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隔海 非常容易得多
日落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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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记六(凑字数) 小M,我的室友,阳光开朗,和大部分大学生一样,刚进大学的时候对校园生活充满希冀。 他拿到军训标兵后又进了三个学生会部门两个社团,入党积极分子和加权更是不在话下。 不仅是在事业,小M与自己高中就已开始的爱情长跑了三四年,那个女孩温柔体贴漂亮,给宿舍里几个哥们儿羡慕的牙痒痒。 那年是二零年,虽说疫情刚刚开始,但形势还没有那么严峻。 一切依旧看似积极向上。 因为日理万机,小M连寝室聚餐也没有出席过几次,他的全部都奉献给了琐碎的人际网络,部门成员过生日,社团团建或是处理一些杂事。 他本人也乐在其中,至少小M认为在大学这个小社会中,多劳多得这条定律依旧存在。 顺带一提,小P也是这时买来了三只仓鼠崽子。 每周小M都要跟异地恋的女友通视频,虽说过得较为枯燥忙碌,但在通话里小M绝口不提半点学习或工作上的事。 通话完后的小M的眼神温柔到可以拉丝,充满干劲地继续下一段旅程。 一切依旧看似积极向上。 眨眼过了一年多,小M依旧勤勤恳恳,而彼时疫情已达到一个顶峰。 二二年的元旦,最疼小M的爷爷忽然撒手人寰。 尽管报备过程十分繁琐,但得知了这件事的小M以最快速度推掉所有事务,买了张站票一夜坐回家乡。 那几天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在忙着复习期末,等再次见到小M时,他的眼窝快赶上经常熬夜的小P了。 小M是个要强的人,我便打消了上前安慰的想法,只能简单说着节哀顺变之类的话。 虽说他平时结识了那么多“志同道合”的人,但在这个临近期末的凌晨偷偷翻墙陪他出来喝上几蛊的人,也就寝室里这几个傻子了,包括我。 酒后小M说那不是自己的亲爷爷,小M的亲爷爷在小M路都走不明白的年纪就去世了,这位是村子里一个无儿无女的老人,老伴也早已入土为安。 老人家把小M当自己的亲孙子来对待,每年都会偷偷拿低保给小M当压岁钱。 父母望子成龙的压力一直让他喘不过气,所以小M小时候经常往老人家家里跑。 还在吃低保的人自然是住不了什么好房子,村委会给建档立卡和低保户住的地方是拿集装箱改的,安全隐患堆积如山。 不过对小M来说那里更像一个真正的家。 也许是那年冬天太冷了,老人家的排插多插装了一个小太阳,在睡梦中排插短路,加上集装箱改的房子根本没什么隔热材料,大火几乎一瞬间把整个集装箱吞噬了。 由于没有子女,老人下葬的钱都是村里自己凑的。偏偏又是在元旦,团聚的日子,在没什么人参加的葬礼结束后,老人家应该就去天上找自己的老伴了。 葬礼上有人安慰小M,说老人家睡的比较死,火又那么大,烧焦的尸体没有挣扎的迹象,应该走的比较轻松。 说完笑M便低下头,也许是喝醉了,哥几个陪着他封闭时期的大街上晃晃悠悠地回寝,霓虹闪烁的城市中,只剩从几位大学生口中吐出的白雾。 喝完第二天,小M还没醒酒,就被辅导员从寝室的床上直接拉了起来。 他回家的那班车上有几个密接,小M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催着收拾几套衣服去隔离点了。 这一走学生会部门的汇报活动都没有参加,那些个部门干脆直接取消了他的奖项。 再见到小M,他已经变成小P二号机了。 他不再和部门的势利眼们来往,也不再去参加任何竞赛活动,入党积极分子的申请书也被他撕得一干二净后丢进了垃圾桶。 一切依旧看似积极向上。 村里老人经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在春节前夕,勉强应付完期末考试的小M迎来了女友提的分手。 小M百思不得其解,花了几千踏上去女孩所在城市的航班。 女孩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他只能寻着以前的记忆找到女孩家中。 开门的是女孩的母亲,对方吃了一惊,在听完事情的原委后,只是撂下一句: “你们都还小,不懂事,你回去吧。” 在大年初一,小M看到女生的社交账号换了新的情头。 初二,小M去了老人家生前的住所,那被烧焦的集装箱早早被扫除干净,那片土地上,什么也没留下,人生就这样,落土八分命,一无所有地来一无所有地去。他把那年的压岁钱都放在了老人的坟前。 初三,小M得了新冠,高烧三天不愈,被转进了省医院的ICU。 隔离病房不让人随意进出,我去看望小M的时候,只能隔着玻璃远远望着日益消瘦的他,而他已连眼泪也流不出一滴。 那是二一年冬天他对我说的,在校庆的时候,他看着主席台上那么多牛逼的校友,说着自己总有一天也会站在那里,总有一天。 当时的他矗在南昌十二月的冬风中,望着主席台想象着自己站在上面的场景,意气风发。 因家中受疫情影响不景气,他的父母把更多的期待与更多的压力变成发条,逼着他行将就木地继续。 他没办法像小P那样选择隐入尘烟,对比小P这种一直生活在井底的小透明,他像是背着石头从井口直接摔到井底的人。 一年出头的时间,二二年的开春,大病初愈的小M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又是一次散步,小M依旧望着主席台,不过这次一言不发。 曾经的所谓青春热血,不安于现实现状的鸿鹄之志,在挨了现实几拳之后奄奄一息,上进自尊好胜的小M,并没有像小P那样被生活打垮,而是直接被打死了。
我认识个人,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人。 大家都叫他小P,几乎很少有人记得他的全名叫什么,何况他也不喜欢别人用全名称呼自己。 他个子很高,因为经常熬夜和不规律的饮食,他鼻子和人中总是坑坑洼洼,深的要死的眼袋挂在总是无神的双眼下。 小P成绩一般相貌一般,跟很多风华正茂的大学生不同,他的朋友圈几乎没有什么自拍和vlog,没有社交也不参加联谊活动,在大街上看到打扮靓丽的女孩子也不会抬头多看,只顾着佝偻着背思考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没有各种搭子不混圈不追星不信mbti人格测试不信星座,小P似乎成了大学这个小社会中为数不多的绝缘体。 我观察过他好一阵,这家伙每天除了在床上发呆就是雷打不动的下午四点去健身,除此之外的时间连他本人也不大清楚是如何消解掉的。 他不喜欢表达自己真实的情绪,看着别人在朋友圈展露真我或是为情所困时他会觉得很可笑,因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平淡到扼杀掉生活中全部的情感。 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为了更深入地了解他,我跟他一起吃过一段时间的饭。这家伙吃饭总是只挑一家吃习惯的饭馆,就像他在生活中也是这般,很少主动尝试新鲜的事物。 他吃饭的速度很快,吃汤粉的时候经常连汤带粉四五口就能解决,但是吃东西的整个过程却异常安静。像是害怕惊扰周围的人那样,他总是错开饭点在食堂里人最少嘴偏僻的角落一个人对着墙吃。 活像《变色龙》里的别里科夫。 他不是不善言辞,小P在初中的时候就曾是学校的主持人,大二甚至还参加了学校播音室的活动并拿了奖。但他有时就是接不上话,和他参加一些活动时,经常能看到他抓耳挠腮却吐不出半个字的神态。 小P是理工男,作为经常看新闻看文章的的人,他的脑子里多少有些知识储备,但进入象牙塔的他发现同龄人好像根本不关注这些,大家都沉浸在青春的灯红酒绿里,便显得小P是个更加死板古怪的人。 小P是个很麻木的人,有次吃饭服务员不小心把汤洒在了小P身上,小P木讷了一会才摆了摆手让服务员先走。我奇怪他为什么不让服务员至少做出一些补救措施,他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 小P大二养过三只仓鼠,前两只寿终正寝后小P把它们埋到宿舍后面的杂草堆里,处理完一切的小P拖着黢黑的眼袋上床呼呼大睡。 小P是个很矛盾的人,他平时可以忍受很多情绪上的垃圾,有时却会因为一点小事彻底爆发;一起吃饭前说自己不会喝酒,结果酒端上来的时候自己却是喝的最猛的那个。 大家都觉得小P是个怪人。 小P喜欢看一些很现实的电影,他开玩笑地跟我说以后要找一个能陪他一起看这些电影的人做女朋友。 看完三峡好人的他在楼顶的天台坐了一宿,直到第二天的朝阳的升起才让他去休息。 看完大佛普拉斯的他拉着我去那个天台喝了一杯又一杯啤酒,听着《面会菜》的他会亲不自禁地哇哇大哭。 小P总是很悲观,整天拿着一堆金融数据跟新闻天天跟我讲什么大的要来了大的要来了。但是世界与社会都仍在有条不紊地继续。小P像是时代茫茫中的一粒拼命呐喊的沉浮,像是武侠小说里无人理会的疯和尚。 他会躲在角落里观察大家的青春如此美丽地盛开,他也会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一些事让自己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合群。 他很简单,喝醉的时候跟我讲每天有得吃就好,有很多东西他从来没有奢求,只是在旁边看着别人如何享有。 但是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玩笑,他的第三只仓鼠被野猫叼走了,和自己聊的投缘的女生也和别人谈了恋爱,就连自己每天雷打不动去吃的那家饭馆也因为经营不善倒闭。 老板娘看着我俩这两位老常客笑着说明天就搬走了,这顿给你俩免了吧。 我在那里答谢老板娘,小P则是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吃饭的速度却翻了一番。 回来的路上小P一如既往地佝偻着背思考很多事,但噙不住的眼泪却一滴滴地往下掉。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机械般重复地拍他的肩膀,其实我心里很明白,这只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正击垮他的是那永远融入不进的社会,永远留不住的人和终日如白开水般枯燥无味的生活。 小P卸下了最后一道防线,哭的像个**:一米八多的人丑陋地蜷缩在行人道上,把头埋进膝盖,一抽一抽,像一颗扭曲的心脏。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小P,但我也开始每天下午四点去健身房,去养了一只仓鼠,去一家吃不腻的饭馆天天霍霍,去看一些同龄人根本不看的新闻或电影。 “人类在这个时代,科技发展到可以自由进出宇宙,但却进出不了各自内心的壁垒。” ———作于贰零贰叁年 小P
杂记第四篇———泡面 前文提过我的老家位于一片工业园区内,众多企业里面最有名的莫属今麦郎了。 北方的读者应该都听说过,以前的“华龙面天天见”;在日企入股后便改了一个有些洋气的名字,也就是如今的今麦郎了。 在北京的童年很难吃上一桶面,母亲精湛的厨艺让我总是没有余下的胃口去品尝这躺在货架上的平民佳肴。 不过假期就另当别论了,每逢过年过节今麦郎给我家送的泡面足够小孩们吃整整一年。 每个儿时惬意的寒暑假午后,开着空调吹着凉风用着大头电脑玩着帧数不高但却乐趣十足的游戏,饿了的时候就从楼下的库房里拿一桶今麦郎的泡面———如果还记得上次拿的是什么味道的那就拿一桶不一样的味道的。 今麦郎一直走的亲民路线,调料包和酱包的味道到现在已经十分平庸;但是得益于前身的积累,他的面饼那叫一个又大块又劲道。 烧满一大壶的水,将料包酱包一齐下入面中,随着开水的冲袭面汤逐渐变成令人食指大动的褐色,汤上浮着点点的油在蒸汽的勾芡下往我的鼻中扇进一阵又一阵的香气。 毕竟不是正餐,没有很饿的我会将整碗面静置两到三分钟,让面饼充分地吸收汤汁后再大快朵颐。 童年把今麦郎所有种类的泡面都吃了个遍,那股浓郁的面汤伴随着仲夏的风和模糊的游戏画面,一起勾勒出我的童年。 迈入初高中,上下学便开始要在北京和河北之间来回辗转腾挪,父母来不及接送时,我就乘着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带着一包行李满载而归。 初高中学校的环境都不是很好,平日饮食里吃不上肉都是常事。 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市场,因此在学生中一桶完好无损的泡面,能卖出二十块钱的天价———在那样的环境能吃上一碗香香的面,别提心里有多开心了。 在回家的绿皮上,难免会碰到推着餐车询问是否需要花生瓜子饮料泡面的乘务员。一个多月没吃到好东西的我当然会点一桶泡面犒劳一下自己。 绿皮上流通的泡面基本都是统一和康师傅的,他们更符合大众的口味,料包和酱包都是经过无数次调整后的不二之选。 我不得不承认他们面汤的味道确实比童年滤镜下的今麦郎更好,但是在面饼的质和量这方面就难免略逊一筹了。 步入大学后,我也开始追求档次,不论是在生活还是在泡面的选择上。 每次去超市买夜宵,我都会直接略过统一康师傅和今麦郎———尽管在南方超市的货架上能看到家乡的味道难免很惊喜,但我依旧不会去买他。 汤达人,包装精致料包简单,高高瘦瘦的面桶摆脱了低端的臃肿,自然成了夜宵的首选。 每次端着它在寝室的楼道接开水都感觉倍有面子。 但当新鲜感褪去,汤达人的毛病也开始逐渐暴露:在面饼的观感上,他比前三者的面饼都要差劲,量小的同时还容易和没冲开的酱料糊在一起,怎么拌也拌不匀。 糊在一起的面饼疙瘩吃进嘴中既硬还有那种令人兴致全无的齁咸。 尽管她的外表华丽价值不菲(相比于其他泡面),但是她的问题是解决不了的,不管我冲多少次拌多少次,那揭开表面后才发觉的发烂发臭的面饼疙瘩一直像一颗石头一样堵在心里。 最后我放弃了他,虽然拿着她在外面会显得自己有品位有档次,但是她其实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开始吃回老家的今麦郎和绿皮上的统一、康师傅,他们虽然很屌丝,但那种为我着想的实惠和量大管饱的订制,总是能让我记起生活和家乡中最本质的淳朴和美好。 开水淋着酱料一圈又一圈,我也已长大了一轮又一轮,在忙碌之余,泡面依旧是我的饱腹首选。 那汤汁融入面饼中的等待,也已成为我的一种处事哲学。 虽已没有了儿时空调的凉风,也没有了绿皮上放学后的小憩。但是泡面,他一直陪伴着我,贯穿着我整条回忆,将生活的酸甜苦辣,随着面汤化开,变为回忆一同为我服下。
三峡———好无奈的人 大致是杜苏芮的降临,整个京津冀都死气沉沉,阴天中又是会迎来三四点就乌漆嘛黑的天气。 为了弟弟的学业,家境殷实的我们在天津市中心定居,四十一楼的落地窗让我可以把整个天津市收入眼中,往左看是天津之眼,往右看则是海河,脚下便是热闹的滨江道和鞍山道地铁站。 阴天让人不喜动,百无聊赖之余便看起景仰已久的贾樟柯导演的《三峡好人》,听说是拿了威尼斯金狮奖的电影。 同样是灰暗的天空,镜头落到了旧时一个个的劳苦大众身上。 由于过于密集的不幸故事,这片子口碑两极分化,一些影评者认为这些镜头完全是在抹黑国家。 这些先暂且不表,对于片中给出的三处超现实主义手法我则是很喜爱:切换主角时天空闪过的ufo,飞向天空的移民纪念碑和穿着川剧服装结拜的关羽张飞曹操。 对于影片里的三峡好人们,总是怀揣着各自对生活的坚持,朴素且单调地过活。 电影最后韩三明需要凑三万块钱赎老婆,小马哥为了义气永远沉眠在工地的瓦砾中,其余在奉节生活的百姓为了三期的蓄水工程“让”出了祖祖辈辈待了两千年的地方。 于当地的百姓来说,离开自己赖以生存的故乡对他们的震撼不亚于看到天上出现ufo。 凝结劳苦大众心血的彩虹大桥变成既得利益者盆满钵满名利双收的工具; 三期蓄水工程要被拆掉的民间妓院(电影中叫暗娼)和刘老板的小破旅馆; 韩三明与麻幺妹吃大白兔奶糖的顶楼上,可以通过墙壁缺口将城市的繁荣一览无余; 贾樟柯总是喜欢提一嘴自己的山西老家,所以最后加上了两百一天冒着生命危险下矿井的工人。 这些镜头叙事让人觉得很沉重,与自己每天在社会中的所见所闻对比下有强烈的割裂感。 八月份,我离开了灯红酒绿的天津卫,回到了河北老家,家中临近临城水库的主要活水系,北京开始泄洪后自然又成了首都的护城河。 正好六十年。 看着几十年都古井无波的河流突然变得汹涌湍急,桥上便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又瞥见快长到防护林的水位线和早就被淹死的玉米地,心中更是徒增几份悲凉。 那天下午的天黑得格外早,养的两只牡丹鹦鹉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聒噪。 到了晚上,像是早已密谋好的雨点如机关枪似的拍打房间里的窗户,鹦鹉也无心睡下,一直在笼子里蹦蹦跳跳。 雨声与雷声像是在较劲谁的嗓门更大,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 猛烈的水势很快蔓延到低洼的楼下。由于积水过多,凌晨一点时,我和我爹披上雨披去开泵放水。用沙袋和铁皮堵住洪水后,我气喘吁吁地看着依旧倾泻而下的大雨。 我抬起手,有些迷茫地任由雨滴打在手上,这一场雨下来,又要冲走或冲垮多少百姓家庭了。 父亲是村里干部,第二天就去参加了防洪会议, 回家的父亲慌慌张张,说北京要加大泄洪量,可能会破三千八,村里要停电停水停通讯,所以叫我们去城里避难。 那天河北的铁路近乎瘫痪,去城里的路上,看到很多跟我们一样正在逃难的人。 六十年前的那次泄洪,听说淹死三千多人。 这是后来我爷爷对我讲的,他说村子里接收了很多城里因为洪灾失去家庭的孤儿。 天天享受骄奢淫逸的生活和随手可得的物欲,很多人开始忘记身边的劳苦百姓,甚至把他们归类于边缘人物。 就算在天津的市中心,楼下的公园每到晚上也会睡着几名住不起房子的环卫工人。 在十几年前会有三峡好人的镜头对准这些人,但现在呢?又有谁把镜头对准他们。 或是对准乡镇上被泄洪冲走父母的孩子? 因为每天的所谓“爆炸新闻”,宏大叙事和娱乐至死的碎片化舆论,群众放弃了对劳苦大众的关注。 这种关注并不是在短视频中刷到非常不幸的家庭或是在水滴筹上看到需要救助的病危人士。而是自发地去参与对于不幸群众的观察与帮助。 对于偶尔刷到的劳苦大众让我们觉得这类人只是扁平化叙事的产物,类似祥林嫂的极端个例,从而让我们忽视了更多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群众总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群体帮一个则少一个;且他们的不幸都是偶然的,极端的,是在没有客观因素的条件影响下的少数。 这样的帮助只是治标不治本,今天有,明天有,以后会更多。 不敢去深挖劳苦大众苦难的原因,因为一时的物欲丰盈就去秉烛夜游,其实已经是对这类人的漠视了。 三峡没有好人。只有好无奈的人,无奈到仅仅是镜头对准他们时,他们的日常就会被拿去说是抹黑时代,抹黑美好的证据。 现代人刷刷手机便享用美酒跑车美女来麻痹自己。与此同时在洪水刚退去的燕赵大地,劳苦百姓要花费两年的时间去重建自己的家园。 飞升的移民纪念碑带着房价一起冲向宇宙,关羽张飞在向曹操敬酒并弹冠相庆,ufo望着马上被拆干净的奉节一闪而过。 这些超现实,何尝不已经成为一种现实主义了。 自诩共情能力强的现代人,对于这类人的存在一问三不知,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超现实主义。 三峡好人今天有,明天有,以后会更多。时代的尘埃压在他们每个人身上。 他们融入在营营役役中,被称作边缘人物的同时,随着时代的洪流奔波消亡。
杂记第二篇 家中经营一些小生意,人来人往营营役役中有幸窥见社会百态。在儿时,最感兴趣的一类人便是大车司机了。 小时候很喜欢挖掘机和吊车,自然对高大威猛的运载工具都没什么抵抗力,所以自然而然地对开着前四后八全挂半挂的司机有种莫名的憧憬,放学之余时常幻想自己的老爹开着4.2米的小货车来接送自己,也是一件威风的事。 再大一些时,由于父母工作繁忙,因此从老家进京常常是跟着家中送货的大车一起回京(大车车头后面会有一上一下的简易小床)和坐在主驾副驾的伙计一侃就是一路。一年两次的大车体验卡,让我和大车的缘分越来越深。同样的,对大车司机这个职业也充满了好奇。 直到在京港澳上第一次看到大车的交通事故,追尾的后车几米长的车头被挤压的只剩几十公分,碎肉和血在蜜黄色的路灯下零零落落地点缀着凌晨两点的高速。 记忆犹新。 父母叮嘱我要离大车远一点,我一直觉得是他们怕我被大车创到,因此并不放在心上,一是觉得司机能刹住车,二是觉得自己能躲开。 不过后面和我家司机聊天的时候倒是很吃惊,标载五吨的货车都会超载20多倍,变成货真价实的“百吨王”。 就算是改装成水冷的刹车片,面对超越自身近20倍的重量产生的惯性时,制动距离也近乎半公里。 车创到你开始计算,一直到半公里才停下的时候,你的身体器官大概已经铺满一路了。 如果有谁侥幸见过大车创人的事故现场,大概能认知到我所描述的场面。 而且超越上限20倍的载重,对市政来说更是重量级的存在。 在大车横行的地方,你经常能看到开裂下沉崎岖不平的马路,云南国道刚修成没一个星期,路基就下沉了几十公分。 我在和网友讨论时,一位汽车修理厂的老板跟我说他亲眼见过大车碾过路面时路面肉眼可见的下沉。 那个年代,不仅仅超载,非法改装也是全国普及。那时,你甚至可以见到前八后三十二的改装车驮着两三百吨的运料驰骋在早已千疮百孔的公路上。 看到这里你也许会忍不住地对大车司机破口大骂:明明干的都是“谋财害命”的买卖,转到手的钱自己会觉得心安理得吗? 我们又会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光明伟岸,不屑于去做这种谋害他人利益损害公共财产还很危险的职业。 在前年的年二十八,有辆大车来厂子里装运回广西的货。厂子里的工人都回去置办年货,人手不足,便是我披挂上阵,去当装卸工。在装货的时候,大车司机除了偶尔下来观察码货外,其余的时间都在唠嗑。当这位司机下车观察时,一名衣着朴素的女子抱着一个小男孩从副驾驶下来,小孩子看起来年岁很小,一下车便好奇地对我家的厂子不停打量,在下面核对账单的父亲有些诧异,为什么大车上还要带着老婆孩子? 大车司机点了根烟,苦笑着说本来这是今年最后一单货了,干完就回家过年。但妻子和孩子很少见到夜不归宿的男人,再加上老家就在广西,正好顺路,临近过年就一起带回去,正好路上有个聊天的人。 他刚当上司机的那会儿没有多少有文化的人,大家都想通过一技之长混口饭吃补贴家用。 那时正好赶上城市化建设,大兴土木的年代运输业自然是蓬勃发展,成了当年很多年轻人的归处。 一个A1本,一辆租借来的大卡,一瓶大水几盒香烟,便是当时很多司机的标准配置了。 早年间高速缺乏管制,到了晚上只要停车必被偷油,运气不好还会遇到拦路的土匪,有做的很绝的直接会把你的拖挂车厢解掉,这箱货带着车厢和几个轱辘一起失踪。 所以你会看到很多大车上至少有两个司机,倒着班开车一路不停, 至于超载,大车司机苦笑着说,别人比你拉的多又比你便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人就已经开始铤而走险,加高车板改装轮胎加装承重轴,都是被逼出来的。这是改装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开始只超载一点,后面胆子越来越大,在小心摸索之后对于自己家大车的承重极限都有个数字了。 从这两年开始,高层才严格落实了六分两千块钱的处罚措施;在那之前都是提前给上面打点好(据说是每月往卡里打钱),这样路上不会有人查你,一路绿灯。
爱,生命与死亡 在21年的五月一日,我再次回到母亲的故乡:瑞金,和亲戚们一起度过了一段充实欢乐的假期。在这个距离福建长汀不到20公里的地方,多年前有一对勤劳的夫妇养育了我的母亲和她的五个姐妹以及两个兄弟。 第一次到瑞金是两岁的时候,我的母亲抱着还在襁褓中的我回到当时处于工业化伊始的家乡,我当时的记忆也只限于被第一次看到我的娘家亲戚抱来抱去,最后被传到一个脸上满是皱纹的中老年人手中,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将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和这位鬓角微白的老人见面了。 19年后的五月份,我跟随亲戚回到了翻新的老房子。五姨夫跟我讲述五姨和我母亲在这里度过的童年。原本的小房子翻新成了四层高的自建房,后面那条小溪几十年依旧潺潺流淌。 觥筹交错酒足饭饱过后,五姨夫带着我去后山转了一圈,位处江西最南边的瑞金比北方更早地孕育出初夏的气息,断断续续的炊烟,微微湿润的泥土路和郁郁葱葱的树木,勾勒出这片土地的全部。 走到山脚下时五姨夫忽然抬起手,指着已到脚踝的杂草从中的一座石碑。 那便是我外公的坟墓了。 在我出生的第四年,外公身患恶疾不久后便溘然长逝,我曾问过很多亲戚,问外公是个怎样的人,他们的回答永远是高度统一:力气大,热情好客,为人坦荡。 我的外公会掏空家底去帮助别人,从不斤斤计较得失的他在那边山村里收获了极高的威望。 五姨夫接着给我讲述了外公打老虎的故事,隔壁村有只老虎偷吃了两只猪后来到我外公的村庄。 那时五姨刚刚出生,我外公把她放在目光能及的一颗大树下乘凉,自己去地里干活。老虎便趁我外公不注意一口叼起还是婴儿的五姨想溜走。 老虎刚吃饱,本就跑不快,我外公见状三两步从泥地里飞奔出来,手里的耙抡出呼呼风声,一下将老虎打的松了口,五姨幸运地虎口脱险;而我外公怒从心头起,便一直追着老虎狂揍,追到另一片泥地中时,老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泥田中。(很巧的是我外公的坟也和那片泥田挨着,不过泥田早已被填上了) 我当时是半信半疑的,因为很难将那个鬓角泛白面容和蔼的小老头和能一人打死老虎的形象联系起来;五姨夫像是早有预料到我的反应一样,又跟我讲了讲他自己亲眼见过那张虎皮的经历,那张虎皮在外公家挂了几年后卖掉补贴家用了。 那个只存在于自己两岁记忆中的形象忽然变得很立体,很鲜活;借着酒劲,再路过外公的墓前时,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那个还在泥田中劳作的身影。 上个月第三遍观看《星际穿越》,里面有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当孩子出生的那一刻,父母就是孩子未来的回忆了。” 爱通过生命诞生而升华,通过生命交替而传递。 在北京生活时,邻居家的女儿跟我同岁;初中时,她的父亲得了淋巴癌去世。 以后都没有再见到过那个幽默风趣的大叔了,不过大叔的女儿经常经常会讲起她的老爸,回忆他的过往并为他感到自豪。 寻梦环游记里最经典的那句台词: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我们中的大多数总不可能是一辈子享受他人给予的爱;总有一天,我们也要开始向生命中的某个人给予自己的爱,这些爱会变成你对给予者的回忆,也会变成被给予者对你的回忆。 而我们应当带着他们的爱继续生存下去,把他们的爱和自己的爱给予后人,让他们知道我们曾经来过。 我们会在结成伴侣时喜悦,会看着自己孩子的成长而喜悦;也会在失去至亲后醉生梦死。我想说的是,这些都是爱的过程,它超越人的生老病死,在我们出生时将它传承,在我们死亡时将它传给后人,变成后人的回忆。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文学作品都会将爱,生命与死亡联系。因为不论死亡还是生命诞生,爱总是那个永恒的命题。你的悲伤或喜悦,都因它而起,由它而终。 最后,我想以《寻梦环游记》的主题曲《Remember me》作结: Remember me, 请记住我吧, Though I have to say goodbye, 虽然我要说再见了, Remember me, 记住我, Don't let it make you cry, 希望你别哭泣, For even if I'm far away, 就算我远行, I hold you in my heart, 我也将你放在心里, I sing a secret song to you, 我都要唱一首秘密给你听, Each night we are apart, 每个分开的夜晚。
今天闲来无事,在楼下兜转两圈后和隔离点看门的老大爷聊了几句话。 大爷人很好,在我刚进隔离点的时候带我去看哪里能买到便宜的水(学校超市卖的东西有点贵),哪里可以拿外卖,哪里是标志性的建筑。 这几天颇受大爷照顾,思来想去的我昨晚买了一盒鸡块儿摆在大爷的桌子上,希望他能收下这份好意。 结果刚刚过去一看,鸡块儿还安然无恙的摆在那儿,我跟大爷说这鸡块儿是我买来给您老人家加加餐的,大爷咧嘴笑,露出那几颗些许歪歪扭扭的牙,说你们大学生正在长身体,我不吃,我年龄大了。 后面聊到大学生,大爷跟我说他曾经也是名大学生,上了一年发现吃不饱,家里也供不起了,就不念了。 “那您不念到哪去啊?” “挖煤,一直挖到五十多岁” 大爷一讲到这个脸色有些潮红,饶有兴致地继续讲下去。 当年煤窑里一千多号人,大爷说能活到他这个岁数的也是凤毛麟角了。 肺病也是那会儿落下的,所以现在也打不了疫苗,大爷边说着边去包里掏出来两个大矿泉水瓶子。 两瓶都是酒,一瓶白的另外一瓶闻起来像药酒。 大爷每天跟我们这些红黄码打交道,但就是得不了新冠,大爷自豪地归功于自己的那俩酒葫芦里的琼浆玉液,脸上的红色更甚一分。 大爷说他年纪大了,肺也不好,子女给他留了一栋三层的农村自建房想让他好好安享晚年。但是大爷总是闲不下来,去年回学校来当宿管,今年则是隔离点的负责人。 我感觉大爷没有老,因为他办事儿很利索,精神也很矍铄,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风烛残年的韵味。 几乎一周没有进行交谈,和大爷侃儿了一会儿觉得心情大好,不仅仅是觉得大爷的故事有意思。同样的,也久违地感受到了那种年长者的慈祥和对后辈的关怀。 后面我意识到让我感到有些无聊的不是疫情,而是疫情政策下被阻断的人际交流,简而言之就是少了很多人情味儿。 恍惚中想起上一个集中点集中隔离,每天清晨五点半准时被大白敲门要求做核酸,做完大白就推着医疗车接着去下一户周而复始。 鲜有大爷这么可爱且浓墨重彩的人了。 记于2022年11月27日 星期日 天气: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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