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晨贺 叶星晨贺
眼睛是会说话的,所以即便嘴巴不说爱,眼睛也会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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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月三星洞 第三十章 猴子没有回自己的小木屋,也没有继续修行,而是一路走,一路走,仿佛没有目的,只是单纯地要离杨婵远一点。 在他的身后,风铃紧紧地跟着,一声不吭。 许久,猴子终于停下了脚步。 “放心吧,我没事。她瞎说的。”猴子说。 风铃咬着嘴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默默攥紧了手中的拂尘,沉默着。 猴子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吧。” 说罢,又迈开脚步往前走。 “你要去哪里?”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放心吧,我没事。” 看着猴子远去的背影,风铃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路攀爬石阶,直到山顶发现无路可走,猴子才停下了脚步。 弓着背,撑着膝盖,他喘着粗气,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血液顺着经脉直冲上脑,有一些晕眩。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这种程度的运动,哪怕是两个月前还远远没有摸到纳神境门框的时候猴子也绝不至于气喘吁吁。 可是现在…… 每次的修行都仿佛变成了一次历经生死的折磨,几乎让他透支所有的体力。 仰头望去,眼前一片云海,山尖耸立。 在他的身后,是高高的峭壁。 灵台方寸山的台阶到此为止了,台阶的最末端,是一个古朴的凉亭,亭边一棵仿佛从水墨画里长出来的巨松凌空伸展着身姿,也不知长了多少年月。 这里平日里极少有人来,以至于凉亭长满了杂草也没人打理。 静静地坐到凉亭里,猴子遥望着宛如仙境一般的风景,却心乱如麻。 杨婵是个危险人物,那样的要求等同于漫天要价,但猴子真正心烦的并不是这个——“老头子,为什么还不出手?不想看我就此突破,还是……” 猴子想不通,隐隐地觉得须菩提有自己的盘算,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算计,他不明白。 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太少了,以至于无法对眼下的事情做出判断,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却让猴子不寒而栗。 他绝不想变成记忆中孙悟空的样子,但眼下的,便是他想要的吗? 修为是必须要突破的,不为了修仙猴子那么辛苦扛到现在干嘛? 可是就算要突破,排除种种因素,猴子也不愿意和杨婵搭上边。 这杨婵摆明了是反天庭的,也许比她哥还反。 可是不和杨婵搭上边,那么又该怎么做呢? 猴子就这么坐着,喘息着,注视着远处的山峰,心里乱糟糟地。 他想起了花果山,想起了十万里外山坡上的孤坟,想起了一路十年的摸爬滚打。 直到落日西垂,混乱的思绪也没有理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得无奈地拍了拍裤腿站了起来,往回走。 回到凌燕里的时候猴子远远地便看到站在岩石上眺望的风铃。 见猴子回来,风铃显是松了口气,她小跑着来到猴子面前。 “我好多了,没事的。” 猴子轻声说了一句,却没有去看风铃的眼睛,这让风铃的心微微一紧。 “猴子,你别不开心。”风铃故作笑颜道:“我找我师傅,他……他肯定有办法的,只要再过几天……” 猴子转过头淡淡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风铃的脑袋:“放心吧,我自己会解决。谢谢你。” 清风子会有办法吗? 也许有吧,但须菩提都不管的事,难道清风子会越界管? 也许这根本就是须菩提计划的一部分,为什么杨婵来得那么巧,来得那么及时? 猴子感觉自己要疯了,这老头子,真把自己当猴子一样耍? 入夜,猴子整个萎缩在墙角的阴影里,闭着眼睛,却没有修行吸收灵气,而是在尽力地调整着自己的气息,设法达到现在所能达到的最理想状态。 …… 飞云阁阁楼走廊上,一个身穿红色八卦道袍,有着一双好像鹰一般锐利眼睛的青年男子双手撑着围栏静静地俯视着道观。 在他的身后,敞开的大门里青云子端坐在黑暗中,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在他的身上,看不清表情。 “我还没去见师傅,就来你这里了。”青年男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说就为了这事你闭什么门啊?” 黑暗中青云子依旧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被新师弟欺负,你说你丢人不?”红衣青年男子狠狠地唾了一口。 许久,身后传来一声长叹:“三师兄,师傅此番所为,显是有误,如此这般,观内公理何在?可……” “有误?”青年男子一掌拍在围栏上打断了青云子的话,转过身来瞪着黑暗中的青云子吼道:“什么是‘有误’?” 随着情绪的波动,身上的红色变得更加艳丽了,仿佛燃烧的火焰。 此人便是须菩提三弟子丹彤子! 被丹彤子这么一质问,青云子又默不作声了。 丹彤子冷冷道:“这天地,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公理?天道?正义?秩序?我真不明白你脑子里整天想的什么!对错那么重要吗?老头子比我们多活了上万年,敢惹祸自己就懂收拾,不用你我在这里胡思乱想!” 一个身穿灰色道袍便装的身影从外面一跃而入,稳稳地落到丹彤子的身旁,单漆跪地,行礼。 丹彤子只是对来人点了点头,一声不吭,显是还在气头上。 那人身材壮硕,仰起头,露出一张菱角分明,冰冷僵硬的脸,左脸颊上还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禀师傅,那猴子出来了。敬行正盯着。” 丹彤子努了努嘴,原本满是怒容的脸上渐渐浮现了笑容,拂袖道:“揍他一顿,要……打到求饶,让他记一辈子!” “敬意领命!”刀疤脸稍稍点了点头,一跃直接从阁楼上跳了下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黑暗中,青云子微微张了张口,犹豫了半响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何苦?哈哈哈哈!我高兴!”丹彤子攥紧了拳头,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望向远处绵延的山脉,道:“我就要看看,一只猴子,凭什么要当我的师弟!” …… 漆黑的夜晚,冰冷的岩壁,猴子咬着牙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身躯攀爬而下。 他选了最难的一条路,从木屋朝向悬崖的窗户爬出,攀爬万丈峭壁,横行,直到越过青云阁才重新走上石道。 兴许是太长时间的安分,道徒们已经放松了警惕,一路上静悄悄地没任何声响。 可不知为什么,猴子的心却跳到了嗓子眼,仿佛危险已经近在咫尺。 偷偷摸摸地利用石道两旁的绿茵掩护,猴子一步步地潜行。心中庆幸,却又忐忑。 “现在能求助的就只有藏经阁了,无论如何,必须自己找到办法。”他想。 此时,在他身后高耸松木的枝桠上,一个身影像幽魂一般无声无息地跟随着。 当他走出树林,即将进入一人多高的芦苇丛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到猴子近在咫尺的地方! 空手抱拳,刀疤脸歪着脑袋,冷冷地盯着猴子,道:“丹彤子座下弟子敬意,拜见师叔。” 凶神恶煞。 刚回头,猴子便又看到一个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 来人一袭与刀疤脸相同的灰色便装道袍,身材修长,腰上别着一把弯刀,仰起脸的时候猴子看到黑色的眼罩。这个人只有一只眼睛。 “丹彤子座下弟子敬行,拜见师叔。” 与道观里那些看起来文弱的弟子不同,这两个人与其说是道士,不如说是土匪更贴切。 “丹彤子……”猴子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丝丝苦笑:“到底是回来了,我现在想跑,怕也是跑不掉了吧。” 他隐隐攥紧了拳头。 乌云散去,圆月当空。 月光倾泻在猴子的脸上,映出獠牙,一副狰狞的表情,仿佛一只走到绝路准备拼死一搏的猛兽。 寂静的夜里传来阵阵喧闹声,显然,知道猴子离开木屋的不仅仅是眼前这两个。 “滚开——!”他歇斯底里地咆哮,怒吼声响彻了冰冷的夜,无数鸟雀被惊上了天空。
斜月三星洞 第二十八章 凌云子是彻底把猴子说服了,对于处在修行瓶颈又急于突破修为的猴子来说,纳神丹吸引力可谓极高。 不过他真正需要说服的却是风铃,风铃才是即将与杨婵住在一起的人,只不过碍于情面不便说出来罢了。 说服了猴子之后,凌云子又依样画葫芦把风铃拉出去谈了一通,不过风铃可没有猴子那么好说服——起码对于除了猴子之外的人是。 最终凌云子也不知道许了什么诺让风铃答应了与杨婵同住,不过也仅仅是几天,凌云子答应几天之内在凌燕里多建一座木屋。 解决了问题之后,那天晚上猴子便与凌云子喝了一夜的酒,凌云子说了很多,从当小沙弥开始,到拜入斜月三星洞随须菩提上天参加蟠桃宴,再到自己创下的凌云阁,天上地下的种种奇闻异事,听得猴子与风铃津津有味。 原来这个世界如此精彩。 至于杨婵,只是一直坐在一旁谁也不理睬,闷声不吭。 次日一早,凌云子打出要回凌云阁的旗号在交代完观内内务库兴建一座新的木屋之后便离开了,只留下杨婵。 这让猴子更加觉得凌云子此行纯粹就是为了将杨婵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斜月三星洞。 不过天塌下来也有须菩提顶着,这事轮不到猴子操心,他只管修行便是。 自从摸到纳神境的坎之后,猴子便感觉吸收灵气十分困难。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气球已经被吹到了极致,再吹,便隐隐有撑破的感觉,浑身的剧痛,血脉喷张。 按照从藏经阁偷出来的书上所讲,这其实是打通灵力外放通路的过程。在灵力承受已经达到极致,身体的淬炼又还没来得及扩充的情况下,吸收多少灵力便意味着要自然释放多少灵力。 可灵力外放的经脉还没打通,故而有了那剧痛感。 若是换了悟者道倒也罢了,数十年如一日的修行水滴石穿,将痛楚平均到几十年的时间里,几乎没什么感觉这个过程便完成了。 可是放到行者道就成为了一道坎。而猴子的体质又是行者道修行者中的佼佼者,故而这道坎就变得格外明显。 吃下了凌云子赠送的纳神丹,猴子发现这种所谓的纳神丹对这一阶段的修行也并没有根本上的帮助,说穿了不过是一种特殊的麻醉药,能麻痹掉这种痛感。 若不是凌云子刚走,须菩提便将风铃招了去给猴子托来一句:“以丹药修行非正法,千万谨慎行之。”说不定猴子就这么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吃了纳神丹再修行确实不再有剧痛感,但灵力外放对身体的伤害却还存在,好几次修到极致猴子都感觉头晕目眩,浑身发烫,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以致随时都会睡去。 好在有了须菩提的那句话多留了个心眼,才没有出事。 这样一来二回,速度是提升了,却还是必须节制,每每修行三两个时辰,便需要休息三五个时辰。 而在这种不断反复的修行的过程中,被掩盖的伤痛日夜积累,犹如雪球越滚越大,无时无刻地折磨着猴子的身心,感觉就好像随时闭上眼睛就会断了气一般。 好在这种伤痛是潜在的并没有先前表现得那么明显,至少风铃是没看出来,猴子咬着牙也便撑了下去。 至于那杨婵,依旧是不与人说话,每日天一亮便外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傍晚时分方返回木屋。夜间与风铃共用一张床榻,却一句话也不曾说过,就仿佛是个透明的人一般。这令风铃的心情十分不悦,好在木屋几日便会建成,倒也是忍了下来。 凌云子走后的第三夜,猴子又好像往常一样修行。 深夜,身体承受的极限又一次到来,只觉得浑身滚烫头晕目眩,浑浑噩噩中急忙奔出了木屋脱了上衣跑到厨房前的水井边上,打了一桶冰凉的井水当头淋下。 顿时,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抹了把脸,喘着粗气呆坐在井边,此时,身体外冷内热,一股热气腾腾地从身体的毛孔往外钻。 粘到皮肤上的水转眼就干了。 精神是清醒了不少,可是身体却依旧好像要被撕裂了一般。 虽然有纳神丹的麻醉作用,但猴子深知这其中的伤害究竟有多大。没有痛楚,却更加让人恐慌。可他不得不这么做,如果没有纳神丹的帮助,在那种程度的修行之下,他连清醒的意识都无法保持。 遥望藏经阁,猴子又看了一旁一人多高的草丛。 “好长时间没去了。草丛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却还有几个倔得很的非窝着不可啊。”猴子想着,无奈地笑了笑:“这些人都在想什么呢?修仙就是为了蹲在别人门外搞埋伏?呵呵呵呵。” 正笑着,猴子忽然心中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朝着风铃的屋顶望去! 月色下,杨婵穿着一身白衣在微风中宛如仙子一般,正坐在屋顶双手抱膝,歪着脑袋注视着猴子。 那盯着猴子看的娇媚脸上缓缓浮现了一丝惊异。 两人对视了半响,杨婵指着自己的肩部问:“猴子,你的金丝雀呢?” 猴子顿时明白了过来,伸手捂住许多年以前那只老虎在自己肩部留下的疤,反问道:“你是那条金色鲤鱼?!” “有十多年了吧,那时候你还没这么高,如果不是那奇特的疤痕,我倒真认不出来了。一只猴子和一只金丝雀一起出海,真是有趣。”杨婵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笑了笑,冰冷的夜色中呵出一阵淡淡的白雾。 深深吸了口气,她便又转过头朝着月亮望去,叹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兴许真是缘分。” 这是猴子第一次看到杨婵笑,那是一种宛如冬日里午后一缕阳光般的温暖,只是多少染上了些忧伤的感觉。 定了定神,猴子朝着杨婵鞠了一躬,道:“谢谢你当日救了我和雀儿。” “雀儿?是那只金丝雀的名字吧?”杨婵没有回过头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月亮看。 “嗯。”猴子没有再多说什么,伸手将桶放入井中,又打了一桶水当头淋下。 两桶水淋下去,身体表面的燥热顿时减轻了不少,但体内的燥热却还依旧,有种十分压抑的感觉。 甩了甩沾在毛发上的水,猴子伸手捡起自己的上衣穿上,拖着湿哒哒的裤腿便准备返回木屋。 “你修的是行者道吧?我哥修的也是行者道。修行者道若想速成,需要承受非同一般的痛苦啊。越是好的资质,痛苦便越大。这种痛苦,往后还会更多。” 猴子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杨婵。她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明月自顾自地说。 “当时他说,只要本领高强便能救回母亲,所以他很拼命。他真的成了,天上地下,谁人不知道二郎神杨戬的名号。可是母亲……” 猴子看不清她的表情,可说到“母亲”二字的时候杨婵的语气中带了点哽咽,顿了顿,她似乎恢复了些许,接着说:“我想不通,为什么要接受招安呢?天庭分明拿他没办法。” “不是说天条也是神仙定的,天上所有的神仙都是从凡人修炼而来,只要比他们更拼命,有朝一日便会成为天地的主宰,从此握住自己的命运吗?” “这个世界上,我从未见过一个人资质比他更好的,可他为什么……还要屈服……” “行者道那么难,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如果要放弃,为什么还要开始……” “如果没有修仙,也许我已经老死,什么都记不得了……不记得母亲,不记得父亲,不记得大哥,便也不会记得仇恨……” 杨婵喃喃自语,渐渐地言语变得断断续续,直至支离破碎,到最后口不能言,只是将头埋在膝间,隐隐约约中猴子听到了抽泣声。 “也许,你哥他有其他的原因。”猴子轻声说了一句。 杨婵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 轻声叹了口气,猴子低头走入自己的木屋里。 杨家两兄妹的事可不是现在的他能管得了的。 即便管得了,也不应该管。 杨戬玉帝闹来闹去也是舅舅与外甥,如来佛祖不会出手,换了猴子便不一样了。 杨戬反天没事,猴子反天可是会被压山底下一压五百年。这事儿玩不得。 那一夜猴子拖着疲倦、伤痕累累的身体,却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月光从窗外斜斜照入,将屋顶杨婵孤单的身影印在猴子的床头,有些悲凉。
大泼猴 十年 第十章 那猎人站了起来,用手轻轻沾了沾刀锋。 当他回过头的时候,猴子已经明白了。 死亡的时刻终于到来,他开始拼尽全力地挣扎。 “快跑……快跑……雀儿快跑!” 身后传来同样紧张的雀儿的声音:“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啪——!”绳子断裂了! “快跑——!”雀儿猛地拍打翅膀飞了起来。 甩开绳子,猴子忍着腹部的剧痛撒腿就往树林里狂奔。 那猎人吃惊地看着这一切,他随手操起丢在一旁的弓箭,拉弓,瞄准猴子的背影,却又顿了顿,转而瞄准了惊慌失措的雀儿! “咻——” 一声刺耳的破空声,利箭没有射中雀儿,却从她的胸前划过! 顿时,血流如注! 雀儿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整个摔了下来,却被猴子稳稳地接住。 他把雀儿捂在胸口,没命地狂奔,利用树木的遮挡不停闪躲。 猎人在他的身后搭弓,又连射了三箭,却都没中。那猎人当即换了匕首快步跟了上来。 “雀儿,雀儿!没事的!我们一定能跑掉!你要撑住!” 直接穿越了树林,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猴子才停下脚步,颤抖地低头看了雀儿一眼。 温热的血已经渗透了他胸口的毛发,雀儿已经奄奄一息! 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猴子的心像针扎一样痛。 他慌乱地想用手去捂住伤口,让血不继续流,可是血还是从他的指缝渗出,滴落在大地上。 “雀儿!你别死啊!” “猴子……”雀儿微微伸长了脖子,痛苦的表情溢于言表。 她张大了嘴,似乎在说些什么,声音却小得可怜。 猴子连忙趴下去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 “猴子……如果你修成了……记得来带我回花果山……我不想……离你……太远……” 声音消失了…… 寒冷的夜里,寂静无声…… 猴子颤抖着,颤抖着站起来,却又跌坐在地,缓缓向后挪了几步。 看着已经不再有半点动静的雀儿,泪水一滴滴地从眼角划出。 “雀儿!雀儿!你别死啊!”他撕心裂肺地哭喊。 可是,这只小小的金丝雀已经再也不说话了,不说她那些唠唠叨叨的话。 温度在她较小的身躯上一点点地流逝。 猴子的双手捂着头,揪着自己的毛发:“不可能……不会的……” 正在此时,一只手从他的身后一把将他揪起! 猛地一回头,他又看到了那双吃人的眼睛! 不知道当时他哪里来的力气,他玩命似地一甩,直接一脚抓在猎人的脸颊上!尖利的指甲划过,鲜血当即溅出! “熬——” 一声痛苦的哀嚎,猎人松手了。 猴子又是惊慌失措地奔逃,等那猎人缓过劲来,他已经逃到不远处的岩石后面躲了起来。 猴子不想死,但他也不能走——雀儿还在这里!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彻底崩溃。 那猎人捂着伤口朝着四周查看了一下,正想走,却发现地面雀儿的尸体。 于是,就在猴子的面前,他蹲下去,捡起了雀儿,用力一扯—— 桔黄色的羽毛飘落在地,混着血,饥饿的猎人将血肉一点一点地喂到自己的嘴里! 瞬间,猴子的心被绞成了粉末。 泪水像决了堤一样夺眶而出,混杂着腹部裂开伤口渗出的血水,一同洒向地面! …… 他跪倒在地,腹部的伤口渗着血水,剧痛,却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泪水从他的脸颊好像决堤一样滑落,打湿了身上的绒毛。 猴子捂着嘴,瞪大了的眼睛已经完全被泪光笼罩,眼前一切模糊不清。 惨白的月光中,那猎人的身体微微抖动,撕开的碎肉,骨头,一点一点地在与羽毛剥离之后被放入口中,咀嚼。 猴子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自身难保,只能蹲在石头后面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猎人对雀儿所做的一切,看着他离开,看着那一地的血与碎骨。 “雀……儿……”仅仅是两个字,他便已经失了声。 就这么呆跪着,捂着腹部的伤口,任泪水流淌,久久,久久,再说不得一句话。 日升日落,直到三天后,猴子再次站了起来。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动手掩埋了雀儿的残骨,他没有继续向西边走,而是朝着猎人的营地而去。 半个月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摸到了猎人的床头,用猎人自己的斧子将他的脑袋砸个稀巴烂。 睡梦中的猎人甚至没来得及哭喊。 那一下下地砍下去,脑浆溅起,溅在猴子的脸上。 第一次杀人,杀一个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人,他没有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癫狂,好像野兽一样的癫狂。 在那一瞬间,也许他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成人了,他觉得自己和雀儿才是同类,而眼前的这个不过是要吃他们的畜生! 没有像对老虎一样对猎人,猴子只是杀。 再做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带着猎人的匕首回到雀儿的墓前,用一块木头刻了墓碑。 看着歪歪斜斜的简体字——“齐天大圣孙悟空夫人之墓”,猴子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抹干眼泪,猴子哽咽地说:“我会继续往西走,我会回来的。雀儿,等我。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太上老君吗?他不只有能让人成仙的丹,还有还魂丹。无论多少年,无论多少路,我一定会回来,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来娶你。” 十年,整整十年,起初因为不甘,而后变成退无可退,再然后,变成一种彻底的执念。 十年之后当猴子到达灵台方寸山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完这一路的。 “刚开始的时候我每天都和雀儿一起畅想着到了灵台方寸山学成之后的美好,那是一种自我的鼓舞。即使在荒漠里被一群狼围在一棵枯木上三天三夜我们也没放弃过。” “这种信心一直持续到我被一个猎人捉住。他把我捆着,而他则在旁边磨刀。我试图开口和他说话好让他知道我不是一只普通的猴子,即使把我卖给什么人也好过把我吃了。可是没有用,他太饿了,那里正在闹饥荒。别说是会说话的猴子,就是会说话的神仙也阻止不了他磨刀。” “后来我逃了,雀儿救了我。可她……我失去了唯一的伙伴。那晚面对她血淋淋的伤口,我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只没用的猴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边流泪一边看着生命在她身上流逝。” “那个猎人,他竟然……” “在那之后我戒了动不动流泪的毛病,我想也许是所有的泪都在那一夜流干了的关系。” “她说让我修成了记得回去接她,她不想离我太远。然后我把她埋在一个小山坡上,为她用木头做了块碑——‘齐天大圣孙悟空夫人之墓’,我怕我回去的时候找不到……” “我一定会回去的,一定!” “……” “再后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持着我走完这条路,只是觉得脚一直固执地往前,脑子里一切关于放弃的念头被清得干干净净。” “妖怪、神仙,我什么都遇到过,猛兽、猎人,这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没有什么能阻止我继续往前走。” “那时候我就想,连这样的路我都走过,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难得倒我?” 十年之后攀上灵台方寸山的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穿越者,而是一只卑贱的猴子,彻彻底底的野兽,来自深渊的灵魂。
大泼猴 十年 第八章 当阳光又一次照亮石猴眼睛的时候,他干渴的舌尖碰到了一些细微、坚硬的物体。 “沙?”他强撑着抬起头来。 这是一片海滩,海水规律地拍打岸边的礁石,而边缘则是一整片的针叶林。 “我们……我们得救了!”他猛地睁大眼睛,希望又一次回到了身上! 挣扎着站了起来,却发现身旁已经深陷昏迷的金丝雀。 将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石猴走向那片针叶林。 环境使人成长,此时的石猴已经不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个石猴,身为猴子的生存技能他一样也不缺。 这里不是花果山,无论是气候还是物种,都表明了这点。 这里也没有大量的水果,不过纵使如此,这里也可以找到一些类似松果和核桃之类的东西充饥。 这难不倒石猴,不过他现在所面临最紧迫的问题并不是饥饿,而是干渴。 “撑住,一定要撑住,再等等。我很快能找到水源。不要死,马上就有水了。” 渐渐微弱的金丝雀的呼吸让石猴心惊,已经有点精神恍惚的他强撑着嘴里不断重复着那几句话,在森林里跌跌撞撞地奔跑。 随手摘下叶子也不管有没有毒直接放到口中咀嚼,试图从中吸取一点汁液以维持体能。 在针叶林中挣扎了一整个早上,他才好不容易找到了水源,那是一道从山上缓缓流下来的细小山泉。 虽然少,但对这一猴一鸟来说已经足够了。 由于金丝雀已经处于彻底的昏迷状态,石猴不得不嘴对嘴地喂给她。 “一定要活过来。”他说。 许久,金丝雀的眼睛才微微动了动,将水咽了下去。 又找了些核桃松果之类的针叶林特产,石猴将它们拧碎然后混在水里一点一点喂给金丝雀。 好不容易,金丝雀的状态似乎稳定了下来,她睁开眼睛问:“我们是怎么得救的?” “我也不知道,我似乎看到了一条金色的鲤鱼。那应该是一位神仙或者妖怪。”石猴用石头狠狠地砸开核桃,然后送到金丝雀的嘴边,自己也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是神仙或者妖怪?” “海里有鲤鱼吗?我印象中没有,何况是金色的。不过我知道龙很喜欢变成鲤鱼。” “你懂的真多……像个人类,而不像只猴子。”金丝雀羡慕地说,眼神中却满是忧虑, 说完,金丝雀沉沉的睡了过去。 那一夜,他们在这个陌生的森林里度过,猴子守着金丝雀蹲在一棵老树上。 这是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黑暗中不时传来猛兽的嚎叫,树下的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猴子屏住了呼吸,他完全不知道黑暗中的森林有些什么危险的动物,生怕一个喘息便惹来杀身之祸。 整整一夜,他都是半睡半醒。 直到太阳升起,猴子才松了口气,可很快他在树下发现了半截血淋淋的鹿的骸骨…… “接下来怎么办呢?”金丝雀低着头小声问。 石猴手里握着砸裂了的核桃蹲在石头上,一点一点地将仁从碎壳里检出来塞到嘴里。那嘴巴动得飞快,却没有回答。 他正在设法让自己不去回忆昨晚的恐惧,可越是这样却越是无法摆脱。 在这里没有猴群,他是孤身一人,或者说,一只落单的猴子。 半天,金丝雀的头埋得更低了,却也没有再问。 等到石猴手里的核桃都吃完了他才眨巴着眼望向身后的山:“我会继续往西走。如果你不想的话,先回花果山,等我回来。” “猴子,修仙真的那么重要吗?比命还重要?” 猴子没有回答。 金丝雀没有再说什么。 刚从恐惧中回过神来的石猴还没来得及多做休息便带着还处于虚弱状态的金丝雀开始攀登西面的山了。 虽然这座山并不算特别高,此时对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的猴子来说还是有些吃力。 而直到石猴登上眼前那座山的山顶,他才终于明白金丝雀为什么要那么问——走下去,也并不比呆在这里轻松。 在许多方面石猴所知道的要远比金丝雀来得多,但也有些方面金丝雀要优于石猴——特别是在地理方面。 山后面,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戈壁。 那是地面都龟裂了的地方,放眼望去几乎没有生灵,广阔的荒漠上只有几棵枯死的老树和三两只打架的老鼠。 一山之隔,一边郁郁葱葱,而另一边却是寸草不生。 海洋危险,陆地原来也毫不逊色,特别是对于一只猴子来说。 “还要去吗?”金丝雀挣扎着在石猴的肩膀上站了起来,叹道:“我是鸟,一直都在飞。一直以来我对陆地的距离都不太敏感,直到……” “直到这次在海上出事?” “嗯。” 石猴沉默了,他蹲在山顶上恋恋不舍地盯着西面的戈壁许久许久。 “金丝雀,你来过这里对吧?这里是南瞻部洲了,没错吧。” “嗯。” “如果我要穿越这片戈壁,需要多久?” “我用了大概六天的时间飞过的。”金丝雀低下头,犹豫了半天,接着说:“这片戈壁上有狼群……通过戈壁之后,是一个人类的小镇,虽然有森林,但森林里有猎人……再往后……” 金丝雀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在这片土地上对于石猴来说安全的地方几乎没有,这一路都是由这样的地方连接而成——猎人、猛兽、荒漠…… 凌冽的风卷着沙石掠过石猴的身旁,拂动他身上的绒毛。 对于要走的路,他早有想过,可他还是太天真了。 唐三藏去西天取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石猴没他那么吃香,起码没有那么多的妖怪垂涎他的肉。 可是…… 这一路先不谈能不能修成仙,能不能活着到达,都是个极大的问题。 回去? 上次走运跨过了大海,这次还有这种命吗? 此刻,他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混乱,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了金丝雀听不懂的一句国骂:“马勒戈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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