着药,道:“待会儿进房睡一会儿,睡醒了,我给你扎针,让你眼睛快点好起来。” “师父,”她苦恼的蹙着双眉:“有些事我想不起来,好像很长的一段时光,都是空白的。师父您能告诉我,那段时光我在做着什么?又遇到了谁?” “别瞎想,你一直和师父在一起,住在这大理城里,能遇到谁?”慕容霜爱怜的抚摸着沈晗的鬓发,她用尽办法将沈晗从生死线上抢救过来,发誓再也不让她离开。展昭虽是好人,也是好丈夫,但那份提着人头执法的职业太过惊险,她不能让沈晗再一次回到展昭身边,她要让沈晗在这山温水软的大理过安闲恬淡的日子,护她一生。 沈晗很容易困倦,吃好了药,在桂花树下睡着了,她睡得很宁静,桂花轻轻飘落在她身上,也没觉得。慕容霜小心的拂去桂花,把她的小手塞在薄毯下。小手还是凉凉的,显然寒毒还未祛尽,慕容霜心痛的望着那秀丽消瘦的脸庞,轻轻道:“孩子,你小时候,师父不知道心痛你,现在师父要用一生补偿你,好好疼你。师父承认,展昭对你情深意重,但他那份差事,累你受了多少苦。你的病根子都是由他而起,你想不起他,那是最好的事。但愿你,永远不要想起他。” 蔷薇看完热闹回来,一脸兴奋的跑过来,看见沈晗睡着了,放慢了脚步,慕容霜冷冷站起来,淡淡道:“守着姑娘,待会儿姑娘醒了,扶她回房里。” 蔷薇答应着,等沈晗醒来,忙不迭的告诉她:“姑娘,我们大理城来贵客啦!是大宋朝来的天使,长得可真好看!” 沈晗柔柔笑了,道:“天使,不都是老头嘛?” “这回不是,是两个人,一个听说什么王爷,又年轻又好看,一个更帅,眼睛大大的,穿着红衣服,就像画上走下来的人物,可漂亮了!可惜姑娘不能去瞧!”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吐了吐舌头,沈晗浑不在意,笑道:“嗯,咱们蔷薇说好看,一定好看。赶明儿我眼睛好了,也去瞧瞧。” “姑娘,您晚上想吃什么?我给姑娘炒个菊花脑,再来个凉拌鸡丝怎么样?” 菊花脑?沈晗忽然恍恍惚惚想起,有一个人,在秋天的时候,就爱吃菊花脑。清清淡淡的香味,鲜鲜嫩嫩的叶子,她给炒上一盘,他都能全吃了,这个人是谁呢?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一想,她的太阳穴就针扎般的痛,那些前尘往事,营营袭来,似乎巨大的蜜蜂在飞,嗡嗡嗡嗡的叫着往脑袋里扎,她头痛的要裂开,颜色如雪,把头埋在躺椅中,微微呻吟。 “姑娘,您怎么啦?”蔷薇着急的为她按摩着太阳穴:“您又在胡思乱想不是?您瞧,头又痛了!” “蔷薇。”她抓着蔷薇的手,侧着身子,低低道:“有一个人爱吃我炒的菊花脑,可是我想不起这人是谁?蔷薇,这个人,到底是谁?我想不起,想不起……。” “您别想了!”蔷薇心痛的说:“没有那个人,根本没有!” “有的……,有一个人在远处等着我,可是他是谁呢?” 一缕清风,又飘下几朵桂花,落在她乌黑的秀发上,蔷薇为她摘去了,又为她扶了扶鬓边的蝴蝶步摇,柔声道:“姑娘,夜露要来了,咱们别受凉,我扶您进去吧。” 已是黄昏,一阵西风急来,园里的花草瑟缩了三分,淡绿色的身影隐在这清秋之中,瘦伶伶的,如初初新上的一弯瘦月,可不知那月光在谁的心间,已把相思等老了。
【原创】月满一天雪 一 秋日的大理,依旧是繁花似锦,但是最美的还是桂花,小小的,盈盈的,满城都是,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城南的一座小院,种满了花花草草,透明的光线从桂花树的叶子间落下,一个穿着淡绿色褙子的年轻女子扶着走廊,慢慢的走着。 “姑娘,姑娘。”水红色衣裳的小丫头飞奔着绕过廊子:“您怎么自己出来了?” 女子笑了,她秀丽如画,肤色雪白,小小的鹅蛋脸上双眸黑如点漆,嘴和鼻玉雕似精致,笑起来一边就有一个深深的酒窝,但可惜的是,这双明眸视物模模糊糊的。 “好蔷薇,我都呆的闷坏了,就让我在园子里坐一坐,闻一闻桂花的香。你闻闻,这桂花香可好闻了。”她轻轻的咳嗽着。 “您看,您还咳着嗽,走路腿也软,没人扶着怎么行?我刚一做针线,您就自个儿起床了。”蔷薇边唠叨着,边扶她坐在桂花树下,为她搬来张躺椅,让她躺着。 女子微微闭着眼,闻着桂花幽淡的香味,和暖的阳光轻轻抚摸着她,花草的香味让她安心。她轻轻问:“蔷薇,桂花开了多少?” “都在树叶间探着脑袋呢。”蔷薇笑道:“数都数不过来。” 她微微蹙着双眉,似乎在捕捉遥远的往事,但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苦恼地说:“蔷薇,我总觉得我在等什么人,可是我不知道我在等谁,好像有什么从我脑子里抹去了。” “您啊,别想。”蔷薇怜惜的看着她的姑娘,她是那么美,美得就像一幅画,又是那么善,蔷薇从没见过比她们家姑娘更善良的人,她永远都是和和气气的,虽然眼睛不好使,但是夫人不给看的病,她都偷着为人看。夫人怜她身子弱,一直让她歇着,她却一直让蔷薇偷偷把人带到她病榻前给瞧病。“生病的人多难受啊。”她对蔷薇说。 “可是您自己也生着病呢。”蔷薇不满地说。 她柔柔的笑了:“我不是有蔷薇嘛。” 蔷薇也是她的病人。蔷薇是个十五岁的姑娘,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她生了重病,家里人把她丢到了慕容夫人诊所门口,就再也不管了。夫人脾气大,给她治好了命,就要把她赶走。是姑娘偷偷把她接回来。姑娘自己眼睛看不见,身体也不好,强支病体为她把脉,摸索着为她熬药,把她给治好了。她这辈子就没见过姑娘这么心善的,也没见过姑娘这般美丽的,她把姑娘当做了菩萨,一心一意的伺候姑娘。 “姑娘,您别多想,想多了您又要头痛。”蔷薇为她披着衣裳,笑道:“姑娘前儿教我背一首诗来着,我背给您听。”她脆声背道:“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背得真好,蔷薇真聪明。”女子鼓励的笑着。 “我大字不识一个,就觉得这诗好听。咱们姑娘啊,就像这桂花春兰,又皎洁又好看,特别特别让人舒服。” “小丫头,会说好话啊。”女子笑着。 “怎么一个眼错不见,又坐在风里了?”一个中年美妇端着药走了出来,她虽风韵高贵,但神情冰冷,即使说着关心的话,依旧是冷冰冰的,让人难以接近,蔷薇立刻拘谨地站了起来。 “师父,”沈晗解释道:“我想出来透透气。” “你也不看着她点,她眼睛不好,摔着了怎么办?”慕容霜冷冰冰的说,看着沈晗,稍稍有些慈和:“她从小就调皮,这么大了,还是这样。” “是。蔷薇知错了。” 沈晗害怕蔷薇挨骂,听到墙外传来鼓乐声,笑道:“蔷薇,外面有热闹呢,你去看看吧。” 蔷薇小心的看了慕容霜一眼,沈晗笑道:“去吧,看到什么回来告诉我。” 慕容霜淡淡看她一眼,蔷薇行了个礼,快步走出院子。慕容霜给沈晗喂着药,道:“待会儿进房睡一会儿,睡醒了,我给你扎针,让你眼睛快点好起来。” “师父,”她苦恼的蹙着双眉:“有些事我想不起来,好像很长的一段时光,都是空白的。师父您能告诉我,那段时光我在做着什么?又遇到了谁?” “别瞎想,你一直和师父在一起,住在这大理城里,能遇到谁?”慕容霜爱怜的抚摸着沈晗的鬓发,她用尽办法将沈晗从生死线上抢救过来,发誓再也不让她离开。展昭虽是好人,也是好丈夫,但那份提着人头执法的职业太过惊险,她不能让沈晗再一次回到展昭身边,她要让沈晗在这山温水软的大理过安闲恬淡的日子,护她一生。 沈晗很容易困倦,吃好了药,在桂花树下睡着了,她睡得很宁静,桂花轻轻飘落在她身上,也没觉得。慕容霜小心的拂去桂花,把她的小手塞在薄毯下。小手还是凉凉的,显然寒毒还未祛尽,慕容霜心痛的望着那秀丽消瘦的脸庞,轻轻道:“孩子,你小时候,师父不知道心痛你,现在师父要用一生补偿你,好好疼你。师父承认,展昭对你情深意重,但他那份差事,累你受了多少苦。你的病根子都是由他而起,你想不起他,那是最好的事。但愿你,永远不要想起他。” 蔷薇看完热闹回来,一脸兴奋的跑过来,看见沈晗睡着了,放慢了脚步,慕容霜冷冷站起来,淡淡道:“守着姑娘,待会儿姑娘醒了,扶她回房里。” 蔷薇答应着,等沈晗醒来,忙不迭的告诉她:“姑娘,我们大理城来贵客啦!是大宋朝来的天使,长得可真好看!” 沈晗柔柔笑了,道:“天使,不都是老头嘛?” “这回不是,是两个人,一个听说什么王爷,又年轻又好看,一个更帅,眼睛大大的,穿着红衣服,就像画上走下来的人物,可漂亮了!可惜姑娘不能去瞧!”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吐了吐舌头,沈晗浑不在意,笑道:“嗯,咱们蔷薇说好看,一定好看。赶明儿我眼睛好了,也去瞧瞧。” “姑娘,您晚上想吃什么?我给姑娘炒个菊花脑,再来个凉拌鸡丝怎么样?” 菊花脑?沈晗忽然恍恍惚惚想起,有一个人,在秋天的时候,就爱吃菊花脑。清清淡淡的香味,鲜鲜嫩嫩的叶子,她给炒上一盘,他都能全吃了,这个人是谁呢?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一想,她的太阳穴就针扎般的痛,那些前尘往事,营营袭来,似乎巨大的蜜蜂在飞,嗡嗡嗡嗡的叫着往脑袋里扎,她头痛的要裂开,颜色如雪,把头埋在躺椅中,微微呻吟。 “姑娘,您怎么啦?”蔷薇着急的为她按摩着太阳穴:“您又在胡思乱想不是?您瞧,头又痛了!” “蔷薇。”她抓着蔷薇的手,侧着身子,低低道:“有一个人爱吃我炒的菊花脑,可是我想不起这人是谁?蔷薇,这个人,到底是谁?我想不起,想不起……。” “您别想了!”蔷薇心痛的说:“没有那个人,根本没有!” “有的……,有一个人在远处等着我,可是他是谁呢?” 一缕清风,又飘下几朵桂花,落在她乌黑的秀发上,蔷薇为她摘去了,又为她扶了扶鬓边的蝴蝶步摇,柔声道:“姑娘,夜露要来了,咱们别受凉,我扶您进去吧。” 已是黄昏,一阵西风急来,园里的花草瑟缩了三分,淡绿色的身影隐在这清秋之中,瘦伶伶的,如初初新上的一弯瘦月,可不知那月光在谁的心间,已把相思等老了。
乌金刀 一 汝州叶县于家庄,正在举行于氏金刀的传承之会。 叶县是小地方,但于氏金刀老掌门于金龙老爷子多年来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在武林中威望素著,地方上也很有声望,因此小小的叶县今日车水马龙,于家也宾客盈门,无论武林还是地方,都有贵客前来祝贺。 于家大厅里花开盛宴,济济一堂,正中高悬着汝州知州亲提的匾额“品重名仪”。于金龙年过花甲,精神矍铄,紫棠脸色雪白胡须,身穿团花袍子,大步走了出来,向客人寒暄作揖。他后面跟着两人,身高面白的中年人是大弟子李继亭,一脸敦厚的青年是小弟子周方。于金龙寒暄过后,悄声问李继亭:“客人都来齐了吗?” 李继亭道:“禀师父,开封府的展大侠还没来。” 于金龙捋须道:“熊飞身在公门,日理万机,不能准时过来,还是再等等。” 今日是于金龙将掌门之位传给李继亭的日子,他不便催促,看了一眼师弟。周方素来憨厚,忙道:“师父,现在午时已过,客人们等久了,这肚子也饿了,人家也不便说什么,可是让大家饿着肚子等展大侠总也不好。况且展大侠人在公门,时间上也确实说不准……。” 于金龙面色一沉,道:“熊飞是信人,他说来,一定会来的。” 周方不敢再说什么,李继亭满脸堆笑,道:“师父,您看这样如何?咱们边开席边等展大侠,要是展大侠来,我立刻命人换一席新宴,师父和我亲自作陪,师父您看可使得?” 于金龙沉吟片刻,方点头。李继亭和周方退下,周方站在门边,忽有一只小手悄悄拉他,示意他走到外面。原来是一个明眸皓齿,身穿粉红色衫子,年方十七的姑娘,她是于金龙最小的女儿于玉芝。 芳草青青,园子里樱花绽放,正是春日好天气。周方憨憨问道:“师妹,你叫我到这里做什么?我还得帮着师父招待客人。” 于玉芝嗔道:“看你一脸傻样,难怪爹爹不把掌门之位传给你。刚才我可在旁看得仔细,也听得仔细。爹爹说展大侠不来就不开席,我看大师兄定是心里着急得很,今日可是爹爹传他掌门***子,他定是害怕时长生变,因此看了你一眼,没想到你真是个心无城府,马上就说开席,惹爹爹不开心。你看大师兄多会说话,他一说,爹爹就立刻给他哄得开开心心的。” 周方摸摸后脑勺,笑道:“本来我和大师兄说的都是一个意思,大师兄就是比我会说话。” 于玉芝道:“你啊,就是给他卖了还帮人数钱,大师兄可是心思阴沉,很有手段的。” 周方道:“是嘛,我怎么看不出来?大师兄对我们都很好啊!” 于玉芝道:“所以说你笨!我虽年纪小,但看人可比你准,将来金刀门要是大师兄做掌门,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犹带稚气的脸上显出几分沉郁之色,此时樱花映照着她乌黑的眼睛,小小的嘴唇,真是人比花娇,周方看了她一眼,脸忽然红红的,于玉芝奇怪道:“你干什么?躲躲闪闪的,不敢看我?像做贼一样?” 周方红着脸道:“小师妹,你真好看。” 于玉芝脸上一红,道:“胡说什么呢?我正在为金刀门担心,你却来说这件事。” 周方道:“大师兄武功高强,人缘又这么好,金刀门一定会越来越好,小师妹担心什么?” 于玉芝叹口气,道:“你和我爹爹一样,看不清人背后还有一张脸。大师兄对着我爹爹和他觉得要捧着不能得罪的人,那真是样样周到仔细,找不到一点错处,让人觉得如春风拂面,可是你瞧他是怎么对二师兄和三师兄的?我们师兄妹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二师兄和三师兄的为人吗?为什么这几年二师兄和三师兄竟会接连二三犯下错误,惹得爹爹雷霆大怒,终于被赶出师门?难道你不曾仔细想过其中的关节吗?” 周方皱了皱眉头,道:“小师妹,好像你说的也有道理。” 于玉芝道:“如果说大师兄只是长袖善舞,我还没有这么担心。五师兄,我是担心他会把金刀门引向邪路。” 周方惊道:“这也不至于吧。” 于玉芝道:“但愿只是我的担心,五师兄,我们进去吧,宴席快要开了。” 已是午时,于金龙作了个四方揖,道:“承蒙各位厚爱,来参加今日老夫的封刀大会。老夫武功和人品皆是平平,于氏金刀能够支撑到今日,完全是靠了知县大人和武林朋友的抬爱。现今老夫也老了,也想归隐林下逍遥终日,金刀门的重任就交给年轻人去干了。”他回首示意李继亭:“继亭,你过来。” 李继亭卑躬屈膝的走上来,满脸堆笑,于金龙道:“这是我的大弟子李继亭,也在我门下待了几十年,人品武功还过得去,今后掌门人的位置便由他继承,还请各位前辈多提点指教。” 李继亭向众人行礼,随后于金龙命人捧出乌金刀,只见刀鞘为青铜所制,上面雕刻繁复花纹,于金龙双手郑重捧过乌金刀,命李继亭跪下。 乌金刀一接,李继亭便是掌门,他心里激动不已,一颗心怦怦乱跳,这么多年来小心谨慎,终于等到今日,心道:“待我做了掌门,过几年立定脚跟,慢慢经营,定能称霸武林富甲一方,到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奈我何?” 他心中骄横得意之极,但面上依旧毕恭毕敬,伸出双手欲接乌金刀。 “且慢!”一声清亮的声音传来,来人大步走进厅内。衣衫飘飘,剑眉星目,素旧布衫掩不住气宇轩昂,正是南侠展昭。
乌金刀 一 汝州叶县于家庄,正在举行于氏金刀的传承之会。 叶县是小地方,但于氏金刀老掌门于金龙老爷子多年来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在武林中威望素著,地方上也很有声望,因此小小的叶县今日车水马龙,于家也宾客盈门,无论武林还是地方,都有贵客前来祝贺。 于家大厅里花开盛宴,济济一堂,正中高悬着汝州知州亲提的匾额“品重名仪”。于金龙年过花甲,精神矍铄,紫棠脸色雪白胡须,身穿团花袍子,大步走了出来,向客人寒暄作揖。他后面跟着两人,身高面白的中年人是大弟子李继亭,一脸敦厚的青年是小弟子周方。于金龙寒暄过后,悄声问李继亭:“客人都来齐了吗?” 李继亭道:“禀师父,开封府的展大侠还没来。” 于金龙捋须道:“熊飞身在公门,日理万机,不能准时过来,还是再等等。” 今日是于金龙将掌门之位传给李继亭的日子,他不便催促,看了一眼师弟。周方素来憨厚,忙道:“师父,现在午时已过,客人们等久了,这肚子也饿了,人家也不便说什么,可是让大家饿着肚子等展大侠总也不好。况且展大侠人在公门,时间上也确实说不准……。” 于金龙面色一沉,道:“熊飞是信人,他说来,一定会来的。” 周方不敢再说什么,李继亭满脸堆笑,道:“师父,您看这样如何?咱们边开席边等展大侠,要是展大侠来,我立刻命人换一席新宴,师父和我亲自作陪,师父您看可使得?” 于金龙沉吟片刻,方点头。李继亭和周方退下,周方站在门边,忽有一只小手悄悄拉他,示意他走到外面。原来是一个明眸皓齿,身穿粉红色衫子,年方十七的姑娘,她是于金龙最小的女儿于玉芝。 芳草青青,园子里樱花绽放,正是春日好天气。周方憨憨问道:“师妹,你叫我到这里做什么?我还得帮着师父招待客人。” 于玉芝嗔道:“看你一脸傻样,难怪爹爹不把掌门之位传给你。刚才我可在旁看得仔细,也听得仔细。爹爹说展大侠不来就不开席,我看大师兄定是心里着急得很,今日可是爹爹传他掌门***子,他定是害怕时长生变,因此看了你一眼,没想到你真是个心无城府,马上就说开席,惹爹爹不开心。你看大师兄多会说话,他一说,爹爹就立刻给他哄得开开心心的。” 周方摸摸后脑勺,笑道:“本来我和大师兄说的都是一个意思,大师兄就是比我会说话。” 于玉芝道:“你啊,就是给他卖了还帮人数钱,大师兄可是心思阴沉,很有手段的。” 周方道:“是嘛,我怎么看不出来?大师兄对我们都很好啊!” 于玉芝道:“所以说你笨!我虽年纪小,但看人可比你准,将来金刀门要是大师兄做掌门,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犹带稚气的脸上显出几分沉郁之色,此时樱花映照着她乌黑的眼睛,小小的嘴唇,真是人比花娇,周方看了她一眼,脸忽然红红的,于玉芝奇怪道:“你干什么?躲躲闪闪的,不敢看我?像做贼一样?” 周方红着脸道:“小师妹,你真好看。” 于玉芝脸上一红,道:“胡说什么呢?我正在为金刀门担心,你却来说这件事。” 周方道:“大师兄武功高强,人缘又这么好,金刀门一定会越来越好,小师妹担心什么?” 于玉芝叹口气,道:“你和我爹爹一样,看不清人背后还有一张脸。大师兄对着我爹爹和他觉得要捧着不能得罪的人,那真是样样周到仔细,找不到一点错处,让人觉得如春风拂面,可是你瞧他是怎么对二师兄和三师兄的?我们师兄妹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二师兄和三师兄的为人吗?为什么这几年二师兄和三师兄竟会接连二三犯下错误,惹得爹爹雷霆大怒,终于被赶出师门?难道你不曾仔细想过其中的关节吗?” 周方皱了皱眉头,道:“小师妹,好像你说的也有道理。” 于玉芝道:“如果说大师兄只是长袖善舞,我还没有这么担心。五师兄,我是担心他会把金刀门引向邪路。” 周方惊道:“这也不至于吧。” 于玉芝道:“但愿只是我的担心,五师兄,我们进去吧,宴席快要开了。” 已是午时,于金龙作了个四方揖,道:“承蒙各位厚爱,来参加今日老夫的封刀大会。老夫武功和人品皆是平平,于氏金刀能够支撑到今日,完全是靠了知县大人和武林朋友的抬爱。现今老夫也老了,也想归隐林下逍遥终日,金刀门的重任就交给年轻人去干了。”他回首示意李继亭:“继亭,你过来。” 李继亭卑躬屈膝的走上来,满脸堆笑,于金龙道:“这是我的大弟子李继亭,也在我门下待了几十年,人品武功还过得去,今后掌门人的位置便由他继承,还请各位前辈多提点指教。” 李继亭向众人行礼,随后于金龙命人捧出乌金刀,只见刀鞘为青铜所制,上面雕刻繁复花纹,于金龙双手郑重捧过乌金刀,命李继亭跪下。 乌金刀一接,李继亭便是掌门,他心里激动不已,一颗心怦怦乱跳,这么多年来小心谨慎,终于等到今日,心道:“待我做了掌门,过几年立定脚跟,慢慢经营,定能称霸武林富甲一方,到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奈我何?” 他心中骄横得意之极,但面上依旧毕恭毕敬,伸出双手欲接乌金刀。 “且慢!”一声清亮的声音传来,来人大步走进厅内。衣衫飘飘,剑眉星目,素旧布衫掩不住气宇轩昂,正是南侠展昭。
【劲展昭颜】突围 一 秋山瘦。 漫长的队伍在山谷中蜿蜒,这是金家寨的寨民。 本是与世无争的寨子,过着恬静的生活,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外面年序流转,繁华似锦,金家寨的村民全不关心。 他们已经习惯了不知秦晋世外桃源的生活。 谁知有一天都改变。 西夏国的铁骑,汹涌而来,鲜血、掳掠、烧杀,寨民们瞬时落入地狱,世界向他们展示了最黑暗的一面。含着朝露的晨曦,寨中遍地盛开的鲜花,日常淡淡的温情,皆染遍鲜血。 幸好,范仲淹大人来了。 抵御西夏的大顺城拔地而起,成重要军事基地,寨子被推到了最前线,为了村民的安全,也为了对西夏筑一道固若金汤的军事防线,范仲淹下令,寨民迁徙至环州。 护送寨民的任务,由奉天子之命临时至军中慰问担任天使之职的展昭承担。 这个挺拔清瘦的男子,率领一支队伍,护送村民前行。 他话很少,已是中年,鬓有微霜,五官英俊犹如石刻,很少见他笑,但是笑起来,和眸中莹澈目光,仿若暖暖春风吹。 这支沉默的队伍就像黑色的石头,缓慢艰难的移动,人人心中也满是石头。 他们都是单纯的村民,怎经如此变故? 这是一次艰难的护送任务。 展昭耳中满是埋怨,诉苦,嘀咕,军士偶然也有不耐,和寨民起冲突。每逢这时,他便是令人心安的磐石,用宽厚和智慧化解矛盾。 他的身上,总有仁厚和温暖的力量,就像光一样。 其实都是人,他怎可能没有心烦的时候? 偶尔停下来,他也会望天上的流云,也会静静的坐在石头上,也会把腰间的荷包打开看看。 里面装着女儿画的画,他看到,嘴角便会微弯,难得的柔情四溢。 本来,完成今上交代的任务他便可以功成而退,这桩差事和他半分也沾不了边。他若有半丝为难之意,范大人绝不会勉强。 但,他是展昭,大义大勇,方是本色。 他也会想,说好的归期有误,家中妻子定是忧心,每一念此,便有愧疚。 可是在国和家前,每一次,他都选择了国。 十多日的跋涉,寨民渐渐平静,也敬佩这位大人。他和他们同跋涉,共艰辛,从无特殊之处,关键时刻总能安定人心。 边陲之地,他们不知道他的名头,但,侠义之风,人人看在眼中。 也有一双眼睛,阴沉沉的注意着他。 这是金家寨唯一的外人,几年前,他身负重伤,流落到金家寨。淳朴的寨民接受了他,为他养好了伤。 伤好后,他便定居金家寨,他告诉人们他叫章东,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因为被人欺负才会身受重伤,现在想在金家寨留下来。 寨主先还犹豫,金家寨几百年从无外人。 但他有一身好力气,农活干得好,放牧打猎也是一把好手。 有用的人总是受欢迎的。 最主要的,他在疯牛下救了老寨主的孙子。 所以,他踏实的留了下来。 西夏侵略,他奋不顾身的保护寨民,他们看到了他的身手,原来他会使刀,他会把刀舞的像风一样,他的刀很猛,他的刀下死了很多敌人。 这一刻起,奠定了他在寨子中的英雄地位。 而且,他又是那么低调,他一点也没有居功自伟的意思,他依旧沉默而友好的对待寨民,依旧把自己处在一个要依靠他们才能生存下来的外来户的位置。 他依旧力处卑微。 这让寨民们更加敬重他,老寨主特意和展昭提起章东的英雄事迹。 展昭只是微笑着听,略略颔首,没有发表意见。 其实,他早就在注意章东。 多年的刑侦生涯练就了他锐利的眼神,他已经注意到这个人和寨民们不一样。 他是习武之人。 一个习武之人,可以从肌肉、步态、气场中看出来。 而且,章东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的眼神从不和展昭对视,他极力隐藏他的锋芒,但展昭能感觉到他时时在偷窥他。 静下来的时候,展昭在脑中思索着往年旧案。 当然,没有谁看出他心中的计量,他总是从容的,镇定的,目光也总是清明的。 章东也渐渐放下心来。
突围 一 秋山瘦。 漫长的队伍在山谷中蜿蜒,这是金家寨的寨民。 本是与世无争的寨子,过着恬静的生活,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外面年序流转,繁华似锦,金家寨的村民全不关心。 他们已经习惯了不知秦晋世外桃源的生活。 谁知有一天都改变。 西夏国的铁骑,汹涌而来,鲜血、掳掠、烧杀,寨民们瞬时落入地狱,世界向他们展示了最黑暗的一面。含着朝露的晨曦,寨中遍地盛开的鲜花,日常淡淡的温情,皆染遍鲜血。 幸好,范仲淹大人来了。 抵御西夏的大顺城拔地而起,成重要军事基地,寨子被推到了最前线,为了村民的安全,也为了对西夏筑一道固若金汤的军事防线,范仲淹下令,寨民迁徙至环州。 护送寨民的任务,由奉天子之命临时至军中慰问担任天使之职的展昭承担。 这个挺拔清瘦的男子,率领一支队伍,护送村民前行。 他话很少,已是中年,鬓有微霜,五官英俊犹如石刻,很少见他笑,但是笑起来,和眸中莹澈目光,仿若暖暖春风吹。 这支沉默的队伍就像黑色的石头,缓慢艰难的移动,人人心中也满是石头。 他们都是单纯的村民,怎经如此变故? 这是一次艰难的护送任务。 展昭耳中满是埋怨,诉苦,嘀咕,军士偶然也有不耐,和寨民起冲突。每逢这时,他便是令人心安的磐石,用宽厚和智慧化解矛盾。 他的身上,总有仁厚和温暖的力量,就像光一样。 其实都是人,他怎可能没有心烦的时候? 偶尔停下来,他也会望天上的流云,也会静静的坐在石头上,也会把腰间的荷包打开看看。 里面装着女儿画的画,他看到,嘴角便会微弯,难得的柔情四溢。 本来,完成今上交代的任务他便可以功成而退,这桩差事和他半分也沾不了边。他若有半丝为难之意,范大人绝不会勉强。 但,他是展昭,大义大勇,方是本色。 他也会想,说好的归期有误,家中妻子定是忧心,每一念此,便有愧疚。 可是在国和家前,每一次,他都选择了国。 十多日的跋涉,寨民渐渐平静,也敬佩这位大人。他和他们同跋涉,共艰辛,从无特殊之处,关键时刻总能安定人心。 边陲之地,他们不知道他的名头,但,侠义之风,人人看在眼中。 也有一双眼睛,阴沉沉的注意着他。 这是金家寨唯一的外人,几年前,他身负重伤,流落到金家寨。淳朴的寨民接受了他,为他养好了伤。 伤好后,他便定居金家寨,他告诉人们他叫章东,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因为被人欺负才会身受重伤,现在想在金家寨留下来。 寨主先还犹豫,金家寨几百年从无外人。 但他有一身好力气,农活干得好,放牧打猎也是一把好手。 有用的人总是受欢迎的。 最主要的,他在疯牛下救了老寨主的孙子。 所以,他踏实的留了下来。 西夏侵略,他奋不顾身的保护寨民,他们看到了他的身手,原来他会使刀,他会把刀舞的像风一样,他的刀很猛,他的刀下死了很多敌人。 这一刻起,奠定了他在寨子中的英雄地位。 而且,他又是那么低调,他一点也没有居功自伟的意思,他依旧沉默而友好的对待寨民,依旧把自己处在一个要依靠他们才能生存下来的外来户的位置。 他依旧力处卑微。 这让寨民们更加敬重他,老寨主特意和展昭提起章东的英雄事迹。 展昭只是微笑着听,略略颔首,没有发表意见。 其实,他早就在注意章东。 多年的刑侦生涯练就了他锐利的眼神,他已经注意到这个人和寨民们不一样。 他是习武之人。 一个习武之人,可以从肌肉、步态、气场中看出来。 而且,章东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的眼神从不和展昭对视,他极力隐藏他的锋芒,但展昭能感觉到他时时在偷窥他。 静下来的时候,展昭在脑中思索着往年旧案。 当然,没有谁看出他心中的计量,他总是从容的,镇定的,目光也总是清明的。 章东也渐渐放下心来。
父亲 一 到湖州的船要开了,却还不见父亲。 展翼虽然一副倔强的表情,但是眼睛不断看着远处,期望着那个红色的身影。父亲说过要亲自送他。 为了要到湖州上学,他已和父亲冷战多日。 他想在国子监入学,可是父亲偏偏不允,执意让他远赴湖州,去胡瑗先生在湖州主持的府学入学。为了这,他和父亲闹起了性子。 “我不去!”和父亲齐肩高的少年,头一回发起了脾气:“为什么别人家父亲做官,儿子都能到国子监入学?您偏要把我送到湖州?” “胡瑗先生主持的湖州府学天下闻名,今上都诏令州县官学赴湖州取经,有这样一位好先生,你必能成才。” “难道在国子监我就学不到东西?” “与官宦子弟在一起,父亲唯恐你学到纨绔奢靡之风。胡先生是大儒,湖州府学以平民优秀子弟为多,和他们在一起,你方能知民间疾苦,世情通达,学问渐进。” “反正我就是不离开东京!” 他也知道父亲为自己好,可是自己一走,谁来照顾这个家?母亲体弱,弟妹又是小,父亲忙起来没日没夜在外面办案,家里的一切都靠母亲撑着。他打小就见惯母亲的辛苦,现在觉得自己已长成,学业之余也能帮着母亲,谁知父亲竟会命令他远赴湖州? 他知道父亲的决定不会改变。许是长子的关系,父亲对他要求十分严格,无论学问做人,都严以督促,容不得半点懈怠。他觉得父亲的慈爱,都给了妹妹,却把冷峻和严厉,都给了自己。幸好有母亲的温柔似水,能让他时时释放。 少年的心事,原可告知,但是十三四岁的他浑身长刺,也不愿多解释,摔门而去。 “翼儿,翼儿……!”沈晗急忙要追出去,却把展昭一把拉住:“让他走!不争气!我十四岁已经行走江湖,他却连湖州都不愿去!” “翼儿不是这样没见识的孩子。”沈晗委婉的解释:“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愿说出来。大哥,孩子大了,我们也得耐心一点。” 待展昭喝下半盏菊花清茶,火气渐消,她方缓缓道:“大哥,我知道你的想法。这么多年,你办了这么多案子,一定也得罪了不少做官为宦的。他们奈何你不得,可是能在孩子这儿下手,不说别的,就是用声色犬马来拉拢孩子,孩子或许能挡一阵,但是时间一长,毕竟是孩子,能不被吸引吗?所以,你不愿翼儿在国子监上学。” 他微微叹口气,轻轻拍拍妻子的手,唯有妻子知晓他一生刚强,但亦有凡人软肋。 沈晗又道:“可是翼儿也才十三岁,再怎么说,也是孩子,心里总想着爹娘的。你今天和他说,让他忽然去陌生的地方,他怎么不会有自己的想法?” 他停顿片刻,道:“到时候,我送他。” 二 时间已到,船已解缆,展翼愤愤回到船舱,沈晗犹在船头张望,他赶着要把娘拉回来。 沈晗小心翼翼的对儿子解释:“开封府一定是突发要案,你爹分不开身。” “他永远是案子比儿子重要!” “翼儿,你这么说,会伤了爹的心。你爹那么忙,还抽空去湖州拜访了胡先生,府学的情况他事无巨细的都了解。你说说看,在爹的心里,你重不重要?”沈晗温温柔柔的说。 展翼不语,仰头看天边白鹭飞起,过了一会儿,道:“娘,有时候我好羡慕云瑞,他自由自在的在陷空岛长大,白五叔从没要求他做什么,他就能做他自己。” “爹也没要求过你啊。爹供职开封府,威名赫赫,可是他要求你承他的衣钵了吗?他不过是要求你读书明理,练武强身,将来能够成为栋梁之才,他对于你,也不过是一个父亲对儿子平常的期望。”沈晗又打趣道:“再说,云瑞有陷空岛,爹娘可没本事给你找片岛来。” 他也笑了,母亲的温柔、宽容、风趣是他们家最好的调和剂,有母亲在,处处都如春风,父亲的百尺钢也会化作绕指柔,他不禁搂住了母亲的胳膊,依依靠着母亲。 船渐行渐远,忽然见一抹红衣策马而来,天地浩远,茫茫碧水间,那抹红衣越加醒目。 “是爹!”他惊喜的跳起来,拼命向爹挥舞着胳膊。 父亲于骏马之上,温润微笑着,向他们母子挥舞着手臂。风过处,衣衫飘飘,丰神如玉。 母亲也惊喜的挥着手,直到水天一色,终于看不见那抹红色。 他心里又热又酸,明白父亲定是凝立到望不见他们。秋阳正暖,大河茫茫,他眼眶一热,又赶紧抬头望天,将眼泪硬生生收回。 展翼的神情,沈晗看在眼里,恬淡一笑:“你们父子俩啊,都是一样的倔性子。” 三 在湖州半年,他过得很是充实,胡先生不仅是经学大家,而且注重实干,设经义斋和治事斋,无论做学问和为人处世,展翼都很有长进。他资质优异,天性醇厚,胡先生也十分欣赏喜爱,对他寄予厚望。 只是想家,母亲已和心莲嬢嬢来了两次,每次来都硬说他瘦了,带了一大堆点心,连同宿舍的同学都照顾到了。他心痛母亲舟车劳顿,再三请母亲不必再来。 母亲笑了:“孩子在这里,为娘的怎能不牵挂?我在家总想着,翼儿怎么样?吃得饱吗?睡得香吗?穿得暖吗?” “娘是妇人之见。”他故作老成。 “和你爹说我的一样。”母亲笑了。 “爹——怎么样?还是那么忙吗?” “他停得下来吗?入冬的时候旧伤复发,在家也不肯休息,往衢州查案去了。”母亲叹口气,为他折着衣服:“你爹嘴上不说,心里也想你,每次我回去,都问得很详细。” “可是他信里只嘱咐我好生学习。” “你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都藏在心里。”母亲又怕他被子薄,换了厚棉被还不放心,还反复的用手拍着,想让棉花蓬松一点。 没想到,湖州下雪那一天,父亲来了。 胡先生亲自陪着父亲过来,父亲依旧是一身素蓝,谦和的向胡先生问着他的情况,同学都不知父亲的身份,但陆续从父亲身边经过时,均礼貌问好。 “展大人,父子难得相聚,老夫就不打扰了。” 他方知道,父亲是来湖州查案,抽出两个时辰来看看他。 父亲简单的问了一下他的学业,又到了他的舍室,很仔细的看了,连棉被都摸了摸。 “下雪了,自己记得添衣。如今不必在父母跟前,事事都要自己学着照顾自己。” “是。”他恭敬的回答,在父亲面前,他总有些拘束。 展昭疼爱的望着儿子,此时舍内静悄悄,唯有父子二人,映着雪光,展翼清晰的看到了父亲鬓边的微霜,这些年风雨兼程、夙夜辛劳,父亲终究是累了。 他心里升起一股愧疚:“爹,娘说你前些日子旧伤复发,要紧吗?” 展昭温煦笑道:“微恙而已,你娘瞎操心。” 临走的时候,父亲带他去附近的饭馆吃饭,点了一桌的菜,自己很少吃,要了一壶花雕,微笑着看儿子吃。 天井里传来梅花的香,展昭安然喝着酒,英挺的五官因为暖意,淡却了几分坚硬的轮廓,澄澈双目中闪动着温厚光芒,此刻他,不过是尘世间一位疼爱孩子的平常父亲。 “爹,少喝些酒,多吃菜。” 家里的这些孩子,早就在沈晗的耳濡目染下,养成一样的习惯,只要他一端起酒盏,就齐声说不。 展昭调皮的笑了:“你娘不在。” 父子俩都笑了,仿佛拥有了什么秘密,久违的亲密又回到父子中间。展昭抿了一口酒,看着窗外白雪密密的下,忽然道:“湖州,也是江南吧。” 展翼蓦地想起,父亲,是从江南走出的男子。他在汴梁已成了传奇,人人谈起父亲,就是声名赫赫,铁骨铮铮,多少宵小奸邪闻风丧胆,他的江南,如同流水今日,明月前身,罕有人说起。 花雕微暖,梅花淡香,这一刻父亲眉眼温润,唇衔微笑如同陌上少年。展翼忽的心中空明,此时,他懂了父亲。 黄昏时,父亲送他回府学,他不敢问父亲办的什么案子,只能叮嘱道:“爹爹保重。” 展昭蔼然一笑,转身离去,执一把素伞行于天地间,雪落无声,遮盖了青底厚靴踏出的脚印。 展翼立于雪中,看着父亲清瘦刚劲的背影渐渐隐去,明白这两个时辰是父亲于百忙中抽取的,而接下来,他又要连夜赶路,赶往开封。 他很小时母亲就说过,开封府鸣冤鼓响,父亲就不能停。 那一抹素蓝终于消失于视线,萧萧风起,静巷无声,少年依旧站着,不觉雪意凛然。
【劲展昭颜】父亲 一 到湖州的船要开了,却还不见父亲。 展翼虽然一副倔强的表情,但是眼睛不断看着远处,期望着那个红色的身影。父亲说过要亲自送他。 为了要到湖州上学,他已和父亲冷战多日。 他想在国子监入学,可是父亲偏偏不允,执意让他远赴湖州,去胡瑗先生在湖州主持的府学入学。为了这,他和父亲闹起了性子。 “我不去!”和父亲齐肩高的少年,头一回发起了脾气:“为什么别人家父亲做官,儿子都能到国子监入学?您偏要把我送到湖州?” “胡瑗先生主持的湖州府学天下闻名,今上都诏令州县官学赴湖州取经,有这样一位好先生,你必能成才。” “难道在国子监我就学不到东西?” “与官宦子弟在一起,父亲唯恐你学到纨绔奢靡之风。胡先生是大儒,湖州府学以平民优秀子弟为多,和他们在一起,你方能知民间疾苦,世情通达,学问渐进。” “反正我就是不离开东京!” 他也知道父亲为自己好,可是自己一走,谁来照顾这个家?母亲体弱,弟妹又是小,父亲忙起来没日没夜在外面办案,家里的一切都靠母亲撑着。他打小就见惯母亲的辛苦,现在觉得自己已长成,学业之余也能帮着母亲,谁知父亲竟会命令他远赴湖州? 他知道父亲的决定不会改变。许是长子的关系,父亲对他要求十分严格,无论学问做人,都严以督促,容不得半点懈怠。他觉得父亲的慈爱,都给了妹妹,却把冷峻和严厉,都给了自己。幸好有母亲的温柔似水,能让他时时释放。 少年的心事,原可告知,但是十三四岁的他浑身长刺,也不愿多解释,摔门而去。 “翼儿,翼儿……!”沈晗急忙要追出去,却把展昭一把拉住:“让他走!不争气!我十四岁已经行走江湖,他却连湖州都不愿去!” “翼儿不是这样没见识的孩子。”沈晗委婉的解释:“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愿说出来。大哥,孩子大了,我们也得耐心一点。” 待展昭喝下半盏菊花清茶,火气渐消,她方缓缓道:“大哥,我知道你的想法。这么多年,你办了这么多案子,一定也得罪了不少做官为宦的。他们奈何你不得,可是能在孩子这儿下手,不说别的,就是用声色犬马来拉拢孩子,孩子或许能挡一阵,但是时间一长,毕竟是孩子,能不被吸引吗?所以,你不愿翼儿在国子监上学。” 他微微叹口气,轻轻拍拍妻子的手,唯有妻子知晓他一生刚强,但亦有凡人软肋。 沈晗又道:“可是翼儿也才十三岁,再怎么说,也是孩子,心里总想着爹娘的。你今天和他说,让他忽然去陌生的地方,他怎么不会有自己的想法?” 他停顿片刻,道:“到时候,我送他。” 二 时间已到,船已解缆,展翼愤愤回到船舱,沈晗犹在船头张望,他赶着要把娘拉回来。 沈晗小心翼翼的对儿子解释:“开封府一定是突发要案,你爹分不开身。” “他永远是案子比儿子重要!” “翼儿,你这么说,会伤了爹的心。你爹那么忙,还抽空去湖州拜访了胡先生,府学的情况他事无巨细的都了解。你说说看,在爹的心里,你重不重要?”沈晗温温柔柔的说。 展翼不语,仰头看天边白鹭飞起,过了一会儿,道:“娘,有时候我好羡慕云瑞,他自由自在的在陷空岛长大,白五叔从没要求他做什么,他就能做他自己。” “爹也没要求过你啊。爹供职开封府,威名赫赫,可是他要求你承他的衣钵了吗?他不过是要求你读书明理,练武强身,将来能够成为栋梁之才,他对于你,也不过是一个父亲对儿子平常的期望。”沈晗又打趣道:“再说,云瑞有陷空岛,爹娘可没本事给你找片岛来。” 他也笑了,母亲的温柔、宽容、风趣是他们家最好的调和剂,有母亲在,处处都如春风,父亲的百尺钢也会化作绕指柔,他不禁搂住了母亲的胳膊,依依靠着母亲。 船渐行渐远,忽然见一抹红衣策马而来,天地浩远,茫茫碧水间,那抹红衣越加醒目。 “是爹!”他惊喜的跳起来,拼命向爹挥舞着胳膊。 父亲于骏马之上,温润微笑着,向他们母子挥舞着手臂。风过处,衣衫飘飘,丰神如玉。 母亲也惊喜的挥着手,直到水天一色,终于看不见那抹红色。 他心里又热又酸,明白父亲定是凝立到望不见他们。秋阳正暖,大河茫茫,他眼眶一热,又赶紧抬头望天,将眼泪硬生生收回。 展翼的神情,沈晗看在眼里,恬淡一笑:“你们父子俩啊,都是一样的倔性子。” 三 在湖州半年,他过得很是充实,胡先生不仅是经学大家,而且注重实干,设经义斋和治事斋,无论做学问和为人处世,展翼都很有长进。他资质优异,天性醇厚,胡先生也十分欣赏喜爱,对他寄予厚望。 只是想家,母亲已和心莲嬢嬢来了两次,每次来都硬说他瘦了,带了一大堆点心,连同宿舍的同学都照顾到了。他心痛母亲舟车劳顿,再三请母亲不必再来。 母亲笑了:“孩子在这里,为娘的怎能不牵挂?我在家总想着,翼儿怎么样?吃得饱吗?睡得香吗?穿得暖吗?” “娘是妇人之见。”他故作老成。 “和你爹说我的一样。”母亲笑了。 “爹——怎么样?还是那么忙吗?” “他停得下来吗?入冬的时候旧伤复发,在家也不肯休息,往衢州查案去了。”母亲叹口气,为他折着衣服:“你爹嘴上不说,心里也想你,每次我回去,都问得很详细。” “可是他信里只嘱咐我好生学习。” “你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都藏在心里。”母亲又怕他被子薄,换了厚棉被还不放心,还反复的用手拍着,想让棉花蓬松一点。 没想到,湖州下雪那一天,父亲来了。 胡先生亲自陪着父亲过来,父亲依旧是一身素蓝,谦和的向胡先生问着他的情况,同学都不知父亲的身份,但陆续从父亲身边经过时,均礼貌问好。 “展大人,父子难得相聚,老夫就不打扰了。” 他方知道,父亲是来湖州查案,抽出两个时辰来看看他。 父亲简单的问了一下他的学业,又到了他的舍室,很仔细的看了,连棉被都摸了摸。 “下雪了,自己记得添衣。如今不必在父母跟前,事事都要自己学着照顾自己。” “是。”他恭敬的回答,在父亲面前,他总有些拘束。 展昭疼爱的望着儿子,此时舍内静悄悄,唯有父子二人,映着雪光,展翼清晰的看到了父亲鬓边的微霜,这些年风雨兼程、夙夜辛劳,父亲终究是累了。 他心里升起一股愧疚:“爹,娘说你前些日子旧伤复发,要紧吗?” 展昭温煦笑道:“微恙而已,你娘瞎操心。” 临走的时候,父亲带他去附近的饭馆吃饭,点了一桌的菜,自己很少吃,要了一壶花雕,微笑着看儿子吃。 天井里传来梅花的香,展昭安然喝着酒,英挺的五官因为暖意,淡却了几分坚硬的轮廓,澄澈双目中闪动着温厚光芒,此刻他,不过是尘世间一位疼爱孩子的平常父亲。 “爹,少喝些酒,多吃菜。” 家里的这些孩子,早就在沈晗的耳濡目染下,养成一样的习惯,只要他一端起酒盏,就齐声说不。 展昭调皮的笑了:“你娘不在。” 父子俩都笑了,仿佛拥有了什么秘密,久违的亲密又回到父子中间。展昭抿了一口酒,看着窗外白雪密密的下,忽然道:“湖州,也是江南吧。” 展翼蓦地想起,父亲,是从江南走出的男子。他在汴梁已成了传奇,人人谈起父亲,就是声名赫赫,铁骨铮铮,多少宵小奸邪闻风丧胆,他的江南,如同流水今日,明月前身,罕有人说起。 花雕微暖,梅花淡香,这一刻父亲眉眼温润,唇衔微笑如同陌上少年。展翼忽的心中空明,此时,他懂了父亲。 黄昏时,父亲送他回府学,他不敢问父亲办的什么案子,只能叮嘱道:“爹爹保重。” 展昭蔼然一笑,转身离去,执一把素伞行于天地间,雪落无声,遮盖了青底厚靴踏出的脚印。 展翼立于雪中,看着父亲清瘦刚劲的背影渐渐隐去,明白这两个时辰是父亲于百忙中抽取的,而接下来,他又要连夜赶路,赶往开封。 他很小时母亲就说过,开封府鸣冤鼓响,父亲就不能停。 那一抹素蓝终于消失于视线,萧萧风起,静巷无声,少年依旧站着,不觉雪意凛然。
父亲 一 到湖州的船要开了,却还不见父亲。 展翼虽然一副倔强的表情,但是眼睛不断看着远处,期望着那个红色的身影。父亲说过要亲自送他。 为了要到湖州上学,他已和父亲冷战多日。 他想在国子监入学,可是父亲偏偏不允,执意让他远赴湖州,去胡瑗先生在湖州主持的府学入学。为了这,他和父亲闹起了性子。 “我不去!”和父亲齐肩高的少年,头一回发起了脾气:“为什么别人家父亲做官,儿子都能到国子监入学?您偏要把我送到湖州?” “胡瑗先生主持的湖州府学天下闻名,今上都诏令州县官学赴湖州取经,有这样一位好先生,你必能成才。” “难道在国子监我就学不到东西?” “与官宦子弟在一起,父亲唯恐你学到纨绔奢靡之风。胡先生是大儒,湖州府学以平民优秀子弟为多,和他们在一起,你方能知民间疾苦,世情通达,学问渐进。” “反正我就是不离开东京!” 他也知道父亲为自己好,可是自己一走,谁来照顾这个家?母亲体弱,弟妹又是小,父亲忙起来没日没夜在外面办案,家里的一切都靠母亲撑着。他打小就见惯母亲的辛苦,现在觉得自己已长成,学业之余也能帮着母亲,谁知父亲竟会命令他远赴湖州? 他知道父亲的决定不会改变。许是长子的关系,父亲对他要求十分严格,无论学问做人,都严以督促,容不得半点懈怠。他觉得父亲的慈爱,都给了妹妹,却把冷峻和严厉,都给了自己。幸好有母亲的温柔似水,能让他时时释放。 少年的心事,原可告知,但是十三四岁的他浑身长刺,也不愿多解释,摔门而去。 “翼儿,翼儿……!”沈晗急忙要追出去,却把展昭一把拉住:“让他走!不争气!我十四岁已经行走江湖,他却连湖州都不愿去!” “翼儿不是这样没见识的孩子。”沈晗委婉的解释:“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愿说出来。大哥,孩子大了,我们也得耐心一点。” 待展昭喝下半盏菊花清茶,火气渐消,她方缓缓道:“大哥,我知道你的想法。这么多年,你办了这么多案子,一定也得罪了不少做官为宦的。他们奈何你不得,可是能在孩子这儿下手,不说别的,就是用声色犬马来拉拢孩子,孩子或许能挡一阵,但是时间一长,毕竟是孩子,能不被吸引吗?所以,你不愿翼儿在国子监上学。” 他微微叹口气,轻轻拍拍妻子的手,唯有妻子知晓他一生刚强,但亦有凡人软肋。 沈晗又道:“可是翼儿也才十三岁,再怎么说,也是孩子,心里总想着爹娘的。你今天和他说,让他忽然去陌生的地方,他怎么不会有自己的想法?” 他停顿片刻,道:“到时候,我送他。” 二 时间已到,船已解缆,展翼愤愤回到船舱,沈晗犹在船头张望,他赶着要把娘拉回来。 沈晗小心翼翼的对儿子解释:“开封府一定是突发要案,你爹分不开身。” “他永远是案子比儿子重要!” “翼儿,你这么说,会伤了爹的心。你爹那么忙,还抽空去湖州拜访了胡先生,府学的情况他事无巨细的都了解。你说说看,在爹的心里,你重不重要?”沈晗温温柔柔的说。 展翼不语,仰头看天边白鹭飞起,过了一会儿,道:“娘,有时候我好羡慕云瑞,他自由自在的在陷空岛长大,白五叔从没要求他做什么,他就能做他自己。” “爹也没要求过你啊。爹供职开封府,威名赫赫,可是他要求你承他的衣钵了吗?他不过是要求你读书明理,练武强身,将来能够成为栋梁之才,他对于你,也不过是一个父亲对儿子平常的期望。”沈晗又打趣道:“再说,云瑞有陷空岛,爹娘可没本事给你找片岛来。” 他也笑了,母亲的温柔、宽容、风趣是他们家最好的调和剂,有母亲在,处处都如春风,父亲的百尺钢也会化作绕指柔,他不禁搂住了母亲的胳膊,依依靠着母亲。 船渐行渐远,忽然见一抹红衣策马而来,天地浩远,茫茫碧水间,那抹红衣越加醒目。 “是爹!”他惊喜的跳起来,拼命向爹挥舞着胳膊。 父亲于骏马之上,温润微笑着,向他们母子挥舞着手臂。风过处,衣衫飘飘,丰神如玉。 母亲也惊喜的挥着手,直到水天一色,终于看不见那抹红色。 他心里又热又酸,明白父亲定是凝立到望不见他们。秋阳正暖,大河茫茫,他眼眶一热,又赶紧抬头望天,将眼泪硬生生收回。 展翼的神情,沈晗看在眼里,恬淡一笑:“你们父子俩啊,都是一样的倔性子。” 三 在湖州半年,他过得很是充实,胡先生不仅是经学大家,而且注重实干,设经义斋和治事斋,无论做学问和为人处世,展翼都很有长进。他资质优异,天性醇厚,胡先生也十分欣赏喜爱,对他寄予厚望。 只是想家,母亲已和心莲嬢嬢来了两次,每次来都硬说他瘦了,带了一大堆点心,连同宿舍的同学都照顾到了。他心痛母亲舟车劳顿,再三请母亲不必再来。 母亲笑了:“孩子在这里,为娘的怎能不牵挂?我在家总想着,翼儿怎么样?吃得饱吗?睡得香吗?穿得暖吗?” “娘是妇人之见。”他故作老成。 “和你爹说我的一样。”母亲笑了。 “爹——怎么样?还是那么忙吗?” “他停得下来吗?入冬的时候旧伤复发,在家也不肯休息,往衢州查案去了。”母亲叹口气,为他折着衣服:“你爹嘴上不说,心里也想你,每次我回去,都问得很详细。” “可是他信里只嘱咐我好生学习。” “你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都藏在心里。”母亲又怕他被子薄,换了厚棉被还不放心,还反复的用手拍着,想让棉花蓬松一点。 没想到,湖州下雪那一天,父亲来了。 胡先生亲自陪着父亲过来,父亲依旧是一身素蓝,谦和的向胡先生问着他的情况,同学都不知父亲的身份,但陆续从父亲身边经过时,均礼貌问好。 “展大人,父子难得相聚,老夫就不打扰了。” 他方知道,父亲是来湖州查案,抽出两个时辰来看看他。 父亲简单的问了一下他的学业,又到了他的舍室,很仔细的看了,连棉被都摸了摸。 “下雪了,自己记得添衣。如今不必在父母跟前,事事都要自己学着照顾自己。” “是。”他恭敬的回答,在父亲面前,他总有些拘束。 展昭疼爱的望着儿子,此时舍内静悄悄,唯有父子二人,映着雪光,展翼清晰的看到了父亲鬓边的微霜,这些年风雨兼程、夙夜辛劳,父亲终究是累了。 他心里升起一股愧疚:“爹,娘说你前些日子旧伤复发,要紧吗?” 展昭温煦笑道:“微恙而已,你娘瞎操心。” 临走的时候,父亲带他去附近的饭馆吃饭,点了一桌的菜,自己很少吃,要了一壶花雕,微笑着看儿子吃。 天井里传来梅花的香,展昭安然喝着酒,英挺的五官因为暖意,淡却了几分坚硬的轮廓,澄澈双目中闪动着温厚光芒,此刻他,不过是尘世间一位疼爱孩子的平常父亲。 “爹,少喝些酒,多吃菜。” 家里的这些孩子,早就在沈晗的耳濡目染下,养成一样的习惯,只要他一端起酒盏,就齐声说不。 展昭调皮的笑了:“你娘不在。” 父子俩都笑了,仿佛拥有了什么秘密,久违的亲密又回到父子中间。展昭抿了一口酒,看着窗外白雪密密的下,忽然道:“湖州,也是江南吧。” 展翼蓦地想起,父亲,是从江南走出的男子。他在汴梁已成了传奇,人人谈起父亲,就是声名赫赫,铁骨铮铮,多少宵小奸邪闻风丧胆,他的江南,如同流水今日,明月前身,罕有人说起。 花雕微暖,梅花淡香,这一刻父亲眉眼温润,唇衔微笑如同陌上少年。展翼忽的心中空明,此时,他懂了父亲。 黄昏时,父亲送他回府学,他不敢问父亲办的什么案子,只能叮嘱道:“爹爹保重。” 展昭蔼然一笑,转身离去,执一把素伞行于天地间,雪落无声,遮盖了青底厚靴踏出的脚印。 展翼立于雪中,看着父亲清瘦刚劲的背影渐渐隐去,明白这两个时辰是父亲于百忙中抽取的,而接下来,他又要连夜赶路,赶往开封。 他很小时母亲就说过,开封府鸣冤鼓响,父亲就不能停。 那一抹素蓝终于消失于视线,萧萧风起,静巷无声,少年依旧站着,不觉雪意凛然。
【劲展昭颜】南归 一 秋雨濛濛,大理渐行渐近,远远望去,苍山如翠,展昭长吁一口气,千里送宝琳,终于不负慧姐临终所托。 望着这挺拔的身影,宝林心头一片苦涩,千里之遥,经历了众多磨难,按理说,两人关系应该更加紧密,但是他总保持着疏远客气的距离,谨守君子之道,不给她半点机会。越是这样,她越是难禁爱意。可这个男人啊,难道是铁石做的心肠? “公主,”展昭浅浅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理已至,还请公主珍重。” 秋风徐徐,蓝衫朗朗,眼前人微笑似月。大理江山,在一片烟雨迷蒙之中,她面色一冷:“我不回大理。” 她任性古怪,展昭早已见识,也见怪不怪,淡淡一笑,回转马首。 “喂!”宝琳策马疾奔,迎头赶上:“我说过我不回大理!” “送公主到大理,是展昭的事,进不进大理,是公主的事。” “我……,”她任性道:“我不管!你到哪儿我都跟着你!” 展昭淡淡看她一眼,望着这清澈平和的目光,宝琳气馁了。他如果要甩她,有千百种方法,只能嘟着嘴道:“我要回的是摆夷,我外祖父家!” “好。”他淡然道:“展某送公主到摆夷。” 宝琳暗自偷笑,到了摆夷,外祖父盛情招待,看你跑到哪儿? 果然,对待护送公主回家的英雄,摆夷族热情似火,给予了最高的礼节。面对这番盛景,再加上须发雪白的老族长的竭力挽留,展昭也不便立刻抽身离去。 山如黛,雨如丝,大理果然是山温水软,美景连篇,雨打落山果,落在地上,是久违的宁谧,他想,这个地方,妻子一定喜欢。 想到妻子,眉宇间温柔许多。他本有热情爽朗的一面,美酒融化了他的刚强,眼神明亮笑容璀璨,回归了从江南烟雨中走出的温厚男子。 “原来,他的笑容可以像春风一样美。但是,为什么不能给我?”惘然,浓重的浮上宝琳心头,她痴痴想。 “宝琳是我最疼爱的外孙女。”老族长道:“她的和亲,摆夷族是绝对不同意的,这些日子我心急如焚,多亏展大人一路护送。” “都是姓杨的妖妃搞的鬼!”宝琳愤然道。 “这件事过去了,已选王族之女代你出嫁,宝琳,你可以安心回去了。”族长慈祥的说。 “我不!”她撒娇的挽住外祖父的胳膊:“我要留在摆夷,和外祖父在一起。” “好好。”外祖父宠溺的拍拍她:“小宝琳不走,小宝琳永远是我们摆夷族的公主。” 宝琳偷偷看他,他依旧笑得温柔,但是,她知道,那不是对她。
南归 一 秋雨濛濛,大理渐行渐近,远远望去,苍山如翠,展昭长吁一口气,千里送宝琳,终于不负慧姐临终所托。 望着这挺拔的身影,宝林心头一片苦涩,千里之遥,经历了众多磨难,按理说,两人关系应该更加紧密,但是他总保持着疏远客气的距离,谨守君子之道,不给她半点机会。越是这样,她越是难禁爱意。可这个男人啊,难道是铁石做的心肠? “公主,”展昭浅浅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理已至,还请公主珍重。” 秋风徐徐,蓝衫朗朗,眼前人微笑似月。大理江山,在一片烟雨迷蒙之中,她面色一冷:“我不回大理。” 她任性古怪,展昭早已见识,也见怪不怪,淡淡一笑,回转马首。 “喂!”宝琳策马疾奔,迎头赶上:“我说过我不回大理!” “送公主到大理,是展昭的事,进不进大理,是公主的事。” “我……,”她任性道:“我不管!你到哪儿我都跟着你!” 展昭淡淡看她一眼,望着这清澈平和的目光,宝琳气馁了。他如果要甩她,有千百种方法,只能嘟着嘴道:“我要回的是摆夷,我外祖父家!” “好。”他淡然道:“展某送公主到摆夷。” 宝琳暗自偷笑,到了摆夷,外祖父盛情招待,看你跑到哪儿? 果然,对待护送公主回家的英雄,摆夷族热情似火,给予了最高的礼节。面对这番盛景,再加上须发雪白的老族长的竭力挽留,展昭也不便立刻抽身离去。 山如黛,雨如丝,大理果然是山温水软,美景连篇,雨打落山果,落在地上,是久违的宁谧,他想,这个地方,妻子一定喜欢。 想到妻子,眉宇间温柔许多。他本有热情爽朗的一面,美酒融化了他的刚强,眼神明亮笑容璀璨,回归了从江南烟雨中走出的温厚男子。 “原来,他的笑容可以像春风一样美。但是,为什么不能给我?”惘然,浓重的浮上宝琳心头,她痴痴想。 “宝琳是我最疼爱的外孙女。”老族长道:“她的和亲,摆夷族是绝对不同意的,这些日子我心急如焚,多亏展大人一路护送。” “都是姓杨的妖妃搞的鬼!”宝琳愤然道。 “这件事过去了,已选王族之女代你出嫁,宝琳,你可以安心回去了。”族长慈祥的说。 “我不!”她撒娇的挽住外祖父的胳膊:“我要留在摆夷,和外祖父在一起。” “好好。”外祖父宠溺的拍拍她:“小宝琳不走,小宝琳永远是我们摆夷族的公主。” 宝琳偷偷看他,他依旧笑得温柔,但是,她知道,那不是对她。
翡翠居 一 城南的翡翠居开张三个月,已经坐稳了汴梁城中声色场所的第一把交椅。 初春时节,春寒漠漠,细雨如丝,翡翠居三层楼房矗立在河边,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但见花光人影,但闻罗绮飘香。 汴梁一流的美人都在翡翠居中,而最顶尖的,还是翡翠居的老板娘——翡翠。 都说西施美,但是没有人见过西施长什么样,但是你见到了翡翠,你就会惊叹,如果西施在世,会有这样美吗? 吹弹欲破的雪白的肌肤,柔若无骨的娇艳,小小的脸蛋,黑如点漆的灵活的双眸,荡漾的是妩媚,是风情。 对,她不仅有无人可及的花容月貌,更有那无人可及的销魂风情。 都说汴梁的兰陵酒让人醉,但是翡翠的一颦一笑,更是醉得人销魂入骨。 这么美的老板娘,却喜欢穿素色的衣衫,白让她飘飘若仙,黑让她神秘莫测。白,让她如皎洁的月光;黑,让她美如深邃的夜空。那像宝石一样璀璨而动人的光芒,不知攫取了多少男子的心。 她为汴梁营造了一个乐园,一个销金库。 笙歌燕舞,夜夜狂欢,明肌如雪,霓裳如花,灯火通明中,有多少男子为了翡翠居的女人发狂痴恋,又有多少怨妇夜夜独守空房,吞下苦涩的泪水,盼着荡子归。 当然,她们大多选择了忍气吞声,但也有倔强的妇人冲向翡翠居,誓要找回她们的男人。 刘氏就是一个。 他们原本是恩爱的夫妻,经营着几家商店,也算小有资产,但是自从丈夫刘旺被翡翠居的姑娘迷住以后,就再也不肯回家,孩子和老婆都不在他眼里了。店里的生意靠着刘氏苦苦维持,但终是一个女人,力量单薄,又架不住刘旺三天两头的把金银往翡翠居送,眼看着一个殷实的家庭渐渐衰败。 劝过,哭过,上过吊,寻过死,到翡翠居闹过,都架不住丈夫的变心。 最后一条路,她决定带着孩子到翡翠居找丈夫,如果刘旺不回来,只有同归于尽。 翡翠居的芙蓉房里,刘旺拿出最后一锭银子。 他不是不心痛,不是不后悔,不是没有痛恨过自己不是人,也不是没有心疼过孩子,但是看到翡翠居的姑娘,他的魂就飞了。 他曾经是个老老实实的人,打小就老实,小时候听爹娘的,娶亲了听老婆的。刘氏是个过日子的女人,但也刻板,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样的,自从见到翡翠居的芙蓉,他才知道有一种女人,腰身细得如蛇,说话柔得像水,笑起来就像银铃一般。 这样的女人就是毒酒,他也愿意沉溺。 他知道,翡翠居的女人笑容是用银子买的,好听的话也是用银子买的,至于夜夜春宵,风花雪月,更是用银子买的。 但是他后来渐渐糊涂了,他觉得芙蓉是真心的。 这些糊涂老实的男人,时间长了,都会觉得翡翠居的姑娘是真心的。即使看见身无分文的男人是怎样被赶出去的,他们依然觉得自己会是例外。 所有的悲剧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而意外的幸运都会掉在自己身上。 这是大多数人对于命运的看法。 当命运的屠刀没有落下时,他们总觉得自己会是例外,会是幸运。 但其实,这个概率从来没有出现过。 祸福无门,唯己自招。真心对你的,往往是家里那个无趣的黄脸婆。而甜言蜜语,美丽的笑脸,都是用银子标好价钱的,而且,十分昂贵。 因为,她们是商品。 蠢男人往往会忽视这个事实。 最后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芙蓉两眼放光,放在衣袖中,然后亲昵的贴上脸去:“刘郎……。”
【劲展昭颜】桂华第十四卷 翡翠居 一 城南的翡翠居开张三个月,已经坐稳了汴梁城中声色场所的第一把交椅。 初春时节,春寒漠漠,细雨如丝,翡翠居三层楼房矗立在河边,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但见花光人影,但闻罗绮飘香。 汴梁一流的美人都在翡翠居中,而最顶尖的,还是翡翠居的老板娘——翡翠。 都说西施美,但是没有人见过西施长什么样,但是你见到了翡翠,你就会惊叹,如果西施在世,会有这样美吗? 吹弹欲破的雪白的肌肤,柔若无骨的娇艳,小小的脸蛋,黑如点漆的灵活的双眸,荡漾的是妩媚,是风情。 对,她不仅有无人可及的花容月貌,更有那无人可及的销魂风情。 都说汴梁的兰陵酒让人醉,但是翡翠的一颦一笑,更是醉得人销魂入骨。 这么美的老板娘,却喜欢穿素色的衣衫,白让她飘飘若仙,黑让她神秘莫测。白,让她如皎洁的月光;黑,让她美如深邃的夜空。那像宝石一样璀璨而动人的光芒,不知攫取了多少男子的心。 她为汴梁营造了一个乐园,一个销金库。 笙歌燕舞,夜夜狂欢,明肌如雪,霓裳如花,灯火通明中,有多少男子为了翡翠居的女人发狂痴恋,又有多少怨妇夜夜独守空房,吞下苦涩的泪水,盼着荡子归。 当然,她们大多选择了忍气吞声,但也有倔强的妇人冲向翡翠居,誓要找回她们的男人。 刘氏就是一个。 他们原本是恩爱的夫妻,经营着几家商店,也算小有资产,但是自从丈夫刘旺被翡翠居的姑娘迷住以后,就再也不肯回家,孩子和老婆都不在他眼里了。店里的生意靠着刘氏苦苦维持,但终是一个女人,力量单薄,又架不住刘旺三天两头的把金银往翡翠居送,眼看着一个殷实的家庭渐渐衰败。 劝过,哭过,上过吊,寻过死,到翡翠居闹过,都架不住丈夫的变心。 最后一条路,她决定带着孩子到翡翠居找丈夫,如果刘旺不回来,只有同归于尽。 翡翠居的芙蓉房里,刘旺拿出最后一锭银子。 他不是不心痛,不是不后悔,不是没有痛恨过自己不是人,也不是没有心疼过孩子,但是看到翡翠居的姑娘,他的魂就飞了。 他曾经是个老老实实的人,打小就老实,小时候听爹娘的,娶亲了听老婆的。刘氏是个过日子的女人,但也刻板,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样的,自从见到翡翠居的芙蓉,他才知道有一种女人,腰身细得如蛇,说话柔得像水,笑起来就像银铃一般。 这样的女人就是毒酒,他也愿意沉溺。 他知道,翡翠居的女人笑容是用银子买的,好听的话也是用银子买的,至于夜夜春宵,风花雪月,更是用银子买的。 但是他后来渐渐糊涂了,他觉得芙蓉是真心的。 这些糊涂老实的男人,时间长了,都会觉得翡翠居的姑娘是真心的。即使看见身无分文的男人是怎样被赶出去的,他们依然觉得自己会是例外。 所有的悲剧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而意外的幸运都会掉在自己身上。 这是大多数人对于命运的看法。 当命运的屠刀没有落下时,他们总觉得自己会是例外,会是幸运。 但其实,这个概率从来没有出现过。 祸福无门,唯己自招。真心对你的,往往是家里那个无趣的黄脸婆。而甜言蜜语,美丽的笑脸,都是用银子标好价钱的,而且,十分昂贵。 因为,她们是商品。 蠢男人往往会忽视这个事实。 最后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芙蓉两眼放光,放在衣袖中,然后亲昵的贴上脸去:“刘郎……。”
【原创】桂华第十四卷 翡翠居 一 城南的翡翠居开张三个月,已经坐稳了汴梁城中声色场所的第一把交椅。 初春时节,春寒漠漠,细雨如丝,翡翠居三层楼房矗立在河边,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但见花光人影,但闻罗绮飘香。 汴梁一流的美人都在翡翠居中,而最顶尖的,还是翡翠居的老板娘——翡翠。 都说西施美,但是没有人见过西施长什么样,但是你见到了翡翠,你就会惊叹,如果西施在世,会有这样美吗? 吹弹欲破的雪白的肌肤,柔若无骨的娇艳,小小的脸蛋,黑如点漆的灵活的双眸,荡漾的是妩媚,是风情。 对,她不仅有无人可及的花容月貌,更有那无人可及的销魂风情。 都说汴梁的兰陵酒让人醉,但是翡翠的一颦一笑,更是醉得人销魂入骨。 这么美的老板娘,却喜欢穿素色的衣衫,白让她飘飘若仙,黑让她神秘莫测。白,让她如皎洁的月光;黑,让她美如深邃的夜空。那像宝石一样璀璨而动人的光芒,不知攫取了多少男子的心。 她为汴梁营造了一个乐园,一个销金库。 笙歌燕舞,夜夜狂欢,明肌如雪,霓裳如花,灯火通明中,有多少男子为了翡翠居的女人发狂痴恋,又有多少怨妇夜夜独守空房,吞下苦涩的泪水,盼着荡子归。 当然,她们大多选择了忍气吞声,但也有倔强的妇人冲向翡翠居,誓要找回她们的男人。 刘氏就是一个。 他们原本是恩爱的夫妻,经营着几家商店,也算小有资产,但是自从丈夫刘旺被翡翠居的姑娘迷住以后,就再也不肯回家,孩子和老婆都不在他眼里了。店里的生意靠着刘氏苦苦维持,但终是一个女人,力量单薄,又架不住刘旺三天两头的把金银往翡翠居送,眼看着一个殷实的家庭渐渐衰败。 劝过,哭过,上过吊,寻过死,到翡翠居闹过,都架不住丈夫的变心。 最后一条路,她决定带着孩子到翡翠居找丈夫,如果刘旺不回来,只有同归于尽。 翡翠居的芙蓉房里,刘旺拿出最后一锭银子。 他不是不心痛,不是不后悔,不是没有痛恨过自己不是人,也不是没有心疼过孩子,但是看到翡翠居的姑娘,他的魂就飞了。 他曾经是个老老实实的人,打小就老实,小时候听爹娘的,娶亲了听老婆的。刘氏是个过日子的女人,但也刻板,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样的,自从见到翡翠居的芙蓉,他才知道有一种女人,腰身细得如蛇,说话柔得像水,笑起来就像银铃一般。 这样的女人就是毒酒,他也愿意沉溺。 他知道,翡翠居的女人笑容是用银子买的,好听的话也是用银子买的,至于夜夜春宵,风花雪月,更是用银子买的。 但是他后来渐渐糊涂了,他觉得芙蓉是真心的。 这些糊涂老实的男人,时间长了,都会觉得翡翠居的姑娘是真心的。即使看见身无分文的男人是怎样被赶出去的,他们依然觉得自己会是例外。 所有的悲剧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而意外的幸运都会掉在自己身上。 这是大多数人对于命运的看法。 当命运的屠刀没有落下时,他们总觉得自己会是例外,会是幸运。 但其实,这个概率从来没有出现过。 祸福无门,唯己自招。真心对你的,往往是家里那个无趣的黄脸婆。而甜言蜜语,美丽的笑脸,都是用银子标好价钱的,而且,十分昂贵。 因为,她们是商品。 蠢男人往往会忽视这个事实。 最后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芙蓉两眼放光,放在衣袖中,然后亲昵的贴上脸去:“刘郎……。”
【劲展昭颜】暖 一 汴梁初冬已至,雪花片片,清寒透幕。 黄昏的巷口走着一对母子,母亲穿着湖蓝色的棉袄,碧清的双眸如一汪泉水,孩子是粉雕玉琢的娃娃,乌溜溜的大眼睛很是招人喜欢。母亲打着伞,牵着孩子的手,软软的说着话。 “翼儿数数,爹爹走了多少天了?” 孩子扳着指头,认真的数着,却发现十个指头不够用,急得拉娘的手:“娘,娘,你的手指借我!” 年轻的母亲笑了:“傻翼儿,你爹走了117天了,娘把脚趾借给你,也数不过来啊。” 低低的对着雪花轻叹:“大哥,都要过年了……。” 忽的手中一空,伞被人从后面抽走,迅疾如风,她心中一坠,慌忙抱紧孩子,生怕遇到歹人,却见到澄澈眸中温煦的笑:“反应不错,长进了,不愧是展昭的娘子。” 又惊又喜,也不顾在巷口,就扑入那人怀抱,闻着蓝衫上熟悉的味道,被他揽入怀中,雪花轻轻飘落,却是春风满怀。 展翼呆呆的含着手指看着,忽然愤怒的胀红小脸,使劲的挤进两人之间,猛锤展昭的腿,大喊道:“放开我娘!坏蛋,放开我娘!” 他也被这“坏蛋”凌空抱了起来,眸中满是疼爱,还刮他的鼻子。展翼气愤的挣扎,手脚乱蹬,像小兽一般。娘急忙道:“傻孩子,这是爹啊,爹回来了!”又涩然道:“大哥,你走的时候还是秋天,难怪翼儿不认识你了。” 这是爹?展翼狐疑的瞪着,又马上爬下来,掰开爹的左手,又掰开爹的右手,发现两手空空。他又不甘心的再检查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立马大哭:“不是爹!娘说,爹会带好吃的回来。会带米糖,会带糖葫芦,会带糕,会带蜜三角……。” 沈晗无奈的看着展昭,软语哄着:“爹一定是忙着把坏人押回来,来不及给翼儿买好吃的,下次,下次一定有。” 展翼的泪水还在脸上,展昭已经冒着风雪打了个圈子回来了,拿着米糖,蜜三角,蜜糕……。沈晗哄他的一样都不缺。 沈晗急道:“哄小孩子的话哪做得真?你还真出去买?” “孩子不能骗,大人怎么样,他都看在眼里。” “真是的,”沈晗嘀咕道:“没见过这么宠孩子的爹。” 展翼依偎在爹怀里,吃着蜜三角,爹身上熟悉的气息慢慢的回到他的记忆中,清冽而又干净,如三月草木沐浴在暖阳下。 被爹的气息围绕,他很安心,奶声奶气的告诉爹:“张叔叔给豹子一把刀,可大了!” 沈晗笑着补充:“张龙给豹子做了木头刀,也给他做了一把。这下我的花花草草可遭了殃。” “豹子打不过我。”他又激动地告诉爹。 沈晗笑了:“豹子比你小半岁,是弟弟。哥哥得让着弟弟。” “嗯。”展翼似懂非懂点着头,又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对父亲说:“爹,豹子的爹爹是——张龙,他有大刀!”他张开手,比划着:“这么,这么——大!” 他着急的问父亲:“爹,你有这么大的刀吗?” 展昭温润的笑了:“爹没有。” “喔。”展翼有点小失望,这样好像张豹的爹比较厉害,但立刻又兴高采烈的扬起手中的点心:“爹爹,我有蜜三角,张豹没有!” 爹娘都笑了,娘嘱咐道:“留一半给豹子弟弟。” “知道!”他清脆的回答着,紧紧贴着爹的怀抱,浑身暖洋洋的。雪花一片一片,打着转,在伞边盘旋着,家中灯火已上,昏黄的在风雪中闪烁。 爹回家,时间就明亮起来,饭桌上,展翼一会儿让爹抱,一会儿让娘抱,荔红笑骂他:“今天怎么像个猴一样?” “人来疯。”话一出口,心莲觉得不妥,倒好像展大人像客人一样,她歉意的笑笑:“展大人去江州都快四个月,难怪孩子想。” 沈晗笑道:“回来都不认识他爹了。” 妻儿的笑,微温的酒,闪烁的烛光,驱散了辛劳。看他恬淡而温煦的笑,沈晗悄然问道:“慧姐的仇已报?” 他微微颔首:“人犯已押至开封府,证据确凿,接下来就是审判和开铡。” “大哥,你可以告慰慧姐在天之灵了。” 他点点头,默然喝一口酒,沈晗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悄悄握了一下他的手,他温柔的笑笑,星子在眸中流转。儿子马上靠上他们相牵的手,手里拿着鸡腿,左看看,右看看:“娘,你眼睛里有爹爹。爹,你眼睛里有娘。”他着急起来:“那我呢?我呢?” 他看见了自己,安心了。
【原创】暖 一 汴梁初冬已至,雪花片片,清寒透幕。 黄昏的巷口走着一对母子,母亲穿着湖蓝色的棉袄,碧清的双眸如一汪泉水,孩子是粉雕玉琢的娃娃,乌溜溜的大眼睛很是招人喜欢。母亲打着伞,牵着孩子的手,软软的说着话。 “翼儿数数,爹爹走了多少天了?” 孩子扳着指头,认真的数着,却发现十个指头不够用,急得拉娘的手:“娘,娘,你的手指借我!” 年轻的母亲笑了:“傻翼儿,你爹走了117天了,娘把脚趾借给你,也数不过来啊。” 低低的对着雪花轻叹:“大哥,都要过年了……。” 忽的手中一空,伞被人从后面抽走,迅疾如风,她心中一坠,慌忙抱紧孩子,生怕遇到歹人,却见到澄澈眸中温煦的笑:“反应不错,长进了,不愧是展昭的娘子。” 又惊又喜,也不顾在巷口,就扑入那人怀抱,闻着蓝衫上熟悉的味道,被他揽入怀中,雪花轻轻飘落,却是春风满怀。 展翼呆呆的含着手指看着,忽然愤怒的胀红小脸,使劲的挤进两人之间,猛锤展昭的腿,大喊道:“放开我娘!坏蛋,放开我娘!” 他也被这“坏蛋”凌空抱了起来,眸中满是疼爱,还刮他的鼻子。展翼气愤的挣扎,手脚乱蹬,像小兽一般。娘急忙道:“傻孩子,这是爹啊,爹回来了!”又涩然道:“大哥,你走的时候还是秋天,难怪翼儿不认识你了。” 这是爹?展翼狐疑的瞪着,又马上爬下来,掰开爹的左手,又掰开爹的右手,发现两手空空。他又不甘心的再检查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立马大哭:“不是爹!娘说,爹会带好吃的回来。会带米糖,会带糖葫芦,会带糕,会带蜜三角……。” 沈晗无奈的看着展昭,软语哄着:“爹一定是忙着把坏人押回来,来不及给翼儿买好吃的,下次,下次一定有。” 展翼的泪水还在脸上,展昭已经冒着风雪打了个圈子回来了,拿着米糖,蜜三角,蜜糕……。沈晗哄他的一样都不缺。 沈晗急道:“哄小孩子的话哪做得真?你还真出去买?” “孩子不能骗,大人怎么样,他都看在眼里。” “真是的,”沈晗嘀咕道:“没见过这么宠孩子的爹。” 展翼依偎在爹怀里,吃着蜜三角,爹身上熟悉的气息慢慢的回到他的记忆中,清冽而又干净,如三月草木沐浴在暖阳下。 被爹的气息围绕,他很安心,奶声奶气的告诉爹:“张叔叔给豹子一把刀,可大了!” 沈晗笑着补充:“张龙给豹子做了木头刀,也给他做了一把。这下我的花花草草可遭了殃。” “豹子打不过我。”他又激动地告诉爹。 沈晗笑了:“豹子比你小半岁,是弟弟。哥哥得让着弟弟。” “嗯。”展翼似懂非懂点着头,又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对父亲说:“爹,豹子的爹爹是——张龙,他有大刀!”他张开手,比划着:“这么,这么——大!” 他着急的问父亲:“爹,你有这么大的刀吗?” 展昭温润的笑了:“爹没有。” “喔。”展翼有点小失望,这样好像张豹的爹比较厉害,但立刻又兴高采烈的扬起手中的点心:“爹爹,我有蜜三角,张豹没有!” 爹娘都笑了,娘嘱咐道:“留一半给豹子弟弟。” “知道!”他清脆的回答着,紧紧贴着爹的怀抱,浑身暖洋洋的。雪花一片一片,打着转,在伞边盘旋着,家中灯火已上,昏黄的在风雪中闪烁。 爹回家,时间就明亮起来,饭桌上,展翼一会儿让爹抱,一会儿让娘抱,荔红笑骂他:“今天怎么像个猴一样?” “人来疯。”话一出口,心莲觉得不妥,倒好像展大人像客人一样,她歉意的笑笑:“展大人去江州都快四个月,难怪孩子想。” 沈晗笑道:“回来都不认识他爹了。” 妻儿的笑,微温的酒,闪烁的烛光,驱散了辛劳。看他恬淡而温煦的笑,沈晗悄然问道:“慧姐的仇已报?” 他微微颔首:“人犯已押至开封府,证据确凿,接下来就是审判和开铡。” “大哥,你可以告慰慧姐在天之灵了。” 他点点头,默然喝一口酒,沈晗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悄悄握了一下他的手,他温柔的笑笑,星子在眸中流转。儿子马上靠上他们相牵的手,手里拿着鸡腿,左看看,右看看:“娘,你眼睛里有爹爹。爹,你眼睛里有娘。”他着急起来:“那我呢?我呢?” 他看见了自己,安心了。
【劲展昭颜】浮云楼之战 余晖脉脉,夕阳如血。 江水在展昭的身后发出阵阵呜咽,他的蓝衫上已是血迹斑斑,这一场酣战几乎消耗了他的体力,但是最后一个敌人在等着他——陈千恨。慕容霜在他手里。 展昭迎风而立,静静的等待着。他必须以禅定的状态等待,必须心中一片空明。他的体力已经不允许缠斗,可决不允许失败。他的失败意味着慕容霜的死亡。 他扶剑而立,微阖双眸。他听到江水奔腾,后浪推着前浪,扑在礁石上。秋日的暖阳惨淡地照在蓝衫上,半边已为绛色所染。扶剑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巨阙发出一丝丝颤动的声音,警醒他敌人即将到来。 陈千恨在江边的浮云楼上向他狞笑着。 楼高十丈,拔起而起,展昭赶到楼顶时,暮色淡淡,飞鸟纷纷而过,慕容霜被绑在栏杆上,绑在她身上的,还有黑火药。 引线在地上发出咝咝的声音,像一条火蛇一样扭动着,引子在陈千恨手里,他慢腾腾的笑着:“展昭,我随时可以让她死。但是你知道,我的目标是你。” “陈千恨,放开慕容前辈,有本事,将火药系在展昭身上。” 陈千恨呵呵一笑:“我没这本事,江湖中都知道南侠的剑快,但是……,”他狡黠的笑着:“我也知道你义气重于天。”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如果不是义气重于天,展昭不会因墨慧的死亡而重出江湖。他精心织就的阴谋也不会毁在他手里。眼看就要坐上武林之王的宝座,却灰飞烟灭,精心策划的江湖人士的内讧也在展昭的感召下重新众志成城。不站在敌人的立场,他佩服这个男人。 “展昭,”他看到了展昭的焦虑,这让他很欣慰,他决定和他慢慢说话:“听说你有一把好剑,把它丢过来。” 展昭看了看他手中的引子,把剑扔在了陈千恨的脚边。 陈千恨拿起剑,得意地看了看,踏在脚下。 “袖箭扔过来!” 展昭紧蹙双眉,默然把袖箭扔了过去,然后展开双袖,意即无物。 “南侠,以剑闻名于江湖,以袖箭轻功著称。”陈千恨大笑:“我看你现在还剩什么?” 他看出展昭已经精疲力尽。江边整整激战一天,双方的内力都几乎耗尽,如果没有慕容霜这个人质,他也没有胜算,但是现在,他有刀,有剑,而展昭,什么都没有。 现在双方都是强弩之末,可是十招之内,他就用刀把展昭逼到了死角。展昭已经耗尽内力,他就是个普通人,身法轻灵有什么用?没有了武器,身形轻灵就是用来逃跑的,而慕容霜在,他不愿逃。 陈千恨把展昭逼到了栏杆处,但是他没有眨眼,展昭就消失了。 这让陈千恨感到奇怪。他环视楼阁,这是个大平台,根本没有容身之处。瞬间他想到了,展昭被他逼得跳了下去。一个赤手空拳的耗尽内力的人面对抵住他额头的刀和剑是死,当然跳下去也是死。陈千恨望着白练一般的江水,大笑起来,十丈的楼跳下去还有命吗?展昭,枉你一世英雄,死得这般窝囊! 他仰天大笑,笑声惊动夜鸟扑棱棱的飞走,残阳还挂在楼阁上,就像血一样。他又俯视地面,他想看看,展昭是怎样摔得粉身碎骨。 一条绳索笔直的击中他的命门,痛得他眼前一片金星,几乎昏厥过去。展昭从天而降,以索为剑,笔笔直指要害,他被打得软瘫在地,手和脚被展昭扎扎实实捆了起来。 陈千恨不能置信:“你——?” 展昭笑了:“开封府展昭,乾坤索从不离身。” 陈千恨颓丧的低下了头,又不甘问道:“难道你刚才上天了?” “展某只是用脚勾住了楼檐,一点小技巧。”他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澄澈。 陈千恨无语,十丈的高度,无凭无栏,用脚勾住楼檐,非是轻功登峰造极,无人能做得到。还有,大胆识。 他叹了口气:“展昭,栽在你手下,任杀任剮!” 展昭的眼神顿时凌厉,眼前是杀害墨慧的凶手,现在杀他,易如反掌,但——他是开封府展昭。他的颊肌微微抽搐着,寒光一闪,陈千恨以为自己没命了,却是肩部奇痛,展昭击碎了他的琵琶骨。 “陈千恨负隅反抗,展某不得不尔!”陈千恨看到展昭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的笑意,狠狠喊道:“你是故意击碎我琵琶骨的!” “是!”展昭冷冷道:“可你有何证据?” 他冷冷看着陈千恨,看得陈千恨避过他的目光。他明白,展昭对他已是最大隐忍,要是把他交给江湖,他马上就会被剁成肉酱。现在,他的头会在狗头铡下断,那毕竟好过一些。 击倒陈千恨,展昭也耗尽力气,他扶着栏杆站起来,走到慕容霜面前,轻轻为她解去火药,恭谨道:“慕容前辈,展昭不孝!” 慕容霜被陈千恨关押多时,遭受刑罚,受伤甚重,不能行走。展昭将她负在背上,那一刻,她说话了:“展昭,你已经脱力了。” 展昭沈晗成亲这些年,第一次,她这样温柔地对展昭说话,好像娘一样。展昭心中一暖,煦然笑道:“没事,我扶着栏杆走。” 夕阳已下,暮色四合。
【原创】战 余晖脉脉,夕阳如血。 江水在展昭的身后发出阵阵呜咽,他的蓝衫上已是血迹斑斑,这一场酣战几乎消耗了他的体力,但是最后一个敌人在等着他——陈千恨。慕容霜在他手里。 展昭迎风而立,静静的等待着。他必须以禅定的状态等待,必须心中一片空明。他的体力已经不允许缠斗,可决不允许失败。他的失败意味着慕容霜的死亡。 他扶剑而立,微阖双眸。他听到江水奔腾,后浪推着前浪,扑在礁石上。秋日的暖阳惨淡地照在蓝衫上,半边已为绛色所染。扶剑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巨阙发出一丝丝颤动的声音,警醒他敌人即将到来。 陈千恨在江边的浮云楼上向他狞笑着。 楼高十丈,拔起而起,展昭赶到楼顶时,暮色淡淡,飞鸟纷纷而过,慕容霜被绑在栏杆上,绑在她身上的,还有黑火药。 引线在地上发出咝咝的声音,像一条火蛇一样扭动着,引子在陈千恨手里,他慢腾腾的笑着:“展昭,我随时可以让她死。但是你知道,我的目标是你。” “陈千恨,放开慕容前辈,有本事,将火药系在展昭身上。” 陈千恨呵呵一笑:“我没这本事,江湖中都知道南侠的剑快,但是……,”他狡黠的笑着:“我也知道你义气重于天。”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如果不是义气重于天,展昭不会因墨慧的死亡而重出江湖。他精心织就的阴谋也不会毁在他手里。眼看就要坐上武林之王的宝座,却灰飞烟灭,精心策划的江湖人士的内讧也在展昭的感召下重新众志成城。不站在敌人的立场,他佩服这个男人。 “展昭,”他看到了展昭的焦虑,这让他很欣慰,他决定和他慢慢说话:“听说你有一把好剑,把它丢过来。” 展昭看了看他手中的引子,把剑扔在了陈千恨的脚边。 陈千恨拿起剑,得意地看了看,踏在脚下。 “袖箭扔过来!” 展昭紧蹙双眉,默然把袖箭扔了过去,然后展开双袖,意即无物。 “南侠,以剑闻名于江湖,以袖箭轻功著称。”陈千恨大笑:“我看你现在还剩什么?” 他看出展昭已经精疲力尽。江边整整激战一天,双方的内力都几乎耗尽,如果没有慕容霜这个人质,他也没有胜算,但是现在,他有刀,有剑,而展昭,什么都没有。 现在双方都是强弩之末,可是十招之内,他就用刀把展昭逼到了死角。展昭已经耗尽内力,他就是个普通人,身法轻灵有什么用?没有了武器,身形轻灵就是用来逃跑的,而慕容霜在,他不愿逃。 陈千恨把展昭逼到了栏杆处,但是他没有眨眼,展昭就消失了。 这让陈千恨感到奇怪。他环视楼阁,这是个大平台,根本没有容身之处。瞬间他想到了,展昭被他逼得跳了下去。一个赤手空拳的耗尽内力的人面对抵住他额头的刀和剑是死,当然跳下去也是死。陈千恨望着白练一般的江水,大笑起来,十丈的楼跳下去还有命吗?展昭,枉你一世英雄,死得这般窝囊! 他仰天大笑,笑声惊动夜鸟扑棱棱的飞走,残阳还挂在楼阁上,就像血一样。他又俯视地面,他想看看,展昭是怎样摔得粉身碎骨。 一条绳索笔直的击中他的命门,痛得他眼前一片金星,几乎昏厥过去。展昭从天而降,以索为剑,笔笔直指要害,他被打得软瘫在地,手和脚被展昭扎扎实实捆了起来。 陈千恨不能置信:“你——?” 展昭笑了:“开封府展昭,乾坤索从不离身。” 陈千恨颓丧的低下了头,又不甘问道:“难道你刚才上天了?” “展某只是用脚勾住了楼檐,一点小技巧。”他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澄澈。 陈千恨无语,十丈的高度,无凭无栏,用脚勾住楼檐,非是轻功登峰造极,无人能做得到。还有,大胆识。 他叹了口气:“展昭,栽在你手下,任杀任剮!” 展昭的眼神顿时凌厉,眼前是杀害墨慧的凶手,现在杀他,易如反掌,但——他是开封府展昭。他的颊肌微微抽搐着,寒光一闪,陈千恨以为自己没命了,却是肩部奇痛,展昭击碎了他的琵琶骨。 “陈千恨负隅反抗,展某不得不尔!”陈千恨看到展昭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的笑意,狠狠喊道:“你是故意击碎我琵琶骨的!” “是!”展昭冷冷道:“可你有何证据?” 他冷冷看着陈千恨,看得陈千恨避过他的目光。他明白,展昭对他已是最大隐忍,要是把他交给江湖,他马上就会被剁成肉酱。现在,他的头会在狗头铡下断,那毕竟好过一些。 击倒陈千恨,展昭也耗尽力气,他扶着栏杆站起来,走到慕容霜面前,轻轻为她解去火药,恭谨道:“慕容前辈,展昭不孝!” 慕容霜被陈千恨关押多时,遭受刑罚,受伤甚重,不能行走。展昭将她负在背上,那一刻,她说话了:“展昭,你已经脱力了。” 展昭沈晗成亲这些年,第一次,她这样温柔地对展昭说话,好像娘一样。展昭心中一暖,煦然笑道:“没事,我扶着栏杆走。” 夕阳已下,暮色四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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